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失火的那天夜晚,野口徘徊在重府门外许久,撞见了深夜出来散步的方开晴。

    “夫人,晚上好。”他谄媚地迎上去,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重姿的同学,您跟她长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方开晴的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对于野口的搭讪显得不耐烦,不悦地只顾走自己的路。

    “夫人,我陪您一起。”他不由分说地跟在她后面:“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方开晴并不傻,她爱深夜出门散步的事,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而这段时间以来,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守在门外,像是在打探什么似的。

    听到野口这番说辞,她转头打量他一会儿:“你是日本人?”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心中了然一片,甚至目光交汇时不避讳的轻蔑一笑。

    “你想了解重姿的事?”方开晴直白一问,野口摇了摇头:“她的事我了若指掌。我知道您同她关系很差,甚至她的婚宴都没有出席。”

    他刻意的强调,只会让方开晴觉得可笑:“我们中国人讲究直来直往,你们日本人很喜欢弯弯绕绕吗?”

    野口的笑僵在脸上,阴沉的目光避开了她:“我不想惹上麻烦,我想同你做交易。”

    “你能拿多少钱来买她?”方开晴比野口想象中更加的丧心病狂,她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平静无比地问出这句话:“既然我生了她,那也得卖个好价钱才不亏啊!”

    “中国有句古话叫虎毒不食子,夫人这般行径能成大事。”野口嘴上虽恭维着她,神情却是有些不耐烦。

    “夫人应该知道我们的人准备进城了,这以后您要有什么。。。。。。”

    “怎么?要我白送啊?!那你可以直接去抢啊!”方开晴厌恶他这番作态,甩手就要回屋里。

    他对金雁飞重姿等人尚存顾忌,再加上本身未授予实权,也不知道上头模糊的态度里,到底是想这群人一网打尽,还是收为己用。自然是只敢使使绊子,不敢正大光明的作恶。

    只是他高估了商会的一些人,还有主动投诚来的贺彦。对于这些识时务为俊杰的人,野口自然是故意透露出风声,他们便前仆后继为自己所用。

    他习惯了,习惯了不付出任何东西便拿到一切。方开晴找他要钱的态度,让他非常生气的同时,又想起重姿拿枪指向自己的脸:“呵!你们不愧是母女俩,真是可怕至极。”

    重姿唯独害怕她的母亲,野口想要的不过是利用方开晴的控制,彻底征服这个三番五次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女人。

    “我给你钱,我要你再帮我一个忙。”野口挡住了她的去路,眼神阴狠地道:“帮我杀掉南放。”

    方开晴眼无波澜,语气懒懒地答:“办不到。我可以保证把重姿给你,但这件事我们要瞒着南放。毕竟我还想活命,你要是想杀的话自己去便好。”

    她完全失去了散步的兴趣,拉开大门就往里面走。野口抢先一步按在门板上,已经被这个女人缜密的逻辑所击败:“我会准备钱,人什么时候给我?”

    野口的妥协让方开晴非常满意,她仰起头看向夜空中明亮的圆月微微一笑道:“她生日宴的那晚,你从重府的后门进来。”

    末了她立马加了一句:“钱很重要,请你谨记。”

    于是那晚野口真的从后门进来了,看到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方开晴:“你真的来了啊?!”

    她的眼窝深陷,状态极差地看着他:“这都后半夜,你来得可真是太晚了。”

    野口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在酒楼突然失了控,才会姗姗来迟。权力真是最好的□□,就算再怎么当着那群人面前做出畜生行径,他们也不会反抗。

    “筹钱。”野口提了提手中的箱子,装出一副极其心酸的模样来:“我要什么女人要不到,为了筹到这些钱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方开晴在前面给他带着路,完全没有上心地道:“你完全可以留着这笔钱给自己花。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是自己非她不可,我可没有缠着你不放。”

    进了方开晴的屋子,一眼就看到床铺隔上了厚厚的帘子,野口不禁望着帘子狂咽着口水。他似乎已经看到里面躺着他朝思暮想之人,蠢蠢欲动的肮脏又在翻涌起来。

    “急什么?给我看看钱!”方开晴按住他的箱子,示意他打开给自己检查。

    他势在必得地坐在椅子上,将箱子摊在了桌子上打开来。崭新的钞票一捆捆地躺在里面,映在方开晴的眼中却是黯淡的。

    “就这?”方开晴不在意地合上了箱子,疲惫的脸显得更为苍老起来:“你还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起码也得按照嫁娶的礼金来啊!”

    野口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的手大力拍打在箱子之上,露出了本来的险恶面目:“这些钱你居然还不满意?你以为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吗?她都嫁了人了!你知道贬值吗夫人?”

    说着他甚至不解气,紧盯着方开晴的脸好久后,极淡地冷笑一声:“一想到她以后的脸会变得跟你一样又美又丑,我就觉得很恶心。”

    方开晴的视线却落在桌上的另一个小箱子,伸出手打开着:“这些是金条吗?”

    答案在她眼前揭露时,她的目光转为冰冷,怔怔地问:“这是什么?给我的?”

    “给你?!”野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没有使用这些器具的价值。这些是我为重姿准备的。”

    他毫无廉耻地拿起器皿解释着用途,时不时望向那扇把他隔绝开来的帘子:“某种程度上来讲,重姿确实很值钱。她的脑子和她的身体都很值得被研究。”

    “但是她太骄傲了。骄傲的女人缺乏服从性,而我的上司们更需要服从且有能力的女人。夫人,你该感到荣幸的,她会得到很多人的疼爱。”

    金属的器皿掉入箱子中,撞击得发出刺耳的叮咚响。趁着方开晴面色铁青嘴唇发白之际,野口放弃了绅士的伪装,大步来到床前欢呼起来:“重小姐,生日快乐!”

    伴随着帘子被拉开的一瞬间,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以及她手中挥过来的锋利镰刀。

    野口躲了,喝了酒又纵欲过度的身体太过迟钝,刀虽未触及致命的脖子,却也结结实实地砍在了肩膀的部分。

    霎时间血流如注,他转身就要喊叫之时,方开晴锐利的目光配合她挥舞利落的动作,一把镰刀深吻入颈,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他人生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染满鲜血的方开晴的脸,以及她笑得过于甜美的表情。呈现在那张漂亮却苍老的面部,尤为恐怖:“色字头上一把刀,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吗?”

    此时阳光洒满院落,在微风中随风摆动的花草生机盎然地舞动着。方开晴面前的那棵大树上,簇拥在一起的树叶们低声细语,像是回忆着凌晨那场经久不息地剁骨之声。

    “野口来找我这件事,他身边的人不知道。”方开晴扔下手中的镰刀,对着尚处于震惊状态的南放道:“但是他应该跟其他人约好了其他的事。”

    “剩下的事有你解决吧!该怎么做出野口还活着,又怎么消失掉的过程,不需要我来教你吧?!”方开晴低着头掸着身上的泥土,然后抬起头目光一紧:“我帮了你,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南放消化了方开晴的话,仍有些不在状态地问:“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你帮我做这件事。”

    他扶上自己的额头,心力憔悴地问:“你对她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你做这件事是因为要保护她,还是仅仅是作为我帮你的筹码?”

    方开晴哑然地听完他的问题,嘴角动了几次都停歇下来。她蹲下身抚摸着刚种下去的花,被拽得紧紧的心脏,终于得到了解脱:“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担心重姿的心情吗?”

    “我不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找她?”南放的火气压了几次,背过身不想让自己过于狰狞的面孔,展现在方开晴的面前:“她不是你的工具。”

    方开晴的手扯下一片花的叶子,按入到蓬松湿润的泥土之中:“还是你要我告诉她,余水君当年出事是因我而起。她顶着跟我这么相似的脸,呆在余水君身旁这么久,你认为她以后还会快乐吗?”

    她不仅避开了自己的提问,甚至又抛出一个棘手的答案,打得南放措手不及:“你很擅长拿捏别人。我输了,这两件事我们烂在肚子里。”

    “野口的尸体在哪里?”他稳定情绪后,主动要去解决剩下的问题。方开晴指了指新种下的那些花:“不必你来。他已经成为最好的肥料了。”

    楼下的大厅里,跪着几个前商会成员,哀嚎着哭喊着金雁飞的名字。他们失去了前段时间的趾高气昂,一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心如死灰地磕头。

    昨夜在望月楼玩得极其开心的商会成员们,一上班就遇到哭丧的这群人,心情大受影响地跑去了金雁飞的办公室投诉。

    他们被成功地请出了商会,又跪在外面哭喊一片。不知道的路人走过,还以为金雁飞昨夜死了,惹得不少好奇路人围观。

    “晓敏是那家酒楼打杂的,亲眼看到经理是滚下来的。”小飞又怕又急地叙述着,还不忘抓紧心有余悸的女孩。

    金雁飞神色凝重地听完了全程,又听到楼下此起彼伏对他的呼喊,恨不得自己现在关闭了五识:“小飞,这段时间让你女朋友不要去那间酒楼了。”

    “他们只敢喊你的名字,却依然不敢说出昨晚那些事吗?”甄薇绮站在窗边,瞟了一眼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不要管了,太累了。”

    殷鹰被吵得捂住了耳朵,收拾着东西站起身主动告退:“我想起我还有些急事,先走了。”

    奇暄见他走了,忍不住晃动着寒月的胳膊悄声道:“我们也回家吧!”寒月瞟了他一眼,他便噤声地低下了头。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寒月望着金雁飞,鼓舞着他说:“偶尔也要回到帮派的作风。”

    秦道将那群人请到会议厅时,他们执拗地不坐,非要一个个整齐地跪好,等待着金雁飞的到来。

    “你们凭什么认为跪一跪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金雁飞踏入会议厅的那一刻,声音又冷又狠,目不斜视地坐进了沙发椅里,正襟危坐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前商会成员。

    有人的手已经迫切地要去拉他的裤脚,被他灵巧地避开了:“这位先生很眼熟,是那天说送出一个女人,就能获得暂时安稳的人啊!”

    那人伏地而跪,没有再抬起自己的脸来,扑在地板上啜泣着哀嚎。眼见着还有人想要开口,他不客气地打断了:“各位在商会投资的钱已全部在信封的支票上,核对以后在秦道那边签个字吧!”

    奇暄作为临时发放信封的人,厉声呵斥着他们:“拿好了!看清楚!再签字!”

    他们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却无人打开信封,只是目光悲切地仰望着金雁飞。

    “秦道,剩下的你来吧!我累了。”金雁飞从始至终未流露出一分一毫的同情怜悯,厌恶的神情贯彻始终,让他们彻底寒了心。

    在他的脚步快要踏出会议厅时,有人终于爆发了:“你太冷漠了!你明明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还能置身事外吗?”

    “如果昨夜出事的是重姿,你还会这般无情无义吗?”

    “她们是无辜的!我们也是无辜的!你经历过的应该更能感同身受才对!”

    矛头的方向很顺利在他们的嘴里调转了,金雁飞轻笑了出声,俯瞰着跪着不起的这群男人们:“保护不了她们的是你们。我不在现场,自然无法做出任何事。你们不是在那里吗?骨气呢?你们的反应呢?!”

    “你们甚至都不敢在大众面前说出发生了什么。你们在害怕什么?害怕野口的报复,还是害怕自家女人的名声被毁?”

    “就算她们回来了,你们还能心无芥蒂跟她们一起过日子吗?抛弃她们,毁了她们的始作俑者明明就是你们这群人。”

    “我们不要这些钱,你帮帮我们吧!”不知是谁起了头,他们异口同声喊起来。金雁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磕头,看着他们观察自己的眼神,不禁恶心地泛起了呕吐之意。

    “我不需要墙头草。”金雁飞索性蹲下身来,与他们平视着:“野口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找错人了。”

    金雁飞被秦道拉起身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脚踝,言辞激烈地质问着他:“我们愿意给你当狗,你都不要吗?”

    秦道不给面地一脚踩在那只胳膊上,替金雁飞解答着:“金先生要的从来不是狗,也不是跪下起不来的膝盖。”

    “把他们拉出去!拉不出去就打出去!打不出去通知野口,让他带回这群养不熟的狗。”金雁飞站在门外,下了这道指令给秦道。

    本以为他们尚能抵抗一会儿,没想到爬起来的速度很快。他们像当初退会时鱼贯而出,只不过当时是兴高采烈,现在是满脸茫然和恐惧。

    原来自始至终他们害怕的只是野口,被他们捧得那么高,甘愿自己跪下来的位置。

    “可笑。”金雁飞苍凉的目光越过他们逃离的背影,双手握成了拳头:“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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