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佛寺四面金光,刚修好的墙面一丝裂纹都没有,往高处看,屋檐处有树枝探出来,

    许栗知故意走慢了几步,她觉得,那个来接他的人有些眼熟。

    穿黑色t恤,胳膊鼓胀出来的肉太多,显得t恤有些局促,大概是察觉到她走慢了,他在前头走也有意慢下脚步。

    空气里有潮湿的水汽和清冽的花香。石阶两侧郁郁青青。心念电转间,许栗知忽然想起荒山那一晚。

    她去敲林知恒,门打开她看到有几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就在窗前抽烟。

    “嗒”眼前那人一直夹在手指间的烟落下一截烟灰。

    许栗知转身就走。

    那人“哎”了声,回头捉她。

    她个头小,从石阶右边蹿了出去,借着半人高的草,往树丛间跑。昨晚应该下过雨,枝叶上沾满了露水,叶片像是薄薄的刃,从她的肌肤划过。她顾不得那些细微的疼痛,一直往树丛伸出扎。

    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她穿一身白色衣服,在绿影里太扎眼,等她绕到一株大树后,看到前方似乎有半截建筑——被拦腰砍断的墙,常年被水泡,墙体都有些发黑,她心松了一下,打算先进去藏一下。

    然而身体刚转进去,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他,那人很熟悉她,将她抱住就捞进来。

    他身上有檀香的味道,像是刚拜完菩萨的僧客。

    她抬起头。是林知恒。

    “你跑什么?”他问。

    许栗知喘了口气,心脏仍然砰砰跳,“后头……”

    林知恒往那边看了一眼,单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蹲下。

    然后自己出去。

    草叶挡在周围,能闻到露水和草根腐烂的水汽味道。许栗知悄悄从墙体外缘露出一只眼。

    她看到,林知恒正挡在墙体前,右手手腕戴了一圈红绳,绳头发旧,往上是一条黑红色的疤痕,顺着胳膊一侧一直钻进袖口。

    那伤口狰狞的模样,大概有半年了。

    他身上怎么总有这么多伤?

    随后林知恒开口谈判,大概是要对方遵守承诺,可那人迟迟没回应。再之后林知恒抛了什么东西过去,

    那人接过,顿了顿,转身离开了。

    他们认识么?

    林知恒回来,看向蹲着的她,问:“还能自己走吗?”

    “能。”她扶着墙面站起来,湿乎乎的青苔黏在手上,她不舒服地背过去,问道,“你认识他?他就这么走了?”

    林知恒蹙眉:“你不认识他吗?”

    许栗知确定下来:“果然是那天晚上?”

    这是几个月后,许栗知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荒山那晚。

    林知恒:“嗯。”

    许栗知说:“报警啊。非法斗殴,怎么放他走?”

    林知恒答得很坦诚:“我打不过他。上次在荒山我也打不过他。而且斗殴也有我,报警不太好。”

    许栗知:“哦。”

    林知恒说:“走吧。”

    他带她去了那座两块钱的宝塔。

    守塔的老头已经换了件深蓝色的薄衫,等得有点不耐,身旁的桌面早就被收拾出来,摆了四菜一汤,桌子两端还放着两只莹白的空碗。

    “让你出去买点啤酒,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目光打量着许栗知,“怎么还带个女的回来?”

    “这你得问她。”林知恒在桌边坐下,拾起筷子,说,“我也不清楚。”

    许栗知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白毛的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毛派来接他的人,是那晚荒山放狗打人的人。

    于是愣住了。

    算了,既然脑子里很乱,索性坐下吃饭:“我不吃主食,给我双筷子就行。”

    老头恼怒:“你真不客气。”

    林知恒默默递了筷子过来。

    吃饭期间,没人再说话挑事。等这顿饭吃完,太阳正好悬在头顶——正午。

    老头被晒得昏昏欲睡,吩咐林知恒把碗收了,他拿出一张折叠椅子放在了阴凉下,曝晒盖在肚子上,就准备合眼睡去。

    林知恒听话地收拾了碗筷。

    在宝塔不远处,有一间蓝顶白板的房子,是老头晚上临时住的地方,里头还有一张折叠床,摊开可以凑合躺一个人。

    他把碗筷收在了这间房子里,出来后,拆下手腕上的红线,系在了许栗知的手腕上。

    “那边可以休息,下午来这边的游客少,你听见外面有动静也不用理,老蓝会去管的。”

    许栗知点点头。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直觉告诉她,这些事……似乎都有关系。

    三年前的冤情好像就要被翻出来了。

    这时候,林知恒打断她的思绪,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

    白毛收到微信说人跑的时候,掀了一杯茶,水渍和萎缩的茶叶凝在地板上,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正要发作,佛寺里的小沙弥已经端了饭菜进来。

    这是佛寺住宿的配套服务,他也不好当着出家人的面再发作,一直忍到酒足饭饱,再打算骂两声。

    然而嘴巴还没长开,一侧的门轰然被踹开。

    林知恒站在门口,眸光冰冷又茫然。

    他直勾勾盯着屋里的人,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白毛瞬间被吓坏了。

    他混了这么多年,最知道什么人不能惹,一种是那种位高权重,不拿人当人的,还有一种就是这种,眼睛里一点人气都没有,不把自己当人的。

    白毛舔了舔嘴唇,壮胆一样问:“你哪位啊,怎么随便进别人屋子呢,我和你说,你现在出去,我不和你计较,哎哎哎,你出不出去,你不出去我就叫人啊?你知道……”

    话音还没落,脑袋就挨了重重一下,林知恒从门口的鞋柜上抄起一只炉子扔了过来,快准狠,不带一点犹豫。

    白毛感觉眼前一黑,头上像是被凿漏了一样疼。

    血珠子落下来,他吓得心脏绞了一下,随即,隔着雾蒙蒙的血气,他觉得走过来这人有点眼熟。

    有这种眼神的人他没见过几个。

    三年前,在极光……他见过一次。

    白毛觉得后脖颈都开始泛起凉气。

    三年前。他还只是个小记者,因为混的实在不好,家里长辈又着急用钱,于是辞了工作,跟着一位叫“黑狗”的狗仔大佬干。

    以黑狗为首的小团体,加上他,一共四个人,专门拍圈里那些不可见人的事。

    如果拍到大料,的确能赚翻,会比他之前好很多。

    但好景不长,那些明星越来越狡猾,而且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关公司,买料的人也少了,他脑子灵活,于是他就琢磨着去拍点别的事。

    那时候,有个美妆品牌因为一条文案小火了一把。大街小巷,还有微博热门,都挂着这品牌的广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一点那句广告词,他也是在那个时间段,无意中得知了一点内幕——这个烟兰品牌,不久前悄悄下架了一批产品。

    他猜测,那批产品有问题。

    烟兰正当红,如果被曝出来……他不敢想,这得是多大的经济价值。

    而那时候,他正蹲在中年大厦附近,拍一个网剧小演员的恋情。圈里都传,这个小演员和一位男顶流在一块,谁抢先拍到,谁就扬名万里,他为此已经蹲了一个礼拜。

    然而就是那个时候,他得了一段运气,演员没跟到,但却跟着烟兰的一位工作人员,混进了传说中的“极光大楼”。

    他也是第一次在大楼二层的行政处门口,看到了有关于极光的介绍。

    极光基因工程实验室。

    研发中心。

    研发和“基因”相关的东西。

    他捉摸了会儿,慢慢想明白——极光应该是烟兰几款产品的研发地。

    因为他在行政处门口还看到了烟兰的品牌logo。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运气怎么那么好,没过几分钟,居然赶上极光大楼断电。

    虽然只断了五分钟,备用电力系统就被紧急启动,但他就是靠着这关键的五分钟混到了第四层……

    记忆被打断。

    林知恒已经过来掐住他的脖颈,头上冒出的血珠越来越多,一只眼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喉咙发出“咔咔”的声音,艰难又勉强地挤出几个字“别……”

    那年的确是他将极光和烟兰的料爆出去的。

    他也因此赚得一大笔钱,但这事涉嫌企业机密,他没敢暴露自己,甚至还悄悄算计了“黑狗”当替罪羊。

    黑狗有家有口,被他拿命威胁,至今都没敢说实话。

    所以到今天,外头的人应该都不知道料是他爆的。

    黑狗从圈里消失后,他就自立门户,用那一大笔钱开始转型做综艺。他买了国外几个综艺的版权,删删改改,在国内摇身一变成制作人和导演,到如今功成名就,日子越过越红火。

    但其实,他心里其实也有个心虚的地方。

    两年前,他因为一档综艺的取景地,再次去了极光大楼——那时候的极光非彼时,已经处于半开放的状态。

    好像是说,保密项目的资金被撤,核心部分已经陆陆续续搬走,剩下的项目都是和商业相关,所以可以参观。

    他得知后,处于对第一桶金的怀念,居然大着胆子进去了。

    他顺着当初爬过的安全通道上楼,正沾沾自喜地回忆着自己的辉煌,忽然在三楼拐口,遇见一个人。

    那人的脸,没有什么生气。应该是经过了什么极其悲恸的事才那样。

    他奶奶去世后,他有一段时间有过那种眼神。

    他当时有点害怕。

    而那张脸,现在渐渐和眼前的林知恒重合。

    白毛一下子悟了,眼前这人很大概率知道他曾经干了什么,是来寻仇的。

    “别……”他挣扎着叫。

    然而林知恒是下了死手。

    那种茫然狠厉的眼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怪。白毛感觉骨头都断了,心脏也快要跳得寂灭。

    这人就是当初卖了极光和烟兰料的人,林知恒手劲儿越来越大……

章节目录

荔枝[娱乐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唤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唤鹭并收藏荔枝[娱乐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