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门口不像白天那么喧闹，路上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下了车季阔看时间还够，抱了抱她。
“ 注意别跟患者家属发生冲突，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拂晓脖子上系着一条厚围巾，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 懂了懂了，发生冲突最后吃亏的还是医院，我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季阔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进去吧！我看你进去之后，我就打车回去。”
拂晓刷了实习卡，进去之后回头看季阔还在跟她招手，她笑了笑，双手举过头顶给季阔比了个心，季阔在外面也给她回了一个。
拂晓到了急诊，匆忙地换下身上的羽绒服，套上了白大褂，去了医办室。
一个实习的女生说：“ 小白，打车来的吗？”
“ 嗯！学姐，特地选的女司机，非常安全。”
学姐拿了袋面包和鸡腿递给她：“ 喏！趁现在急诊没有人，赶紧吃点东西，不然等会儿饿死。”
拂晓拿过道了声谢，“ 学姐，你紧张吗？”
学姐从一个热水盆里面拿了烫好的牛奶给她，“ 我在急诊待了好长的时间了，没什么紧张的，来补充点蛋白质。”
“ 你今天你第一次来急诊，心态一定要稳，着急的话容易出事故，不要勉强自己硬上，在旁边看着医生怎么做就行，知道吗？”
“ 现在主要是锻炼心态，看见伤口血腥的场面，不要怂，接下来才能给患者治疗。”
拂晓边喝牛奶边点头，“ 上课的时候，带教老师给我们看了一张照片，一个车间工作的患者，头发被卷入机器里面，头皮被掀起来了大半，看着也不怕。”
学姐拍了拍她家肩膀，“ 急诊多狰狞的伤口都能看见，看完你就不怕恐怖片了。”
“ 我之前很害怕那个电锯惊魂，后来一想医院给病人截肢的线锯是一种带有钢齿的钢丝，要先把线锯穿到骨头上方通过线锯的往复摩擦，将骨头锯断。”
“ 摆锯是通过锯片的往复摆动，将骨头锯断。”
学姐笑道：“ 这个我属实是没想到，不过能够让自己不恐惧就是好的。”
拂晓：“ 我觉得让人恐惧的是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
解决完食物，两人去了一间空缺下来的急救室，学姐对拂晓说了急诊需要用到的药品以及摆放，必须询问就诊患者的过敏史，以及注意防护，有的患者会隐瞒传染病。
拂晓查看那些药品是非常小心翼翼，认真地去记每一个药品的作用，急诊打印出来的心肺复苏流程，具体的吸氧操作，互相在对方身上练习着。
本以为这一夜应该是太平的过去了，不料拂晓正躺在病床，学姐拿她当患者在问诊，就听见一个规培医生再跟一个就诊患者吵吵起来。
“ 你就给我开点止痛的药就行了，我这个胃病我自己知道，。”
“ 阿姨，你这个还是要做一下具体的检查，我才能给你开药。”
两人闻声而起，围了过去。
“ 我在家疼了3个多小时，睡不着了我才来医院，你就是想坑我的钱，我都跟你说了我这个是胃病，叫你们主任过来，让她给我开药。”
规培医生：“ 阿姨，我们主任在手术室里面，您现在感觉自己胃疼，实际病灶不一定在胃上，你现在脉搏跳动不规律，可能是心脏的问题。”
“ 心梗这个病，它不只是胸口痛，你的肩膀，喉咙，腹部都会疼痛，就是主任在这里她也会让您先做一个检查。”
患者骂骂咧咧： “ 你们这些医生嘴里面没一句实话，都是要坑我们这种老百姓的钱，骗着我做各种各样的检查，我心脏好得很，我这就是胃病。”
拂晓看她捂着的是自己上腹部，但是骂人又中气十足，委实不是个好沟通的，在一旁站着也不敢说话。
学姐好声好气地说：“ 阿姨，这个心电图的检查就20块钱，医保还能给你报销，花不了几个钱，我们真没坑你的钱，这些收费是国家规定的，钱不是收到我们的包里。”
“ 我在医院实习不仅没工资，还得交钱给医院，这位规培医生一个月工资就3000块，交完那五险一金到手也就1800，还不如进厂打工赚得多。”
“ 您不检查的话，我们没人敢给您开药，如果您执意要一个止痛的药，那你要签一个免责申明，证明我们让您检查了，是您自己拒绝不做，后续出了什么问题，您的家属来找到我们，我们也好给人交代。”
阿姨愣了一下，“ 交代什么？我又不是死了，你……你……就给我开个药，能有什么问题？”
规培医生：“ 阿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给你治疗我们就要检查，不检查我们不敢治，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流程。”
患者考虑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 行，我就让你们赚着二十块钱，要是我心脏没问题，我再找你们几个算账。”
拂晓心里面咯噔一下，这叫什么事。
三人扶着那患者往诊室去了，让患者躺在病床上，心电图倒不是什么难事，她做过很多，不过现在她还真是有点害怕。
“ 阿姨，我要把你衣服掀起来，做个简单的消毒。”
四肢上连接了心电图的导联器，胸前导联器颜色排列红黄绿棕黑紫依次排列，V1红色导联放置胸骨右缘第四肋间，V2黄色导联放置胸骨左缘第四肋间，V6则是腋下中线处。
心电图出来时，规培医生皱着眉：“ T波倒置，准备抢救的药物，先上硝酸甘油。”
拂晓赶忙将患者身上的导联器取下来，患者开始呼吸不畅，出汗。
“ 给她吸氧。”
拂晓心跳得异常快，要是张开嘴的话可能会直接跳出来，她有些慌张地拿过氧气瓶盖在患者的脸上，开始给氧气，慢慢平静下来。
“ 快去叫吴医生，患者需要手术。”
手术室拂晓并没有进去，那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
前期患者毫无道理的纠缠和后期医生急迫的救治，上一秒还担心患者不配合要跟她医闹，下一秒就要全力以赴，最让她意外的是，她这个菜鸡居然能让两种心态切换的毫无障碍。
手术灯亮起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在医办室又开始翻病历，奈何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带教老师下了手术，笑眯眯地进来了。
“ 刚进去那个急性心梗的病人，见到了吗？”
“见到了老师，那个患者咬死了自己是胃病，规培的医生在旁边劝说了半天，才同意去做心电图。”
“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拂晓合上病例，这到底要怎么习惯，难道每一个医生的行医环境都是这样？先是面对患者的质疑，颇费口舌的说通患者同意做检查，最后病情发作，医生开始救治？
忍不住问道：“ 老师，你遇到这样的患者多吗？”
“ 大部分患者都是很配合医生的，有那么少部分是比较执拗的，你也只能好好解释，行不通了，让她写个免责声明，避免后续被家属缠上。”
“ 老师，那心里面不会有怨气吗？毕竟学医那么费劲，还要跟患者或者家属斗智斗勇。”
“ 那有什么办法？真到那个时候，你还能不救她吗？上了临床的医生，没一个会记恨患者的挑衅而拒绝救治。”
拂晓还想说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师往自己热水背里扔了几颗枸杞，坐在椅子上歇着，一杯水没喝完，救护车的鸣笛声直充耳膜。
白拂晓站起来神色紧张，“老师，救护车响了。”
带教老师放下杯子跑了出去：“ 走，接病人！”
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撞得浑身血还在吸氧的胖男人。
“ 主任，患者酒驾之后发生车祸。”
拂晓被人拉去手术室，穿戴好准备进入手术室的口罩和鞋帽，遮住鼻孔和头发，灭菌剂刷手，消毒剂涂擦双手和双前臂，保持拱手姿势。穿无菌手术衣，佩戴无菌手套。
患者身上衣物已经被剪下来了，她站在患者脚边，文杨的手术刀划开患者腹部，拂晓皱着眉，腹腔的血实在太多了。
“ 患者肝脾破裂程度严重，肋骨骨折。”
拂晓只能在旁边递递手术钳，打开的腹腔，医生们的手不停地操作起来，她时不时地看看心电图和血压。
半个小时后，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们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声声地叹息传来，她的心脏那一刻好像也停止了，接着朝下跌去，触不到底，也抓不住它。
“ 患者没有生命体征了，家属来了吗？”
“ 家属已经在门口了，要放弃抢救。”
她一个声音在说：“ 拂晓，宣布过死亡吗？”
“ 没有！”
“ 宣布吧！白医生！”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时间，费劲地深吸一口气机械地说：“ 死亡时间4：31！”
接下来的缝合工作，有一小部分交给了拂晓，她在实操教室打过无数次的手术结，也用硅胶缝合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缝合人的皮肤，似乎与之前的练习并无不同。
手套上沾上了血，手术服和手套脱下来扔进医疗垃圾桶时，那一抹红色还是非常鲜艳，有些刺眼，才站了个多小时，可是在里面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她的腿有些僵硬。
出了手术室，患者家属已经等在门口了，医生家属交代了手术结果，家属没有嚎啕大哭。
“ 谢谢医生，我们知道你们尽力了！”
拂晓的担心有些多余，还以为会很难缠。
母亲和女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女儿安抚着母亲，拂晓递了包纸巾过去。
“ 节哀顺变！”
女儿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医生！”
拂晓点了点头，出了急诊，在门口吹了吹冷风，她现在心里面有一股子无法言明的感觉，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就这么简单的没了。
没待上几分钟，她还是感觉不自在，想会医办室。
被一个女生拉住：“ 医生，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拂晓有些犹豫，是已故患者的家属，她不确定这个家属会不会伤害她。
“ 你想问什么？你父亲的情况吗？”
“ 我父亲肝脾破裂大出血死亡，这个我没有异议，我想跟你说点别的。”
“ 哪方面的？” 她推脱道：“ 我不一定能帮上你。”
“你们医生怎么看待这些死去的人。”
“ 你妈妈呢？”
“ 她去缴费和办手续了！”
拂晓非常难为情，她看了四周没有别人，这个女生的眼神没有杀意，“ 你把手平举起来！”
女生很配合的举起手来，拂晓在她身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任何凶器。
她解释道：“ 你别怪我多疑，现在医患关系非常紧张，我也挺怕患者家属报复。”
“ 我没想伤害你！”
“ 那你说吧！”
“ 你觉得有该死的人吗？”
白拂晓说：“肯定有，犯罪分子之类的很多。”
“ 呵！如果你救活的人是个杀人犯，救了他他反而杀了更多人呢，医生算不算犯罪。”
拂晓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患者家属讨论这个。
生命的逝去她会不好受，她不是因为具体的人难过，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的人生。
于是安静地听着示意她继续说。
“ 他从小就对我不好，我希望他死，还好你们没救活他。”
是他真的救不活，不是我们不救。
“ 不过他现在死了，我的心里却不是那么平静，甚至还有点难过。”
女生开始掉眼泪，白拂晓从包里拽出一张纸巾给她。
“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对吧？”
拂晓拍了拍她的肩膀：“ 德道标准并不是统一的，或者说并不平等，它没有那么权威，符不符合就那样吧！”
女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拂晓点头，她很早就发现道德是一个非常灵活的东西，随着主体的变化而变化，所以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 当然，法律划定了大框架约束这人类活动，只要你的行为准则没有超出这个框架就可以了。”
女生不确定地眨了眨眼：“ 那我是坏人吗？”
拂晓有着自己的标准，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她从不向人诉说，也不需要人理解。
“ 法律审判人的身体，上帝审判人的灵魂，你是不是坏人，法律和上帝会告诉你，如果它们没有言语，那么别的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
女生似乎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有些懵懂。
“可我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 哀叹生命的凋零！” 拂晓说道：“ 你并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即便他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伤害。”
“我想如果人在出生的时候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大部分人是不会愿意被生出来的，来到这样的家庭，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苛责自己。”
女生继续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爱我？是我不值得爱吗？”
拂晓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尽量用自己有限的见解和对生活的些许感悟给她解释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并没有爱这种情感，他喝完酒开车，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你？”
“ 不是你值不值，而是他没有这个情感，就像秃子没有头发、穷人没有钱、鸡长不出鸭腿，鸭子长不出鸡冠。”
女生被她的比喻逗得笑出声：“ 所以不是我不好，不优秀对吗？”
“ 想要爱的话，就去找有爱这种情感的人，或者自己爱自己。”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真怕这些想法说出来会被人批判。”
“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不喜欢批判人，但以后不要跟人说你的心理历程。”
“ 注意别跟患者家属发生冲突，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拂晓脖子上系着一条厚围巾，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 懂了懂了，发生冲突最后吃亏的还是医院，我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季阔笑了笑，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进去吧！我看你进去之后，我就打车回去。”
拂晓刷了实习卡，进去之后回头看季阔还在跟她招手，她笑了笑，双手举过头顶给季阔比了个心，季阔在外面也给她回了一个。
拂晓到了急诊，匆忙地换下身上的羽绒服，套上了白大褂，去了医办室。
一个实习的女生说：“ 小白，打车来的吗？”
“ 嗯！学姐，特地选的女司机，非常安全。”
学姐拿了袋面包和鸡腿递给她：“ 喏！趁现在急诊没有人，赶紧吃点东西，不然等会儿饿死。”
拂晓拿过道了声谢，“ 学姐，你紧张吗？”
学姐从一个热水盆里面拿了烫好的牛奶给她，“ 我在急诊待了好长的时间了，没什么紧张的，来补充点蛋白质。”
“ 你今天你第一次来急诊，心态一定要稳，着急的话容易出事故，不要勉强自己硬上，在旁边看着医生怎么做就行，知道吗？”
“ 现在主要是锻炼心态，看见伤口血腥的场面，不要怂，接下来才能给患者治疗。”
拂晓边喝牛奶边点头，“ 上课的时候，带教老师给我们看了一张照片，一个车间工作的患者，头发被卷入机器里面，头皮被掀起来了大半，看着也不怕。”
学姐拍了拍她家肩膀，“ 急诊多狰狞的伤口都能看见，看完你就不怕恐怖片了。”
“ 我之前很害怕那个电锯惊魂，后来一想医院给病人截肢的线锯是一种带有钢齿的钢丝，要先把线锯穿到骨头上方通过线锯的往复摩擦，将骨头锯断。”
“ 摆锯是通过锯片的往复摆动，将骨头锯断。”
学姐笑道：“ 这个我属实是没想到，不过能够让自己不恐惧就是好的。”
拂晓：“ 我觉得让人恐惧的是这些行为背后的动机。”
解决完食物，两人去了一间空缺下来的急救室，学姐对拂晓说了急诊需要用到的药品以及摆放，必须询问就诊患者的过敏史，以及注意防护，有的患者会隐瞒传染病。
拂晓查看那些药品是非常小心翼翼，认真地去记每一个药品的作用，急诊打印出来的心肺复苏流程，具体的吸氧操作，互相在对方身上练习着。
本以为这一夜应该是太平的过去了，不料拂晓正躺在病床，学姐拿她当患者在问诊，就听见一个规培医生再跟一个就诊患者吵吵起来。
“ 你就给我开点止痛的药就行了，我这个胃病我自己知道，。”
“ 阿姨，你这个还是要做一下具体的检查，我才能给你开药。”
两人闻声而起，围了过去。
“ 我在家疼了3个多小时，睡不着了我才来医院，你就是想坑我的钱，我都跟你说了我这个是胃病，叫你们主任过来，让她给我开药。”
规培医生：“ 阿姨，我们主任在手术室里面，您现在感觉自己胃疼，实际病灶不一定在胃上，你现在脉搏跳动不规律，可能是心脏的问题。”
“ 心梗这个病，它不只是胸口痛，你的肩膀，喉咙，腹部都会疼痛，就是主任在这里她也会让您先做一个检查。”
患者骂骂咧咧： “ 你们这些医生嘴里面没一句实话，都是要坑我们这种老百姓的钱，骗着我做各种各样的检查，我心脏好得很，我这就是胃病。”
拂晓看她捂着的是自己上腹部，但是骂人又中气十足，委实不是个好沟通的，在一旁站着也不敢说话。
学姐好声好气地说：“ 阿姨，这个心电图的检查就20块钱，医保还能给你报销，花不了几个钱，我们真没坑你的钱，这些收费是国家规定的，钱不是收到我们的包里。”
“ 我在医院实习不仅没工资，还得交钱给医院，这位规培医生一个月工资就3000块，交完那五险一金到手也就1800，还不如进厂打工赚得多。”
“ 您不检查的话，我们没人敢给您开药，如果您执意要一个止痛的药，那你要签一个免责申明，证明我们让您检查了，是您自己拒绝不做，后续出了什么问题，您的家属来找到我们，我们也好给人交代。”
阿姨愣了一下，“ 交代什么？我又不是死了，你……你……就给我开个药，能有什么问题？”
规培医生：“ 阿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给你治疗我们就要检查，不检查我们不敢治，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流程。”
患者考虑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 行，我就让你们赚着二十块钱，要是我心脏没问题，我再找你们几个算账。”
拂晓心里面咯噔一下，这叫什么事。
三人扶着那患者往诊室去了，让患者躺在病床上，心电图倒不是什么难事，她做过很多，不过现在她还真是有点害怕。
“ 阿姨，我要把你衣服掀起来，做个简单的消毒。”
四肢上连接了心电图的导联器，胸前导联器颜色排列红黄绿棕黑紫依次排列，V1红色导联放置胸骨右缘第四肋间，V2黄色导联放置胸骨左缘第四肋间，V6则是腋下中线处。
心电图出来时，规培医生皱着眉：“ T波倒置，准备抢救的药物，先上硝酸甘油。”
拂晓赶忙将患者身上的导联器取下来，患者开始呼吸不畅，出汗。
“ 给她吸氧。”
拂晓心跳得异常快，要是张开嘴的话可能会直接跳出来，她有些慌张地拿过氧气瓶盖在患者的脸上，开始给氧气，慢慢平静下来。
“ 快去叫吴医生，患者需要手术。”
手术室拂晓并没有进去，那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
前期患者毫无道理的纠缠和后期医生急迫的救治，上一秒还担心患者不配合要跟她医闹，下一秒就要全力以赴，最让她意外的是，她这个菜鸡居然能让两种心态切换的毫无障碍。
手术灯亮起之后，她松了一口气。
在医办室又开始翻病历，奈何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带教老师下了手术，笑眯眯地进来了。
“ 刚进去那个急性心梗的病人，见到了吗？”
“见到了老师，那个患者咬死了自己是胃病，规培的医生在旁边劝说了半天，才同意去做心电图。”
“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拂晓合上病例，这到底要怎么习惯，难道每一个医生的行医环境都是这样？先是面对患者的质疑，颇费口舌的说通患者同意做检查，最后病情发作，医生开始救治？
忍不住问道：“ 老师，你遇到这样的患者多吗？”
“ 大部分患者都是很配合医生的，有那么少部分是比较执拗的，你也只能好好解释，行不通了，让她写个免责声明，避免后续被家属缠上。”
“ 老师，那心里面不会有怨气吗？毕竟学医那么费劲，还要跟患者或者家属斗智斗勇。”
“ 那有什么办法？真到那个时候，你还能不救她吗？上了临床的医生，没一个会记恨患者的挑衅而拒绝救治。”
拂晓还想说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师往自己热水背里扔了几颗枸杞，坐在椅子上歇着，一杯水没喝完，救护车的鸣笛声直充耳膜。
白拂晓站起来神色紧张，“老师，救护车响了。”
带教老师放下杯子跑了出去：“ 走，接病人！”
救护车上抬下来一个撞得浑身血还在吸氧的胖男人。
“ 主任，患者酒驾之后发生车祸。”
拂晓被人拉去手术室，穿戴好准备进入手术室的口罩和鞋帽，遮住鼻孔和头发，灭菌剂刷手，消毒剂涂擦双手和双前臂，保持拱手姿势。穿无菌手术衣，佩戴无菌手套。
患者身上衣物已经被剪下来了，她站在患者脚边，文杨的手术刀划开患者腹部，拂晓皱着眉，腹腔的血实在太多了。
“ 患者肝脾破裂程度严重，肋骨骨折。”
拂晓只能在旁边递递手术钳，打开的腹腔，医生们的手不停地操作起来，她时不时地看看心电图和血压。
半个小时后，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医生们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声声地叹息传来，她的心脏那一刻好像也停止了，接着朝下跌去，触不到底，也抓不住它。
“ 患者没有生命体征了，家属来了吗？”
“ 家属已经在门口了，要放弃抢救。”
她一个声音在说：“ 拂晓，宣布过死亡吗？”
“ 没有！”
“ 宣布吧！白医生！”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时间，费劲地深吸一口气机械地说：“ 死亡时间4：31！”
接下来的缝合工作，有一小部分交给了拂晓，她在实操教室打过无数次的手术结，也用硅胶缝合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缝合人的皮肤，似乎与之前的练习并无不同。
手套上沾上了血，手术服和手套脱下来扔进医疗垃圾桶时，那一抹红色还是非常鲜艳，有些刺眼，才站了个多小时，可是在里面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她的腿有些僵硬。
出了手术室，患者家属已经等在门口了，医生家属交代了手术结果，家属没有嚎啕大哭。
“ 谢谢医生，我们知道你们尽力了！”
拂晓的担心有些多余，还以为会很难缠。
母亲和女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女儿安抚着母亲，拂晓递了包纸巾过去。
“ 节哀顺变！”
女儿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医生！”
拂晓点了点头，出了急诊，在门口吹了吹冷风，她现在心里面有一股子无法言明的感觉，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就这么简单的没了。
没待上几分钟，她还是感觉不自在，想会医办室。
被一个女生拉住：“ 医生，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拂晓有些犹豫，是已故患者的家属，她不确定这个家属会不会伤害她。
“ 你想问什么？你父亲的情况吗？”
“ 我父亲肝脾破裂大出血死亡，这个我没有异议，我想跟你说点别的。”
“ 哪方面的？” 她推脱道：“ 我不一定能帮上你。”
“你们医生怎么看待这些死去的人。”
“ 你妈妈呢？”
“ 她去缴费和办手续了！”
拂晓非常难为情，她看了四周没有别人，这个女生的眼神没有杀意，“ 你把手平举起来！”
女生很配合的举起手来，拂晓在她身上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任何凶器。
她解释道：“ 你别怪我多疑，现在医患关系非常紧张，我也挺怕患者家属报复。”
“ 我没想伤害你！”
“ 那你说吧！”
“ 你觉得有该死的人吗？”
白拂晓说：“肯定有，犯罪分子之类的很多。”
“ 呵！如果你救活的人是个杀人犯，救了他他反而杀了更多人呢，医生算不算犯罪。”
拂晓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患者家属讨论这个。
生命的逝去她会不好受，她不是因为具体的人难过，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的人生。
于是安静地听着示意她继续说。
“ 他从小就对我不好，我希望他死，还好你们没救活他。”
是他真的救不活，不是我们不救。
“ 不过他现在死了，我的心里却不是那么平静，甚至还有点难过。”
女生开始掉眼泪，白拂晓从包里拽出一张纸巾给她。
“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对吧？”
拂晓拍了拍她的肩膀：“ 德道标准并不是统一的，或者说并不平等，它没有那么权威，符不符合就那样吧！”
女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拂晓点头，她很早就发现道德是一个非常灵活的东西，随着主体的变化而变化，所以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 当然，法律划定了大框架约束这人类活动，只要你的行为准则没有超出这个框架就可以了。”
女生不确定地眨了眨眼：“ 那我是坏人吗？”
拂晓有着自己的标准，跟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她从不向人诉说，也不需要人理解。
“ 法律审判人的身体，上帝审判人的灵魂，你是不是坏人，法律和上帝会告诉你，如果它们没有言语，那么别的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
女生似乎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有些懵懂。
“可我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 哀叹生命的凋零！” 拂晓说道：“ 你并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即便他给你带来了很多的伤害。”
“我想如果人在出生的时候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大部分人是不会愿意被生出来的，来到这样的家庭，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苛责自己。”
女生继续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爱我？是我不值得爱吗？”
拂晓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尽量用自己有限的见解和对生活的些许感悟给她解释道：“ 你有没有想过，他并没有爱这种情感，他喝完酒开车，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你？”
“ 不是你值不值，而是他没有这个情感，就像秃子没有头发、穷人没有钱、鸡长不出鸭腿，鸭子长不出鸡冠。”
女生被她的比喻逗得笑出声：“ 所以不是我不好，不优秀对吗？”
“ 想要爱的话，就去找有爱这种情感的人，或者自己爱自己。”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真怕这些想法说出来会被人批判。”
“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不喜欢批判人，但以后不要跟人说你的心理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