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时弈一口气刚松到一半,又提起来,这次是选媒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

    紧接着下一步就来了,这叫:

    “配———八字。”

    远处声音落地,锣鼓敲打,鞭炮声响,唢呐接上,昭时弈的琵琶也跟凑出喜庆的曲子。

    得益于阿姊平日的教养,昭时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弹起琵琶来也得心应手。

    她转动眼珠,视线远望青山上,看到另一群人小步随着节奏,袖行缓缓,端着银装香几,朱丹描素花的红蜡前来。红蜡微微摇晃,中间放了一叠黑色的木牌。木牌上用刀刻出生辰八字,再以白银填之,字字在夜色中有如明月清辉,银光闪亮。

    这么多八字木牌是干什么用的呢?

    葬谷最挣钱的行业便是冥婚行业,但冥婚的女子却被认为是不吉利的。

    于是葬谷娶亲有最重要的一条准则,便是新娘子不得被孤寡鬼魂缠上。

    轿前花鸟媒婆轻挑帷帐挂于两侧,一系列动作完毕后,轻轻叫唤新娘出来。

    “……你会帮我的吧?”江雪秦坐于花轿中浑身抖动,小声唤花轿后的昭时弈,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昭时弈身上。

    现下所有媒婆都还没有动静,昭时弈也不敢保证她赌对了,但她的对应却是如此地让人安心:“姑娘别怕,我会帮你到最后的。”

    江雪秦听完后,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

    花鸟媒婆牵过江雪秦的手,缓缓跨过花轿下面的龙头杆,然后对江雪秦鬓侧低叙道:“在葬谷,咱们不看姑娘与祖师爷的双庚配不配合,只看姑娘八字好不好,姑娘别害怕,照做就好。”

    江雪秦浑身在抖,但花鸟媒婆已经是其中相对温柔的媒婆,只见她将握在手中那一叠木牌迅速清洗,然后请江雪秦从中抽出一张木牌来。

    江雪秦磨磨蹭蹭,细摸手中的木牌,花鸟媒婆也并不催促她,只说:“娘子定要摸得仔细些,再仔细些,一定要记清楚了手中木牌的生辰八字,我不急的。”

    ***

    而旁边的铜钱媒婆在这一局就比较暴躁了。

    铜钱媒婆直接说:“咱们这叫它,八字戏法。”

    “前面这些木牌上,刻着的都是冥婚公子的八字……你抽中的一副木牌八字,就是从阴间提了那公子的八字出来,公子若是也看上你了,便是天定的良缘。你们生生世世得在一起,便是死了,在阴曹地府也是能幸福的。”

    一句话把旁边新娘吓个半死,惶惶然间双腿发软,昭时弈也惊讶着张大了嘴。

    没想到……谷主娶亲之日,她们竟把冥婚公子的八字拿来给新娘用!!

    一旁的新娘发抖着问道:“阴间的公子怎可看得上我?”

    铜钱媒婆继续解释道:“娘子这一摸便是照拂那位阴间得幸的公子,若这位公子也能看得上娘子,便会通过娘子的肢体告知于我。”

    通过新娘子的肢体……这是什么秘术!

    “所以娘子请抽牌吧,记住其中的八字。之后娘子摸牌三巡,每摸一巡后,我便有一问,三巡便有三问,这就叫‘八字戏法,三问庚配’,倘若三问之后,娘子和阴间公子的双庚配合,那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生生死死都不得分开了。”

    铜钱媒婆发出渗入入骨的阴笑,把新娘吓得魂飞魄散,新娘哭着道:“媒婆我不摸,我不摸……”

    铜钱媒婆恶狠狠地抛下一句:“娘子若摸了,兴许老婆子猜不中,娘子便还有生还的机会。娘子若不摸,老婆子便直接将娘子送走了,顺便替娘子在这些剩余的棺材中挑一副。”

    新娘吓得声音尖叫,大喊:“不,我摸,媒婆,我摸,别把我送走。”

    新娘子强撑起来,在媒婆寡淡一句,“那么娘子请抽牌吧。”新娘子颤抖的双手欲揭盖头,不想被铜钱媒婆一把扯下,新娘子的两手被放在木牌上,铜钱媒婆呵声道:“不许掀盖头,靠摸就行。”

    新娘惊慌地“呃”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从一堆木牌中抽出来一张,两手颤抖地摸着其上的生辰八字。

    昭时弈见这样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无限的悲凉,新娘哭泣声清晰入耳,如磋如磨,她尝试着弹起琵琶来掩盖下去,反倒愈加悲伤。

    耳畔又可听闻铜钱媒婆的催促声:“娘子摸好了吗?”

    “摸…好了。”

    “那便将牌插入我手中数张木牌中。”

    昭时弈紧张地将视线移到新娘身上,只见新娘子点头,铜钱媒婆随即别过头去,让新娘亲自将木牌放入一叠木牌中,自己则闭眼不看,不一会儿手中有木牌插入,媒婆便开始洗牌。

    顷刻间,铜钱媒婆已经将木牌洗好,按照顺序放入香几中,道:“现在姑娘将双手置于香几中,顺着木牌摸过去……”

    “老婆子问三回,若是问中了你方才选的木牌,你便跟老婆子去找夫君拜堂成亲吧。”

    话语潦草,急不可耐,这才是铜钱媒婆的真实脸面!大抵是想草草结果了这局,反正落在铜钱媒婆手中的新娘,都是要送去冥婚的了。

    想到这,昭时弈握紧双拳的指尖已然掐得肉心出血。

    旁边新娘正在缓缓摸过所有木牌牌面,铜钱媒婆催促道:“姑娘摸快点,老婆子看得到。”

    昭时弈全神贯注,想知道媒婆是怎么猜出来的,是否新娘摸到自己熟悉的牌时,会紧张颤抖??只见新娘两手颤抖,一路摸索过去,许是摸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块木牌,指尖微有停顿,但害怕媒婆会猜出来,便在其他木牌上也略做停顿。

    这位新娘蛮聪明的,为了不让媒婆看出来,在几处错误的木牌上略停留的或快或慢,而摸到熟悉的木牌时则从容如常,新娘用这种方式,让旁观者昭时弈觉得每一块木牌都十分可疑,一时间她睁眼盯得太久,眼睛都酸了。

    但铜钱媒婆只寥寥扫了新娘子的手几眼,昭时弈甚至觉得,自己比铜钱媒婆还看得仔细些。

    新娘将木牌全摸完后,铜钱媒婆一问:“方才抽中的木牌可是甲子年?”

    红盖头犹犹豫豫传出哭声来。

    “回答我,是或不是?”

    新娘被吓住,点了头,“是…是的。”

    这怎么能猜准!!她将视线落到铜钱媒婆的脸上,难道葬谷真有什么冥婚八字庚配术?只有媒婆才看得出来?

    昭时弈两眼紧紧地盯住铜钱媒婆,只见媒婆二问时,竟没有低下头去看新娘摸索的手!!

    “娘子抽的可是庚午月?”

    “是的。”新娘咬住嘴唇,颤抖着点头,昭时弈也跟着止不住地颤抖。

    既然这回没看新娘的手,那就与媒婆口中所说的‘观察新娘肢体’相悖,这就说明媒婆定是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了新娘此前抽中的那张木牌!!!

    但媒婆此前也没看新娘抽中的木牌,难不成是在新娘将木牌放入其中时,就做了手脚?不对,现下香几中的木牌并无记号标注!!

    那么,媒婆是怎么知道木牌上的八字的呢?

    铜钱媒婆三问“抽的可是庚寅日?”时,竟无聊地将视线落到了昭时弈这边,昭时弈目色颤颤,浑身定住,不知铜钱媒婆是否在同她对视。

    呼………气息平缓间,昭时弈捏紧琵琶上的琴弦。

    很快红盖头再次点头,婚事已定,新娘子哭出声来,“我不能嫁,媒婆,我不要嫁给冥婚的八字公子,我不能嫁啊媒婆!!”

    铜钱媒婆却在新娘的大哭中,发出一声嬉笑,安慰道:“好了好了,娘子不必害怕,你选的这位公子有潘安之貌,唐寅之才,且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位妻子,这有什么不能嫁的?”

    新娘猛然大哭大闹着“……我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

    铜钱媒婆居然发笑道:“闹点好闹点好,闹婚房就该这么热闹。”

    新娘绝望着手扯了红盖头,脚下一踩就要逃出花轿。

    铜钱媒婆速唤来人,把新娘狠狠地塞回花轿中,一手轻摇画扇,一手抬着灯笼,大喊一声:“起轿啦,甲子年庚午月庚寅日那位公子娶亲了。”

    花轿往前走,昭时弈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上前阻止,但随即浑身僵止住,双手攥紧衣角。

    肩膀无力下垂间,她狠自己……不能向前。

    新娘还剩下一个丫鬟,那个丫鬟扑到地上抱住铜钱媒婆的腿,嘶吼道:“媒婆你放过我家小姐吧,放过我家小姐吧,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小姐小姐!”轿子已被人抬着往前跑。

    葬谷的人把丫鬟拉开,丫鬟跌倒着又站起来,追逐着花轿帷幕。

    昭时弈眼角湿润,眼睁睁地看着丫鬟一次次扒着花轿帷窗,远方传来两人的哭声,其声凄惨哀嚎,悲凉入骨,令人不寒而颤。

    花轿走远,耳畔已听不到新娘的嚷叫声,远远处,烟雾中,白色的烛光分外鲜红,昭时弈亲眼见到那名新娘在牵着另一人身穿红袍的新郎的手,走在雾中。

    诡异至极,那男的是葬谷谷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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