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从水里冒出头,晃了晃头顶的水,看向了岸旁的纪灵华。

    天气冷了,水也有些冷,纪灵华不愿意碰水,在岸边遥遥看着。

    自那晚后,纪灵华便带着海音来到了郊外的庄子里,对外客避而不见,只是在庄子里护着住着。

    海音上了岸,刚想走到纪灵华身边,就被她拿着扇子抵住了肩膀。

    “身上都是水,离我远一些。”

    “哦。”海音应了一声,把自己窝在凉亭的另一侧,眼睛盯着纪灵华,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纪灵华拿扇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意,也不理他,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

    “殿下,安王殿下来了。”

    纪灵华虽说不见外客,但安王殿下是殿下的亲弟弟,最近在朝堂上也风头正盛,管事不敢怠慢,还是来禀报纪灵华。

    纪灵华翻了一页书,道:“大老远地来了,不见也不合适,让他进来吧。”

    片刻,一个黑衣男子大步走来。

    “皇姐。”

    纪灵华放下书,上前扶他起来,细细打量了他,才道:“看着长大了不少。”

    当然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指看着成熟了不少。上一次见纪灵淮还是两年前,他来向纪灵华请求前往北疆平乱,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神中有几分忐忑,连直视纪灵华都不敢。

    纪灵淮比纪灵盛小上两岁,没有强大的母族,他的母妃在宫中也无甚地位,在他五岁时便得病去世了。宫中人贯爱扒高踩低,纪灵华当时也才12岁,把他接到了自己宫里看顾了三年,只可惜后来七年战乱,等到纪灵华回来时,纪灵淮早就到了独立的年纪了。

    但到底是曾经看顾过的孩子,纪灵华把他的请求压了几天,最终还是点头了,委托了自己的旧部照顾一下自己这个弟弟。

    两年的历练让他看上去成熟不少,褪去了少年气,看着像个男人了。

    纪灵华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带了笑意。

    纪二人落座后,纪灵淮才道:“两月前,我从北疆返回京城,本该早日拜访皇姐,但听闻皇姐不见外客,故没有上门拜访。听闻皇姐搬到庄子里了,心里担忧,故冒昧上门拜访。”

    纪灵华含笑听完,对这说法不置一词。只是问道:“皇额娘最近可好。”

    纪灵淮迟疑片刻,道:“皇额娘还是老样子,一直待在佛堂内,不见外客,我也只是在殿外请了安。”

    说罢,他扯出一抹笑,有些苦涩,只是里面没多少真心,他和太后也不熟,甚至于太后曾经对他住在纪灵华的偏殿中颇有微词,二人关系属实说不上好。纪灵淮做出如此情状,只不过是因为纪灵华罢了,太后不见纪灵华,每每将其阻拦在殿外。

    纪灵华转了转手中的珠子,没说什么。

    纪灵淮倒是看着那串珠子,起了兴致。

    “我记得皇姐是不爱戴手串之类的,说是觉得累赘。”

    纪灵华看了眼腕上的手串,笑了笑,“我是不爱戴手串,这手串也不名贵,只是是父皇驾崩前赠给我的,我便一直戴着。”

    “父皇待皇姐从来都是独一份的。”

    “怎么,你喜欢这手串?”

    纪灵华拨着那上面的珠子,淡淡问道。

    纪灵淮笑道:“怎么会?”

    纪灵华没再追问,只是转了话题道:“你在北疆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做得很好,确实长进很多,我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

    “皇姐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您在十八岁时,带着三十骑挑了敌方大营,至今茶楼里还在说这个。我不过是借了您的面子,军中同僚照顾罢了。”

    纪灵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时势罢了,换成是你,一样可以做到。说不准,做得比我更好。何必妄自菲薄。”

    她拍了拍纪灵淮的肩,站了起来。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纪灵淮的右手抚上了左肩,像是想留住什么,但还是收了手。

    纪灵华走到湖边,看着又钻回湖里的小鲛人,神色有些放松。

    纪灵淮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湖里的鲛人。

    “这就是上贡来的鲛人?”

    “是啊,就是那小鲛人。”

    纪灵淮敏锐地察觉到纪灵华言语中的柔和,玩笑般说,“皇姐真是偏心,对我就从未如此温柔。”

    纪灵华扭头看他,“什么话,我对你们岂非一直都很温柔。”

    似是思及了往事,纪灵淮挑眉道:“不带我们读书,天天带我们上树翻鸟窝。晚上带我们在外面看昙花,自己却悄悄把功课做了,害得我们被夫子责罚,皇姐可真是温柔。”

    纪灵华也憋不住笑了,“你们可不得感谢我,不然都读成小傻子了。”

    那时候他们有父皇护着,上面有皇兄替他们把事情善后,可惜过了不久,父皇就没了,皇兄也没了。

    纪灵华只是不停地笑着,好似一停下笑意就会被回忆击垮。

    片刻,一只手搭在她的小臂上。

    纪灵华扭头看去,是那小鲛人。

    小鲛人认真地说:“不高兴的话,可以不笑的。”

    纪灵华缓了缓思绪,玩笑道:“你的手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

    纪灵淮见状道:“皇姐,你的下摆也沾湿了,要不回去换身衣物?”

    纪灵华点头,“也好。”

    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着小鲛人,“走吧,一起去换身衣服,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海音跟了上去,背影看着不情不愿的。

    纪灵淮看着那鲛人的背影,神情莫测。

    纪灵华听着身后的动静,回头道:“下次谈事情可不能带你了,不然我想什么,你都给我抖搂出来,这叫我怎么谈?”

    海音有些委屈,低声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纪灵华顿足,转过身子,看着那小鲛人,“不许说我听不懂的。”

    海音这才道:“身子是一个有限的容器,如果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装久了,容器也会破裂的。所以该笑时就笑,不想笑时可以不笑。”

    纪灵华默了片刻。

    就当海音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时,纪灵华开口:“可惜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自己的。”

    海音拉住了她的手,“起码在我面前,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纪灵华盯着他,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犹如冰层碎了一道裂缝,虽然还是泛着凉气,但让人窥见了内里。

    “好,在你面前,我只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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