耳房狭小,仅有一床一桌一柜,范姚不是第一次进来,此刻见到这场面,仍无奈地叹口气。

    完全没有高明的躲藏地方呐。

    好在她擅隐匿气息。

    --

    将近丑时,耳房的门被人悄声推开,一条竹叶青应势当头砸下。

    蛇尾在面罩前蜷动。铁鹰卫长处事不惊地用两指拎起,按着七寸将其捏死。

    但紧接着,又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蛇落在肩上,铁面罩下的横眉忍不住皱起,他抬头,发现头顶密密麻麻的竹叶青盘踞。

    而屋上吊着几个小网,网里是被折磨奄奄一息的鼠类,不少蛇因为争斗纷纷掉下来。

    一时间,屋内仿佛下起了蛇雨。

    明显事有准备。

    不过很可惜,竹叶青这种弱小的蛇类,对铁甲毫无作用,更不用说铁鹰卫的头盔坚不可摧。

    铁鹰卫往后抬手成拳。

    守在外面的其余人见状明白了意思,原本的重重包围之势退散,都去执行下一步行动。

    然后他回手关上门,无视蛇雨大步来到床前,一把揭开薄被。

    不出所料,是绣花枕头伪装的人形。

    察觉到床底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铁鹰卫冷哼,心道:“找到了。”

    下一刻,利剑穿透床板,床底响起凄厉的惨叫:“啊——!”

    铁鹰卫长对这个耍手段的婢女提高了些警惕,好在事先准备了她的画像,弯身将尸体大力拖了出来。

    这尸体脖子还系着挡风外披,他左手展开画像,比对一番,模样身形分毫不差。

    这座宫殿仅有的两个人都被收拾掉了,铁鹰卫长拔剑收回鞘中,从腰间取出一根火折,打开盖子,抛到床上。

    蓝紫色火焰一下燃起来。

    目光顿时被吸住了:“传言灵巫殿驱邪避灾的圣火是蓝中带紫,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余光注意到头顶所有竹叶青被熏得齐齐掉地,只要一触碰蓝紫火焰瞬间无影无踪,铁鹰卫长再一次不屑轻哼。

    内廷的人总喜欢玩些自以为了不得的伎俩。

    收拾完两女,本不必要出动铁鹰卫整队,他一人足够。

    但上位者的命令,必须要他们一起行动,并确保这火焰烧到这座宫殿每个角落,足足烧够一炷香才能离开,好似担心尸体会起死回生。

    床上的蓝火正快速向附近蔓延,即将烧到脚尖,铁鹰卫长侧目,透过薄窗隐隐看见殿内蓝光闪烁,同样起了火势,便转身离开耳房。

    “轰——!”

    然而就在开门的刹那,门外猝然发出一串爆炸声,造成的炽热气浪将他逼退进耳房,动作敏捷地又关上门。

    有惊无险。铁鹰卫长随即发觉从外面飘进一些灰白的细粉。

    手指捻搓。

    ……是面粉。

    他们中了埋伏。

    熊熊火光透过门缝映入房内,屋内蓝紫色的火舌同样在向自己逼近,再不出去怕是要被焚化。铁鹰卫长只好拔出剑,另一手猛地推开门。

    就见整个殿外空地起了蓝紫大火,尤其宫殿每处门窗外的火势最重,让在殿内的其他铁鹰卫被困。

    铁面罩里射出一道凌冽的目光,在大火中寻找异样的身形,却忽然眼前一黑,有东西当头罩了下来,将他紧紧缠住。

    是有人从耳房屋顶抱着厚棉被一跃而下。

    他忽然想到刚才完全忽略了一点,婢女怎么会在元月盖夏季的薄被。

    不待他有所行动,双眼就被熏到紧闭,情不自禁留下了两行清泪。

    身上竟然是引燃的棉被。

    在火烤下,铁甲的温度迅速升高,四肢百骸传来灼痛。

    铁鹰卫长拼命挥砍起佩剑自救,在周身横竖砍了遍,大约十多下,终于有一下刺中了,心中大喜过望。

    但,身上纠缠的人毫不松力。

    不出十息,他的力道愈来愈小,最终因为窒息而死,轰的倒地。

    ……

    范姚顺势被压在棉被下。

    咬牙解开了绑在两只手腕的粗绳,用力将裹着尸体的棉被从身上推开。

    随后,她躺在地上重重喘气。

    因为抱紧着火的棉被,身体大面积被烫伤,剧烈的灼痛不断刺激着渐渐游离的意识,让她没有一下晕过去。

    这时陆续响起门窗破裂声,殿内其他铁鹰卫趁机脱困,伴随利剑出鞘声,他们小心地跨越蓝色火海向范姚围靠过来。

    范姚的眼皮耷拉,面朝上空。

    她沉默看着把被火光映蓝的静谧天空。

    忽然,眼中闪过一道蛛网般的紫雷。

    下一刻,脚步声不约而同消失,四周安静下来。想象中的死亡没有如约而至,范姚微微歪头,只见身前,蓝紫色的火焰中,立着一道欣长背影。

    对面的铁鹰卫面面相觑,似乎对于来人,又惊又惧,不知道如何行动。

    那人则淡然抬起玄色斗篷里的手,掌心向上。

    掉在范姚身旁的铁鹰卫长的佩剑立即铮铮作响,飞到他手中。

    而后,没有用任何招数,黑袍人只利落的挥出横剑,数十铁鹰卫当即被一道看不见的肃杀剑气击中,成片倒向火海中。

    范姚望着这一幕,怔愣了下,思绪回拢。

    就见黑袍人踩着火焰走过去,从他们身上搜罗出五六个火折。

    随后又转身朝自己走了过来,范姚目光上移,掠过修长的脖颈 ,对上了一副白面獠牙的鬼怪面具,微微吃惊。

    更与众不同的是,这面具的额间多了一道细窄的眼孔。

    在两人距离三寸时,他停住了脚,垂眼片刻,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

    应该是在讨要火折。

    但范姚没有那东西,刚才不过是用面粉引出了殿内的蓝火。

    定定地看着他,范姚的左手艰难伸进怀里,掰了一小块的面饼握住,然后故作迟疑地放在他掌中,摊开。

    然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猛地握紧那只大手,同时坐起身,右手一并抓住手臂,然后仿佛要抽干所有力气,泄愤一般,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口中一下涌入了血腥。

    谁知那只手快且狠地抽离,反拧住范姚的脖子。

    一瞬间范姚呼不上气,五官扭曲,痛苦非常。

    但很快,大手就离开了脖子,范姚重新躺倒地上。

    “我出手相助,你却不知感恩,难怪无人爱你。”声音倒是年轻,只是语气老成古板。

    新鲜的空气涌入,短促喘息间,范姚不怕死地哼哼笑起来。

    “我知不知道...…感恩,是我的事情,你这么生气,难不成...…你爱我?”

    回答范姚的是一声冷笑:“呵。”

    “这世间不会有人爱你。”

    范姚盯着他,半晌扯动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你是算命的吗?这么笃定...…等等你还真是算命的,我这么惨吗?真的一个都没有?大巫你要不要重新算算。”

    “......你知道我?”

    “天谕才出来不久,能和杀手一起来的,除了专注于祸害我的你,暂时是想不到其他人,而且。”

    “嗯?”

    “神出鬼没……打扮也这么猎奇,很符合我想象中的你。”

    范姚上下打量着他,这般闲聊的兴致仿佛她没有受重伤。

    但羿周刚才触碰她,确实感受到生机微弱。

    她快死了。

    正想着,范姚就冲他迎面喷了一大口血。

    面具顿时被泼上几道凌乱的血痕,有些甚至流进了面具的眼孔里,下一刻,范姚眼前一晃,大巫消失,重重的啧声从不远高墙传来。

    范姚循声看去。

    “看着真脏。”

    因为有一种迅速脱力感,她出声变得困难,说话又轻又慢,但即便如此,挑衅的意味也没有失去半分。

    “顾好你自己吧。”

    大巫俯瞰着她,淡漠地说完后,就转身跃下宫墙。

    刚才四面的火焰似乎受到了他的压制,原地不动,但等黑袍消失在墙后,马上又活跃起来。

    火势沿着裹尸被烧到范姚身旁,火气烘烤下,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昏昏沉沉,渐渐就失去了意识。

    就在有火舌触碰到范姚的手指,慢慢爬上去,要将她焚化时,范姚的额上裂开一道竖口,倏地睁开了一只眼——

    赤瞳在那眼眶里剧烈颤动,似乎愤怒地要逃出来。

    --

    范姚在剧痛中惊醒,从地上猛坐起身。

    还没捋顺气,余光察觉原来是手上沾了蓝火,赶紧拍灭,随即跑去井旁,跳进大水缸里闭气。

    又一次是这样,每一次都是真切感受到濒临死亡,结果没一会儿就满血复活。

    她果然回不去自己的时代了。

    范姚原本生活在距今三百年前,那时没有南北冥之分,是蛮荒族统治整片大陆。灵族,也就是现在盘踞北冥的人,只是他们管理的族群之一。

    还记得当时,她授封长阳境主的庆典上,正和宾客对酒当歌,笑得肆意,却转眼来到了这里。

    随着这具身体逐渐长大,她也捋清了当世的情况,曾几次求死都没能回去,便明白了不能靠这种蠢笨办法,只能等到长大以后,去找其他的办法。

    但自从六岁被国主逐出东宫,内廷的人开始对她各种刁难。为了避免麻烦,活到出宫,范姚选择收住锋芒,装傻充愣。

    不过目前看来,还没见到曙光,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下杀手。

    这内廷是待不了了,今晚说什么也要强行离开。

    范姚在水缸里没躲多久,外面奇异的蓝火仿佛发现没东西焚化,自动烧没了。

    见状,她从水缸里爬出来。好不容易攀上旁边的宫墙,跳到墙外的老树上,正要下去,突然看见对面墙根下,有块大黑布横躺在地。

    范姚加快下树,跑去一看竟然是大巫,面具依旧牢牢戴在脸上。

    敢情是摔得不省人事了。

    范姚琢磨了下,伸手在他脖子上比划圆圈。

    可惜十二岁的手太小,两只手都环不住,她只好作罢,改用脚踢了踢他:“活该!”

    玄色斗篷上跟着留下了两道灰白的脚印。

    “……”

    范姚看着他,突然间想到一个绝好的离宫主意。

    她食指轻点额头两下,像在叩门。

    额上的赤瞳睁开。

    朝下看,仿佛在问,有什么事。

    范姚指指地上,用心声与它交流:“小红,帮我复刻这人呗。”

    感受到赤瞳眨了眨,范姚明白它是答应了。

    “谢了。”范姚心道。

    这时后背有黑影压下,转身一看,是一尊与地上模样相同的“大巫”。

    连面具上的血都完美复刻了。

    范姚端详两眼,踮脚抬袖,替他擦去面具上的血迹。

    复刻品没有神态和思维,容易被瞧出端倪,好在这大巫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倒是方便了她今晚离开。

    擦干净面具,瘦小的身体随即钻进复刻品的斗篷下,为了不让身形突出,她双手搭上他的腰间,可以离得更近些。

    “直走五十步,拐向南面,再一直向前。路上遇到谁都不要出声。”

    范姚在斗篷上撕开一个小孔,告诉了他去宫门的路线。

    复刻品却依旧僵在原地。

    之前她让婢女的复刻品躲进床底,对方即刻就执行了。

    范姚疑惑又慌张,正想出去看看,就见这尊大巫的复刻品终于抬脚向前。

    她这才放下心,赶紧躲好,跟上他的步调。

    或许是这次指令有些复杂,难为这个没有脑子的复刻品了。

    --

    今夜注定不寻常。

    他们前半程意外的顺利,没有遇到巡逻。而从另一方面来看,范姚所居的宫殿一旦发生事情,附近也不会有人来施救。

    范姚摇头感叹:“也算坏事变好事了。”

    一直到将近宫门处,才迎面碰上一队金甲军。

    领军抬手示意身后队伍停下,对他们喝声:“站住!”

    没有范姚的指令,复刻品自然不会停下,依然直直朝前走去。

    根据刚才两人短暂的接触,范姚想,这大巫似乎性格孤僻,又是连国主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身份,肯定不会停的。

    范姚微眯着眼,透过小孔观察外面情况,却见领军“唰——”的拔出佩剑。

    “?”

    喂喂,你们没有搞错吧?

    锋利的剑尖直指他们,领军道:“历年伪装大巫潜入宫中行刺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哪方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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