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帝带了两个大内侍卫微服出宫。来到醉梦仙居，抬头看了眼那牌子，以及门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皇帝面色仍旧淡漠。
他要找的地方到了。
皇帝的气势确实与众不同，人还未到已经吸引了老鸨和姑娘们的目光。别看是上了几岁年纪的人，但这气势真不是寻常人能走得出来的，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壮汉，扎到人群里活脱脱就像两根柱子。
老鸨小声与门前这些姑娘们道：“这位一看就不一般，一会儿得热情着点儿。”
姑娘们很听话，皇帝刚到门前，她们便迎了上去，可差点儿没让那俩柱子给扔出去。只那要杀人的样子，已把那些还没靠近的姑娘们吓退了。
老鸨见状厚着脸皮上前，隔着三步远的距离道：“哎呀，这位爷看着气度不凡。您是外地来的吧？以前从来没见过您 。”
老鸨说话不时朝他身边那俩柱子看，就怕让人把她给扔出去。
皇帝也不与她废话，道：“听说你们楼里有个姑娘叫燕儿，是吗？”
哟，找那丫头的？
老鸨心里犯嘀咕，有一丝不满。这不一般的客人怎么净找她呢？
她满面笑容道：“是是，我们楼里是有燕儿姑娘。不过，她现在很少接客了。”
话还没说完，老鸨眼前只觉有光刺眼，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摆在了眼前。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要说鹅蛋大的金子她见过，那也不多见，可这么大的夜明珠她在梦里都没见过，最多是听说书的说过，那可是东海龙宫里才能有的玩意儿。
老鸨再无二话，拿着这夜明珠就上楼了。
杨妍秀开始听老鸨夸赞那客人气度不凡，还当她又在夸夸其谈，但见她拿出夜明珠时，杨妍秀心里咯噔一下。身为官家千金出身的她，太清楚能有此物者的身份如何尊贵，而能以此物做为给青楼女子的礼物的。
难道是……
她当时想到了皇帝，但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为何会上青楼呢？
反正皇帝以前也没见过自己，杨妍秀为求真相便答应了。
待她见到皇帝时，她更加确定心中所想，这与当年她听父亲描述中的皇帝如出一辙。
杨妍秀面上遮纱，隔着纱帘微微屈膝道：“爷如此贵重之礼，就只为与燕儿对弈吗？”
皇帝看向房中棋盘，心下猜测这或许是以下棋待客的姑娘。
“姑娘棋艺如何？”
杨妍秀道：“燕儿不敢自夸，还是下过之后由爷来评定吧。”
皇帝饶有兴致，他挥手示意侍卫在门外守着。侍卫出门时几乎是拖着老鸨出去的，然后将房门随手带上后，就在门前一左一右往那一站，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老鸨不敢吭声，就连小翠要进去送茶，都让他们给拦住了。
房里二人倒还融洽，二人隔纱各坐一边，专注下棋。
下棋当中，皇帝偶尔抬头往屋内看上一眼，那红木大箱就在靠墙的位置，上面还赫然挂着把大锁。
果然有此物。
皇帝心思已偏离了对弈，开始言语试探。
“那夜明珠姑娘可还喜欢？”
杨妍秀眼神微动，笑盈盈地落下一子后道：“当然喜欢了，燕儿从未见过如此贵重之物。”
“是吗？可我听说燕儿姑娘是这里的头牌，想来所收的礼物该是不少吧？还能少得了奇珍异宝？”
“爷说笑了，我算得什么头牌呀？不过是仗着有些棋艺与人切磋为乐罢了。所谓恩客一共也没几个，就更别说像样的礼物了。”
皇帝摇摇头，扬了下巴指向她身后的红木箱，“姑娘骗我，那大木箱里定是藏了无数世间珍宝。不然为何要在上边儿挂锁呢？”
闻言，杨妍秀心中已有疑云。皇帝亲自来，还送这么重的礼，难道是听了什么谗言，来查乔爷的？
她不动声色，在片刻愣神后噗嗤一声乐了，回头看了眼那木箱道：“说出来不怕爷笑话，那里边儿装的呀，就是一床过冬被褥。”
“若只是普通被褥因何要放在箱子里，还要挂锁，难道是金丝银线织成的被褥？”
“呵呵呵。”杨妍秀笑得花枝乱颤，“就是普通的被褥。之所以挂锁，是因为觉得丢人罢了。”
“丢人？此话怎讲？”
杨妍秀叹了声气，将手中棋子落下，“那是前些日子，燕儿的一位客人送的。要知道，这青楼里有人送金有人送银，哪有人送被褥的？说出去，真的会被姐妹们笑话的。”
皇帝笑道：“送被褥，的确是从未听说。不知是何人所赠？”
杨妍秀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开始抱怨，“是个内官。平时常来与燕儿下棋，有时也送些个小东西，都不怎么值钱。若不是他之前帮燕儿教训过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小吏，燕儿早就不想接待了。从来没见过那么抠唆的官儿。”
杨妍秀略显轻浮地将手托在腮下，挑着眉毛边落子边抱怨，“要说内官逛青楼他倒也不是头一个，之前听其他楼的姑娘们说，有东厂的内官去光顾，虽不知是何等品级，但只出手便是珍宝。不怕爷生气，人家那些宝贝可半点儿不输爷的夜明珠。后来，遇到我这位内官爷，哼，才知道内官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一样都有钱的。爷说，这送被褥，是不是让人开了眼了？”
皇帝见她是个势利眼的轻浮女子，便再无心与她多说话。他随意落下一颗棋，看着那箱子道：“我还是不信姑娘说的，我能否亲眼看看那箱子里头的东西？”
杨妍秀撅了嘴，“人家闺房可不是随便让人进的。”
皇帝想了想，“这样吧，我与姑娘打赌，若这箱子里果然是被褥，我便再送姑娘一颗夜明珠，若不是，姑娘便将之前的夜明珠还我，如何？”
杨妍秀闻言大喜，“那爷可带了另一颗夜明珠？”
皇帝不屑地勾了勾唇，从袖中又取出一颗夜明珠。
当见到这颗夜明珠时，杨妍秀又是一阵见钱眼开的笑，她挑纱帘出来，伸手便将皇帝手里的夜明珠捏了去。“那爷今日可输惨了。”
说话她转至红木箱子，从腰间取了钥匙便去开锁。皇帝挑开纱帘步入，向那打开的箱子里一看，果然只有被褥。
“爷看见了吧，那内官说过，这被褥是宫里所制，面料和棉花皆是最好的。可那又怎样，不还是一床被褥而已……，爷，诶，爷怎么走啦？”
她话还没说完，皇帝转身走了，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与她说，甚至都没多看上她一眼。
皇帝是带着怒气走的，他气的自然不是杨妍秀，而是江言宁。江言宁算起来是皇帝的大伴，从皇帝小时候便陪在身边，所以皇帝对他有特殊的情感。平日里就算江言宁做错些什么，皇帝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还对自己忠心，查到任何事都会向自己上报，他就仍有价值。但是近些年来，皇帝越发能感觉到江言宁开始纠党结派，排除异己，对他有利的消息上报，对他无利的消息就隐瞒。甚至于之前抄冯康年家的事，皇帝就猜测这里边还有江言宁和洛文喻的参与。可见其朋党之势有多大。
皇帝本想着趋利避害也算人之常情，几十年官场沉浮有自己的势力也算正常，便不想去深究，而是选择另寻一心腹做自己的耳目。江言宁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诬陷诟病自己新选的耳目。他越过了皇帝的底线，皇帝自然不再信任他。这信任一旦没了，再想挽回就难比登天。
回到乾清宫，皇帝坐在龙书案后面沉似水。
他考虑江言宁没必要过早处置，但眼下他更需要扶持一个为自己做事的心腹。
* * *
深夜，乔庆云于前厅会客。
来人一身夜行黑衣，风尘仆仆，他将一封书信递给乔庆云。
“张总兵命我务必将此信交与掌印亲启。”
“张总兵近来可好？”乔庆云边说边将书信打开，于灯下阅览。
“总兵无恙，只是近来被琐事烦扰，故而想请乔掌印帮忙。”
乔庆云低头看信，信中张昌宪提及蒋世忠，说他自从回了红谷关就仗着侯爵地位，对他军中之事指手画脚，甚至越过他私下里欺辱流放女犯，令他原本严明的军纪越发混乱难管。后来他听说乔庆云如今正得圣宠，所以，他想请乔庆云想办法把这人弄走。
自从红谷关乔庆云与张昌宪联手后，二人之间便有了微妙的默契。他们相互间隐藏着对方的秘密，那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乔庆云自是会帮他，但是，想到蒋世忠，他眉眼垂下，这个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不如借这个机会除之，这样秀儿之仇可报，亦可安抚张昌宪。
想到此处，他将书信置于烛火之上焚烧。
“你回去对张总兵说，蒋家父子罪恶深重，不堪匹配这英雄之名。咱家自会想办法除掉他，不过，这之前请张总兵再纵容他些许时日。过阵子，咱家会送个人给总兵，到时，他自会帮总兵除掉那个祸害。”
他要找的地方到了。
皇帝的气势确实与众不同，人还未到已经吸引了老鸨和姑娘们的目光。别看是上了几岁年纪的人，但这气势真不是寻常人能走得出来的，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壮汉，扎到人群里活脱脱就像两根柱子。
老鸨小声与门前这些姑娘们道：“这位一看就不一般，一会儿得热情着点儿。”
姑娘们很听话，皇帝刚到门前，她们便迎了上去，可差点儿没让那俩柱子给扔出去。只那要杀人的样子，已把那些还没靠近的姑娘们吓退了。
老鸨见状厚着脸皮上前，隔着三步远的距离道：“哎呀，这位爷看着气度不凡。您是外地来的吧？以前从来没见过您 。”
老鸨说话不时朝他身边那俩柱子看，就怕让人把她给扔出去。
皇帝也不与她废话，道：“听说你们楼里有个姑娘叫燕儿，是吗？”
哟，找那丫头的？
老鸨心里犯嘀咕，有一丝不满。这不一般的客人怎么净找她呢？
她满面笑容道：“是是，我们楼里是有燕儿姑娘。不过，她现在很少接客了。”
话还没说完，老鸨眼前只觉有光刺眼，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摆在了眼前。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要说鹅蛋大的金子她见过，那也不多见，可这么大的夜明珠她在梦里都没见过，最多是听说书的说过，那可是东海龙宫里才能有的玩意儿。
老鸨再无二话，拿着这夜明珠就上楼了。
杨妍秀开始听老鸨夸赞那客人气度不凡，还当她又在夸夸其谈，但见她拿出夜明珠时，杨妍秀心里咯噔一下。身为官家千金出身的她，太清楚能有此物者的身份如何尊贵，而能以此物做为给青楼女子的礼物的。
难道是……
她当时想到了皇帝，但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为何会上青楼呢？
反正皇帝以前也没见过自己，杨妍秀为求真相便答应了。
待她见到皇帝时，她更加确定心中所想，这与当年她听父亲描述中的皇帝如出一辙。
杨妍秀面上遮纱，隔着纱帘微微屈膝道：“爷如此贵重之礼，就只为与燕儿对弈吗？”
皇帝看向房中棋盘，心下猜测这或许是以下棋待客的姑娘。
“姑娘棋艺如何？”
杨妍秀道：“燕儿不敢自夸，还是下过之后由爷来评定吧。”
皇帝饶有兴致，他挥手示意侍卫在门外守着。侍卫出门时几乎是拖着老鸨出去的，然后将房门随手带上后，就在门前一左一右往那一站，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老鸨不敢吭声，就连小翠要进去送茶，都让他们给拦住了。
房里二人倒还融洽，二人隔纱各坐一边，专注下棋。
下棋当中，皇帝偶尔抬头往屋内看上一眼，那红木大箱就在靠墙的位置，上面还赫然挂着把大锁。
果然有此物。
皇帝心思已偏离了对弈，开始言语试探。
“那夜明珠姑娘可还喜欢？”
杨妍秀眼神微动，笑盈盈地落下一子后道：“当然喜欢了，燕儿从未见过如此贵重之物。”
“是吗？可我听说燕儿姑娘是这里的头牌，想来所收的礼物该是不少吧？还能少得了奇珍异宝？”
“爷说笑了，我算得什么头牌呀？不过是仗着有些棋艺与人切磋为乐罢了。所谓恩客一共也没几个，就更别说像样的礼物了。”
皇帝摇摇头，扬了下巴指向她身后的红木箱，“姑娘骗我，那大木箱里定是藏了无数世间珍宝。不然为何要在上边儿挂锁呢？”
闻言，杨妍秀心中已有疑云。皇帝亲自来，还送这么重的礼，难道是听了什么谗言，来查乔爷的？
她不动声色，在片刻愣神后噗嗤一声乐了，回头看了眼那木箱道：“说出来不怕爷笑话，那里边儿装的呀，就是一床过冬被褥。”
“若只是普通被褥因何要放在箱子里，还要挂锁，难道是金丝银线织成的被褥？”
“呵呵呵。”杨妍秀笑得花枝乱颤，“就是普通的被褥。之所以挂锁，是因为觉得丢人罢了。”
“丢人？此话怎讲？”
杨妍秀叹了声气，将手中棋子落下，“那是前些日子，燕儿的一位客人送的。要知道，这青楼里有人送金有人送银，哪有人送被褥的？说出去，真的会被姐妹们笑话的。”
皇帝笑道：“送被褥，的确是从未听说。不知是何人所赠？”
杨妍秀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开始抱怨，“是个内官。平时常来与燕儿下棋，有时也送些个小东西，都不怎么值钱。若不是他之前帮燕儿教训过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小吏，燕儿早就不想接待了。从来没见过那么抠唆的官儿。”
杨妍秀略显轻浮地将手托在腮下，挑着眉毛边落子边抱怨，“要说内官逛青楼他倒也不是头一个，之前听其他楼的姑娘们说，有东厂的内官去光顾，虽不知是何等品级，但只出手便是珍宝。不怕爷生气，人家那些宝贝可半点儿不输爷的夜明珠。后来，遇到我这位内官爷，哼，才知道内官也分三六九等，不是一样都有钱的。爷说，这送被褥，是不是让人开了眼了？”
皇帝见她是个势利眼的轻浮女子，便再无心与她多说话。他随意落下一颗棋，看着那箱子道：“我还是不信姑娘说的，我能否亲眼看看那箱子里头的东西？”
杨妍秀撅了嘴，“人家闺房可不是随便让人进的。”
皇帝想了想，“这样吧，我与姑娘打赌，若这箱子里果然是被褥，我便再送姑娘一颗夜明珠，若不是，姑娘便将之前的夜明珠还我，如何？”
杨妍秀闻言大喜，“那爷可带了另一颗夜明珠？”
皇帝不屑地勾了勾唇，从袖中又取出一颗夜明珠。
当见到这颗夜明珠时，杨妍秀又是一阵见钱眼开的笑，她挑纱帘出来，伸手便将皇帝手里的夜明珠捏了去。“那爷今日可输惨了。”
说话她转至红木箱子，从腰间取了钥匙便去开锁。皇帝挑开纱帘步入，向那打开的箱子里一看，果然只有被褥。
“爷看见了吧，那内官说过，这被褥是宫里所制，面料和棉花皆是最好的。可那又怎样，不还是一床被褥而已……，爷，诶，爷怎么走啦？”
她话还没说完，皇帝转身走了，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与她说，甚至都没多看上她一眼。
皇帝是带着怒气走的，他气的自然不是杨妍秀，而是江言宁。江言宁算起来是皇帝的大伴，从皇帝小时候便陪在身边，所以皇帝对他有特殊的情感。平日里就算江言宁做错些什么，皇帝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还对自己忠心，查到任何事都会向自己上报，他就仍有价值。但是近些年来，皇帝越发能感觉到江言宁开始纠党结派，排除异己，对他有利的消息上报，对他无利的消息就隐瞒。甚至于之前抄冯康年家的事，皇帝就猜测这里边还有江言宁和洛文喻的参与。可见其朋党之势有多大。
皇帝本想着趋利避害也算人之常情，几十年官场沉浮有自己的势力也算正常，便不想去深究，而是选择另寻一心腹做自己的耳目。江言宁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诬陷诟病自己新选的耳目。他越过了皇帝的底线，皇帝自然不再信任他。这信任一旦没了，再想挽回就难比登天。
回到乾清宫，皇帝坐在龙书案后面沉似水。
他考虑江言宁没必要过早处置，但眼下他更需要扶持一个为自己做事的心腹。
* * *
深夜，乔庆云于前厅会客。
来人一身夜行黑衣，风尘仆仆，他将一封书信递给乔庆云。
“张总兵命我务必将此信交与掌印亲启。”
“张总兵近来可好？”乔庆云边说边将书信打开，于灯下阅览。
“总兵无恙，只是近来被琐事烦扰，故而想请乔掌印帮忙。”
乔庆云低头看信，信中张昌宪提及蒋世忠，说他自从回了红谷关就仗着侯爵地位，对他军中之事指手画脚，甚至越过他私下里欺辱流放女犯，令他原本严明的军纪越发混乱难管。后来他听说乔庆云如今正得圣宠，所以，他想请乔庆云想办法把这人弄走。
自从红谷关乔庆云与张昌宪联手后，二人之间便有了微妙的默契。他们相互间隐藏着对方的秘密，那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乔庆云自是会帮他，但是，想到蒋世忠，他眉眼垂下，这个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不如借这个机会除之，这样秀儿之仇可报，亦可安抚张昌宪。
想到此处，他将书信置于烛火之上焚烧。
“你回去对张总兵说，蒋家父子罪恶深重，不堪匹配这英雄之名。咱家自会想办法除掉他，不过，这之前请张总兵再纵容他些许时日。过阵子，咱家会送个人给总兵，到时，他自会帮总兵除掉那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