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边大理寺在百姓面前答应再审此案之后，这桩落水疑案就成了王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在晏乐的暗中操作和推波助澜下，这次的案件终于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大理寺答应押后再审的第三日，落水疑案的相关文书再次被放置在了公堂之上。
大理寺的朱门大开，门外站着黑压压一片的百姓。
公堂正中间的太师椅上，落座的是许久未曾出面的大理寺卿。这位发须皆白的老者面容严肃，眼中隐有怒色。他不过是去了临城查案，谁承想手下的人竟然与外官勾结妄想匆匆结案。之前大理寺内虽有他人的势力，但有他协调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这次他们这么耐不住性子，可见这事背后隐情不小。哼，若不是晏安的急信，他怕是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大至此。
大理寺卿藏去眸中怒色，恢复了一贯的和善。他召来自己的心腹，“提审孩童之父毛猎。”
早已等候至此的毛猎佝偻着脊背，快步走进堂内。不过几日时间，他竟已形销骨立，行礼时两个衣袖都空空荡荡的。
他自是将男孩那几日的去向都一一禀明。
大理寺卿挥手令仵作上来，“仵作，情况如何？”
“禀大人，的确是他人打杀后投掷入的水。”
人群中的议论声一时间更大了。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语气严肃，“肃静，老夫自会还大家公道。”
说着，他唤来了之前负责审理这落水案的几个官吏，“你们，可还有话要说？”
几人面色灰沉，不做言语。
大理寺卿于是挥手唤来了官兵，“押下去，另做他审。”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这么大胆子，敢把手伸进他这里来。这些年为防止圣上猜忌，他的确收敛了锋芒，逢人便有三分笑意。怕是这王都里的官儿都忘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铁血手段的冷面十三郎。先帝在时，他谁不敢审？就连皇子他都打过板子。
他看向被押走的几人，那些人的神情虽有沉重却并无慌张，显然是不相信他们会这样被处理。大理寺卿冷嗤了一声，攥紧了手中的惊堂木。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在公堂，他都已经上脚了。那幅狐假虎威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呼声。大理寺卿抬头远眺，看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人。只见那人在人群中挥动着手臂，扬声道，“大人，我有线索。”
隐藏在人群中的卫贞和晏乐神色一凛。他们打量了一下这个青年，身着粗布长衫，手上也有泥土，面容发髻也都较为凌乱，看着倒没什么异常。但是，这青年的挥动手臂时露出来的里衣却明显是上好的绸缎，瞧着便柔软妥帖。
卫贞想走近瞧个仔细，被晏乐拽了拽衣袖。晏乐微微摇头，附在卫贞耳边，轻声道，“别被他察觉，”他的眼眸中带着冷静，“从长计议。”
卫贞低下头，闭了闭眼，“我明白。”
这边那青年已经被带进里侧，他继续道，“之前我瞧见有人在打一孩童，只不过没等我赶过去，他们就离开了。直到今天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才过来禀明大人。”
大理寺卿挑了挑眉，果然，这些权贵的手段真是经年不变。他询问，“在哪里瞧见的？”
“城郊河边。”
“可是城西那条护城河？”
“正是。我认得那几人。”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议论声，“案子要破了，案子要破了。”
大理寺卿皱眉，再拍惊堂木，“肃静。”这次，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好，语气里似淬了冰。
但他也知道，目前明面里，也只能顺着这条道儿走了。
他揉揉额头，睁开眼，“都是谁？”
那人呵呵一笑，抬起头，直视着大理寺卿的双目，语气自信，“我已让我的族兄们将他们带来了。”
他朝身后一扬手，“还不快带上来。”
两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着带了过来，身上还有一些方才得知“真相”的百姓扔的菜叶子。
他们双膝猛地跪在地上，语气干脆，“我认罪。”他们说出了所有的过程和细节，以至于门前簇拥的百姓甚至大理寺卿身后的小卒都对他们的言语深信不疑。
于是这桩案子便在喝彩声中结了案。
卫贞抬眸，记住了刚刚在百姓中挑动情绪的几人，便同晏乐转身离去。
路上，晏乐忍不住看了卫贞一眼，他目露担忧，“你还好吗？”
卫贞苦笑，“你不必担心我，”她抬起头，“我虽长在军营，但对朝中局势多少也有了解。只是，我虽知道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但一想起那孩子的惨状，我就忍不住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卫贞转身静立，她远眺着雄伟森严的宫墙，声音轻渺，“来这里之前我从不习惯于隐忍，”她轻笑，“我从来都是有仇当场报。谁惹了我，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除了杀了母亲的荆国，卫贞敛眸，如今荆国已经成了属国，年年朝贡，进献了各种奇珍异宝，深得皇帝看重。
她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死于荆国屠城，之前庙里的士兵服饰也来自荆国。”
晏乐一惊，怪不得卫贞这几日神色不宁。青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许是她的灼灼功绩过于耀眼，他们都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及笄不久的少女。在同龄的孩子都窝在母亲怀里畅想未来的时候，她只能穿起盔甲，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走上前，声音轻柔而坚定，“师傅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卫贞呆了一瞬，她抬头看着眼前略显陌生的青年。自从她挑明了他的伪装，这人与他的关系就好像被单方面冲刺了一般。明明只不过相识了几日，这人就能说出这般熟稔的话。卫贞撇眉，她总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些熟悉，她合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卫贞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她转身，青色的衣摆翻飞，在夕阳下似乎绣上了金线。“回府吧。”卫贞道。
黄昏下，落日金光遍撒，也照亮了晏乐含笑的双眼，似含着万千星辰。
青年紧跟着小跑赶了上去，与少女并肩走着。夕阳下，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
*
卫贞在王都的情报网其实已经铺开了，但她总觉得情报中枢少了负责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顾着他们。而且目前他们手上还差了丞相通敌的关键证据，情报网的扩大是十分有必要的。
赶巧卫年递来了一封信，是茶铺夫妇二人的亲笔。他们邀请卫贞去他们府上做客，直言有重事相商。正好她也准备去见见他们，毕竟他们二人年轻时可是情报搜集的能手。
卫贞唤来白马，只身赶了过去。
两处宅子离的并不算远，不过片刻卫贞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夫妇二人。
卫贞下马，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刘大娘扶起。夫妇二人摆手示意随侍安置马匹，就引着卫贞穿过回廊走进了正厅的里屋。
刘大娘笑眯眯地开口，“之前将军让我帮忙，我就猜到了，这起案子背后有疑点。这次邀将军过来，也是想将我目前了解的情况和将军讲明。”
刘大娘正色道，“我知道大理寺背后有两个话事人，新帝登基以来一直是他们俩。一是大理寺卿，大理寺明面上的掌权者。不过他也的确有着相当大的权力。还有一个就是当朝丞相，打着清正的旗号背地里没少干龌龊事。”
卫贞轻笑，“您搜集情报的能力果然登峰造极。”
旁边的老翁闻言极为骄傲，他抚掌哈哈大笑，“哈哈，我内人可是获取情报的个中好手，之前……”还未说完就被刘大娘打了一下脊背，“你那大嗓门儿还不快小声点。”
老翁悻悻然闭上了嘴。
刘大娘端正了神色，“我请小将军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老身虽年老，但能力仍不减当年，若小将军需要，老身必定为您竭尽全力。”
卫贞起身行礼，“您解了我燃眉之急，我正要来寻您，这可真真是赶了巧，”她语气郑重，“我已在王都埋下了些暗桩，您可否帮我打理？”
刘大娘眼睛一亮，语气也畅快了些，她扶着卫贞落座，示意她不必客气，“当然，当然，我一向喜欢收集情报，如今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她撸起袖管，挥舞着隐约可见肌肉纹理的臂膀，“左右家中无事，老身去闯荡一番。”
卫贞眼含感激，她自是知道刘大娘是不想让她过意不去，她浅笑，语气也多了些亲切，“大娘，我们之前在城郊的古庙里找到了荆国士兵的服饰布料，对，就是当年在南部边关城池屠了城的荆国。而那里是丞相的一处常用的交易地点，我们也在那里的地砖下发现了一些信件。但是丞相很谨慎，并没有留下能表明身份信息的物件。所以，我将我手中所有的暗桩点交付于您，希望您能助我查明丞相通敌的证据。”
大理寺答应押后再审的第三日，落水疑案的相关文书再次被放置在了公堂之上。
大理寺的朱门大开，门外站着黑压压一片的百姓。
公堂正中间的太师椅上，落座的是许久未曾出面的大理寺卿。这位发须皆白的老者面容严肃，眼中隐有怒色。他不过是去了临城查案，谁承想手下的人竟然与外官勾结妄想匆匆结案。之前大理寺内虽有他人的势力，但有他协调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这次他们这么耐不住性子，可见这事背后隐情不小。哼，若不是晏安的急信，他怕是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胆大至此。
大理寺卿藏去眸中怒色，恢复了一贯的和善。他召来自己的心腹，“提审孩童之父毛猎。”
早已等候至此的毛猎佝偻着脊背，快步走进堂内。不过几日时间，他竟已形销骨立，行礼时两个衣袖都空空荡荡的。
他自是将男孩那几日的去向都一一禀明。
大理寺卿挥手令仵作上来，“仵作，情况如何？”
“禀大人，的确是他人打杀后投掷入的水。”
人群中的议论声一时间更大了。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语气严肃，“肃静，老夫自会还大家公道。”
说着，他唤来了之前负责审理这落水案的几个官吏，“你们，可还有话要说？”
几人面色灰沉，不做言语。
大理寺卿于是挥手唤来了官兵，“押下去，另做他审。”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这么大胆子，敢把手伸进他这里来。这些年为防止圣上猜忌，他的确收敛了锋芒，逢人便有三分笑意。怕是这王都里的官儿都忘了，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铁血手段的冷面十三郎。先帝在时，他谁不敢审？就连皇子他都打过板子。
他看向被押走的几人，那些人的神情虽有沉重却并无慌张，显然是不相信他们会这样被处理。大理寺卿冷嗤了一声，攥紧了手中的惊堂木。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在公堂，他都已经上脚了。那幅狐假虎威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阵阵惊呼声。大理寺卿抬头远眺，看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人。只见那人在人群中挥动着手臂，扬声道，“大人，我有线索。”
隐藏在人群中的卫贞和晏乐神色一凛。他们打量了一下这个青年，身着粗布长衫，手上也有泥土，面容发髻也都较为凌乱，看着倒没什么异常。但是，这青年的挥动手臂时露出来的里衣却明显是上好的绸缎，瞧着便柔软妥帖。
卫贞想走近瞧个仔细，被晏乐拽了拽衣袖。晏乐微微摇头，附在卫贞耳边，轻声道，“别被他察觉，”他的眼眸中带着冷静，“从长计议。”
卫贞低下头，闭了闭眼，“我明白。”
这边那青年已经被带进里侧，他继续道，“之前我瞧见有人在打一孩童，只不过没等我赶过去，他们就离开了。直到今天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才过来禀明大人。”
大理寺卿挑了挑眉，果然，这些权贵的手段真是经年不变。他询问，“在哪里瞧见的？”
“城郊河边。”
“可是城西那条护城河？”
“正是。我认得那几人。”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议论声，“案子要破了，案子要破了。”
大理寺卿皱眉，再拍惊堂木，“肃静。”这次，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好，语气里似淬了冰。
但他也知道，目前明面里，也只能顺着这条道儿走了。
他揉揉额头，睁开眼，“都是谁？”
那人呵呵一笑，抬起头，直视着大理寺卿的双目，语气自信，“我已让我的族兄们将他们带来了。”
他朝身后一扬手，“还不快带上来。”
两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着带了过来，身上还有一些方才得知“真相”的百姓扔的菜叶子。
他们双膝猛地跪在地上，语气干脆，“我认罪。”他们说出了所有的过程和细节，以至于门前簇拥的百姓甚至大理寺卿身后的小卒都对他们的言语深信不疑。
于是这桩案子便在喝彩声中结了案。
卫贞抬眸，记住了刚刚在百姓中挑动情绪的几人，便同晏乐转身离去。
路上，晏乐忍不住看了卫贞一眼，他目露担忧，“你还好吗？”
卫贞苦笑，“你不必担心我，”她抬起头，“我虽长在军营，但对朝中局势多少也有了解。只是，我虽知道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但一想起那孩子的惨状，我就忍不住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卫贞转身静立，她远眺着雄伟森严的宫墙，声音轻渺，“来这里之前我从不习惯于隐忍，”她轻笑，“我从来都是有仇当场报。谁惹了我，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除了杀了母亲的荆国，卫贞敛眸，如今荆国已经成了属国，年年朝贡，进献了各种奇珍异宝，深得皇帝看重。
她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死于荆国屠城，之前庙里的士兵服饰也来自荆国。”
晏乐一惊，怪不得卫贞这几日神色不宁。青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许是她的灼灼功绩过于耀眼，他们都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及笄不久的少女。在同龄的孩子都窝在母亲怀里畅想未来的时候，她只能穿起盔甲，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走上前，声音轻柔而坚定，“师傅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卫贞呆了一瞬，她抬头看着眼前略显陌生的青年。自从她挑明了他的伪装，这人与他的关系就好像被单方面冲刺了一般。明明只不过相识了几日，这人就能说出这般熟稔的话。卫贞撇眉，她总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些熟悉，她合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卫贞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她转身，青色的衣摆翻飞，在夕阳下似乎绣上了金线。“回府吧。”卫贞道。
黄昏下，落日金光遍撒，也照亮了晏乐含笑的双眼，似含着万千星辰。
青年紧跟着小跑赶了上去，与少女并肩走着。夕阳下，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
*
卫贞在王都的情报网其实已经铺开了，但她总觉得情报中枢少了负责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顾着他们。而且目前他们手上还差了丞相通敌的关键证据，情报网的扩大是十分有必要的。
赶巧卫年递来了一封信，是茶铺夫妇二人的亲笔。他们邀请卫贞去他们府上做客，直言有重事相商。正好她也准备去见见他们，毕竟他们二人年轻时可是情报搜集的能手。
卫贞唤来白马，只身赶了过去。
两处宅子离的并不算远，不过片刻卫贞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夫妇二人。
卫贞下马，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刘大娘扶起。夫妇二人摆手示意随侍安置马匹，就引着卫贞穿过回廊走进了正厅的里屋。
刘大娘笑眯眯地开口，“之前将军让我帮忙，我就猜到了，这起案子背后有疑点。这次邀将军过来，也是想将我目前了解的情况和将军讲明。”
刘大娘正色道，“我知道大理寺背后有两个话事人，新帝登基以来一直是他们俩。一是大理寺卿，大理寺明面上的掌权者。不过他也的确有着相当大的权力。还有一个就是当朝丞相，打着清正的旗号背地里没少干龌龊事。”
卫贞轻笑，“您搜集情报的能力果然登峰造极。”
旁边的老翁闻言极为骄傲，他抚掌哈哈大笑，“哈哈，我内人可是获取情报的个中好手，之前……”还未说完就被刘大娘打了一下脊背，“你那大嗓门儿还不快小声点。”
老翁悻悻然闭上了嘴。
刘大娘端正了神色，“我请小将军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老身虽年老，但能力仍不减当年，若小将军需要，老身必定为您竭尽全力。”
卫贞起身行礼，“您解了我燃眉之急，我正要来寻您，这可真真是赶了巧，”她语气郑重，“我已在王都埋下了些暗桩，您可否帮我打理？”
刘大娘眼睛一亮，语气也畅快了些，她扶着卫贞落座，示意她不必客气，“当然，当然，我一向喜欢收集情报，如今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她撸起袖管，挥舞着隐约可见肌肉纹理的臂膀，“左右家中无事，老身去闯荡一番。”
卫贞眼含感激，她自是知道刘大娘是不想让她过意不去，她浅笑，语气也多了些亲切，“大娘，我们之前在城郊的古庙里找到了荆国士兵的服饰布料，对，就是当年在南部边关城池屠了城的荆国。而那里是丞相的一处常用的交易地点，我们也在那里的地砖下发现了一些信件。但是丞相很谨慎，并没有留下能表明身份信息的物件。所以，我将我手中所有的暗桩点交付于您，希望您能助我查明丞相通敌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