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仇人
收针妆毕。
冯梓芙早已听闻今日沈公子登门。
冯梓芙私下里，有个癖好。她十分享受男子爱慕她的美貌，她看得上眼之人，接触并不十分避讳。
沈公子此前也是来拜访过的，她偷偷去瞧过，对沈琛的俊朗眉眼印象十分深刻。她的倾慕者中，正少这一款少年意气型的。
兼之沈琛身世贵重，若能攀上他，引他登门礼聘，就再好不过了。
周蓦准备告别出府时，冯梓芙便提出一道送她——再借着探望父亲的名义，去前院跟沈公子来一场“邂逅”。
……
冯耀掐着时辰，正准备上冉风院去，跟秦姑娘来一场“邂逅”。
那日他对秦姑娘一见之下，颇有些惊艳，以至于这两日玉仙阁的杳娘，都被他抛之脑后，母亲给了他银钱，他也不想去玉仙阁了。心下盘算着，待日后程大姑娘过了门，他寻个机会，将秦姑娘收为美妾，岂不两全其美。
此时冯、程两家的婚事并未商定，程钤辖还没有透出一丝半点的口风，程宛雁自然也不知道。不过这等心思，若被程宛雁察觉，只会心下恶心，赏冯大公子一个呸字。若被周蓦察觉——她与冯太守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哪一个呸字就能清算。
真不知道，冯耀是女版的冯梓芙，还是冯梓芙是男版的冯耀。
此刻冯耀正准备出门，却被父亲传唤来陪沈公子闲逛，他暗自懊恼，打好了速战速决的算盘。
他带沈琛走了一会儿，便道，“沈公子，家中祖母今日晨起略有积食，我实在心下难安……还是当去后宅祖母处探望一番。”
沈琛还深深沉浸在当下的郁郁不得志和冯章为他描绘的一展宏图之中，思索这现实和理想之间到底是怎么衔接上的，因此对冯耀所言掐头去尾，只略略听了个开头和尾音——
沈公子当去后宅祖母处探望一番。
冯耀邀他去探望冯老夫人？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冯耀都开口了，那自己便随着去吧。
……
冯耀和沈琛行到了二门处，有莺声燕语的女子声音传来。另一道女子声音淡淡回应了几句，听不分明，却如珠落玉盘，清清冷冷。
月门转出来几个女子。
看清来人，冯梓芙迅速露出明媚笑脸，挥手道，“哥哥！”
拉了周蓦快步走近，却不知怎得一绊，直直向沈琛倒去。
预料中扑个满怀的时间有点久，以至于冯梓芙觉得自己怕是真要摔下去了。
好在身体被一只手臂稳稳托住，抬眼却是面无表情的青舟。
冯梓芙羞恼，道，“哥哥有客人在，我却差点跌了一下。”
她如此丢脸，反衬得秦姑娘十分得体。冯梓芙暗忖一下，又向周蓦笑道，“秦姑娘，你也是的，不知怎地动了我一下，害我失礼。”语音似是向周蓦撒娇，隐含着一丝周全大度的委屈。
周蓦凝视她，片刻一笑，只是这笑一丝温度也无。青舟倒被气的胸口疼。
冯耀嘴角微抽，“呃，没摔着就好。”方才他可是识趣的很，等沈琛伸手去扶，哪想到沈琛今日屡屡不按常理行事，随他往后院走就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将要摔在眼前，他却纹丝不动——沈公子莫不是有眼疾？
沈公子眼神好得很，不仅看得到来者，还在短短一瞬间，将此事当做案子，做了些推断。
他开口，“冯姑娘不要怪旁人了，你是自己跌倒的。”
“方才，那位你所称呼的秦姑娘，是走在你右后侧。
“若她无意推到了你，你应该跌向左方位，也就是那处——”沈琛指了指冯耀身边。
在大梁，左为尊，因此冯耀与他走在一起，他居左侧。
而冯梓芙与周蓦走在一起，周蓦居右侧。
两行人相对而行。若周蓦推了她左边的冯姑娘，那么冯姑娘会倒向自己的左侧，冯耀和沈琛这边的右侧——也就是冯耀一方。
“所以，是你误会了这位秦姑娘。还是向她致以歉意得好。”
周蓦望向他。是个面貌阳光，气质清朗的男子，眼神中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四下静了一瞬。
冯梓芙心中一阵懊恼，奈何再纠缠下去无益，只得强自压下丢脸，和捕猎失败的不甘。冯梓芙抬头，樱唇微抿，娇憨地期期道，“秦姑娘，是我误会你啦！”
她本刚刚妆扮出最美的模样，却在她的猎物面前出了糗，只是隐隐迁怒秦姑娘，不愿她独善其身罢了。
日后还需秦姑娘相助，她也只会做出娇嗔模样，揭过此事，断不会真的发落秦姑娘。
青舟已退回周蓦身后，此刻眼神亮亮地看着沈琛。
沈琛方才看到“争执”，忍不住就以理智思考推断一番。至于是不是会让主人家难堪——沈公子并没考虑过这些，哪怕考虑了，也不会改初衷。尊贵的身份，让他不觉得有什么圆滑的必要。
况且，这位身着绿衣的秦姑娘，应当就是方才清冷女声的主人，令人心生好感——他想帮她。
她衣饰不显，不似府上来拜访的客人，或许面对贵女的责怪，并不容易承受，那么，他希望冯梓芙明晓事理，莫无辜迁怒旁人，并理应道歉。
实际上，无论沈琛出头与否，周蓦都有办法叫冯梓芙吃亏。
旁的不说，她手中捏着冯梓芙一桩极大的隐秘。
何况，若她能够扳倒冯太守这座大山，哪怕今日向冯梓芙矮身，日后冯梓芙也会成漂泊浮萍。
若她不能，便是一朝身死，此间口舌相争，也一道随她消散。
不过——有人如寒秋清阳，为她驱一丝寒意，这感觉也很好。
“沈公子，你们怎都在此处？”
周蓦神情一紧，暗暗将眼神落在年纪稍长，蓄着美须的男子面上。
来人面目瞧着和悦，却眉心微隆，眼神深邃锐利，举手投足一派威严。
是这府邸的男主人。也是平岚郡如今的遮天人物——太守冯章。
周蓦攥拳，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印。
沈琛道，“我随冯公子去探望老夫人，偶遇了冯姑娘和秦姑娘。”
冯章本是带着季通判回书房取些往年秋税卷册，在此遇上他们。
顺着话风，略略扫了低下头去的周蓦一眼。
是个清瘦的平民姑娘。
周蓦行礼。
她做出倾身姿态，实则只是低头，连脊梁都吝啬弯上一下。
“民女是在茶楼里为女子调理容颜的点妆师。”不卑不亢的语调。
秦姑娘妆拌美人，冯太守妆扮出他冯章治下的安乐人和。
他的妆扮之术，远高于自己！君不见——
惨祸，阴谋，罪行，疾苦，一切暗流涌动，皆被掩饰。女子水粉，焉能做比！
真想撕下他虚伪的面皮。
他如今在云端，来日定当不复！周蓦要他，血债血偿，为他冯章治下蒙受不平的清正官员、循矩百姓，向冯章，讨回代价。
冯章嗯了一声，原来这就是芙儿闹脾气时提过的女子。
他淡淡收回视线。“芙儿也与沈公子和耀儿同去吧。”
便对沈琛颔首，与季通判走了。
周蓦视线追随着冯章。
“大人，风调雨顺，秋税却不足，此事真的需劳您想个办法……”季通判低声而急促，话音很快听不到了。
二人消失在周蓦视线中，走得远了。
冯梓芙早已听闻今日沈公子登门。
冯梓芙私下里，有个癖好。她十分享受男子爱慕她的美貌，她看得上眼之人，接触并不十分避讳。
沈公子此前也是来拜访过的，她偷偷去瞧过，对沈琛的俊朗眉眼印象十分深刻。她的倾慕者中，正少这一款少年意气型的。
兼之沈琛身世贵重，若能攀上他，引他登门礼聘，就再好不过了。
周蓦准备告别出府时，冯梓芙便提出一道送她——再借着探望父亲的名义，去前院跟沈公子来一场“邂逅”。
……
冯耀掐着时辰，正准备上冉风院去，跟秦姑娘来一场“邂逅”。
那日他对秦姑娘一见之下，颇有些惊艳，以至于这两日玉仙阁的杳娘，都被他抛之脑后，母亲给了他银钱，他也不想去玉仙阁了。心下盘算着，待日后程大姑娘过了门，他寻个机会，将秦姑娘收为美妾，岂不两全其美。
此时冯、程两家的婚事并未商定，程钤辖还没有透出一丝半点的口风，程宛雁自然也不知道。不过这等心思，若被程宛雁察觉，只会心下恶心，赏冯大公子一个呸字。若被周蓦察觉——她与冯太守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哪一个呸字就能清算。
真不知道，冯耀是女版的冯梓芙，还是冯梓芙是男版的冯耀。
此刻冯耀正准备出门，却被父亲传唤来陪沈公子闲逛，他暗自懊恼，打好了速战速决的算盘。
他带沈琛走了一会儿，便道，“沈公子，家中祖母今日晨起略有积食，我实在心下难安……还是当去后宅祖母处探望一番。”
沈琛还深深沉浸在当下的郁郁不得志和冯章为他描绘的一展宏图之中，思索这现实和理想之间到底是怎么衔接上的，因此对冯耀所言掐头去尾，只略略听了个开头和尾音——
沈公子当去后宅祖母处探望一番。
冯耀邀他去探望冯老夫人？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冯耀都开口了，那自己便随着去吧。
……
冯耀和沈琛行到了二门处，有莺声燕语的女子声音传来。另一道女子声音淡淡回应了几句，听不分明，却如珠落玉盘，清清冷冷。
月门转出来几个女子。
看清来人，冯梓芙迅速露出明媚笑脸，挥手道，“哥哥！”
拉了周蓦快步走近，却不知怎得一绊，直直向沈琛倒去。
预料中扑个满怀的时间有点久，以至于冯梓芙觉得自己怕是真要摔下去了。
好在身体被一只手臂稳稳托住，抬眼却是面无表情的青舟。
冯梓芙羞恼，道，“哥哥有客人在，我却差点跌了一下。”
她如此丢脸，反衬得秦姑娘十分得体。冯梓芙暗忖一下，又向周蓦笑道，“秦姑娘，你也是的，不知怎地动了我一下，害我失礼。”语音似是向周蓦撒娇，隐含着一丝周全大度的委屈。
周蓦凝视她，片刻一笑，只是这笑一丝温度也无。青舟倒被气的胸口疼。
冯耀嘴角微抽，“呃，没摔着就好。”方才他可是识趣的很，等沈琛伸手去扶，哪想到沈琛今日屡屡不按常理行事，随他往后院走就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将要摔在眼前，他却纹丝不动——沈公子莫不是有眼疾？
沈公子眼神好得很，不仅看得到来者，还在短短一瞬间，将此事当做案子，做了些推断。
他开口，“冯姑娘不要怪旁人了，你是自己跌倒的。”
“方才，那位你所称呼的秦姑娘，是走在你右后侧。
“若她无意推到了你，你应该跌向左方位，也就是那处——”沈琛指了指冯耀身边。
在大梁，左为尊，因此冯耀与他走在一起，他居左侧。
而冯梓芙与周蓦走在一起，周蓦居右侧。
两行人相对而行。若周蓦推了她左边的冯姑娘，那么冯姑娘会倒向自己的左侧，冯耀和沈琛这边的右侧——也就是冯耀一方。
“所以，是你误会了这位秦姑娘。还是向她致以歉意得好。”
周蓦望向他。是个面貌阳光，气质清朗的男子，眼神中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四下静了一瞬。
冯梓芙心中一阵懊恼，奈何再纠缠下去无益，只得强自压下丢脸，和捕猎失败的不甘。冯梓芙抬头，樱唇微抿，娇憨地期期道，“秦姑娘，是我误会你啦！”
她本刚刚妆扮出最美的模样，却在她的猎物面前出了糗，只是隐隐迁怒秦姑娘，不愿她独善其身罢了。
日后还需秦姑娘相助，她也只会做出娇嗔模样，揭过此事，断不会真的发落秦姑娘。
青舟已退回周蓦身后，此刻眼神亮亮地看着沈琛。
沈琛方才看到“争执”，忍不住就以理智思考推断一番。至于是不是会让主人家难堪——沈公子并没考虑过这些，哪怕考虑了，也不会改初衷。尊贵的身份，让他不觉得有什么圆滑的必要。
况且，这位身着绿衣的秦姑娘，应当就是方才清冷女声的主人，令人心生好感——他想帮她。
她衣饰不显，不似府上来拜访的客人，或许面对贵女的责怪，并不容易承受，那么，他希望冯梓芙明晓事理，莫无辜迁怒旁人，并理应道歉。
实际上，无论沈琛出头与否，周蓦都有办法叫冯梓芙吃亏。
旁的不说，她手中捏着冯梓芙一桩极大的隐秘。
何况，若她能够扳倒冯太守这座大山，哪怕今日向冯梓芙矮身，日后冯梓芙也会成漂泊浮萍。
若她不能，便是一朝身死，此间口舌相争，也一道随她消散。
不过——有人如寒秋清阳，为她驱一丝寒意，这感觉也很好。
“沈公子，你们怎都在此处？”
周蓦神情一紧，暗暗将眼神落在年纪稍长，蓄着美须的男子面上。
来人面目瞧着和悦，却眉心微隆，眼神深邃锐利，举手投足一派威严。
是这府邸的男主人。也是平岚郡如今的遮天人物——太守冯章。
周蓦攥拳，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印。
沈琛道，“我随冯公子去探望老夫人，偶遇了冯姑娘和秦姑娘。”
冯章本是带着季通判回书房取些往年秋税卷册，在此遇上他们。
顺着话风，略略扫了低下头去的周蓦一眼。
是个清瘦的平民姑娘。
周蓦行礼。
她做出倾身姿态，实则只是低头，连脊梁都吝啬弯上一下。
“民女是在茶楼里为女子调理容颜的点妆师。”不卑不亢的语调。
秦姑娘妆拌美人，冯太守妆扮出他冯章治下的安乐人和。
他的妆扮之术，远高于自己！君不见——
惨祸，阴谋，罪行，疾苦，一切暗流涌动，皆被掩饰。女子水粉，焉能做比！
真想撕下他虚伪的面皮。
他如今在云端，来日定当不复！周蓦要他，血债血偿，为他冯章治下蒙受不平的清正官员、循矩百姓，向冯章，讨回代价。
冯章嗯了一声，原来这就是芙儿闹脾气时提过的女子。
他淡淡收回视线。“芙儿也与沈公子和耀儿同去吧。”
便对沈琛颔首，与季通判走了。
周蓦视线追随着冯章。
“大人，风调雨顺，秋税却不足，此事真的需劳您想个办法……”季通判低声而急促，话音很快听不到了。
二人消失在周蓦视线中，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