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变（二）
翌日上午。
枝浓叶翠，雀啼幽林。
侍女晴山进入山寨后院，轻扣房门，“姑娘，江南道各城副将及军师都到齐了。”
好一会儿，林蔓扬才打了个哈欠出来，往主寨走去，“一会儿想吃竹笋粥。”
晴山应道，“好。”
所谓将领，其实都是江南道各大山林的土匪头子，种类不一的粗野汉子乌泱泱地坐了满屋。
“这是咱第四次大获全胜了吧？！”坐在前头的络腮胡大汉爽朗大笑，“要我说咱们直接打他娘的，一路打到长安去，天子也换咱们坐坐！！”
其余男人们激动附和，凌云志气要把房顶给掀飞了去。
林蔓扬带着晴山走进去，志气顿时偃旗息鼓，一个个八尺男儿全都屏气凝神，目送她坐上正中的龙虎椅。
“宋老大口气挺大啊。”林蔓扬靠着椅背，屈起左腿，坐姿散漫肆意，声音是少女的清澈悦耳，气势却是身居高位者独有的压迫感，“想做天子？”
“不敢不敢。”宋老大赔着笑，“有您在，小的哪里配啊，您有胆识有魄力，武功高强，算无遗策！合该坐那明堂上的女君主！！”
众人又跟着热情吹捧，好像今天出军，明天长安就是囊中之物，后天江山就要改姓易主。
林蔓扬清寒的眸光淡淡扫过，满座人乖乖闭上了嘴。
不怪他们怂，这小姑娘看着跟河畔弱柳似的，但有人不服她是真杀啊！！
当初的白大当家，麾下八千小弟，大旱前就盘踞此地多年，实打实的地头蛇，被她轻飘飘一刀斩下了脑袋。
她能坐上如今的地位那可是一路杀过来的，上千具骨头架子还挂在上山路边的林子里，风一吹当啷做响，好像鬼哭狼嚎，看一眼都渗人无比。
不过她也确实有本事，各个山头的土匪被她收拢整合，加上数不尽的难民，一顿操练，实力竟然可以媲美正规军。
而她更是屡出奇谋，坐镇帐中纵横捭阖，指挥队伍拿下各州城，斩杀官老爷，开仓放粮，济救百姓，如今江南道一呼百应，打到长安去好像也不是痴心妄想。
“蠢得要死，就凭你们？”林蔓扬嗤笑了声，“在朝廷军队手里守住两次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们能赢不过是依靠对江南地势天险的熟悉，向北出了山地，挡不住骑兵一个冲杀。”
“更何况。”林蔓扬放下腿，“如今甘霖已下，旱灾结束，百姓想要的是渔耕蚕桑，安居乐业。”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明白这个走向，本以为聚及在此是安排下一次行动，可这大当家怎么像要撂挑子不干了呢？
宋老大壮着胆子问，“那您……的意思是？”
林蔓扬站起身，嘴角笑容意味深长，“招安。”
宋老大第一个表示不服，但又不敢大声说，觑着她的脸色，“那咱们这么久都白干了？那些狗娘养的贪官可还好好地活着呢！”
“怎么会白干？”林蔓扬淡笑，“我要朝廷亲自把这官场翻一翻，不仅要杀掉这些贪官，还要让诸位兄弟也加封进爵，入伍为官。”
满座男人一听这个，野心又滋哇直冒，林蔓扬任由他们哄闹够了才开始布置新的行动。
沙盘虽简略，但江南道复杂的地形一应俱全。
“这里是我们现在主要距守的壶州城，两侧山地天险在此处收窄，易守难攻。”林蔓扬拿着树枝指着其中三角旗代表的城池，“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久攻不下的原因，但现在青黄不接，我们整座称重粮草有限。”
“而他们补充的粮草辎重昨夜从惠源县出发。”林蔓扬虚虚划了条线，指着其中蜿蜒山行道，“按脚程明日黄昏会到鹰蛇斗这里，夜里山谷有雾，他们无法行军，大概率会在此地歇脚。”
“宋老大，这里原先是你家二娘的地盘。”林蔓扬收回手，看向宋老大，“明晚你和二娘码三千人，去劫他们的粮草。”
宋老大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完成任务。
一旁有人问，“那要是他们不在这里驻扎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没有时间耽误，只想越快送到前线。”林蔓扬眸色深沉，“了解地形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抢不走就放火烧，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粮草前线。”
宋老大掷地有声，“是！”
林蔓扬接着布置，“粮草一丢，壶州城外这三万人必然会紧急攻城。”
“刘三爷。”林蔓扬看向一个精瘦的汉子，“回去告诉虎爷，抓紧把城中物资粮食连夜向后转移进楹州，无力抵抗的百姓也撤进楹州，守城只需要做做样子，要让他们攻进来。”
刘三爷生了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大当家，这壶州城可是咱江南道第一大要塞，就这么让出去？”
“对。”林蔓扬点头，“没有粮食的城池，他们攻下又有什么用？”
“他们下一站必然会向南攻打楹州，整合两城物资，务必守住四日。”
刘三爷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是四日？”
“为什么啊。”林蔓扬勾了下唇角，“因为朝廷的招安旨意送到江南道，差不多还需要七八日的时间呢。”
刘三爷一听这个有点没底，“那要是没守住，或者旨意没到呢？”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这布局中的不确定性也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大当家怎么知道招安旨令一定会来？
林蔓扬对他们的想法一清二楚，笑着道，“诸位兄弟，我们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历来都是成王败寇，哪有什么万全之策给我们提供退路？怕死现在就可以回去问问手下兄弟，愿不愿意换回布衣，在时局平定后，继续被贪官权贵压榨。”
众人被她一席话又激得热血沸腾：
“干他娘的！早死晚死都得死！”
“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咱们兄弟就跟着大当家放手干！！”
林蔓扬等他们发泄完情绪才继续布置其他州城的任务，在晌午前让晴山把这群热血沸腾的男人送走。
厨娘端来热气腾腾的竹笋粥和山中时蔬，“大当家，小心烫。”
林蔓扬撩起眼皮，见她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淡道，“有事？”
“……就是有点担心俺儿子。”厨娘一脸忧愁，“他也跟着宋老大他们去守城了……”
“你是想让他来寨子里？”林蔓扬用调羹慢慢搅动粥，直接点破。
厨娘犹豫着点头，“俺就他一个孩子……”
“大娘。”林蔓扬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喝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可这样的世道，人命和草芥有什么区别？放手去拼一拼，说不定下一代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厨娘是不懂这些道理的，一心都在担心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知道林蔓扬这里说不通，只能忧心地走了。
林蔓扬继续如常喝粥，突然调羹一丢，一拂手连桌子都掀了，碗碟哗啦碎了一地。
她神色阴翳地坐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真是……讨厌得要死。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按林蔓扬预料地发展，偶有一点小意外，但无伤大雅。
第七日，跑腿兵小六上山禀报：楹州城外住营扎寨的大军毫无征兆地北退撤兵。
林蔓扬卷起手里的一沓密信，慢悠悠地敲着掌心，“让所有人守城不动，不日会有使者来讲和招安，只放使者进城。”
小六嘻嘻一笑，“大当家真是神机妙算。”
林蔓扬瞥了他一眼，吩咐晴山收拾东西，进城待两天。
起身时望见窗外灿烂的初夏光景。
可惜了，这样好的风光，定军侯府没福气欣赏了。
……
永州府衙，明镜高悬。
林蔓扬略有困倦，靠在公堂书案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狼毫朱笔在细白的指尖翻飞。
有松弛懒散的脚步声走进来，晴山在一旁道，“姑娘，使者来了。”
林蔓扬睁开眼眸，视线落在堂中道袍破旧的年轻人身上，“啧，他们竟然让你来当使者。”
“此言差矣，是我自己要来的。”崔玟庭直接席地而坐，盘起双腿，抚着手中龟甲，“钦差队伍已带着尚方宝剑下江南，涉及赈灾粮的一路官员全部彻查，势必还江南道百姓一个公道天理。”
他熟练地用龟甲和铜钱占卜，“关于天昭寨的匪众，皇帝也已下令既往不咎，归顺既仍为良民，愿为朝廷效力者，亦可入左卫营，林大当家及众匪首可进京受封。”
崔玟庭抬起头，看着台上的少女，“林大当家可封禁军督尉。”
林蔓扬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困出来了，轻嘲道，“他都没见过我，就敢给我封督尉。”
崔玟庭含笑吹捧，“大当家智勇魄力不输儿郎，自然能胜任督尉一职。”
谁能想得到，压住江南如林悍匪，背后奇计纵横，差点捅破天的林大当家，会是个未满双十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个小姑娘，远胜于天底下的大部分儿郎。
文从凌烟阁众臣，武随北境王军的江宁公主，又岂是人间泛泛辈。
“好啊。”林蔓扬扔了笔，伸起懒腰，“什么时候斩尽江河一系的贪官奸佞，什么时候我进京受封。”
铜钱哗啦啦落地，崔玟庭道，“长安枯台寺有一位大当家的故人。”
“故人？”林蔓扬眸光微微一凝，“长安城里可都是我的故人。”
崔玟庭一枚一枚地数着铜钱，语气十分有把握，“我想大当家见到她那一天，一定会感谢我的。”
“是么？”林蔓扬深深看着他，“我若回京，可不就是做个督尉这么简单了。”
“卦象显示。”崔玟庭抬眸微笑，“林大当家此行去长安，有贵人相助，机遇可通天。”
林蔓扬唇角上扬，“我凭什么信你？”
崔玟庭收起龟甲，站起身拂了下衣角，“在下猜测大当家于江南积谷防饥，是为有朝一日马踏长安，既如此，大当家为何不与崔氏联手，一同将太子与陆氏拉下马。”
当年睿王谋反，陆氏可是一马当先。
自然也要复仇之路上的第一个做刀下鬼。
“陆氏可不够。”林蔓扬眼底含笑，“我要陆林王陈四大家族，都给我东宫三千客陪葬。”
崔玟庭丝毫不意外，“崔某愿为大当家效犬马之劳。”
林蔓扬神情微妙，笑了一声。
前面说是和崔氏联手，这一句说是崔某。
好一个三变公子。
送走使者，开放城门，钦差入江南。
林蔓扬把一切事宜扔给二当家祁原管理，自己带着晴山回了青荷县的乡下庄子里。
一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枝浓叶翠，雀啼幽林。
侍女晴山进入山寨后院，轻扣房门，“姑娘，江南道各城副将及军师都到齐了。”
好一会儿，林蔓扬才打了个哈欠出来，往主寨走去，“一会儿想吃竹笋粥。”
晴山应道，“好。”
所谓将领，其实都是江南道各大山林的土匪头子，种类不一的粗野汉子乌泱泱地坐了满屋。
“这是咱第四次大获全胜了吧？！”坐在前头的络腮胡大汉爽朗大笑，“要我说咱们直接打他娘的，一路打到长安去，天子也换咱们坐坐！！”
其余男人们激动附和，凌云志气要把房顶给掀飞了去。
林蔓扬带着晴山走进去，志气顿时偃旗息鼓，一个个八尺男儿全都屏气凝神，目送她坐上正中的龙虎椅。
“宋老大口气挺大啊。”林蔓扬靠着椅背，屈起左腿，坐姿散漫肆意，声音是少女的清澈悦耳，气势却是身居高位者独有的压迫感，“想做天子？”
“不敢不敢。”宋老大赔着笑，“有您在，小的哪里配啊，您有胆识有魄力，武功高强，算无遗策！合该坐那明堂上的女君主！！”
众人又跟着热情吹捧，好像今天出军，明天长安就是囊中之物，后天江山就要改姓易主。
林蔓扬清寒的眸光淡淡扫过，满座人乖乖闭上了嘴。
不怪他们怂，这小姑娘看着跟河畔弱柳似的，但有人不服她是真杀啊！！
当初的白大当家，麾下八千小弟，大旱前就盘踞此地多年，实打实的地头蛇，被她轻飘飘一刀斩下了脑袋。
她能坐上如今的地位那可是一路杀过来的，上千具骨头架子还挂在上山路边的林子里，风一吹当啷做响，好像鬼哭狼嚎，看一眼都渗人无比。
不过她也确实有本事，各个山头的土匪被她收拢整合，加上数不尽的难民，一顿操练，实力竟然可以媲美正规军。
而她更是屡出奇谋，坐镇帐中纵横捭阖，指挥队伍拿下各州城，斩杀官老爷，开仓放粮，济救百姓，如今江南道一呼百应，打到长安去好像也不是痴心妄想。
“蠢得要死，就凭你们？”林蔓扬嗤笑了声，“在朝廷军队手里守住两次城，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们能赢不过是依靠对江南地势天险的熟悉，向北出了山地，挡不住骑兵一个冲杀。”
“更何况。”林蔓扬放下腿，“如今甘霖已下，旱灾结束，百姓想要的是渔耕蚕桑，安居乐业。”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明白这个走向，本以为聚及在此是安排下一次行动，可这大当家怎么像要撂挑子不干了呢？
宋老大壮着胆子问，“那您……的意思是？”
林蔓扬站起身，嘴角笑容意味深长，“招安。”
宋老大第一个表示不服，但又不敢大声说，觑着她的脸色，“那咱们这么久都白干了？那些狗娘养的贪官可还好好地活着呢！”
“怎么会白干？”林蔓扬淡笑，“我要朝廷亲自把这官场翻一翻，不仅要杀掉这些贪官，还要让诸位兄弟也加封进爵，入伍为官。”
满座男人一听这个，野心又滋哇直冒，林蔓扬任由他们哄闹够了才开始布置新的行动。
沙盘虽简略，但江南道复杂的地形一应俱全。
“这里是我们现在主要距守的壶州城，两侧山地天险在此处收窄，易守难攻。”林蔓扬拿着树枝指着其中三角旗代表的城池，“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久攻不下的原因，但现在青黄不接，我们整座称重粮草有限。”
“而他们补充的粮草辎重昨夜从惠源县出发。”林蔓扬虚虚划了条线，指着其中蜿蜒山行道，“按脚程明日黄昏会到鹰蛇斗这里，夜里山谷有雾，他们无法行军，大概率会在此地歇脚。”
“宋老大，这里原先是你家二娘的地盘。”林蔓扬收回手，看向宋老大，“明晚你和二娘码三千人，去劫他们的粮草。”
宋老大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完成任务。
一旁有人问，“那要是他们不在这里驻扎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没有时间耽误，只想越快送到前线。”林蔓扬眸色深沉，“了解地形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抢不走就放火烧，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粮草前线。”
宋老大掷地有声，“是！”
林蔓扬接着布置，“粮草一丢，壶州城外这三万人必然会紧急攻城。”
“刘三爷。”林蔓扬看向一个精瘦的汉子，“回去告诉虎爷，抓紧把城中物资粮食连夜向后转移进楹州，无力抵抗的百姓也撤进楹州，守城只需要做做样子，要让他们攻进来。”
刘三爷生了一双精明的狐狸眼，“大当家，这壶州城可是咱江南道第一大要塞，就这么让出去？”
“对。”林蔓扬点头，“没有粮食的城池，他们攻下又有什么用？”
“他们下一站必然会向南攻打楹州，整合两城物资，务必守住四日。”
刘三爷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是四日？”
“为什么啊。”林蔓扬勾了下唇角，“因为朝廷的招安旨意送到江南道，差不多还需要七八日的时间呢。”
刘三爷一听这个有点没底，“那要是没守住，或者旨意没到呢？”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是傻子，这布局中的不确定性也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大当家怎么知道招安旨令一定会来？
林蔓扬对他们的想法一清二楚，笑着道，“诸位兄弟，我们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历来都是成王败寇，哪有什么万全之策给我们提供退路？怕死现在就可以回去问问手下兄弟，愿不愿意换回布衣，在时局平定后，继续被贪官权贵压榨。”
众人被她一席话又激得热血沸腾：
“干他娘的！早死晚死都得死！”
“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咱们兄弟就跟着大当家放手干！！”
林蔓扬等他们发泄完情绪才继续布置其他州城的任务，在晌午前让晴山把这群热血沸腾的男人送走。
厨娘端来热气腾腾的竹笋粥和山中时蔬，“大当家，小心烫。”
林蔓扬撩起眼皮，见她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淡道，“有事？”
“……就是有点担心俺儿子。”厨娘一脸忧愁，“他也跟着宋老大他们去守城了……”
“你是想让他来寨子里？”林蔓扬用调羹慢慢搅动粥，直接点破。
厨娘犹豫着点头，“俺就他一个孩子……”
“大娘。”林蔓扬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喝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的孩子不是孩子，可这样的世道，人命和草芥有什么区别？放手去拼一拼，说不定下一代就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厨娘是不懂这些道理的，一心都在担心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知道林蔓扬这里说不通，只能忧心地走了。
林蔓扬继续如常喝粥，突然调羹一丢，一拂手连桌子都掀了，碗碟哗啦碎了一地。
她神色阴翳地坐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真是……讨厌得要死。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按林蔓扬预料地发展，偶有一点小意外，但无伤大雅。
第七日，跑腿兵小六上山禀报：楹州城外住营扎寨的大军毫无征兆地北退撤兵。
林蔓扬卷起手里的一沓密信，慢悠悠地敲着掌心，“让所有人守城不动，不日会有使者来讲和招安，只放使者进城。”
小六嘻嘻一笑，“大当家真是神机妙算。”
林蔓扬瞥了他一眼，吩咐晴山收拾东西，进城待两天。
起身时望见窗外灿烂的初夏光景。
可惜了，这样好的风光，定军侯府没福气欣赏了。
……
永州府衙，明镜高悬。
林蔓扬略有困倦，靠在公堂书案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狼毫朱笔在细白的指尖翻飞。
有松弛懒散的脚步声走进来，晴山在一旁道，“姑娘，使者来了。”
林蔓扬睁开眼眸，视线落在堂中道袍破旧的年轻人身上，“啧，他们竟然让你来当使者。”
“此言差矣，是我自己要来的。”崔玟庭直接席地而坐，盘起双腿，抚着手中龟甲，“钦差队伍已带着尚方宝剑下江南，涉及赈灾粮的一路官员全部彻查，势必还江南道百姓一个公道天理。”
他熟练地用龟甲和铜钱占卜，“关于天昭寨的匪众，皇帝也已下令既往不咎，归顺既仍为良民，愿为朝廷效力者，亦可入左卫营，林大当家及众匪首可进京受封。”
崔玟庭抬起头，看着台上的少女，“林大当家可封禁军督尉。”
林蔓扬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困出来了，轻嘲道，“他都没见过我，就敢给我封督尉。”
崔玟庭含笑吹捧，“大当家智勇魄力不输儿郎，自然能胜任督尉一职。”
谁能想得到，压住江南如林悍匪，背后奇计纵横，差点捅破天的林大当家，会是个未满双十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个小姑娘，远胜于天底下的大部分儿郎。
文从凌烟阁众臣，武随北境王军的江宁公主，又岂是人间泛泛辈。
“好啊。”林蔓扬扔了笔，伸起懒腰，“什么时候斩尽江河一系的贪官奸佞，什么时候我进京受封。”
铜钱哗啦啦落地，崔玟庭道，“长安枯台寺有一位大当家的故人。”
“故人？”林蔓扬眸光微微一凝，“长安城里可都是我的故人。”
崔玟庭一枚一枚地数着铜钱，语气十分有把握，“我想大当家见到她那一天，一定会感谢我的。”
“是么？”林蔓扬深深看着他，“我若回京，可不就是做个督尉这么简单了。”
“卦象显示。”崔玟庭抬眸微笑，“林大当家此行去长安，有贵人相助，机遇可通天。”
林蔓扬唇角上扬，“我凭什么信你？”
崔玟庭收起龟甲，站起身拂了下衣角，“在下猜测大当家于江南积谷防饥，是为有朝一日马踏长安，既如此，大当家为何不与崔氏联手，一同将太子与陆氏拉下马。”
当年睿王谋反，陆氏可是一马当先。
自然也要复仇之路上的第一个做刀下鬼。
“陆氏可不够。”林蔓扬眼底含笑，“我要陆林王陈四大家族，都给我东宫三千客陪葬。”
崔玟庭丝毫不意外，“崔某愿为大当家效犬马之劳。”
林蔓扬神情微妙，笑了一声。
前面说是和崔氏联手，这一句说是崔某。
好一个三变公子。
送走使者，开放城门，钦差入江南。
林蔓扬把一切事宜扔给二当家祁原管理，自己带着晴山回了青荷县的乡下庄子里。
一转眼就过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