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打印好的照片从包里被拿出来。
狗仔的机位过于模糊，拍摄的照片里只有许栗知半个下巴。大半张脸是被谢远挡住的。
而许栗知的这张照片，是从室内拍摄。
她穿着一条红色露背长裙，谢远的手紧紧握在她的腰上。
一头长发垂落，发梢从桌面上流泻。
只是一张背影照片，但阿南看得目瞪口呆。这张照片，足以让她一路高升。
许栗知问：“够本吗？”
阿南不可置信。
——真的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
阿南回去的路上，思绪一直很乱。
许栗知身上有两个谜团。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推开林顾问的门。
——她和谢远，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么？
上了车，她打开手机软件搜索她的名字。显示出来的信息仍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许栗知到底什么来头。
她顿了顿，拨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十一点，那个穿着黑色外套，踩着八厘米高跟的女人火急火燎找到了她。
她们约见的地方在城郊一处庄园里，老板亲自接待，见面后就引她们去了包厢。这女人是许栗知的经纪人。上次处理“荒山事件”她们见过面。
经纪人叫常静，进了包厢后，握过来的手是凉的，阿南偏头，看到了挂在玻璃窗面上的水珠。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常静似乎早有预感，阿南把事情说出来时，她没表现出惊讶，只是点了一支烟，又在桌边敲掉了烟灰。
阿南拿不准她什么意思。
她公司的艺人偷着要单干，而她，似乎看起来也并不生气。
*
与此同时，还在中心大楼的谢远正看着邮箱里的邮件沉默，镜片上有一片反光——映射的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字迹从上到下连成一片。
许栗知有这种想法他早就知道。
很正常，他能理解，只是有些可惜。
许栗知的个人简历压在桌子上的那块檀木下头。外面扒不出她的过往，连常静她都没说过，但谢远却知道。
极光基因实验室，数一数二的地方。
她在里头建树不高，但重在年轻，离开时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如果当时她肯继续熬下去，未来肯定平坦安稳。
但人总要悲一两样东西困住。
第一次见她，谢远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当时隔着一扇百叶窗，他正在签一份文件，手腕上的佛珠有些硌人，他直起身体，用手转了一下佛珠的位置，一抬眼，看到百叶窗外拼凑出的人影。
许栗知正抬眼看墙上一幅壁画。
眼睛流露出的东西他很熟悉——
他愣了愣，他面试过很多演员，每一个都和他说，喜欢演戏，想实现梦想。都很无趣，中规中矩，干干净净。
只有许栗知——
他还是第一次，在见到一个陌生人不到三秒，就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许栗知羡慕画报上的人。
那人站在人上，星光璀璨，万众瞩目
虽然之后她再袒露过，但是谢远明白，外貌可以骗人，说话可以骗人，做事也可以骗人，但真心不会骗人，他是人，他了解他的同类。
所以，他签下她，给她源源不断的资源，哪怕外头都是骂他色迷心窍。
他欣赏她，想看这么一个小心翼翼藏着野心的人，最后能做出什么来。
这些年，他的墙上还挂着那副海报，无论办公大楼怎么搬迁，他都留着那副画，可惜许栗知没再看过。她太多疑了，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没有朋友。
两年前，他过生日，许栗知去了他家。
骨白色的桌面，她穿一条露背的红色长裙，指缝间提着一只玻璃杯，坐在上头。
他动心了。
他知道在他背后的摄像头。
外界都知道他对她倾尽所有，想在解约时占领舆论高地，只能从和他的恋情出手。
他忘恩负义，她受尽情伤，独立清醒，再从头再来扶摇直上。
谢远什么都明白，但还是动心了，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自愿跳进这个陷阱。
但——
“荔枝。”他当时贴在她耳边，还是告诫了一句，“人太贪了，也不是好事。”
轰隆隆——
外头下了暴雨，整面玻璃上都沾满了雨珠，傍晚聚集起的云雾都被狂风吹散，无尽夜幕里，林立的高楼像是藏在城市中的恶龙。
电话响起来，常静问：“谢总，阿南这边是帮我们的，荔枝想用解约立新人设，我们……”
许栗知最怕寂寂无名，他只能从这里入手。
谢远道：“我知道了。”
……
历万导演到达山水庄园时，第一件事就是让服务生帮他把电话关机，然后拿起服务生递来的包，打算泡一个不问世事的温泉浴。
最近电话都被打爆，他每天躲在影视城挑演员，饭局去了一个又一个，哄着骗着拒绝了一堆业内大佬，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已经掉了一层皮。
不过自己也值得。
那个被那么多人看上的本子，他可是筹备了四年。
从他透露出自己完成，业内就蠢蠢欲动，几位制片人看过后，吹他的本子“十年难得一遇。”
由此他多了个外号，叫“遇十年。”。
“遇十年”的确有本事，但他也觉得那些人吹过了，无非是影视寒冬，这个本子稍微从一众垃圾里亮眼些，所以被格外关注。
好多大腕自降片酬就为了捞个角色，还承诺不在意番位，只要有角色就行。但“遇十年”实在怕后头电影扑了找他麻烦，一直在拒。但夜深人静里，他才肯说实话，其实那些腕儿他一个没看上。
咖位都是虚的，他想找的人，不需要有多高超的演技，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他故事里的人。
他想要一块贴合的璞玉，为此，他接触了不少新人，但都没什么收货，那些孩子目光单纯，不是他故事里利欲熏心的野豹子。
直到前不久他遇见许栗知，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当红流量花，身负巨大话题讨论度，但没演技。这属于电影观众鄙视链的顶端，尤其直到她越过谢远偷偷来试镜，历万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奈何——
她居然这么贴合。
他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上上下下打量着许栗知，他几乎肯定，这人，就是他故事里的人。
试镜时，眼神，神态，肢体动作，台词的强调，每一项，他都觉得十分满意。当时汗就留下来了，他拿着自己的手帕不断擦光秃秃的头顶，觉得自己要完蛋。
那么多人力，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人！
他不敢签，后来又安排大量的面试，他想刻意忘掉她，他告诉自己国内演员千千万，再找一块璞玉易如反掌，然而没多久还是放弃了。许栗知已经成了他心目中这个角色的白月光。看再得多的人，都忘不了她。
历万心里已经笃定她就是那只野豹子。
他决定认命。
敲定后肯定要被骂的体无完肤，他给自己做心理件数，然后他好不容易准备正式迎接，结果又出了这件事。
谢远的电话追过来。
许栗知偷着来试镜这事儿被她公司知道了。
历万刚开始并不慌张，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他本来想用这个角色敲打她，让她自己处理好，结果没想到谢远直接带人跑过来威胁他——这本子再好，也不给许栗知演，如果历万私自和她签合同，就等着赔得倾家荡产。
他偏偏怕事，谢远母家权势滔天，这位小公子要云就有云，他真的不敢硬碰硬。
这些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也不明白，好不容易碰上的人怎么也就没了。
今天——他已经到了温泉池门外，他刷卡从售货机里买了瓶啤酒，今晚不醉不归，他要忘了那些尘世的烦心事。
推开大门，袅袅蒸汽里，一尊金光大佛矗立在正对面。
温泉池装修富丽堂皇，这一间名叫“佛光浴”。
佛脚下沐浴，他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决定让佛祖成为他一辈子的朋友，今夜，只和佛祖作伴。
*
历万的电话打不通，许栗知脸都黑下来。
和谢远解约，除了用感情牌占领舆论高地，她知道自己还需要一个狠角傍身，才能彻底扭转口碑。
她看中了历万新本子里的人。
如果能拿下，基本星途坦荡。
上个星期收了工，她就偷偷去见了历万，两杯酒下肚，历万伸出三根手指，和她发毒誓，这角色肯定是她的，无论外头怎么说，无论里头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解决，许栗知就是老天给他的角色，他要誓死守卫。
然而今天电话就打不通了。
男人喝完酒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从楼上下来，绿化带里缠绕的那圈星光灯，有一只灯泡坏了，她走过去，想把那串灯拽下来，结果刚靠近，就听见一道脚步声。
她知注意那些光，没看到树下其实站了一个人。
靠近后那人转过身，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许栗知愣住了。
这栋大楼是娱乐公司，林知恒大半夜为什么在这里？
打印好的照片从包里被拿出来。
狗仔的机位过于模糊，拍摄的照片里只有许栗知半个下巴。大半张脸是被谢远挡住的。
而许栗知的这张照片，是从室内拍摄。
她穿着一条红色露背长裙，谢远的手紧紧握在她的腰上。
一头长发垂落，发梢从桌面上流泻。
只是一张背影照片，但阿南看得目瞪口呆。这张照片，足以让她一路高升。
许栗知问：“够本吗？”
阿南不可置信。
——真的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
阿南回去的路上，思绪一直很乱。
许栗知身上有两个谜团。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推开林顾问的门。
——她和谢远，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么？
上了车，她打开手机软件搜索她的名字。显示出来的信息仍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许栗知到底什么来头。
她顿了顿，拨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十一点，那个穿着黑色外套，踩着八厘米高跟的女人火急火燎找到了她。
她们约见的地方在城郊一处庄园里，老板亲自接待，见面后就引她们去了包厢。这女人是许栗知的经纪人。上次处理“荒山事件”她们见过面。
经纪人叫常静，进了包厢后，握过来的手是凉的，阿南偏头，看到了挂在玻璃窗面上的水珠。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常静似乎早有预感，阿南把事情说出来时，她没表现出惊讶，只是点了一支烟，又在桌边敲掉了烟灰。
阿南拿不准她什么意思。
她公司的艺人偷着要单干，而她，似乎看起来也并不生气。
*
与此同时，还在中心大楼的谢远正看着邮箱里的邮件沉默，镜片上有一片反光——映射的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字迹从上到下连成一片。
许栗知有这种想法他早就知道。
很正常，他能理解，只是有些可惜。
许栗知的个人简历压在桌子上的那块檀木下头。外面扒不出她的过往，连常静她都没说过，但谢远却知道。
极光基因实验室，数一数二的地方。
她在里头建树不高，但重在年轻，离开时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如果当时她肯继续熬下去，未来肯定平坦安稳。
但人总要悲一两样东西困住。
第一次见她，谢远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当时隔着一扇百叶窗，他正在签一份文件，手腕上的佛珠有些硌人，他直起身体，用手转了一下佛珠的位置，一抬眼，看到百叶窗外拼凑出的人影。
许栗知正抬眼看墙上一幅壁画。
眼睛流露出的东西他很熟悉——
他愣了愣，他面试过很多演员，每一个都和他说，喜欢演戏，想实现梦想。都很无趣，中规中矩，干干净净。
只有许栗知——
他还是第一次，在见到一个陌生人不到三秒，就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人类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许栗知羡慕画报上的人。
那人站在人上，星光璀璨，万众瞩目
虽然之后她再袒露过，但是谢远明白，外貌可以骗人，说话可以骗人，做事也可以骗人，但真心不会骗人，他是人，他了解他的同类。
所以，他签下她，给她源源不断的资源，哪怕外头都是骂他色迷心窍。
他欣赏她，想看这么一个小心翼翼藏着野心的人，最后能做出什么来。
这些年，他的墙上还挂着那副海报，无论办公大楼怎么搬迁，他都留着那副画，可惜许栗知没再看过。她太多疑了，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没有朋友。
两年前，他过生日，许栗知去了他家。
骨白色的桌面，她穿一条露背的红色长裙，指缝间提着一只玻璃杯，坐在上头。
他动心了。
他知道在他背后的摄像头。
外界都知道他对她倾尽所有，想在解约时占领舆论高地，只能从和他的恋情出手。
他忘恩负义，她受尽情伤，独立清醒，再从头再来扶摇直上。
谢远什么都明白，但还是动心了，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自愿跳进这个陷阱。
但——
“荔枝。”他当时贴在她耳边，还是告诫了一句，“人太贪了，也不是好事。”
轰隆隆——
外头下了暴雨，整面玻璃上都沾满了雨珠，傍晚聚集起的云雾都被狂风吹散，无尽夜幕里，林立的高楼像是藏在城市中的恶龙。
电话响起来，常静问：“谢总，阿南这边是帮我们的，荔枝想用解约立新人设，我们……”
许栗知最怕寂寂无名，他只能从这里入手。
谢远道：“我知道了。”
……
历万导演到达山水庄园时，第一件事就是让服务生帮他把电话关机，然后拿起服务生递来的包，打算泡一个不问世事的温泉浴。
最近电话都被打爆，他每天躲在影视城挑演员，饭局去了一个又一个，哄着骗着拒绝了一堆业内大佬，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已经掉了一层皮。
不过自己也值得。
那个被那么多人看上的本子，他可是筹备了四年。
从他透露出自己完成，业内就蠢蠢欲动，几位制片人看过后，吹他的本子“十年难得一遇。”
由此他多了个外号，叫“遇十年。”。
“遇十年”的确有本事，但他也觉得那些人吹过了，无非是影视寒冬，这个本子稍微从一众垃圾里亮眼些，所以被格外关注。
好多大腕自降片酬就为了捞个角色，还承诺不在意番位，只要有角色就行。但“遇十年”实在怕后头电影扑了找他麻烦，一直在拒。但夜深人静里，他才肯说实话，其实那些腕儿他一个没看上。
咖位都是虚的，他想找的人，不需要有多高超的演技，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他故事里的人。
他想要一块贴合的璞玉，为此，他接触了不少新人，但都没什么收货，那些孩子目光单纯，不是他故事里利欲熏心的野豹子。
直到前不久他遇见许栗知，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当红流量花，身负巨大话题讨论度，但没演技。这属于电影观众鄙视链的顶端，尤其直到她越过谢远偷偷来试镜，历万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奈何——
她居然这么贴合。
他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上上下下打量着许栗知，他几乎肯定，这人，就是他故事里的人。
试镜时，眼神，神态，肢体动作，台词的强调，每一项，他都觉得十分满意。当时汗就留下来了，他拿着自己的手帕不断擦光秃秃的头顶，觉得自己要完蛋。
那么多人力，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人！
他不敢签，后来又安排大量的面试，他想刻意忘掉她，他告诉自己国内演员千千万，再找一块璞玉易如反掌，然而没多久还是放弃了。许栗知已经成了他心目中这个角色的白月光。看再得多的人，都忘不了她。
历万心里已经笃定她就是那只野豹子。
他决定认命。
敲定后肯定要被骂的体无完肤，他给自己做心理件数，然后他好不容易准备正式迎接，结果又出了这件事。
谢远的电话追过来。
许栗知偷着来试镜这事儿被她公司知道了。
历万刚开始并不慌张，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他本来想用这个角色敲打她，让她自己处理好，结果没想到谢远直接带人跑过来威胁他——这本子再好，也不给许栗知演，如果历万私自和她签合同，就等着赔得倾家荡产。
他偏偏怕事，谢远母家权势滔天，这位小公子要云就有云，他真的不敢硬碰硬。
这些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大个麻烦。
也不明白，好不容易碰上的人怎么也就没了。
今天——他已经到了温泉池门外，他刷卡从售货机里买了瓶啤酒，今晚不醉不归，他要忘了那些尘世的烦心事。
推开大门，袅袅蒸汽里，一尊金光大佛矗立在正对面。
温泉池装修富丽堂皇，这一间名叫“佛光浴”。
佛脚下沐浴，他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决定让佛祖成为他一辈子的朋友，今夜，只和佛祖作伴。
*
历万的电话打不通，许栗知脸都黑下来。
和谢远解约，除了用感情牌占领舆论高地，她知道自己还需要一个狠角傍身，才能彻底扭转口碑。
她看中了历万新本子里的人。
如果能拿下，基本星途坦荡。
上个星期收了工，她就偷偷去见了历万，两杯酒下肚，历万伸出三根手指，和她发毒誓，这角色肯定是她的，无论外头怎么说，无论里头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解决，许栗知就是老天给他的角色，他要誓死守卫。
然而今天电话就打不通了。
男人喝完酒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从楼上下来，绿化带里缠绕的那圈星光灯，有一只灯泡坏了，她走过去，想把那串灯拽下来，结果刚靠近，就听见一道脚步声。
她知注意那些光，没看到树下其实站了一个人。
靠近后那人转过身，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许栗知愣住了。
这栋大楼是娱乐公司，林知恒大半夜为什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