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妍秀被带回刑部,未经任何审问便被押入刑房。刑房里光线昏暗,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夹杂血腥的臭味儿。

    官兵并没有一上来就上枷锁,只是将她丢在这阴森的地方就走了。

    很快,洛文喻到了,他打算亲自审问这个貌似十分神秘的女人。

    当看到刑房内背对牢门站立的女子,他知道这便是传说中乔庆云的相好,醉梦仙居里会下棋的燕儿姑娘,但他并不知道她竟然还是当年亲手送去红谷关的杨妍秀。

    他抖掉落在肩上的雪片,随后往公案后一坐,面沉似水,“你就是醉梦仙居里的燕儿?”

    杨妍秀没说话,她背对洛文喻时,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那支簪子。

    既然逃不开身份暴露的结果,那就直接了当,要了这狗官的命,也算值了。

    “大人问你话呢!”见她一直不语,旁边衙吏呵斥。

    杨妍秀未转身,只淡淡吐了一句,“是。”

    洛文喻又问,“本官听闻,你与乔庆云往来密切,你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

    “能有何关系,不就是恩客与娼妓而已。”杨妍秀口吻不屑,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微微转了头,“大人押小女子回来,究竟是问案,还是另有目的?”

    杨妍秀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慢和不屑,令洛文喻不快,并也感受到她与乔庆云之间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想撬开她的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沉了眼眉,打算来个公事公办,借问案严刑逼供。

    “那后院的白骨是怎么回事?死者何人?”

    “小女子并非凶手,大人抓错人了。”

    杨妍秀的语气坚毅且带着一丝悲凉,这语气蓦地勾起洛文喻对往事的回忆,总觉得有点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打量这背对自己的女人,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禁狐疑,“你为何背对本官,莫不是与本官相识?”

    杨妍秀沉默不语。

    洛文喻没功夫和她耗时间,示意身边衙吏去把她转过来。衙吏还没动手,杨妍秀自己缓缓转了回来。

    当看到露在面纱外那双眼睛时,洛文喻仿佛见到了鬼,脸色瞬间变白。这双眼睛让他想起当年的杨妍秀,可是,杨妍秀分明已经死在了红谷关,据说当时她的尸体被抬出蒋府时,死状十分惨烈,裤子上全是血。如今,她不可能会在京城出现啊。

    “你……,到底是谁?为何以纱遮面?”

    杨妍秀神情淡然向前走近了几步,“小女子面貌丑陋,故而从不以真容示人。”

    洛文喻越发怀疑,当即吩咐狱吏,“把她脸上的纱摘了。”

    狱吏正要动手,杨妍秀道:“大人此番行动,究竟是为了看我真容,还是为了知道乔庆云因何故有意针对你?”

    “若是为了看我真容,小女子可自行摘纱,无须劳烦大人。但若是想知道乔庆云的秘密,那便放了小女子,小女子自会将所知之事,如实相告。”

    洛文喻闻言举手示意那狱吏住手,随后,屈眼注视这双令他怀疑的眼睛,心中权衡利弊,眼下当然是乔庆云更重要。

    他挥了挥手让狱吏退下,道:“你若当真能告诉本官想知道的一切,本官立刻便放你离开,而且,今日之事从此再不会提。”

    杨妍秀微微点头,“大人想知道乔庆云的秘密,小女子可以告诉大人,不过,事关机密,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洛文喻并无担忧,毕竟对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威胁。

    他挥手使手下人退出刑房,然后问,“你可以说了。”

    杨妍秀徐徐向前,直到洛文喻面前停步。洛文喻随着她的靠近,不觉起身,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脸,试图窥探她面纱下的真容。

    杨妍秀身体微微前倾,“请大人附耳。”

    洛文喻眉头紧锁,向前倾身,但在接近的一瞬,那面纱下模糊的轮廓,令他不觉头皮一阵发麻。

    是她?

    就在他错愕的刹那,杨妍秀却不待他回神,举起手中发簪朝他太阳穴扎去。

    洛文喻见状急忙向后闪身,幸而未被扎穿太阳穴,但腮帮子上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扎了个窟窿。而且,杨妍秀这簪子异常锋利,一下扎穿自上而下,斜着贯穿了舌头,就差一点儿便连下颚也要扎透。

    洛文喻当即摔倒在地,疼的紧捂了伤口,不停蠕动身体,但因疼痛,连喊都喊不出来。

    狱吏在外听见动静立即冲入将杨妍秀拿下,并扯下她的面纱。

    当确认了她的身份,洛文喻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他这时才忽然间想起,乔庆云当年也正在红谷关任代监军。他这才明白,他们原来早在那时就已相识,而乔庆云与自己的仇恨完全是来自这个女人。他愤恨的咬着牙,恶狠狠地指着她哼出一句,“把她给我绑了。”

    这话几乎是无法辨识的含混,只有衙吏听出了他这句常用语,当即将杨妍秀绑上行刑架。

    在狱吏的搀扶下,洛文喻坐回到桌案后,他眼角不自觉地抽动着,“原来是你……

    看着洛文喻腮帮子血流如注,那汩汩鲜血顺着他手指的缝隙不住淌下,她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脸上不由得露出讥讽的笑意。

    洛文喻这时已经快疼晕了,他指着杨妍秀怒吼,“唔哇唔哦……”

    衙吏们不解,再听了许多遍后才明白,是让他们狠狠的打。

    其中一衙吏看他血都快流干了,说道:“大人,小的先给您请个大夫止血吧。”

    衙吏刚要开牢门,那门却“咣当”一声从外被破开,林晋生一脚踏碎刑部牢门冲了进来,他绣春刀上的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落在门前的积雪上,晕染出一片鲜红。

    衙吏傻眼,还想开口质问是什么人敢闯刑部大牢,却被林晋生一刀劈于脚下。

    跟着一队人黑压压闯入,进入刑房见人就砍。那个手执刑鞭,刚刚沾了辣椒水准备对杨妍秀行刑的狱吏,只扭头看了眼的功夫,就被一刀扎穿了心脏。

    刑房里顿时一片混乱。

    “你们胆大包天了,敢闯刑部大牢。”洛文喻含混的叫嚷,却没人能听懂他的话。

    当刑房里被杀得只剩洛文喻时,冲进来的人两旁站开,中间让开一条路。乔庆云快步行走于众人之间。他宽大的斗篷在行走时卷进无数雪片,苍白的脸上,唯有嘴唇因焦灼而显得鲜红,他冷着脸,细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隐隐藏着杀机,在这幽暗的环境下,看着竟有些鬼魅的妖艳。

    洛文喻见到他,狠狠吐出一句,“乔庆云,你竟敢……!”

    乔庆云未看他一眼,只在经过他时丢下一句,“咱家是来要人的。”

    说罢,他径直到杨妍秀面前,满眼心疼地抚去她脸上的血迹,“我没有护好你。”

    与他对视的刹那,杨妍秀不觉湿润了眼眶,她明白,乔庆云闹这么大动静来救自己,已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这很可能致使他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她心中既愧疚又心疼,倘若此时她没有被绑在行刑架上,她定会扑进他怀里。但现在,她只眼含热泪,哑声道:“爷这是何苦,非要同我一起赴死?”

    乔庆云扬起一丝苦笑,手掌在她脸颊上轻抚,“你答应我的还没兑现呢,我怎么能让你死?”

    他亲手解开她手上的绑绳,“你哪里受伤了?”

    “有爷庇护,我并未受到伤害。”

    乔庆云不安地打量她身上脸上的血迹,“可你身上这血……?”

    杨妍秀目光微转,看向他身后。乔庆云顺着她的眼神回头,当看到洛文喻脸上那扎眼的血窟窿时,他明白了。

    他松了口气,卷着袖子替她擦拭手上的血迹,“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杨妍秀扫了眼那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洛文喻,看着他仍在流血的腮帮子,嘴角不由得抿出一道诡异的笑,“若是必死无疑,我想亲手杀他。”

    乔庆云抬了抬眼,即便看到她如今的眼神与平日里不同也并没在意,只垂眼继续擦拭她手上的血迹,“你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杨妍秀冷漠道:“我忽然发现,没有什么是比亲眼看着仇人痛苦挣扎而死更解恨的。”

    乔庆云点点头,擦净她手上血迹后,将她单薄的身体裹入自己斗篷下,回头冷冷地朝洛文喻扫了眼。“好,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乔庆云!你好大的胆!竟敢私藏囚犯,还公然杀害朝廷命官,我倒要看你怎么出个刑部的门……”看这二人狰狞到几乎变态的眼神,洛文喻急得大喊,但也只能听懂他前边的几句,之后骂什么就再难分别。

    待将杨妍秀身体捂热后,乔庆云将一套东厂番子的衣服交给她,温柔道:“先把他换上,我带你离开这儿。”

    杨妍秀不解他这是何意,但还是照做了。

    随后就见一个穿着同样衣物的死人被人架了进来,还将其外衣扒去,随意丢在地上。最后在乔庆云示意下,林晋生捏起洛文喻的脸,在他那血窟窿上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位置又补了一刀,以此伤覆盖掉之前簪子的伤口,并整个贯穿了下颚,令其彻底丧失说话的能力。

    这一刀下去,洛文喻当场疼至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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