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晚自习李嘉莫名其妙被换座位,与江确同桌。

    天,羊入虎口。

    他本以为江确会找他麻烦,结果后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朝后排瞥了眼,然后视线又重新锁定在物理卷上。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几个人围到林殊座位旁,几乎将她圈了起来,个个嘘寒问暖。

    “林殊,你腿要多久才能康复啊,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我们殊殊真可怜……”

    “那你还能弹琴吗?”

    “不知道诶,顺其自然吧。”林殊耐心回答。

    “林殊,你还记得沈初齐吗?”

    “记得啊。”林殊无奈笑笑,“不过我们不太熟。”

    林殊和沈初齐两个人初中就相识,她缺失的记忆仅是高中那一小部分。

    她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虞矜。

    “华昭掩耳盗铃,不想让等级制在外太明显,所以实行扑克制,主成绩,次家世。2班全是尖子生,等级最高,隔壁3班则是最差了。”薛欣悦冷笑一声,“就是你之前待的那个班。”

    “林殊,2班班长,家世好,成绩好,人缘好,长的漂亮,一出生就是千娇万宠,唉,真不知道上帝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

    “你好啊,我叫林殊。”

    “你长得真好看,我们做朋友吧。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阿矜,你为什么总是抵触我的靠近,甚至露出那种眼神,我对你不够好吗?”

    渐融的水珠顺着发尾滑落,砸在肩颈,有些凉。

    林殊视虞矜为知己,处处为她着想,却被后者推下楼,头部创伤,导致失忆。

    她从楼梯滚下,当场昏迷,多处骨折。

    还有,她再也不能弹琴了。

    “我没有推她。”

    虞矜神情冷清,语调平缓,“那天下午放学,她说她要值日,让我等她,人基本都走光了,她说她有话要和我说。”

    张警问:“什么事,你们为此发生争执了吗。”

    她回答:“没有,她只是和我商量校内比赛的事。”

    “什么比赛,你是因为比赛名额才推她的吧。”张警眼神犀利,“你嫉妒她。”

    “不是,我没有推她。请不要断章取义,学校的文艺汇演我根本没有报名参加,她找我是希望我为她画一幅画,我拒绝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摔下去的,我离开的时候她还一点事都没有。”

    “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推她吗?”

    “没有。”

    少女皮肤白净,眉眼清冷,气质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傲。

    她眸中一片澄澈。

    “谁又有证据指控我推了她呢?”

    最后,张警合上笔录,“行了,你回去吧。”

    “不许走!”

    “滚开!”林母不顾阻拦,蛮横甩开警员的手,直接闯进审讯室。

    “你们警察办事就是这效率?就这样潦草结案啦?”

    “我女儿因为这小贱蹄子要在医院躺几个月呢!学业耽误不说,她的手可是弹钢琴的!平时连洗碗都舍不得她干,就因为她!前途全被毁了!”林母怨恨的视线顺着指尖方向,话突然顿住,盛气凌人的脸上出现惊恐,“你……”

    “你……”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张警使了个眼色,“路上注意安全。”

    虞矜轻点头,背上书包,撑开伞,瘦弱的身形被卷入雨幕。

    *

    走出警局后,林母颤颤巍巍拿出手机。

    “老公,我……我想跟你说个事……”

    “……”

    听她断断续续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荒唐。”

    “我看你是被那些江湖骗子彻底洗脑了,一天天劲疑神疑鬼。”

    “我没多想!”林母反驳,语气很急,“当年要不是你执意放那场火……”

    “够了!”

    “当年你屁都不敢放一句,现在有胆子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了?”

    “照顾好殊殊,我没功夫跟你废话。”

    “虞矜。”

    野风强劲,朝心脏狠狠撞去,窒息顶到高潮,撕裂感重重敲着脆弱区。

    “虞矜?”

    “……”

    光刺进眼,思绪混沌,视野里有一刹是死寂的灰白。

    “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模糊的人影重叠成一起,缓缓聚集,薛欣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虞矜垂眸,“我没事。”

    “你别总逞强,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虞矜低应,胸口还是疼。

    “我没事,玩会手机再睡,你先休息吧。”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薛欣悦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的床铺。

    薛欣悦拉了拉被子,语气懒洋洋,“晚安。”

    “晚安。”虞矜调暗灯光,她点开微信,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四分钟后,好友验证通过。

    【林殊:你是?】

    手机熄屏,虞矜没急着回复,她看向窗外。

    笨重的湿气氤氲起灰白,雨雾缠绵。昭京时逢雨季,气温降了好几度。

    【今:备注,虞矜。】

    【林殊:好。】

    【林殊: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虞矜指尖微顿,几秒后敲下键盘。

    【今:不用了。】

    对方没再发消息,聊天到这结束。

    *

    “我可以坐这吗?”

    虞矜没抬眼,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随便。”

    林殊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虞矜扒了口饭,没反应。

    “那件事过后,我脑子也很懵,很多事都没什么印象了……我其实很想替你澄清的。”林殊在食堂打饭时还买了瓶酸奶,她推给她,有意示好。

    “已经澄清了不是吗。”虞矜又推了回去。

    “……”林殊知道她的意思,轻叹,“可是他们对你的恶意依旧存在,还有我的朋友她们……抱歉。”

    她眼里满是歉疚和诚恳。

    “虞矜,我想和你做朋友。”

    又是这句话。

    虞矜突然起身,端着餐盘离开。

    林殊刚想追过去,肩被按住,屁股又重新落座。

    “你腿不好,就少折腾。”

    少年笑意温和。

    林殊扯了扯唇。

    “……”

    “江确坐不住了,护妻呢。”

    “林殊也真是的,干嘛要同情那姐啊,她就是自作孽,被孤立不也是她活该么。”

    孟筠顺着她们的视线看,江确在陪林殊吃饭,还主动递水,远处见他唇动了动,应该是提醒她喝慢点。

    孟筠无精打采戳着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下午的空气依旧闷热,风卷积起晚云,轮廓渗出几缕粉光。

    华昭周六周日不用上晚自习,虞矜也能趁这个时间去买这学期的教辅。

    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校园,虞矜收拾书包时瞥了眼身侧空荡的座位,沈初齐一整天都没来。

    虞矜下了公交车,面前的站牌模糊出一道身影。

    她侧身扫了眼,摘掉耳机,塞进校服口袋。

    还在跟。

    天空突然褪去饱和度,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微微刺痛。

    暴雨即将来袭,街道门窗紧闭,这里离书店还有一段路程。

    雨水划过耳侧的发丝,浸湿肩角,虞矜加快脚步,身后的动静也逐渐显露。

    走到小区楼道口,虞矜整个重心一倾,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清香萦绕鼻间。

    阴影覆盖,她的后背抵上对方胸膛。

    虞矜心不受控制地缩了下。

    空气静谧,略带杂乱的呼吸声偷偷交缠。

    “他走了吗。”

    虞矜清冷的声音打破这缕暧昧。

    她声线有些颤,低低的。

    “嗯。”他往后退几步,与她隔开距离。

    “谢谢。”虞矜转过身看他,楼道的声控灯这时亮起,沈初齐精致的眉眼在昏黄色调莫名显得柔和。

    他的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可能下一秒就要凋败。

    “你生病了吗。”

    “嗯。”他声音弱几分。

    “沈初齐,去医院吧。”这是她的下句话。

    “我不想去。”

    “你会死吧。”

    她的话既直白又无情,沈初齐反倒笑了。

    这个笑容有些可怜和勉强。

    “你陪我去。”他说。

    虞矜回绝:“我没时间。”

    “可我快死了。”

    “你这是道德绑架。”

    “那就不去。”沈初齐盯着她,深茶色的眸中掺些伤感,“你陪我。”

    “我们很熟吗。”虞矜说:“你这不是小病吧,为什么不去医院。”

    “治不好。”

    “……”

    “下雨了。”

    “我知道。”

    “……”

    虞矜顿感头痛,试图和他讲理,“我难道在这陪你吗,又要陪你多久?天黑回家的我不会不安全吗?”

    “我家就在楼上,不用多久,晚上会有人将你安全送回家。”他耐心回答她,轻声呢喃一句:“陪我就好。”

    最后,虞矜妥协,她还是第一次进异性卧室。

    100平左右的三室两厅两卫,轻法式风格,室内灯光呈冷色调。虞矜莫名有些羡慕他。

    她坐在他的书桌前写作业,沈初齐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光影浮动,用力绽开,像是神明赐下的烟花。

    人潮涌动,灯火阑珊。

    挂满花灯的架子旁,少年身形清瘦,一身玄色,双眼平静淡漠盯着眼前的花灯。

    初见时,少年那双漂亮的眸含着阴郁,他生得白,肌肤如明雪,像是天生的病美人。

    半晌,虞矜迈开步,“老板,来盏花灯。”花灯的轮廓侵入视野,少年看向眼前的人,略带不解的眸中藏着几分冷意。

    “帮我放盏花灯吧。”

    她将花灯递给他,夜风撩起发丝拂过脸颊,光影烛烛,浮生若梦。

    “心愿,你来许。”

    ……

    烛光晕影,殿内檀香堆叠成烟。

    观音莲座上的神明,低眉俯瞰,眸中慈悲无限。

    燃香半柱,明明他一身素白,却只觉明艳。

    红绸缠到脖颈,神明抬眼,雾蓝的眸冷如霜。

    他轻笑,长睫密密覆盖下来,狐耳划过,有些痒。

    一个吻落在红绸上。

    “上次的心愿,我想好了。”

    他这样放肆。

    神明却纵容。

    虞矜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人长什么模样她一醒来就忘了。

    某种执念逼迫她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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