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白毛面色越来越苍白，即将背过气的时候，林知恒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挤进胸腔，白毛疯狂咳嗽了一阵，随后抬起猩红的眼看向林知恒。
林知恒尚有一丝理智，手因为愤怒在抖动，白毛知趣，往后退了好几步，把椅子都撞翻了，“你冷静点啊，别过来”。
他挥舞双手，挡在胸前。
林知恒问：“东西呢？”
白毛又被吓破胆，“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你别过来。”
林知恒：“把外面那个叫过来。”
他反应了一会儿，想到“外头那个”应该指的是阿忠，阿忠早上被他派出去接许栗知，结果没接到人，被他骂走了。
“你别急啊，我这就去联系他。”
“让他把东西给我。”林知恒说。
“好好好。”白毛连发三条微信，没人回，他直接把语音弹过去。
没想到，阿忠真的来了。
白毛先是愣了下，然后推搡他，让他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你想让哥哥我死在这儿吗？”
阿忠盯着林知恒，面色不善。
在荒山上，阿忠挨过林知恒两下。
他手里藏了个玩意，大概半个拇指大小，黑灯瞎火，尖锐的那头直接扎进他的虎口。
阿忠说：“谈妥了，给了就是给了，出尔反尔算什么人？”
“给你的是假的。你要是交上去，倒霉的是你。”林知恒声音平静下来。
阿忠骂了句什么，然后说：“你故意的？”
阿忠上面的人姓白，和林知恒有过节，一直要他手里的一份数据，阿忠从极光追到荒山，都没能要过来，不得已混到白毛手底下，想用许栗知来换。
没想到前脚接到人，后脚他就真给了。
但给的是假的。
阿忠脸色不好：“我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你都快被极光开了，把数据一卖，过点好日子不行么？”
他看不透林知恒，当初把许栗知赶出极光的是他，现在拼命救她的也是他。
“你为什么非得和那帮姓白的过不去，你被他们整的还不够么？”在极光，林知恒有个宿敌，姓白，叫白澈，家大业大，自己又有点能力，一直不服林知恒。三年前，林知恒就被他压着针对，到现在被针对到“无限期停职”。
阿忠觉得，做人得识时务，都到这份上，林知恒换个地方高就不行么？
林知恒略微抬起眼，问：“白澈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不跑还跟着他么？”
阿忠一顿。
这话没错。
白澈不是什么好人。
但能有什么办法，白澈家的企业是江城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人家经过世代经营，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白澈让他做什么，不干他就完了。
“你都拿他没办法，我怎么办？”
林知恒说：“带上东西，和我见一个人。你还有救。”
阿忠的确还没把东西给到白澈，因为他心里清楚，做好了事，也不会有好下场。他在拖。
他也不知道自己拖什么。
上个月，他回了一趟家，他家里人就剩下他外婆，拄在城郊的破平房里，这房子年年等拆迁年年都不拆，三间屋连成一个筒子，没电没水，要人力去弄。外婆就他一个亲人，平时除了他，没人去过。
然而那天她去的时候，门口那张黏糊糊的桌子上，居然有些包装展新的食品袋。
有人来看过她，给她带了饼干、牛奶和水果，进屋，房顶被修过，床上换了床垫，放了新的被褥，靠近窗户的地上，摆了两盆开了粉骨朵的话。
阿婆已经不会说话，只用手比划。
说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过来弄得。
阿忠放下手里四大袋食物，给锅里添了水，烧了两暖壶热水，才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那人是我朋友。”
阿忠不明白林知恒为什么去看他外婆。
荒山那次，他没手软，带了狗上山，而林知恒也没手软，差点废掉他一知手。
此刻，阿忠盯着他，仍然不为所动。
林知恒说：“快点决定。没空和你耗。“
……
兰芝寺今天格外热闹，包厢接二连三被订下，甚至下午来了个大老板，把剩下的厢房全部都包下了，说要礼佛解惑，但今天舟车劳顿，第二天再去拜见主持。
下午四点，后厨就开始做斋饭。因为人手不够，好几个在寺前扫撒的小沙弥都被叫回去帮忙洗菜。
谢远选了能看见后院的厢房。
寺庙的后院就是整个后山，拉开薄薄的白色纱帘，能看到后山上大片林木，草长势也好，密密匝匝的绿铺了满眼。
窗台上有香炉，白色的雾缭绕在香柱的顶端。
谢远手里端着杯小的紫砂茶盏。
里头的水已经凉了，但他不在意。
眼镜放在了桌面上，他身上穿的很休闲，中式白色长衫长裤。靠在沙发边缘。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常静来了。
她也换了衣服，穿一身绿色的长衫，袖口和衣摆绣了些竹叶，头发放下来，挑了几缕发丝在额边，没有了往日的干练，眉眼间都柔和起来。
谢远多看她一眼。
她说：“林顾问就在楼下。”
谢远说：“我随时都在，他处理好了他的事，就可以来这间找我，我今天都不会离开。”
“好。”常静推门出去。
谢远右手手腕常年缠一圈佛珠。常静走后，他一饮而尽杯中的凉水，放下杯子，推开阳台的门，一手拨动着手腕佛珠，一边吹山风。
上次来这里，许栗知也在。
也是这样的风，许栗知靠在阳台的栏杆边，手里拿着一根长签木。那是她在主持那里求的，签上四个字，字字都是大凶。
谢远不没过问她求得什么，他坐在屋里的沙发，隔着阳台的门，看阳台上沉默的她。
她穿得宽阔，风杨起她半侧衣衫，身形在阳光里被勾勒的清晰。
到了下半下午，风里的凉意逐渐涌上。
“啪嗒”、
走神中，佛珠脱开手腕，掉在地上。谢远俯身捡起来。
与此同时，门铃响起来。
林知恒终于来了。
他应了声，外头的人拿着常静给的房卡，把门推开。
谢远立即从阳台出来。
门关上的时候，风被阻隔在外，鼓动的衣摆也停下。
窗台上那盏香炉的香线歪了歪，随即又平静。
他抬眼看林知恒。
眼睛漂亮，下颌瘦削，气质有种疏离，因为常年读书，身上有种斯文的气息，但眉梢眼角又有些狠厉，还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
这抹凶狠应该是后来加上的。
他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阿忠还是被说服了，进来时挺有礼貌。点头哈腰，和谢远问好。他悄悄打量谢远，林知恒说的能救他的人居然就是这人。
谢远没说话，林知恒也没开口说话。
阿忠立刻明白到两人磁场不太对付，于是站到两人中间，视线转一圈，起手拿茶几上的水壶给两人倒水。
水哗啦啦流下，阿忠感觉到一丝压迫性的尴尬。
他抿了抿唇，这时候，林知恒把什么东西举起来，“你要的，烟兰的证据。”
阿忠赶紧停下倒水，接过，两步酒吧东西递到谢远的面前。
然而谢远只略微低眸打量，手上没动。
谢远想脱离烟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搞垮烟兰。
当初烟兰的壮大也有他的努力，但那会儿实在没办法，不借助烟兰，他没法起家。但现在不同，他脚跟站稳，人脉也铺开，是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这个时候，烟兰就成了拖累。
烟兰运行有很大弊端，本身产品质量并不过硬，靠着他反哺的营销，加上“国货”标签，才能一飞冲天。
往后进入到平稳期，就是烟兰的下坡路了——烟兰自身问题多，且对手也多，以后不知道要爆多少雷，每一个对他都是致命打击。
他的对家也太多，不想自己一手建立的东西倒塌，就只能不冒险。
再加上“新仇旧恨”，他母族又强势，陈暮柯一直想法设法让他回来。他实在烦。
等到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契机是许栗知。
林知恒在业内有一定名气，今年科幻题材扎堆，很多剧组都想请林知恒来增加噱头，但都无果，谁都以为林知恒不会出山，但最后他却选择了许栗知的剧组。
原因是给的钱多。
但是——
谢远知道当年极光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许栗知那天在山上求了什么。
于是思虑再三，他暗示许栗知去要那些证据。
他以为，许栗知和林知恒之间旧伤再次撕开，两个人会拼的你死我活，最后林知恒会给出那些东西。
但意料之外，那把火没有烧起来。
更意料之外，林知恒居然跳过许栗知，直接来见他。
——极光内幕当年发生了什么，谢远不清楚。但如今来看，林知恒并非那么弱势，他早就保留了那场冤案里的证据，只是为什么，当初他不肯拿出来？又为什么，会被白澈那帮人欺负到今天。
谢远垂下眼，林知恒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他道：“曾经，在这个地方。”谢远指了指外头的阳台，“曾经这个地方，荔枝跳下去，被我拉了回来。”
“当时命悬一线，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白毛面色越来越苍白，即将背过气的时候，林知恒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挤进胸腔，白毛疯狂咳嗽了一阵，随后抬起猩红的眼看向林知恒。
林知恒尚有一丝理智，手因为愤怒在抖动，白毛知趣，往后退了好几步，把椅子都撞翻了，“你冷静点啊，别过来”。
他挥舞双手，挡在胸前。
林知恒问：“东西呢？”
白毛又被吓破胆，“什么东西啊我不知道？你别过来。”
林知恒：“把外面那个叫过来。”
他反应了一会儿，想到“外头那个”应该指的是阿忠，阿忠早上被他派出去接许栗知，结果没接到人，被他骂走了。
“你别急啊，我这就去联系他。”
“让他把东西给我。”林知恒说。
“好好好。”白毛连发三条微信，没人回，他直接把语音弹过去。
没想到，阿忠真的来了。
白毛先是愣了下，然后推搡他，让他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你想让哥哥我死在这儿吗？”
阿忠盯着林知恒，面色不善。
在荒山上，阿忠挨过林知恒两下。
他手里藏了个玩意，大概半个拇指大小，黑灯瞎火，尖锐的那头直接扎进他的虎口。
阿忠说：“谈妥了，给了就是给了，出尔反尔算什么人？”
“给你的是假的。你要是交上去，倒霉的是你。”林知恒声音平静下来。
阿忠骂了句什么，然后说：“你故意的？”
阿忠上面的人姓白，和林知恒有过节，一直要他手里的一份数据，阿忠从极光追到荒山，都没能要过来，不得已混到白毛手底下，想用许栗知来换。
没想到前脚接到人，后脚他就真给了。
但给的是假的。
阿忠脸色不好：“我混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你都快被极光开了，把数据一卖，过点好日子不行么？”
他看不透林知恒，当初把许栗知赶出极光的是他，现在拼命救她的也是他。
“你为什么非得和那帮姓白的过不去，你被他们整的还不够么？”在极光，林知恒有个宿敌，姓白，叫白澈，家大业大，自己又有点能力，一直不服林知恒。三年前，林知恒就被他压着针对，到现在被针对到“无限期停职”。
阿忠觉得，做人得识时务，都到这份上，林知恒换个地方高就不行么？
林知恒略微抬起眼，问：“白澈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不跑还跟着他么？”
阿忠一顿。
这话没错。
白澈不是什么好人。
但能有什么办法，白澈家的企业是江城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人家经过世代经营，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白澈让他做什么，不干他就完了。
“你都拿他没办法，我怎么办？”
林知恒说：“带上东西，和我见一个人。你还有救。”
阿忠的确还没把东西给到白澈，因为他心里清楚，做好了事，也不会有好下场。他在拖。
他也不知道自己拖什么。
上个月，他回了一趟家，他家里人就剩下他外婆，拄在城郊的破平房里，这房子年年等拆迁年年都不拆，三间屋连成一个筒子，没电没水，要人力去弄。外婆就他一个亲人，平时除了他，没人去过。
然而那天她去的时候，门口那张黏糊糊的桌子上，居然有些包装展新的食品袋。
有人来看过她，给她带了饼干、牛奶和水果，进屋，房顶被修过，床上换了床垫，放了新的被褥，靠近窗户的地上，摆了两盆开了粉骨朵的话。
阿婆已经不会说话，只用手比划。
说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过来弄得。
阿忠放下手里四大袋食物，给锅里添了水，烧了两暖壶热水，才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那人是我朋友。”
阿忠不明白林知恒为什么去看他外婆。
荒山那次，他没手软，带了狗上山，而林知恒也没手软，差点废掉他一知手。
此刻，阿忠盯着他，仍然不为所动。
林知恒说：“快点决定。没空和你耗。“
……
兰芝寺今天格外热闹，包厢接二连三被订下，甚至下午来了个大老板，把剩下的厢房全部都包下了，说要礼佛解惑，但今天舟车劳顿，第二天再去拜见主持。
下午四点，后厨就开始做斋饭。因为人手不够，好几个在寺前扫撒的小沙弥都被叫回去帮忙洗菜。
谢远选了能看见后院的厢房。
寺庙的后院就是整个后山，拉开薄薄的白色纱帘，能看到后山上大片林木，草长势也好，密密匝匝的绿铺了满眼。
窗台上有香炉，白色的雾缭绕在香柱的顶端。
谢远手里端着杯小的紫砂茶盏。
里头的水已经凉了，但他不在意。
眼镜放在了桌面上，他身上穿的很休闲，中式白色长衫长裤。靠在沙发边缘。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来。
常静来了。
她也换了衣服，穿一身绿色的长衫，袖口和衣摆绣了些竹叶，头发放下来，挑了几缕发丝在额边，没有了往日的干练，眉眼间都柔和起来。
谢远多看她一眼。
她说：“林顾问就在楼下。”
谢远说：“我随时都在，他处理好了他的事，就可以来这间找我，我今天都不会离开。”
“好。”常静推门出去。
谢远右手手腕常年缠一圈佛珠。常静走后，他一饮而尽杯中的凉水，放下杯子，推开阳台的门，一手拨动着手腕佛珠，一边吹山风。
上次来这里，许栗知也在。
也是这样的风，许栗知靠在阳台的栏杆边，手里拿着一根长签木。那是她在主持那里求的，签上四个字，字字都是大凶。
谢远不没过问她求得什么，他坐在屋里的沙发，隔着阳台的门，看阳台上沉默的她。
她穿得宽阔，风杨起她半侧衣衫，身形在阳光里被勾勒的清晰。
到了下半下午，风里的凉意逐渐涌上。
“啪嗒”、
走神中，佛珠脱开手腕，掉在地上。谢远俯身捡起来。
与此同时，门铃响起来。
林知恒终于来了。
他应了声，外头的人拿着常静给的房卡，把门推开。
谢远立即从阳台出来。
门关上的时候，风被阻隔在外，鼓动的衣摆也停下。
窗台上那盏香炉的香线歪了歪，随即又平静。
他抬眼看林知恒。
眼睛漂亮，下颌瘦削，气质有种疏离，因为常年读书，身上有种斯文的气息，但眉梢眼角又有些狠厉，还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
这抹凶狠应该是后来加上的。
他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阿忠还是被说服了，进来时挺有礼貌。点头哈腰，和谢远问好。他悄悄打量谢远，林知恒说的能救他的人居然就是这人。
谢远没说话，林知恒也没开口说话。
阿忠立刻明白到两人磁场不太对付，于是站到两人中间，视线转一圈，起手拿茶几上的水壶给两人倒水。
水哗啦啦流下，阿忠感觉到一丝压迫性的尴尬。
他抿了抿唇，这时候，林知恒把什么东西举起来，“你要的，烟兰的证据。”
阿忠赶紧停下倒水，接过，两步酒吧东西递到谢远的面前。
然而谢远只略微低眸打量，手上没动。
谢远想脱离烟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搞垮烟兰。
当初烟兰的壮大也有他的努力，但那会儿实在没办法，不借助烟兰，他没法起家。但现在不同，他脚跟站稳，人脉也铺开，是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这个时候，烟兰就成了拖累。
烟兰运行有很大弊端，本身产品质量并不过硬，靠着他反哺的营销，加上“国货”标签，才能一飞冲天。
往后进入到平稳期，就是烟兰的下坡路了——烟兰自身问题多，且对手也多，以后不知道要爆多少雷，每一个对他都是致命打击。
他的对家也太多，不想自己一手建立的东西倒塌，就只能不冒险。
再加上“新仇旧恨”，他母族又强势，陈暮柯一直想法设法让他回来。他实在烦。
等到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契机是许栗知。
林知恒在业内有一定名气，今年科幻题材扎堆，很多剧组都想请林知恒来增加噱头，但都无果，谁都以为林知恒不会出山，但最后他却选择了许栗知的剧组。
原因是给的钱多。
但是——
谢远知道当年极光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许栗知那天在山上求了什么。
于是思虑再三，他暗示许栗知去要那些证据。
他以为，许栗知和林知恒之间旧伤再次撕开，两个人会拼的你死我活，最后林知恒会给出那些东西。
但意料之外，那把火没有烧起来。
更意料之外，林知恒居然跳过许栗知，直接来见他。
——极光内幕当年发生了什么，谢远不清楚。但如今来看，林知恒并非那么弱势，他早就保留了那场冤案里的证据，只是为什么，当初他不肯拿出来？又为什么，会被白澈那帮人欺负到今天。
谢远垂下眼，林知恒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他道：“曾经，在这个地方。”谢远指了指外头的阳台，“曾经这个地方，荔枝跳下去，被我拉了回来。”
“当时命悬一线，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