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圣旨传下,乔庆云家里的门槛儿几乎快被踩坏,前来示好的官员一波接一波,往往要到天黑才能接待完。

    这天傍晚,路名耷拉着脑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乔庆云房里,“掌印,小的宁可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想这么一趟一趟的送客了,太累了。”

    乔庆云趴在床上,随口问,“也就这几日吧,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今日都有什么人来过?”

    路名将一份名单递上去,“来的最多的还是司礼监,东厂的人,锦衣卫也来了不少。这些都是他们来时说的话,带的礼。”

    乔庆云边翻看名单,边问,“礼你收了?”

    “没您发话,小的哪敢收啊,都婉言谢绝了。”

    乔庆云满意的点头,继续看手里的名单。

    路名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了,都这些日子了,最该来的居然没来。”

    “最该来的?”乔庆云目视册子,淡淡的道:“谁呀?”

    “就那个许澈啊。要不是有掌印您的提携,他八成一辈子都得在翰林院呢。有了掌印,他一下子成了佥都御史,还当了皇子之师,最近更是参与到科举之事,这是多大的恩情。可掌印您在床上都趴了一个多月了,他都没来探望过,还真是不尽人情呢。”

    乔庆云淡然道:“咱家提拔他是看重了他办事的能力,而非他通晓人情。再说,他们来不来,咱家根本不在乎。”

    路名打趣道:“是是是,掌□□里只想燕儿姑娘来,其他人来不来皆是浮云。”

    乔庆云沉了眼,但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没人教过你,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意,可是要倒霉的。”

    路名赶紧给自己脸上轻拍了两巴掌,“小的失言,小的错了,还请掌印手下留情,别打小的。”

    “她最近如何啊?”乔庆云有意无意问。

    “回掌印话,燕儿姑娘最近鲜少露面儿。前几日吴戒连着去了几日的醉梦仙居……”

    不等路名说完,乔庆云心里一紧,“你说吴戒去醉梦仙居?”

    “是啊掌印,不过掌印放心,他不是去找燕儿姑娘,他是去找里边一个叫萍儿的姑娘,连着去了几日。后来,派去的人回来说,燕儿姑娘有一日外出散布了些消息给吴戒的夫人,之后,那吴戒就没怎么去过醉梦仙居了。”

    乔庆云原本很担心,但听到这儿,不禁笑了。

    还会做些小动作。

    不过再想,吴戒去醉梦仙居,说明洛文喻已经开始查他了,只是想从杨妍秀身上开始查。他倒不怕被查,只怕杨妍秀的身份暴露。

    “你多派几个人盯着,任何可疑人皆不可靠近她。尤其是,要谨防有人半夜窥探她的居所。”

    “是,小的明白。”

    乔庆云挪了挪身子,“你扶咱家起来走走吧。”

    路名上前搀扶,问道:“掌印,您的伤不疼了吗?”

    “这都一个多月了,若再不下地走动,怕是伤好了人也要废了。”

    乔庆云在路名的搀扶下,下地活动腿脚。兀自感觉身上的伤情。“别说,有陛下赐的御用药,果然好转的快些。”

    “是啊,等掌印伤好了,就能接燕儿姑娘来住了。”

    乔庆云脸一沉,有种被看穿的恼羞,但心里还是美的。

    路名忍笑,立刻改口道:“不是,是等您伤好了,就能去司礼监接大印了。哇,掌印,陛下如今对您越来越器重了,司礼监,御马监,两监大印都在您手上,日后怕是当朝首辅见了您都得礼让三分了。”

    乔庆云点了点头,“你也是时候该管理些衙门里的事了。明日你去趟宫里,将两监积压的公文拿回来。其他各监你也去看看,小事就代咱家处理了,大事若有不决再回来问。”

    “是,小的知道了。”

    * * *

    黎明时分,寒风凛冽,天空中飘起飞雪,很快街巷上便覆盖了银装。

    醉梦仙居里退去一夜笙箫的喧闹,变得寂静安宁。

    忽然,门外传来齐整的跑步声,紧跟着破门声打破了此间宁静。

    一队官兵踏雪闯入,卷入一袭寒气。为首之人挥手施令,“搜。”

    “是。”众官兵得令,立刻分队各处搜查。

    楼里的姑娘们听见声音惊慌中起身穿衣,有些没来得及穿衣就被闯入的官兵惊得尖叫,那些留宿的客人更是慌得到处躲藏,一时间醉梦仙居里乱作一团。

    老鸨胡乱披了衣服匆匆下楼,焦急的找到那官兵头子寻问,“差爷,这什么事儿啊?”

    官兵头子面无神情,“有人报案,说你们醉梦仙居里,有人草菅人命。”

    老鸨愕然,“这,这,这是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楼上的姑娘们穿好的没穿好的也尽皆被驱赶下楼。

    杨妍秀一直有穿衣睡觉的习惯,所以下楼时衣着完好,面上遮了纱。下楼后,她来到老鸨身边,低声问,“妈妈,何事啊?”

    老鸨正欲开口,被官兵一声呵斥,“不许交头接耳,都给我站好了。”

    混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了。

    杨妍秀环顾周围,发现姑娘们当中,萍儿和胭脂两个人的神色怪异,一个毫无慌乱之色,反而时不时向自己投来得意的眼神,而胭脂则低垂眼帘,慌乱却似故意回避她的目光。

    二人神色不对,是她们报的案?

    这时,从后院方向跑出一官兵,到头子面前插手,“头儿,后院果然发现白骨。”

    闻言,老鸨头皮一阵发麻,这么久了,她几乎都要把那事儿给忘了。

    她吓得浑身哆嗦,偷眼朝身边杨妍秀看。

    杨妍秀此刻也正朝她看,二人心照不宣,皆知这下要坏事了。

    官兵头子步入后院,雪地上有一浅坑,坑中乍现一具白骨。头子令人将尸体抬出并搬回大厅里。

    姑娘们一见那白骨吓得连声惊叫。

    “闭嘴!”

    一声呵斥后,大厅里安静了。官兵头子质问老鸨,“这就是你说的冤枉?”

    老鸨浑身抖似筛糠,“这,这这这……,这我,我也不知它哪儿来的呀。怎么好好的就跑我后院儿了?”

    头子环视周围 ,“这人是死在你们院子里,若是无人招认,就全部带走!”

    在他将要下令前,萍儿在胭脂后腰上推了一下,胭脂一个没站稳跪倒在地。

    官兵头子俯视道:“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是……”胭脂使劲儿摇头,哆嗦着朝杨妍秀看去,“是,是她!是她杀了人,然后埋尸于后院的。我,我亲眼所见。”

    老鸨心里咯噔一下,身上抖得更厉害,就怕胭脂把自己也给说出来。

    官兵头子来到杨妍秀面前,屈眼威胁道:“人是你杀的?”

    杨妍秀强作镇定,“大人可有证据?”

    官兵头子指向胭脂,“人证在此,你还敢狡辩?”

    “她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吗?那我若说是她杀的呢。”

    官兵来前已受了令,知道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抓这个燕儿姑娘,便也不想与她多争辩,只勾了勾嘴角,“等进了大牢,看你还能嘴硬?带走!”

    杨妍秀自知这次身份即将暴露,她临走时朝老鸨看了眼,吓得老鸨差点儿没晕过去。

    在这件事上,她们根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万一她被严刑逼问把我招了,那我这,这楼里的姑娘日后可吃什么呀?

    想到这儿,她狠狠瞪了眼地上的胭脂,“真是个丧门星!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胭脂知道这老鸨的狠厉,更知她治姑娘的手腕儿,想当初,有姑娘得罪她,愣是让她逼着不停接客直到咽气。想到那姑娘屈辱的死状,胭脂脸色煞白,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老鸨这时可无暇治她,待官兵走后立刻叫小翠去找乔庆云报信。

    小翠顶着鹅毛大雪,拼了命地跑到乔府,当见到正在院中活动筋骨的乔庆云时,两腿已经累到支撑不住瘫了下去。“爷,我们家姑娘被人抓走了。”

    乔庆云愕然,他顾不得伤痛,快步到她面前,俯下身问,“她被何人抓走?”

    小翠哭道:“是一群官兵,不过是哪个衙门的就不知道了。”

    乔庆云握紧拳头,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但心里却早已混乱不堪。

    路名这时问小翠,“他们以何罪名抓走你家姑娘?”

    “他们一大早闯入楼来搜查,最后在后院发现一具白骨,有人指认是我们家姑娘杀人,然后他们就把人抓走了。”

    乔庆云闭上双眼,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洛文喻。”

    “如果是洛文喻,他抓走燕儿姑娘,目的定是为拿捏掌印来的。”路名道。

    乔庆云从不敢暴露杨妍秀的身份,哪怕是身边的心腹他也从未透露,所以没有人知道如果她真被洛文喻抓走会是怎样的后果。

    现在已经不是把人救回来就能保全她的,要保住她的身份,唯有让洛文喻以及见过杨妍秀真容的人永远的闭嘴。

    路名在旁边出主意,“掌印,小的这就让人去刑部要人去。”

    乔庆云抬手拦下,微屈的目光里露出杀意,“你去告诉李简,计划提前,让他即刻入宫面圣。”

    “还有,洛文喻安插在吏部那个官员,也是时候用上了。”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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