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义二十一年三月中旬,春。

    在历经了约莫半个月的紧张筹备之后,我与嵇承现在终于正式踏上了前往炎州的路程。

    为了不让城中可能潜伏着的探子察觉到异状,这期间内我不仅每日以黑椹水洗发直至彻底将其染成黑色、还又在屈山的指导下总算学会了如何给自己画眉,如今虽看着仍与过去有几分相似,但在没了那些过分显眼的特征之后已然成为了另一个不同的人。而至于声音方面......天生如此,或许只能少说多做了。

    正如我先前所说,将镇西军五十精锐混入护卫队伍中其实并不难,只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太过刻意,否则越是想要遮掩什么就越是容易暴露什么。同时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次炎州之行我并未带齐三名侍卫,而是将龙子旦留在了镇西军,用以作为最后的保险。

    公良平等人出身宫中暗卫,其无论是武艺还是隐蔽方面的能力都是顶尖的存在,因此我才需要他们与我一同潜入炎州直辖的南望城中寻找凰墨书的踪迹。但正所谓人多手杂,更何况我们的情报也需要一个可以被传递出去的渠道,因此思维活络且相比较于三侍卫中的其他两人而言更加灵活的龙子旦就成为了我最好的选择。

    另外关于席稚廉嘛——嗯.......虽然他也是谍人出身,在潜伏与收集情报方面的能力或许并不比公良平他们逊色,但此人看我的眼神是实在太...那个了点,会让我所扮演的【屈南纪】的存在变得引人瞩目,从而不利于我在城中的行动,因此我便命特意他暂时也留在了镇西军、并在之后负责从旁辅助龙子旦的工作。

    此次炎州之行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收集情报,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讨伐以赵氏一族为头领的一众叛/党、并在其野心彻底绽放之前扼杀于摇篮之中,重新夺回这本应该属于我的天下。——因此在当我们在南望城的情报被成功送出之后,于后方待命的罗允便会带着大军南下倾泻而来,助我砍下赵星言的头、以此祭奠我父在天之灵。

    而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坐在马车之中,听着车轮转动的吱呀声与装饰的金铃摇晃的叮铃声交织在一起,沉重的竹帘不时拍打在车厢上、隐约可以透过这些许难得的缝隙瞧见外面的景色,可这一次的我却没有再撩开竹帘,对于这个世界也早已没了当初的好奇。

    目之所及遍地黄土、方圆十里难寻人迹,此间唯罪也、罚也,既是如此,又有何可看也?

    于是我默默地收回了视线,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毕竟,接下来我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或许是因为同乘之人乃是嵇承的缘故,这一路上纵使颠簸我也依旧不见半点困意,反而在这摇晃中变得越发清醒,因此在当马车突然停下之时,我便立即睁开了双眼。

    我心中清楚,此地距离炎州境内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因此绝不可能是出于主观方面的原因而自行停下的。——而今天下大乱、叛/军四起,加之又有不少浑水摸鱼之辈组成流/匪趁火打劫......总而言之,无论现在车队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停下的,对我们来说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出于对安全方面的考虑,我并未在第一时间走出车厢询问查看情况,而是与嵇承继续待在一起,右手不动声色地攥住了藏在车座底下用来防身的刀柄、随时都可将其抽出迎战。

    片刻之后,车厢外似乎终于有人主动上前轻轻敲了两下横梁,低声道:“大人,前方有一伙流匪正在劫/掠难民,是否要选择绕路?”

    我顿了顿、视线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嵇承,然而后者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维持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朝我微微颔了颔首、意思是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我。

    在这种关乎百姓安危的事上我会做出什么决定自然毫无悬念,但奈何如今情况特殊且我身份不便于人前露面,于是只好强摁下了想要抽刀上阵的念头,转头对着来报之人问道:

    “可知对方大概有多少人?武器装备如何?”

    许是没有料到回复的人竟然是我,那人愣了一瞬,继续道:“回小姐,距离有些太远看不太清,但前方目测约莫十五六人左右,武器装备并不精良、多是些斧头和钉耙之类的农具,其中有三人拿着弓箭,不知后方是否存在支援。”

    十五六人吗......?

    这样的规模对于流匪而言已经算不上小了,并且他们应该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有那三把弓箭......若是不将其彻底除去,将来还不知道要继续祸害多少百姓。

    我沉吟片刻,在短暂的利弊权衡之后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冲动唤来公良平与禄公孝,命他二人速速抽调四十人组成队伍前去营救百姓,而自己则与车队留在原地等待后续。

    公良平与禄公孝领命而去,车厢外马蹄踏动的轰鸣声卷起一地飞扬的尘土渐行渐远。我与嵇承端坐在车厢内,彼此双方都没有将这场小型战役放在心上,毕竟训练有素的四十精兵对上区区十来人的匪徒根本就绰绰有余、甚至还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但此次我的目的除却最基本的清剿这伙流匪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威慑那些潜藏在附近的......又或者该说是流窜此处的其他恶徒。

    其虽身为赤凰百姓,且与一般百姓同样遭受世/家/权/贵压迫,但却不仅没有向上反抗、反而还将手中刀尖对准了身边的更弱者,打着生存的名义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其实质上与那些压迫他们的世家权贵之流早已没了区别,甚至可能还要更恶劣一些,只是出于人性中纯粹的恶意而行动,就算是被杀死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眼下条件不允许、我真的很想亲自会一会这群流匪,然后当着那些被其残害的百姓的面挨个砍下他们的头/颅,但奈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先做,于是这笔帐就只能暂且由他人为我代为征讨了。

    车厢内一时无言,只留下嵇承偶尔翻书时的沙沙声不时在耳边响起。正当我思索着公良平他们还有多久才能解决战斗之时,却听见嵇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殿下当真是出人意料。”

    他没有叫我作为【屈南纪】时的身份,而是称呼我为【殿下】。...我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话,问道:“刺史这是何意?”

    嵇承轻笑一声,十分自然地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即便对上我的视线也没有任何畏缩的表现,语气中似是意有所指:“臣原以为,像殿下这般心怀天下之人......想来应当不会在此安坐才对。”

    我嗤笑一声,对嵇承的讽刺不置可否。虽然牙痒得几度想要当场讥讽回去,但同时心中也很清楚眼下确实不能与嵇承起什么冲突,于是便只好半/逼着自己不甘不愿地咽下了这口气,盘算着等炎州的事情结束后再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殿下倒是能忍,”嵇承又笑了一声,见我背对着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才慢悠悠地补充道,“方才是臣思虑不周、言语多有冒犯殿下,还望殿下能够宽恕。”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道我要是不能忍这会儿还会和你同乘一辆马车?但碍于现实所迫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顺着台阶与嵇承维持着虚假的君臣情‘握手言和’:“既然这样,那刺史可记得下次别再冒犯了。”

    而嵇承也果真不愧是嵇承,起码这若无其事接话的厚脸皮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谈笑自如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让我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谨遵殿下教诲。”

    我气得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许是意识到自己做得确实有些太过,嵇承放缓了几分态度、将书本放置一旁,以一种相当委婉地方式兀自转移了话题,就像是在谈家常般问我道:“说起来,南纪幼时身体不佳,一直待在族中修养...也不知对这朝中之事,会不会感到好奇?”

    察觉到嵇承的弦外之音,我默了片刻、却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嵇承在此时提及朝堂的真正用意。——其或许是在试探我的能力、就像是他先前故意用言语激我那样,想知道我是否值得他真正追随;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为我解惑........在短暂地思索过后,我面朝着嵇承重新端正好了自己的坐姿,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被宁光逢吐槽过无数遍的假笑:

    “会,且诸多。不若姑父替南纪从头说起罢。”

    大抵是没有料到我的报复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嵇承愣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故作夸装地就连叹了好几声“哎呀!”“哎呀!”,道:“南纪呀南纪!你看你,平日里在家修养怎么也不多看点书呀,你叫我回去之后如何才能向你的姑母交差呢?”

    我对此早有准备,抬袖掩面似哭似泣,语气哀哀道:

    “姑父有所不知,南纪家道中落许久、底下又有一大堆不干活儿的懒散下人要养,如今光是维持生计都已经很困难了,哪里还能再拿出什么余钱买书来看呢?也就只有姑母心善,时不时地会接济我们,可这毕竟治标不治本...还劳姑父能够看在姑母的面上大发慈悲,给南纪讲讲朝中之事、涨涨见识,待将来金榜题名之时,必在御前为姑父多多美言。”

    此言一出,嵇承的表情便立即僵在了脸上。他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会听不出我话中的每一处所指,自然也知道这话不是他随便能接的——毕竟普天之下敢将赤凰王朝的衰落称之为家道中落的也就只有凰氏一族了,至于那些不干活的懒散下人嘛.......

    ...呵呵。

    话已至此,嵇承要是还不停止对我的试探行为那就真的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于是他相当爽快地低了头,朝我行了一礼:“方才是臣思虑不周、言语多有冒犯殿下,还望殿下能够宽恕。”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措辞,可说出来的语气和态度却是截然不同。所以说我真的不喜欢和文官打交道,尤其是像嵇承这种因为出身低微而更擅于利用言语把控人心的老狐狸,每说一句话都要过十遍脑子,有时就算被对方坑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实在烦人。

    然而纵使心中如何不耐,但我面上却始终不显半分,只笑盈盈地回以其一礼,“无妨,本宫不在意。”

    听闻此话,嵇承心中暗暗发苦,只叹自己明明已经通过罗允知道了面前的皇女究竟是何等记仇之人、却偏偏忍不住想要试探对方,到现在落了个左右为难的处境,真是......

    ......既然真的不在意就不要用本宫这种吓人的自称嘛....。

    嵇承忍不住如是吐槽道。

    而且对方还笑得那么瘆人。那眼神中包含着的【我很不爽】和【再bb就刀了你】的讯息宛若实质般深深扎在嵇承的脑门上,让他不自觉地流下了一滴冷汗。

    倒也不是嵇承在害怕凰凌世,只是她与她的母皇实在太过相似,其具体并不仅仅只体现在她二人的长相方面,而是在于这一脉相传的记仇程度与令人万分熟悉的压迫感上——尤其是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当小皇女收回她所有的表情之后,存在于这对母女之间的所有细微的差距便都消失不见了,恍惚间嵇承竟好似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那位曾经的帝王、和过去那并不美好的过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被刘氏一族把控的太上皇根本就无力压制日益猖/獗的世/家/权/贵,加之其又一向耽于男/色,因此对于皇权被架空这种事早已成为了朝中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就连当时的赤凰宗室也参与到了这场由贪/欲引起的争端之中,一直到那人的出现才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般短暂地打破了这份局面。

    作为太上皇的第十三皇女,凰樱在后宫之中的存在感甚至不比那些时常出入御书房的侍卫强烈几分。她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安静、对于朝堂之事根本就漠不关心,故而谁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在暗中与赵氏一族达成合作,并于太上皇自缢的那一年假借守灵之名发动政/变。

    年仅十九岁的十三皇女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素白的丧服上遍布耀眼的红花、与那唯有皇帝与凤君才有资格穿戴的大红冕服极为相似,脚下的遍地都是嵇承昔日的长官与同僚们的尸体。——纵使生前如何权/势/滔/天、死后也都像是永远无法瞑目的鱼一般,那些自脖颈断裂之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淹没了整个朝堂,将当时才刚刚才考取功名不久的嵇承吓得不清,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死在这里。

    “嵇爱卿,你能做到的吧?”

    没有太多的客套,过分直白的话语甚至没有给人太多回转的空间。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那人对自己究竟具体说了些什么,一向活跃且面对上级时总是游刃有余的大脑在面对这如地狱绘卷般残酷可怕的场景时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凭借本能依稀记得【如果不答应的话就会被杀】这唯一的念头。因此当嵇承从战战兢兢的宫人手中接过那份犹沾着血迹的颢州刺史委任状时,他的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后怕和不可置信,看起来有些滑稽。

    于是凰樱笑了——她其实长得相当明艳,与已逝的太上皇身上那种颓靡腐烂到了极致的美感不同,凰樱像极了一朵迎着骄阳盛开的牡丹,却因为气势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森。尤其是在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这种强烈的反差就更为明显了。

    “朕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吧?”

    毫无疑问,清花年间的种种对于赤凰王朝来说是耻/辱的、不/堪的,而凰樱的出现曾短暂地改变过这一切。她以绝对冷酷残忍的手段镇/压了所有世家的野心,甚至还一度打断过权/贵们的脊/梁、使之不得不换上忠臣良臣的假面在她脚下摇尾乞怜,令濒临崩溃的赤凰王朝重新恢复了应有的生机。

    所以,嵇承本来也是向往的。

    向往着权贵不再是权贵的一天,期待着凰樱能够改变被世家所控制的朝堂,让那些生于底层的百姓也能迎来自己的出头之日,可到头来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只是王朝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凰樱什么也没有改变。

    就算是拔除了旧的世家、也还是会有新的世家在她的扶持下成长起来,腐/败与贪/欲根本永无止尽,曾以为是驱散黑暗的雷霆原来只是短暂地降临了一下人间。

    他心中的那朵牡丹终究还是枯/萎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嵇承已在这颢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了快二十一年。看着这人间不断交替更迭的权利争锋,他对于这世上有谁能看到百姓们的痛苦这种事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甚至就连当初的哀愤也已在时间的作用下被彻底抹平。

    春来暑往、秋去冬藏,说到底人这一辈子还能再有几个二十一年呢?不过惟愿此生无愧百姓、无愧作为刺史的这份责任罢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嵇承在收到来自镇西军罗允的信件时其实并无多少想法,只不过是出于【与其让赤凰王朝落在赵氏一族的手中,还不如试着相信一次由赵云澜所生的凰凌世】的念头才会同意与之合作。

    不过因为许久不曾返回钧州参加宫宴的缘故,实际上这还是嵇承第一次看见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二皇女。其周身气度的确无愧于皇室子弟,并且在是非上的取舍也相当果断——无论是主动将身为皇室象征的白发染黑的举措、还是为了长远的未来打算而暂且克制着没有行动,乃至于话术上的交锋比起自己竟也毫不逊色........这份心智、以及此等胸怀,克制而又隐忍,就算是对于成年人来说也十分难得,若是王朝将来能够由她领导应该也还不错。

    至少在经历了复国这一路上的种种苦难之后,凰凌世应该不会走上她母皇曾经的老路。

    事实上,嵇承的回忆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面前的小皇女虽与她的母皇极为相似,但她们的性格却截然相反,只一瞬间便决定不再追究嵇承先前的冒犯行为,轻描淡写地将此事翻篇带了过去,悠悠道:“既然这样,那刺史可记得下次别再冒犯了。”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措辞,其记仇程度可见一斑。而听到这样半开玩笑般的回答,嵇承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放松多久,便听见那皇女又补充道:“但刺史还是接着说吧。——关于朝堂上的事。”

    嵇承:“?”

    看着嵇承那茫然不似作假的表情,我不得不承认这波我确实是被爽到了。正所谓坑人者人恒坑之,这厮之前试探了我这么多次,怎么说也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于是我故意掐着嗓子继续道:“怎么,莫非姑父先前问起南纪朝中之事时,是存了看南纪笑话的心思吗?”

    嵇承默了默,“....不、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真要从头说起吗?”

    那不然呢?——我用眼神如是示意道。

    虽然我让嵇承从头开始说起朝堂之事确实是存了几分故意捉弄他的心思在里面,但具体原因又有谁说得清呢?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我的手中牢牢抓住了此次交锋的主动权、并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为了试探嵇承对于朝堂的了解以及知晓他目前所能交付给我的最大限度的信任才会这般行动,那么所有人便都只能承认事实就是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于是在短暂的对峙之后,这场持续良久的试探最后还是以嵇承的妥协而告一段落、并且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恰逢公良平等人也在这时得胜归来,向我们简单汇报完了战果,随后便重新整顿车队继续朝着炎州前进,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尾巴’。

    因其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在逃难途中得到庇护,故此我与嵇承都并未让人驱赶这群难民,而是默许了他们的存在,直至抵达炎州境内后才与之分离。

    在这期内,嵇承也终于不再使用那些烦人而又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与我周旋,而是认认真真地、当真从头开始与我说起了朝堂上的那些唯有当局者才最清楚的辛秘过往。

    在这片以广袤而著称的土地上,其实曾经存在着无数个部落与国/家。不同的区域相互对立彼此敌视,为谋求自身更多的利益而不断发起战争,并在漫长的历史与岁月的演变中逐渐形成了赤凰王朝的前身——也就是青鸾王朝。

    至今大约三百多年前,赤凰王朝开国之君凰/太/祖凰义以现在的钧州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发起了名为【大一统】的战争,随后成功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皇权,并正式将国号命名为【赤凰】。...彼时若非凰太祖因长年累月的征战导致身体亏损太重、于登基后的第三年不幸仙去,只怕现在西树与北狐早已成为了我朝领土的一部分。

    再说回那些原本割/据一方皇室贵族。事实上,凰/太/祖在统一天下后并未选择将其赶尽杀绝,而是与后代历经三百年的驯化与沉淀后使之逐渐降级成了世家,并以各自的发源地作为基础分别重新命名为——炎州赵氏、朱州郑氏、颢州刘氏(已于凤义一年覆灭)、幽州张氏、玄州宋氏、变州秦氏、苍州王氏与阳州李氏。至于现如今人们口中常说的羽都五大氏族中,其实仅有崔、卢两氏的发源地出自羽都,亦是当初跟随凰太祖打天下的两位开国勋臣的后代;另外三族则分别是赵氏、宋氏,以及在刘氏覆灭后因与赵氏联姻而得以补上空缺的秦氏。

    在青鸾王朝覆灭之后,赤凰王朝延续了其创立的刺史制度以对各地方进行监察。但随着时间流逝与皇权的削弱,刺史一职时常会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被盘踞当地的世家子弟所垄/断,这使得刺史制度在赤凰王朝的三百年间的历史上一度被扭曲成了分封制,并最终造成了各地世家在自家独大而皇权却无法得到拥护与保障的混乱局面,即便其在先帝凰樱的手中曾短暂地结束过一段时间、但很快便又随着她的昏庸和放纵而卷土重来,甚至造成了比以往还要更加恶劣百倍的后果。

    那就是——正如同历史上的那些分封制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地方武装力量的强盛直接助长了这群曾经身为皇室后代的世家们的野心,使之妄图颠覆赤凰王朝的统治并成立属于自己的政/权,而身为统治者阶层的凰氏一族在面对此等困境之时却是束手无策,乃至于一路发展到了现在的情况。

    “...与其余几州相比起来,颢州的贫穷简直令人发指,因此此次我能为你做的也就仅仅只有这一小段路。——你且记着一点,赵氏谋逆绝非一朝一夕,其背后势力牵扯众多且绝不仅浮于表象,往后与之相处时务必多加小心,切不可正面冲突。”

    “是,凌世记住了。”面对嵇承的这番好意,我也没了再捉弄他的心思,收敛神色当即回以其郑重一礼,“多谢刺史大人。”

    嵇承叹了口气,“赵氏....哈,赵氏——过去你久居宫中,又被你父君一直保护得很好,所以有些事我猜你可能会不知道。为了以防万一...待你我进入炎州之后,除了朱州刺史郑钜这一人以外你最好不要相信其他任何一位刺史,就算想要与之合作也必须待到此次炎州一事结束之后才能提及,否则当你手中没有足够的筹码能够掌控他们的时候,难保这些人会因为利益将你出卖给赵星言。”

    我一一记下,忍不住问道,“凌世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您说不能相信他们,那为何朱州刺史郑大人就可以....?”

    谈及自己熟悉的话题,嵇承又露出了那种谜之意味深长的表情。正当我以为他也会用“殿下将来会知道的。”来搪塞我之时,却听见嵇承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他这个人,最喜欢墨守陈规了。”

    虽然嵇承并没有直接明说,但我还是敏锐地get到了他潜藏在这句话下真正意思——此人性格迂腐,可骗之。

    我:......6。

    尽管我与郑钜素未谋面,但此刻的我也还是忍不住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想想他所辖的区域还紧挨着嵇承,真是怪不容易的。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点,使我暂时放下心来,暂时不必考虑如何对付郑钜的问题。而当我问及他关于此次炎州具体有多少刺史拜访上时,对一切都仿若掌握之中的嵇承沉默良久,只说出了两个字——

    “...不知。”

    这个答案就很耐人寻味了。因为其既可以是人数太多不知具体几何、也可以是无法打探到除了我们以外是否还有刺史前往拜访......总而言之,无论结果究竟是哪一种,对我和嵇承来说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也就是说,这是鸿门宴么...?

    我心中了然,对于此次炎州之行的危险程度认知程度不由得又往上翻了一倍,甚至当我从头再捋一遍思绪时也只觉得凰墨书应该只是引我现身的幌子。可即便真的是幌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赵氏一族的谋逆板上钉钉,况且如今我与嵇承也已出发在了前往炎州的路上,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又岂有退缩之理?

    遥想三百多年前我的先祖曾在群雄割据的时代从无到有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那么在三百年后的今天身为其后代的我自然也能做到同等的成就。彼时无论我所要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强大的敌人、又或者如何艰难绝望的困境,我也都不会再容许自己逃跑一次。

    国非一人而亡,罪非一日所就。那些属于凰氏一族的罪孽与因果自然应由我一人承担,而至于其他的......

    ——此债,唯血偿尔。

章节目录

女帝的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迟早被自己气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迟早被自己气死并收藏女帝的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