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情况细细讲明之后,卫贞告别了刘大娘。

    黑夜中,卫贞牵着马,缓缓走在街道上。四周静谧无声,马蹄哒哒,似敲在卫贞的心上。

    她本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皇帝的打压见招拆招,但如今荆国又冒出了头,她怎么能置之不理。她得认真起来了。

    卫贞攥紧了手上的缰辔,她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今她的敌人除了皇帝以外,又多了一个丞相,当然还有荆国。

    微风轻抚,吹动着卫贞的发梢。她别过耳边松散的发须,牵着马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烛灯下,她笑得肃穆端方,端的是清朗如玉的少年巾帼将军。

    *

    次日清晨,卫贞刚披上外衣,就听到了屋外匆匆的脚步声。她瞥眼,发现门外站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心中了然,卫贞收拾妥当拉开木门。屋外,管家提着饭食,“将军,可要用膳?”

    卫贞摆手,“不必了,”她瞥眼,在管家难看的表情中勾唇继续道,“有事直说。”

    管家低头凑近,压低声音,“昨日里那案子?可是将军的功劳?”

    卫贞看着他,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语气也极其平静,“你作甚有这等想法?我一武人,哪有那等脑子?”

    “前几日那老翁……”管家皱眉。

    卫贞开口,“我们帮他查案就一定能有结果吗?”

    管家哽住了。王都的大人物不都是如此吗?一旦开始查案,就肯定能有案子的结果。只有他们这一类的小人物,才会在办事的时候有很多波折。

    卫贞撇眉,继续道,“又不是话本子里的主角,我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吗?”

    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这……”

    卫贞没耐心继续同他周旋,她直接提步离开了小院,“希望管家以后能谨言慎行,不要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我这里抓人,”她停步,转头看了管家一眼。此刻她的眼底只有空洞狠厉,十几年兵戎生涯淬炼的威压一齐释放,使管家的心停了一瞬。卫贞恢复常态,唇角微勾,“毕竟,我还得给圣上准备寿礼。”她斜了一眼檐下呆怔的人,“你觉得,你出事了,他会对我下手吗?”

    管家抬起头。

    “别‘天真’了,”卫贞走近了几步,“你之前不过是田庄上负责洒扫的随侍,被启用前,你也数次科举,数次败北。”

    她已经走到了管家的身边,“你觉得你之前到了那种境地是因为没有遇到伯乐?但是,管家,你自认自己有滔天才华吗?那人又为什么会选你呢?他还有很多探子不是吗?”

    管家此刻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的眼中是极大的怒气,不过细看能发现他眼底的惊恐。

    卫贞轻笑,“他不过游玩时随手一指,你就到了我府上。不是你,还有别人。会有张管家、刘管家、李管家……”她止住话头,发现对面的人已经面色全白了,“而我,你也知道,我是质子。他怕我卫家怕得日日难眠,你觉得,他更看重谁?”

    看着他眼底的动摇,卫贞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前几日我去了趟乱葬岗,猜猜看,我在那里发现了谁?”

    卫贞的语调极其平静,她唇角轻启,“是你的同僚啊,我的好管家。他们帮着残害了那么多的老臣,终于到了那个地方。现如今他们应该还在原处,你闲时可以去拜访一下他们。”

    管家颤了颤嘴,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他闭了闭眼,面容有些灰败,“我知道那人心狠,没想到,他根本没打算留下我性命。”他的眼中带着几分鱼死网破的疯狂和狠厉,“我知道周围人都认为我为人油滑对我烦得很,我也确实没什么才能,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给过我希望之后再把我扔进地狱!”

    管家抬手作揖,语气多了一分恭敬,“将军能不计前嫌指点奴,奴愿为将军作那车前卒。”他显然是个能隐忍的,被卫贞讲了无才之后还能压住心火。这样的人,能用,但也得好好用,否则很容易被噬主。

    卫贞不在意他究竟在想什么,她只要他的暂时合作,这能让她在王都时少很多烦心事。

    卫贞径直离开了府邸,她得去找一趟钟离恒。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卫贞出了门,发现街上的百姓都脚步匆匆,脸上尽是喜意。她拦住一人询问,才发现今日竟是花朝节。

    花朝节作为仲春时节最重要的节日,深受女子的喜爱。她们在这一日可以在家外尽兴游玩,也不必过分担心礼仪的拘束,甚至还可以和小姐妹们一起赏赏花儿,再聊聊王都里的青年俊秀,别提多惬意了。对王都的女孩儿来讲,花朝节可以说是她们最喜爱的节日。

    既是花朝节,钟离恒有很大可能并不在府上。不过她还是过去看看为妙。

    三皇子府,卫贞同守门的人说明了来意,刚想拜托他进去通传,谁知道就看见三皇子府的大门被打开。一个国字脸的管事看了卫贞一眼,脸上微微一喜,大步上前,“将军,三皇子在金陵湖畔,您过去就能瞧见。”

    卫贞疑惑,“你们之前知道我要过来?”

    管事摇摇头,“这几日三皇子每日都会同我嘱咐一句,应该是等您来找他。前几日没等上您,他还生了场闷气,不过不久就又高兴了,说起来也怪。您直接过去,您一去,他就知道了。”

    卫贞点点头,去了金陵湖。

    才不过仲春时节,今日的日头就已有些毒辣,卫贞用手帕擦擦头上的细汗,看见一名紫衣青年正在凉亭内朝她浅笑,旁边还有一名身着鹅黄春衫的娇俏少女。是钟离恒和阿月。

    卫贞走进凉亭,喝了一大口阿月递过来的凉茶,她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接坐上了铺上了软垫的石凳。

    “你一直在等我?”卫贞看向钟离恒,她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等她。

    钟离恒咳嗽了几声,知道自己被管事揭了老底,他别过脸,有些不自在,“我并没有等你……”

    阿月抬头,语调清脆,“他就是想去帮你们但是拉不下脸面,毕竟如果你们不过来求助,他也不好眼巴巴地凑上去。”

    钟离恒眼睛一瞪,翻了个白眼,“每次带你出去都没好事,”他抓了抓头发,显然有些抓狂,“我可是翩翩公子如玉啊,我的形象都没了。”

    阿月瞥了他一眼,“你在我们面前早就没形象了。”少女拍拍桌面,催促道,“别唧唧歪歪的,先谈卫姐姐的事情。”

    钟离恒收起玩心,正色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目前的敌人。”

    “丞相。”

    “没错,”钟离恒点点头,“周相这人贯会做表面功夫,什么祈福、布粥、河道修缮,他都要露露脸,平常也颇会矫饰言辞,久而久之,人人都道幸而拥有这等贤相,甚至就连父皇都被他迷住了眼。”

    他眯起桃花眼,压低声音,“周相有异动,他之前的小动作都被我压下去了,内部冲不破,他就去联络了荆国。他们这段时间可是紧锣密鼓地在张罗着呢。”

    青年眼中尽是讽刺,他敲了敲桌面,“我怀疑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

    卫贞也压低嗓音,“消息确定吗?”

    钟离恒耸了耸肩,“不确定,毕竟也只是猜测。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打探。不过,下一步我们准备查一查长平坊。”

    卫贞询问,“你们发现了什么异常?”

    阿月晃了晃脑袋,“只是目前手上的线索指向了长平坊。我们之前抓住了丞相那边的人,他身上有长平坊的腰牌。”她晃了晃自己的脚,裙摆翻飞多了几分灵动,“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她突然跳下石凳,笑得明媚张扬,“别一个个的都自己闷头查来查去的,还有你,”她鼓起脸颊,用手戳了戳钟离恒的脑门,“想帮忙还不敢直言,支支吾吾的,丢不丢人。”

    阿月看向卫贞,“以后就咱们四个人一起行动了,如何?”

    卫贞失笑,自无不可。

    阿月见卫贞同意了,走到她身旁,拉起她就跑。少女笑得很开心,“今日可是花朝节,我们不要管那个呆子,快来和我一起游船。”卫贞没有防备,而且也相信阿月不会对自己不利,直接跟着阿月走远了。

    原地只空留了一个钟离恒,他表情呆愣愣的,可不真真的应了那句“呆子”。他摇摇头,重新端坐在石凳上。钟离恒呷了一口茶,不由得眼前一亮,阿月泡的药茶有种独特的清冽回甘,似乎吹散了一身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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