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晓没再多说,道了个别就回去了,在急诊的走道里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就好像她第一次走进解剖实验室,面对着那些福尔马林泡着的肢体,她带着手套,手里拿着一支手臂,从指甲的形状来判断,这位大体老师是个年轻女性。

    她总是很快地适应所处的环境,回到了医办室,同事们都在忙,没时间为谁感伤。

    她顺手拿了一本病历翻了起来,患者95岁,因不明原因发烧一直不退,入院三十天了。

    “老师,这个患者的烧退不下去吗?”

    文杨叹了口气,“年纪太大了,身体机能退化,很多药都不起作用,她儿子找我吵了好几次,你们躲着他点儿。”

    白拂晓愣了一下,医学手段是有限的,我们依然无法穷尽所有疾病。

    “可以让他家属转院吗?或许别的医院有办法呢?”

    学姐搭腔,“他们家已经拖欠费用了,别说转院了。”

    “拂晓啊!你不能这样跟患者家属沟通,会惹麻烦的。”

    学姐说:“患者家属的心情我们要学着去理解!”

    白拂晓语塞,那她该怎么沟通怎么理解,但觉得不是时机,以后再慢慢学习吧!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她没在继续问,医办室的人也不可能跟她闲聊。

    白拂晓把病历放了回去,又翻看起了高血压的病,这个病她了解的很少,文杨又是从事高血压的救治和研究工作的。

    她看得细致,谁都没注意到急诊这种诡异的宁静氛围,突然听见有人问了一句,“几点了?”

    “六点过了,还有两小时就交班了。”

    白拂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看见门口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过。

    她莫名地跟了出来,看那人走到护士台里面,站在文杨的身后,白拂晓以为他要问些什么。

    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掏出一把匕首,白拂晓大喊:“老师快跑!!!!”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那人恶狠狠地拽着文杨的短发,在脖子上反复切割,血溅的到处都是,旁边的护士大喊杀人了。

    一片猩红中颈内静脉、总动脉被切断了!食管气管被切断了!颈部的神经切断了!颈椎骨也切断了!剩下那颗摇摇欲坠的头!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场面了,白拂晓的脑子却空白一片,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她听到医院里的警铃响起来。

    有人拉了她一把,“白拂晓!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回医办室去。”

    情急之下白拂晓抓着那只白色的手,“快去救老师!!!快找人来救老师!!!”

    “别哭了白拂晓,你不能哭,老师什么事都没有,你不准哭,你听到没有?!”对面的人大声吼道。

    白拂晓机械了擦着自己眼泪,“我不哭我不哭,老师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她的眼泪根本擦不完,白大褂的袖口已经湿了,她嘴里还在念叨着:“这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生,老师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她被连拖带拽地回了医办室,她听到人说民警已经控制住了杀人犯,卫健委调集了北秦市内相关专家赶往医院。

    白拂晓浑浑噩噩的,急诊科里一片死寂,外面护士在擦拭那一地的血迹,急诊科被围了起来,白拂晓被叫去警局谈话,她近乎仇恨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桌子下的手紧握着。

    警察局出来之后,季阔和她的室友们在门口等着她。

    季阔上前抱住她,白拂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开,她走到室友面前问:“老师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北秦所有的专家都在急诊室里,随时准备着急救。”

    “院里的领导还特别交代了,让医护照顾那个老太太,行凶的是她儿子,不能拿老太太泄愤。”

    赵熏骂道:“我真的是操了,院长还真是胸怀天下。”

    “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如果院长给人撵出去,社会舆论就会偏向那个畜生一家。”汪云艺说道。

    白拂晓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马上要找两个人来杀一杀的戾气都藏不住,比上次跟人打架更甚。

    季阔握着她的手,想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我想回一趟医院!”

    赵熏很恨道:“回不去,医院让见习生待在寝室里,我俩是翻墙出来的。”

    “急诊科被围起来了,所有医护人员不能靠近。”

    汪云艺说:“你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有消息我跟你说。”

    “文老师的家里人来了吗?”

    “她儿子在国外,下午就能到了。不知道能不能见上面。”

    白拂晓泄了气,文老师的家人才是最伤心的,她们不过是带了几天的学生,非要执着地去见人,像是作秀一样。

    她和季阔回到了酒店,暖气开的很足,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那个男人狰狞的脸,以及那把仿佛切割的匕首,无法反抗的文杨,还有没有察觉危机的自己。

    如果她发现那个男人不对劲就叫住人,如果她在看得仔细一点,发现他带了匕首,如果这天不是文杨值班………

    回到酒店她一言不发,季阔坐在她对面,看她面无表情的掉眼泪,忙着给她擦,他从来没见过白拂晓哭成这样过。

    “宝贝别哭了,眼睛要哭坏了!”

    白拂晓的眼睛有些疼了,躺在床上,哭累了才睡过去,

    他躺在被子上抱住白拂晓小声说:“你怎么这么能哭啊!”

    “这件事情让你这么伤心吗?”

    躺了一会儿,他上网看舆论,有各个官媒发出的谴责,他用自己的账号转发了新闻。

    他想写点东西来表达自己的愤怒,点了半天屏幕发现自己写不出来东西,伤医事件他真的没太大感受,他难过是因为白拂晓哭的原因。

    酒店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抱着白拂晓躺在床上,脑子却清醒得要命,黑暗里他还是能看见白拂晓红肿的眼睛和眼角的泪水。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让她心情好起来,让她不要这么哭。

    他看着行凶的视频,这个人死刑没跑了,但死刑似乎安抚不了白拂晓的悲伤和愤怒,可他又不可能越过公检法做私人报复。

    白拂晓翻了个身,季阔松开自己的手,等她调整好自己的睡姿又抱了上去。

    文杨是第二天凌晨过世的,白拂晓看着急诊科门口那一地的菊花,心里有着滔天的恨意无法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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