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演员
云梁艺术中心，大剧院后台。
所有演职人员围成一圈手背朝上手心向下得交叠在一起，随着导演率先喊出“橘子熟了”，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把手举起一起大声给自己鼓劲：“橘子熟了！”
话剧《橘子》的首场演出正式拉开帷幕。
这部话剧由三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分别出演童年时期的“小橘子”、少女时期的“中橘子”和占篇幅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青年到老年时期的“大橘子”，以成长经历为线，讲述了主人公“橘子”由不甘平凡到无奈认命的悲哀一生。
言晏演的是“中橘子”。
她穿着红底白花的花布衫、棕色的棉布长裤，坐在化妆镜前看着化妆师姐姐利落得把自己的长发分成两股，编成两根粗黑的麻花辫，再绑上黑皮筋。
“你感觉一下，”化妆间的人很多，导演还在拉着几个演员最后交代细节，化妆师姐姐只能靠近言晏的耳朵跟她说话，“紧不紧？紧的话我再给你松一点。”
“正好。”言晏看着镜子里已经快被装扮完全的“中橘子”，故作轻松地跟化妆师姐姐开玩笑，“紧点好看。”
恰逢导演嘱咐完毕，听了这句也笑起来：“加油啊中橘子，演的好了我请你吃火锅。”
“你说话算话！”
化妆师还在给言晏做最后的面部修饰，她没办法转头，只能朝导演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臂，要跟她拉钩，“不带诓人的！”
排练的时候导演就老拿这句话哄她，“台词节奏对了请你吃火锅”、“情绪再保持久一点请你吃火锅”、“排练结束了请你吃火锅”……许了八百次诺，没一次兑现的。
倒不是言晏懈怠，而是全组只有她自己是非科班出身、且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型剧场演出，需要一个方式尽快适应。
不过言晏很争气，导演杨桃欣慰地这么想着，她第一次排练就跟上了整体进度，除了细节需要注意一点外，剩下的不输常年出演话剧的其他演员。
“这次一定。”她勾了勾言晏的小拇指，还用大拇指盖了章，权作认证。言晏心满意足地刚想收回手，又被杨桃一把抓住，“不行你这个手和胳膊都太白了，还是要涂黑点。”
“好嘞！”化妆师一口答应，正好言晏的面部妆容已经完成，她抓过那双白得过分的爪子“狠狠蹂躏”，“早看这个冷白皮不顺眼了！”
言晏觉得自己很无辜，手被抓着上妆不敢乱动，只能靠嘴喊冤：“那全组也不只我一个冷白皮啊！还有林老师呢！”
说谁谁到，她口中的“林老师”敲敲化妆间的门：“桃桃姐。”
这是来找导演的。
戏份重的演员跟导演相处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亲近一点，可以用亲昵的“桃桃姐”代替稍显距离的“杨导”。
他说话的瞬间整个化妆间都安静了一秒，连握着言晏狗爪上色的化妆师姐姐都停下动作，盯着“林老师”看。
“林老师”当然不是真的老师，“他”也是话剧中的角色，是“橘子”她们村的教书先生。少女时期的“中橘子”惊鸿一瞥，那个总是穿着干净白衬衣的隽秀男人从此就住进了她的心里，“陪”着她走完了一生。
而“橘子”甚至都不知道“林老师”的全名。
这样让女主角魂牵梦萦的角色由这两年的影视新秀时清饰演。
时清童星出身，出演过各热门影视角色的幼时或是少时角色，十七岁时凭借文艺影片《寒露》中女主角“寒露”的弟弟“霜降”一角小爆一把。之后时清歇影一年备考，又在两年前凭借一部少见的讲述人气偶像奋斗过程的青春励志剧中的男主——爱豆“路璨”——爆了冷门，在一众同期剧中变身黑马杀出重围成功跻身一线。
而之后虽然没有像“路璨”这样大爆的角色，但是时清接触的资源都很不错，有好几部上星剧同时在播，即使不是男一，戏份也都很重，收获了不错的路人缘。
即便如此，在官宣时清加盟《橘子》时仍然引来一片骂声，不少人质疑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在微博上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身经历，被《橘子》的官方微博和时清工作室联合辟谣，狠狠打脸，反转得堪比即将大结局的电视剧。
这样一闹，原本小众的话剧反倒一下子引起了关注。
定妆照发布后，再次把《橘子》的热度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言晏看过定妆照，照片上的时清穿着板正的中山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拿着教案冲着镜头笑得温和。
是“橘子”成长环境中难得看见的干净。
话剧不像电影和电视剧，后者为了完善剧情丰富人物形象，可以通过镜头的剪辑、切换以及各种拍摄手法或直观或间接得传达角色的一举一动，让观众代入相同的视角跟着角色一起起伏。前者只能依靠服化和舞台布景简单交代人物和环境，剩下的全靠演员的表演能力和台词功底，就算换场也不能中断演出状态，格外考验整个剧组的综合素质。
为了更好地传递出“暗恋”情节，“中橘子”和“林老师”是没有正面接触的。“中橘子”每每只能靠着“林老师”离去的背影和偷看他给学生讲题时的侧脸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
所以言晏跟时清没有对手戏。
正式演出的时候“林老师”的服装又有了细节调整，言晏还没有见过。她的位置在角落，原本仅能看到门口的缝隙也被坐在她身侧的化妆师挡了个严实，只能凭借房间里其他人的反应来揣测“林老师”的模样。
倒跟情窦初开的“中橘子”的心境有了一丝重合。
“你这个眼镜戴着合适吗？”言晏听见导演问了这么一句，“戴着还松的话再给你调小一号的。”
她又听见一个清越低雅的声音回答：“这个号码合适，谢谢桃桃姐。”
之后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化妆间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戛止。
化妆时间紧俏，即时的喧闹过后大家又继续投入进自己的本职工作。
言晏也在化妆姐姐给她涂涂抹抹的间隙抓紧时间温剧本。
她倒不是没演过话剧，甚至可以说是“舞台常客”，但是那都是在学校时候的事了，规模最大的一场言晏还不是主演。
她作为编剧已经很忙碌，没办法兼顾表演，最后在导演的游说下客串了个配角。而那一场言晏一颗心全扑在剧本上，至今再回忆也只能想起和主创一起讨论情节、为了不在其他几所“友校”里落于下风绞尽脑汁不让本子落于俗套等等全是幕后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艰辛和快乐，至于上台以及台下观众的反馈，她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哪里像现在，言晏叹了口气，一颗心全系在接下来的表演上，心率都快失常。
况且，她对着剧本做了个苦脸，今天老师也要来看演出。
对于主创团队而言，沈知书沈老师来看首演是一件值得开心和骄傲的事，对于言晏来说就是压力远胜于开心。
昨天老师找她也是为了说看演出的事。
已过半百的沈女士比起隔着一道屏幕的微信聊天，更喜欢面对面交流。
她笑吟吟地问坐在对面泡茶的言晏：“明天的演出要不要给你买束花呀？”
“人家都送花篮。”言晏拿手比划了一下，“您就送一束花，有点抠门了吧？”
她是跟老师开惯了玩笑的，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没想到老师还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花篮我抱不动啊。”
言晏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来现场的意思，差点一把把茶壶撂在地上。
“好好演。”老师尤嫌不够，再添一把火，“我很期待。”
言晏顿时全身一沉。
下次高低得要个花篮。言晏合上剧本确认台词都已经刻进脑海，出了两秒神作为最后的上台准备。
可以了，化妆师姐姐放下手里的刷子拍拍言晏的肩膀，露出鼓励的微笑，“加油！”
“他就像那颗投进水里的石子儿，搅弄出我心里的涟漪后，永远留在了那里。”
相貌平常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衣着朴素，躲在学校土墙旁的一棵树下偷偷去看站在讲台旁批阅作业的教书先生。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只是随着大家喊他“林老师”。
“李狗蛋。”她听见他开口说话，吓得慌忙往树后躲藏，生怕自己被他瞧见。
“不认真做题往窗外看什么呢？”听起来像训斥，但语气意外的温和，橘子再次鼓起勇气，偷眼去瞧。
这一看不要紧，却正好对上教书先生的眼，吓得她慌不择路地逃离。
言晏下了台心脏还“砰砰砰”地跳得剧烈。
时清那一眼是排练时没有的。
原本应该是饰演“李狗蛋”的演员指着窗外的那棵树说台词，“林老师”跟着往外看，“橘子”误以为自己被看到慌忙跑开，两个人没有产生任何交集。而现在，时清不仅跟她对上了视线，甚至还停留了一会儿足够让观众明白“他看到了她”。这个改动虽然不会影响后面的情节发展，但是对言晏本人产生了极大影响。
希望我刚刚接住了戏。
她略略调整心态，准备再次上台，余光看见杨桃导演冲她竖起大拇指。
来不及细想，言晏站在了候场区。
“橘子啊橘子，你好好长，努力长，帮我守着他，帮我多看看他。”
村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随着“林老师”被打成“□□”带走，橘子的娘也实在坚持不住，要带她去姥姥家。娘说，这叫“逃荒”。她们唯有逃，才有可能活。
橘子趁着娘收拾东西时又偷偷跑去了学校，抚摸着经常给她提供藏身地点的那棵树许下愿望，她听了“林老师”讲课才知道，这棵树也叫“橘子”。
这句独白说完，“橘子”就告别了她的少女时代，也意味着言晏今天的“中橘子”生涯告一段落。
导演杨桃在后台迎着，给她鼓掌：“演得好啊中橘子！”
言晏仍然悬着一口气，面上淡然地接了导演这句夸，回到化妆间才敢放松下来。
等演出结束再跟时清商量一下之后的几场都保留今天的改动吧，她坐在化妆镜前喝了口温水。
即使“中橘子”没了戏份，言晏也不能卸妆，因为还有个返场等着。
剧组所有的演员都没有助理，包括通告最多的时清也是排练完给助理打电话喊他接送赶赴下一个行程。
这种情况下没办法把手机交给别人代管，他们就在开演前统一把手机锁进了贴着姓名贴的透明手机柜里，钥匙放在场务那里保管，返场结束后再发还。
没有了打发时间的最好利器，言晏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肩颈，准备去后台看完接下来的剧情。
“中橘子，来。”杨桃看见言晏过去的时候眼睛亮亮地招呼她，“一块儿看。”
正好是“大橘子”在想象中跟“林老师”约会的一幕。
“大橘子”已经不复少女时的青涩曼妙，她经历的坎坷折磨刻进了她的身体发肤，却唯独没有荼毒进她的眼睛。那双已经看尽了世态炎凉的眼，在面对即使只是一个想象中的“爱人”时，也依然散发着光亮，满含热忱。
“林老师”一如她记忆中的那样，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怪异却和谐。
“演的真好。”言晏情不自禁地鼓了两下掌。
杨桃忍不住去看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子，她还穿着象征“中橘子”时期的少女服饰，看上去就像“橘子”那短暂却热烈的少时记忆不甘离去，一直徘徊在心底某个地方看着如今的她自己。
选角真是选对了，杨桃欣满意且自豪地想。
最后一场戏结束，场灯暗淡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演员谢幕返场。
言晏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毕竟是主角“橘子”的少女时期，可以和“小橘子”有一个二人谢幕的机会。她领着“小橘子”左右致意，站回演员队列里跟大家一起等待主角们。
老师应该看得见我吧，她偷偷去看观众席。
收回视线时，言晏又跟时清撞上了眼神。这下她看清了“林老师”的全貌，他还穿着板正的衣衫，头发一丝不苟，戴着眼镜，斯文端庄。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快的像是个巧合，言晏不疑有他，继续投身热烈的返场中。
老师去后台打招呼的时候言晏正在卸妆，为了不暴露两人的关系她全程把自己当路人，听见老师从导演夸到剧本再夸到演员。
行，她一边拆辫子一边傻乐，夸演员也等于夸我了。
正乐着，言晏突然听见导演喊自己的名字，有点意外地抬头，就见杨桃冲着她和时清招手，要他们过去打招呼。
“这是我们组里最年轻的两个演员。”她一手拉着言晏一手拉着时清，“来跟沈老师打个招呼。”
话里话外都是赞赏。
“沈老师好。”时清率先反应过来，乖乖喊了人之后有点无措地看着杨桃。
“沈老师好，”言晏接上话头，“我们之后会继续努力的。”
好孩子，沈知书笑眯眯地点点头，拍了拍时清和言晏的肩膀。
言晏忍不住翘起小尾巴。
所有演职人员围成一圈手背朝上手心向下得交叠在一起，随着导演率先喊出“橘子熟了”，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把手举起一起大声给自己鼓劲：“橘子熟了！”
话剧《橘子》的首场演出正式拉开帷幕。
这部话剧由三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分别出演童年时期的“小橘子”、少女时期的“中橘子”和占篇幅最大的也是最主要的青年到老年时期的“大橘子”，以成长经历为线，讲述了主人公“橘子”由不甘平凡到无奈认命的悲哀一生。
言晏演的是“中橘子”。
她穿着红底白花的花布衫、棕色的棉布长裤，坐在化妆镜前看着化妆师姐姐利落得把自己的长发分成两股，编成两根粗黑的麻花辫，再绑上黑皮筋。
“你感觉一下，”化妆间的人很多，导演还在拉着几个演员最后交代细节，化妆师姐姐只能靠近言晏的耳朵跟她说话，“紧不紧？紧的话我再给你松一点。”
“正好。”言晏看着镜子里已经快被装扮完全的“中橘子”，故作轻松地跟化妆师姐姐开玩笑，“紧点好看。”
恰逢导演嘱咐完毕，听了这句也笑起来：“加油啊中橘子，演的好了我请你吃火锅。”
“你说话算话！”
化妆师还在给言晏做最后的面部修饰，她没办法转头，只能朝导演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臂，要跟她拉钩，“不带诓人的！”
排练的时候导演就老拿这句话哄她，“台词节奏对了请你吃火锅”、“情绪再保持久一点请你吃火锅”、“排练结束了请你吃火锅”……许了八百次诺，没一次兑现的。
倒不是言晏懈怠，而是全组只有她自己是非科班出身、且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型剧场演出，需要一个方式尽快适应。
不过言晏很争气，导演杨桃欣慰地这么想着，她第一次排练就跟上了整体进度，除了细节需要注意一点外，剩下的不输常年出演话剧的其他演员。
“这次一定。”她勾了勾言晏的小拇指，还用大拇指盖了章，权作认证。言晏心满意足地刚想收回手，又被杨桃一把抓住，“不行你这个手和胳膊都太白了，还是要涂黑点。”
“好嘞！”化妆师一口答应，正好言晏的面部妆容已经完成，她抓过那双白得过分的爪子“狠狠蹂躏”，“早看这个冷白皮不顺眼了！”
言晏觉得自己很无辜，手被抓着上妆不敢乱动，只能靠嘴喊冤：“那全组也不只我一个冷白皮啊！还有林老师呢！”
说谁谁到，她口中的“林老师”敲敲化妆间的门：“桃桃姐。”
这是来找导演的。
戏份重的演员跟导演相处的时间更长，关系也更亲近一点，可以用亲昵的“桃桃姐”代替稍显距离的“杨导”。
他说话的瞬间整个化妆间都安静了一秒，连握着言晏狗爪上色的化妆师姐姐都停下动作，盯着“林老师”看。
“林老师”当然不是真的老师，“他”也是话剧中的角色，是“橘子”她们村的教书先生。少女时期的“中橘子”惊鸿一瞥，那个总是穿着干净白衬衣的隽秀男人从此就住进了她的心里，“陪”着她走完了一生。
而“橘子”甚至都不知道“林老师”的全名。
这样让女主角魂牵梦萦的角色由这两年的影视新秀时清饰演。
时清童星出身，出演过各热门影视角色的幼时或是少时角色，十七岁时凭借文艺影片《寒露》中女主角“寒露”的弟弟“霜降”一角小爆一把。之后时清歇影一年备考，又在两年前凭借一部少见的讲述人气偶像奋斗过程的青春励志剧中的男主——爱豆“路璨”——爆了冷门，在一众同期剧中变身黑马杀出重围成功跻身一线。
而之后虽然没有像“路璨”这样大爆的角色，但是时清接触的资源都很不错，有好几部上星剧同时在播，即使不是男一，戏份也都很重，收获了不错的路人缘。
即便如此，在官宣时清加盟《橘子》时仍然引来一片骂声，不少人质疑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在微博上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身经历，被《橘子》的官方微博和时清工作室联合辟谣，狠狠打脸，反转得堪比即将大结局的电视剧。
这样一闹，原本小众的话剧反倒一下子引起了关注。
定妆照发布后，再次把《橘子》的热度推上了一个小高潮。
言晏看过定妆照，照片上的时清穿着板正的中山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拿着教案冲着镜头笑得温和。
是“橘子”成长环境中难得看见的干净。
话剧不像电影和电视剧，后者为了完善剧情丰富人物形象，可以通过镜头的剪辑、切换以及各种拍摄手法或直观或间接得传达角色的一举一动，让观众代入相同的视角跟着角色一起起伏。前者只能依靠服化和舞台布景简单交代人物和环境，剩下的全靠演员的表演能力和台词功底，就算换场也不能中断演出状态，格外考验整个剧组的综合素质。
为了更好地传递出“暗恋”情节，“中橘子”和“林老师”是没有正面接触的。“中橘子”每每只能靠着“林老师”离去的背影和偷看他给学生讲题时的侧脸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
所以言晏跟时清没有对手戏。
正式演出的时候“林老师”的服装又有了细节调整，言晏还没有见过。她的位置在角落，原本仅能看到门口的缝隙也被坐在她身侧的化妆师挡了个严实，只能凭借房间里其他人的反应来揣测“林老师”的模样。
倒跟情窦初开的“中橘子”的心境有了一丝重合。
“你这个眼镜戴着合适吗？”言晏听见导演问了这么一句，“戴着还松的话再给你调小一号的。”
她又听见一个清越低雅的声音回答：“这个号码合适，谢谢桃桃姐。”
之后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化妆间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戛止。
化妆时间紧俏，即时的喧闹过后大家又继续投入进自己的本职工作。
言晏也在化妆姐姐给她涂涂抹抹的间隙抓紧时间温剧本。
她倒不是没演过话剧，甚至可以说是“舞台常客”，但是那都是在学校时候的事了，规模最大的一场言晏还不是主演。
她作为编剧已经很忙碌，没办法兼顾表演，最后在导演的游说下客串了个配角。而那一场言晏一颗心全扑在剧本上，至今再回忆也只能想起和主创一起讨论情节、为了不在其他几所“友校”里落于下风绞尽脑汁不让本子落于俗套等等全是幕后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艰辛和快乐，至于上台以及台下观众的反馈，她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哪里像现在，言晏叹了口气，一颗心全系在接下来的表演上，心率都快失常。
况且，她对着剧本做了个苦脸，今天老师也要来看演出。
对于主创团队而言，沈知书沈老师来看首演是一件值得开心和骄傲的事，对于言晏来说就是压力远胜于开心。
昨天老师找她也是为了说看演出的事。
已过半百的沈女士比起隔着一道屏幕的微信聊天，更喜欢面对面交流。
她笑吟吟地问坐在对面泡茶的言晏：“明天的演出要不要给你买束花呀？”
“人家都送花篮。”言晏拿手比划了一下，“您就送一束花，有点抠门了吧？”
她是跟老师开惯了玩笑的，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没想到老师还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花篮我抱不动啊。”
言晏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来现场的意思，差点一把把茶壶撂在地上。
“好好演。”老师尤嫌不够，再添一把火，“我很期待。”
言晏顿时全身一沉。
下次高低得要个花篮。言晏合上剧本确认台词都已经刻进脑海，出了两秒神作为最后的上台准备。
可以了，化妆师姐姐放下手里的刷子拍拍言晏的肩膀，露出鼓励的微笑，“加油！”
“他就像那颗投进水里的石子儿，搅弄出我心里的涟漪后，永远留在了那里。”
相貌平常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衣着朴素，躲在学校土墙旁的一棵树下偷偷去看站在讲台旁批阅作业的教书先生。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只是随着大家喊他“林老师”。
“李狗蛋。”她听见他开口说话，吓得慌忙往树后躲藏，生怕自己被他瞧见。
“不认真做题往窗外看什么呢？”听起来像训斥，但语气意外的温和，橘子再次鼓起勇气，偷眼去瞧。
这一看不要紧，却正好对上教书先生的眼，吓得她慌不择路地逃离。
言晏下了台心脏还“砰砰砰”地跳得剧烈。
时清那一眼是排练时没有的。
原本应该是饰演“李狗蛋”的演员指着窗外的那棵树说台词，“林老师”跟着往外看，“橘子”误以为自己被看到慌忙跑开，两个人没有产生任何交集。而现在，时清不仅跟她对上了视线，甚至还停留了一会儿足够让观众明白“他看到了她”。这个改动虽然不会影响后面的情节发展，但是对言晏本人产生了极大影响。
希望我刚刚接住了戏。
她略略调整心态，准备再次上台，余光看见杨桃导演冲她竖起大拇指。
来不及细想，言晏站在了候场区。
“橘子啊橘子，你好好长，努力长，帮我守着他，帮我多看看他。”
村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随着“林老师”被打成“□□”带走，橘子的娘也实在坚持不住，要带她去姥姥家。娘说，这叫“逃荒”。她们唯有逃，才有可能活。
橘子趁着娘收拾东西时又偷偷跑去了学校，抚摸着经常给她提供藏身地点的那棵树许下愿望，她听了“林老师”讲课才知道，这棵树也叫“橘子”。
这句独白说完，“橘子”就告别了她的少女时代，也意味着言晏今天的“中橘子”生涯告一段落。
导演杨桃在后台迎着，给她鼓掌：“演得好啊中橘子！”
言晏仍然悬着一口气，面上淡然地接了导演这句夸，回到化妆间才敢放松下来。
等演出结束再跟时清商量一下之后的几场都保留今天的改动吧，她坐在化妆镜前喝了口温水。
即使“中橘子”没了戏份，言晏也不能卸妆，因为还有个返场等着。
剧组所有的演员都没有助理，包括通告最多的时清也是排练完给助理打电话喊他接送赶赴下一个行程。
这种情况下没办法把手机交给别人代管，他们就在开演前统一把手机锁进了贴着姓名贴的透明手机柜里，钥匙放在场务那里保管，返场结束后再发还。
没有了打发时间的最好利器，言晏活动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肩颈，准备去后台看完接下来的剧情。
“中橘子，来。”杨桃看见言晏过去的时候眼睛亮亮地招呼她，“一块儿看。”
正好是“大橘子”在想象中跟“林老师”约会的一幕。
“大橘子”已经不复少女时的青涩曼妙，她经历的坎坷折磨刻进了她的身体发肤，却唯独没有荼毒进她的眼睛。那双已经看尽了世态炎凉的眼，在面对即使只是一个想象中的“爱人”时，也依然散发着光亮，满含热忱。
“林老师”一如她记忆中的那样，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怪异却和谐。
“演的真好。”言晏情不自禁地鼓了两下掌。
杨桃忍不住去看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孩子，她还穿着象征“中橘子”时期的少女服饰，看上去就像“橘子”那短暂却热烈的少时记忆不甘离去，一直徘徊在心底某个地方看着如今的她自己。
选角真是选对了，杨桃欣满意且自豪地想。
最后一场戏结束，场灯暗淡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演员谢幕返场。
言晏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毕竟是主角“橘子”的少女时期，可以和“小橘子”有一个二人谢幕的机会。她领着“小橘子”左右致意，站回演员队列里跟大家一起等待主角们。
老师应该看得见我吧，她偷偷去看观众席。
收回视线时，言晏又跟时清撞上了眼神。这下她看清了“林老师”的全貌，他还穿着板正的衣衫，头发一丝不苟，戴着眼镜，斯文端庄。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快的像是个巧合，言晏不疑有他，继续投身热烈的返场中。
老师去后台打招呼的时候言晏正在卸妆，为了不暴露两人的关系她全程把自己当路人，听见老师从导演夸到剧本再夸到演员。
行，她一边拆辫子一边傻乐，夸演员也等于夸我了。
正乐着，言晏突然听见导演喊自己的名字，有点意外地抬头，就见杨桃冲着她和时清招手，要他们过去打招呼。
“这是我们组里最年轻的两个演员。”她一手拉着言晏一手拉着时清，“来跟沈老师打个招呼。”
话里话外都是赞赏。
“沈老师好。”时清率先反应过来，乖乖喊了人之后有点无措地看着杨桃。
“沈老师好，”言晏接上话头，“我们之后会继续努力的。”
好孩子，沈知书笑眯眯地点点头，拍了拍时清和言晏的肩膀。
言晏忍不住翘起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