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卓家所在的小区坐落在市政府东侧，是市直机关的家属楼，是校车的始发站和终点站。
围城之外的人，对这里的住户多少会有些羡慕；但在围城之内，则完全感受不到优越。
下了车，郅同学走过社区花园，走过还未打烊的餐厅和商店，走过张晔的家，到了郅家所在的五层居民楼。
这里的楼房都是砖混结构，除了外立面粉刷一新，并没有什么高级的。
甚至单元口都没装安全门。
那个年代的住户们甚至不知单元门为何物，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自家防盗门之外，给全楼人设一道多此一举的屏障。
郅卓爬上四楼，掏钥匙，开房门，见二老都在客厅。
房改分给他家的这套户型挺有意思，房证上明明写了79平米，可愣是分出了三室两厅、一厨一卫，而且每个房间都不觉狭小。
因为，那一年，城市住宅还没有公摊这个万恶之源。
郅刚隔着酒瓶底眼镜瞥了儿子一眼，继续盯着大脑袋彩电上的《康熙王朝》。
张玉琴则立即起身，十分认真地问：“怎么回家晚了？楼上小峰二十分钟前就到家了，你磨蹭嘛去了？”
在这个时代，晚归的郅同学是没法提前用手机通知家里的。
就在一年前，郅刚还洋洋得意向儿子展示了刚买的“诺基亚掌中宝”，这款黑白屏只有指甲盖大小、面板上总共只有14键的新潮手机。
那时候给一个上学的孩子配手机，基本相当于今天让小孩开车上中学。
“今天我值日啊！”郅卓回了句，径直走向饭厅。
见餐桌上摆着一大串香蕉和一盒酸奶，心想：母上做饭如何且不论，她买的食品还是蛮正宗的。
“值日？”娘亲跟进了厨房，“开学第一天就轮到你？”
“那总得轮到谁吧！”郅卓边吃边说。
家慈再没废话，一把夺过儿子的书包，拿回到客厅，坐沙发上，取出包里的物品，逐一进行检查：
理科的作业和卷子，要看看得分。
作文则要逐字逐句阅读，然后加以点评：
这里用词不当，那里逻辑错误，分析得头头是道。
至于儿子笔走龙蛇的字迹，更是重点抨击的问题。
不时还拉扯着一旁的她老公：“来管管你儿子！”
当然，郅处长贵人不可贱用，不发言，不表态，以免传递错误的信号。
“你瞎说啥啊？”郅卓一边归拢一边没好气道，“你也不是当老师的。上次我写好的作业就是这样落在沙发底下的！”
再看亲娘的头发，几乎要想原子弹一样炸裂开来了。
她横眉立目说道：“花我的，吃我的，还多嘴什么？”
如果说郅卓小时候还咽不下气，得回顶撞几句，那么到了十六岁的高龄，早已练就了欲辩已忘言的佛心。
他一度揣摩父母辈的心态，觉得他们可能根深蒂固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无限循环的游戏：上一代已经打通了关，下一代无非是开了一个副本，把关卡重新打一遍罢了。
因此，过来人打怪升级时误食的苦枣、摔过的跟头、踩进的大坑，统统要向后来者耳提面命、言传身教。
这样做，一是不失为人父母的责任，二是为了让子女能把人生分数刷得更高，然后再继续教育孙子辈，以此类推。
可知道：时代变了，大人！
小郅洗漱一番，回屋又看了会儿书，困了，便熄灯上床了。
弗洛伊德说得真对：意识松懈了，潜意识便会活跃；“自我”休息了，“本我”就会醒来。
迷迷糊糊倒在床上，那个娇艳的身形瞬间充满了青春期男孩的脑海；
需要他动用军训中学来的立正调息技巧，才能避免做出对身体的伤害——
这件事，要留到洗澡时。
太阳照常升起。
但郅卓妈比太阳公公还要早起，钻进正对着次卧的厨房。
一阵叮叮咣咣之后，便端出了一大锅米饭、荤素两个菜。
他娘俩先吃，待会儿郅刚起了，就对付点剩下的。
郅卓边吃边想：大清早就吃米饭炒菜，这在全国恐怕都是十分罕见的。
至于母上的早起，不可否认有勤勉的成分，但她作息向来也是昼夜颠倒。
张玉琴供职的那个清水衙门，连考勤都没有，加之她行政级别很低，上不上班基本就靠自觉了。
在餐桌边，郅卓把这份泥石流般的母爱生吞下去，然后穿上校服，背上书包，跑到马路边的始发站，与同学们汇合。
稍后上车，七点半之前就到了学校。人生游戏的又一小关便开始了。
高一并不文理分科，语数外、理化生、史地政，尽管内容初步，但是万物并作，全面推进：
祥林嫂的个人悲剧是时代悲剧的缩影；
某一随机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大小称为该事件的概率；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光兼具波与粒子的属性；
生长中的矿物单晶体汇聚成晶簇或者多晶体；
DNA是人主要的遗传物质；
因为联合舰队和长波电站等分歧，中苏两国关系从1958年起持续恶化；
用一个根号公式可以估算出观察者与地平线的距离；
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那个清新脱俗的许同学，继续在课上课下吸引着郅卓的注意。
无非是，初见时的震撼有所衰减，窥视行为变得不那么疯癫。
郅同学中午去食堂时，仍会左顾右盼，寻找那个优雅吃面的身影。
晚自习后，再也不搭乘校车，而是过马路去等公交，贪婪地逼视着南面站台上的窈窕淑女，然后卡着点坐上最后一班回家的1路。
一晃到了周末双休——这种在高一若有若无、高二名存实亡、高三彻底取消的奢望。
这两天，校车暂停运行，食堂照常营业，而高一各班教室也都开放，供住宿生自习。走读生则可以来写作业、打球、或是联络感情。
事实上，会有相当一部分同学主动选择在周末来学校。
因为在那个家庭电脑拥有率不足百分之五、手机是纯粹通讯工具的年代，呆在家里也是无聊。
新学期第一个周末，郅同学骑着心爱的捷安特来到校园。
进了教室，一眼见到许芳正在座位上闷头看书；也不知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能否取得进步。
依旧没人跟她搭话。
更糟糕的是，已经有人背地里给她上了“许士林”这个绰号：大意就是她是许仙和白蛇的融合。
校园里流传着无数很损的外号，但不得不说，这一个是最有文化的。
因为许芳走起路来带着仙气，坐下来双腿习惯缠绕如蛇，加上她终日埋头苦读、一心考取功名，便用许汉文与白素贞的爱情结晶为她命名了。
从斜后方窥视着形单影只的女神，郅卓暗下决心，等做完手头的事情，一定会主动地上前搭话、热情地提供帮助、耐心地传授经验。
但要知道，鲁教版高一《生物》的扉页，就印着条件反射奠基人巴普洛夫的名言：
“一个等待所有条件都具备才会行动的人，即便所有条件都具备了，他也不会行动。”
暗恋者与女神的第一次面对面接触，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由校外一群飞车党提供了机会……
但在高一下学期的这个周末，郅卓手头这件比基础本能还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是继续破解他英年早逝的祖父郅允崎留下的谜语。
郅允崎四十八岁死于输电事故时，郅卓的姑姑郅美、父亲郅刚才九岁。
郅同学上高中之前，每次跟父母去姑姑家做客，都会跟表哥一起听奶奶聊当年的往事。
因为两家的大人们已经听了无数遍，古稀之年的祖母只好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说给孙儿和外孙儿听了。
郅允崎1921年生于晋西北的静乐县。家境不错，从小受新式教育。
36年，抗日大学在延安成立。少年热血的郅允崎怀揣着报国梦想，不顾家里反对，毅然西渡黄河，来到革命圣地。
因为能写会算，三年后便被派往苏联学习数学和科学。
这之后，郅允崎在俄国待了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
只知道59年的夏天，三十八岁的祖郅允崎由东北边境回到了祖国。入境表上，职业栏只填了“留学生”。
因为这个不起眼的身份，留俄归来的他，被分配到了山东省娑婆市火力发电厂，履新电力工程师。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巧合，就是郅允崎的故乡，也就是郅卓的祖籍，是山西省静乐县娑婆乡。
恰好与郅家现在扎根的山东省娑婆市同名。
文艺一点解释就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却依旧徘徊在娑婆世界。
郅卓的祖母代爱莲，是土生土长的娑婆市人。五几年那会儿，也在电厂工作。
后来，老太太对孙子辈说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满脸的褶皱都在苦笑中绽放开来
。
世界这么大，小代也想去看看。
可是现实是，二十出头的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工，除了午休时跟工友们来到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厂里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旁边，看看每日直播半小时的中央新闻，哪儿都去不了。
所以，当一名留苏归来的文化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仿佛就像全世界已然来到自己的身边。
那个时代的人都是那样淳朴，什么事都直来直去。
面对大自己十几岁的心仪对象，代爱莲用不着任何追求技巧，只是一天到晚粘着郅工，就硬生生把大哥哥粘到手了。
在五十年代的最后一个金秋十月，两个人携手踏进了婚姻殿堂。
到了第二年秋天，一对龙凤胎降生了。
女儿继承了母亲的闯劲儿，第一个爬出了子宫，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姐姐，也就是郅卓的姑姑。
而郅卓的父亲磨磨蹭蹭，给亲娘造成了许多痛苦，千呼万唤才不情愿地来到世上。
那个年代，因为夫妻大多是双职工，因此新生儿都是被社会化抚养的，在保育院和幼儿园一天天长大。
代爱莲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坚信如果妈妈不亲手带孩子，那么亲子双方的人生都会遗憾残缺。
于是，做完月子的代爱莲并没有回去上班，一家人的配给完全由丈夫一个人挣出来。
围城之外的人，对这里的住户多少会有些羡慕；但在围城之内，则完全感受不到优越。
下了车，郅同学走过社区花园，走过还未打烊的餐厅和商店，走过张晔的家，到了郅家所在的五层居民楼。
这里的楼房都是砖混结构，除了外立面粉刷一新，并没有什么高级的。
甚至单元口都没装安全门。
那个年代的住户们甚至不知单元门为何物，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自家防盗门之外，给全楼人设一道多此一举的屏障。
郅卓爬上四楼，掏钥匙，开房门，见二老都在客厅。
房改分给他家的这套户型挺有意思，房证上明明写了79平米，可愣是分出了三室两厅、一厨一卫，而且每个房间都不觉狭小。
因为，那一年，城市住宅还没有公摊这个万恶之源。
郅刚隔着酒瓶底眼镜瞥了儿子一眼，继续盯着大脑袋彩电上的《康熙王朝》。
张玉琴则立即起身，十分认真地问：“怎么回家晚了？楼上小峰二十分钟前就到家了，你磨蹭嘛去了？”
在这个时代，晚归的郅同学是没法提前用手机通知家里的。
就在一年前，郅刚还洋洋得意向儿子展示了刚买的“诺基亚掌中宝”，这款黑白屏只有指甲盖大小、面板上总共只有14键的新潮手机。
那时候给一个上学的孩子配手机，基本相当于今天让小孩开车上中学。
“今天我值日啊！”郅卓回了句，径直走向饭厅。
见餐桌上摆着一大串香蕉和一盒酸奶，心想：母上做饭如何且不论，她买的食品还是蛮正宗的。
“值日？”娘亲跟进了厨房，“开学第一天就轮到你？”
“那总得轮到谁吧！”郅卓边吃边说。
家慈再没废话，一把夺过儿子的书包，拿回到客厅，坐沙发上，取出包里的物品，逐一进行检查：
理科的作业和卷子，要看看得分。
作文则要逐字逐句阅读，然后加以点评：
这里用词不当，那里逻辑错误，分析得头头是道。
至于儿子笔走龙蛇的字迹，更是重点抨击的问题。
不时还拉扯着一旁的她老公：“来管管你儿子！”
当然，郅处长贵人不可贱用，不发言，不表态，以免传递错误的信号。
“你瞎说啥啊？”郅卓一边归拢一边没好气道，“你也不是当老师的。上次我写好的作业就是这样落在沙发底下的！”
再看亲娘的头发，几乎要想原子弹一样炸裂开来了。
她横眉立目说道：“花我的，吃我的，还多嘴什么？”
如果说郅卓小时候还咽不下气，得回顶撞几句，那么到了十六岁的高龄，早已练就了欲辩已忘言的佛心。
他一度揣摩父母辈的心态，觉得他们可能根深蒂固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无限循环的游戏：上一代已经打通了关，下一代无非是开了一个副本，把关卡重新打一遍罢了。
因此，过来人打怪升级时误食的苦枣、摔过的跟头、踩进的大坑，统统要向后来者耳提面命、言传身教。
这样做，一是不失为人父母的责任，二是为了让子女能把人生分数刷得更高，然后再继续教育孙子辈，以此类推。
可知道：时代变了，大人！
小郅洗漱一番，回屋又看了会儿书，困了，便熄灯上床了。
弗洛伊德说得真对：意识松懈了，潜意识便会活跃；“自我”休息了，“本我”就会醒来。
迷迷糊糊倒在床上，那个娇艳的身形瞬间充满了青春期男孩的脑海；
需要他动用军训中学来的立正调息技巧，才能避免做出对身体的伤害——
这件事，要留到洗澡时。
太阳照常升起。
但郅卓妈比太阳公公还要早起，钻进正对着次卧的厨房。
一阵叮叮咣咣之后，便端出了一大锅米饭、荤素两个菜。
他娘俩先吃，待会儿郅刚起了，就对付点剩下的。
郅卓边吃边想：大清早就吃米饭炒菜，这在全国恐怕都是十分罕见的。
至于母上的早起，不可否认有勤勉的成分，但她作息向来也是昼夜颠倒。
张玉琴供职的那个清水衙门，连考勤都没有，加之她行政级别很低，上不上班基本就靠自觉了。
在餐桌边，郅卓把这份泥石流般的母爱生吞下去，然后穿上校服，背上书包，跑到马路边的始发站，与同学们汇合。
稍后上车，七点半之前就到了学校。人生游戏的又一小关便开始了。
高一并不文理分科，语数外、理化生、史地政，尽管内容初步，但是万物并作，全面推进：
祥林嫂的个人悲剧是时代悲剧的缩影；
某一随机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大小称为该事件的概率；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光兼具波与粒子的属性；
生长中的矿物单晶体汇聚成晶簇或者多晶体；
DNA是人主要的遗传物质；
因为联合舰队和长波电站等分歧，中苏两国关系从1958年起持续恶化；
用一个根号公式可以估算出观察者与地平线的距离；
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国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
那个清新脱俗的许同学，继续在课上课下吸引着郅卓的注意。
无非是，初见时的震撼有所衰减，窥视行为变得不那么疯癫。
郅同学中午去食堂时，仍会左顾右盼，寻找那个优雅吃面的身影。
晚自习后，再也不搭乘校车，而是过马路去等公交，贪婪地逼视着南面站台上的窈窕淑女，然后卡着点坐上最后一班回家的1路。
一晃到了周末双休——这种在高一若有若无、高二名存实亡、高三彻底取消的奢望。
这两天，校车暂停运行，食堂照常营业，而高一各班教室也都开放，供住宿生自习。走读生则可以来写作业、打球、或是联络感情。
事实上，会有相当一部分同学主动选择在周末来学校。
因为在那个家庭电脑拥有率不足百分之五、手机是纯粹通讯工具的年代，呆在家里也是无聊。
新学期第一个周末，郅同学骑着心爱的捷安特来到校园。
进了教室，一眼见到许芳正在座位上闷头看书；也不知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能否取得进步。
依旧没人跟她搭话。
更糟糕的是，已经有人背地里给她上了“许士林”这个绰号：大意就是她是许仙和白蛇的融合。
校园里流传着无数很损的外号，但不得不说，这一个是最有文化的。
因为许芳走起路来带着仙气，坐下来双腿习惯缠绕如蛇，加上她终日埋头苦读、一心考取功名，便用许汉文与白素贞的爱情结晶为她命名了。
从斜后方窥视着形单影只的女神，郅卓暗下决心，等做完手头的事情，一定会主动地上前搭话、热情地提供帮助、耐心地传授经验。
但要知道，鲁教版高一《生物》的扉页，就印着条件反射奠基人巴普洛夫的名言：
“一个等待所有条件都具备才会行动的人，即便所有条件都具备了，他也不会行动。”
暗恋者与女神的第一次面对面接触，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地由校外一群飞车党提供了机会……
但在高一下学期的这个周末，郅卓手头这件比基础本能还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是继续破解他英年早逝的祖父郅允崎留下的谜语。
郅允崎四十八岁死于输电事故时，郅卓的姑姑郅美、父亲郅刚才九岁。
郅同学上高中之前，每次跟父母去姑姑家做客，都会跟表哥一起听奶奶聊当年的往事。
因为两家的大人们已经听了无数遍，古稀之年的祖母只好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说给孙儿和外孙儿听了。
郅允崎1921年生于晋西北的静乐县。家境不错，从小受新式教育。
36年，抗日大学在延安成立。少年热血的郅允崎怀揣着报国梦想，不顾家里反对，毅然西渡黄河，来到革命圣地。
因为能写会算，三年后便被派往苏联学习数学和科学。
这之后，郅允崎在俄国待了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
只知道59年的夏天，三十八岁的祖郅允崎由东北边境回到了祖国。入境表上，职业栏只填了“留学生”。
因为这个不起眼的身份，留俄归来的他，被分配到了山东省娑婆市火力发电厂，履新电力工程师。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巧合，就是郅允崎的故乡，也就是郅卓的祖籍，是山西省静乐县娑婆乡。
恰好与郅家现在扎根的山东省娑婆市同名。
文艺一点解释就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却依旧徘徊在娑婆世界。
郅卓的祖母代爱莲，是土生土长的娑婆市人。五几年那会儿，也在电厂工作。
后来，老太太对孙子辈说起自己的青年时代，满脸的褶皱都在苦笑中绽放开来
。
世界这么大，小代也想去看看。
可是现实是，二十出头的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工，除了午休时跟工友们来到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厂里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旁边，看看每日直播半小时的中央新闻，哪儿都去不了。
所以，当一名留苏归来的文化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仿佛就像全世界已然来到自己的身边。
那个时代的人都是那样淳朴，什么事都直来直去。
面对大自己十几岁的心仪对象，代爱莲用不着任何追求技巧，只是一天到晚粘着郅工，就硬生生把大哥哥粘到手了。
在五十年代的最后一个金秋十月，两个人携手踏进了婚姻殿堂。
到了第二年秋天，一对龙凤胎降生了。
女儿继承了母亲的闯劲儿，第一个爬出了子宫，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姐姐，也就是郅卓的姑姑。
而郅卓的父亲磨磨蹭蹭，给亲娘造成了许多痛苦，千呼万唤才不情愿地来到世上。
那个年代，因为夫妻大多是双职工，因此新生儿都是被社会化抚养的，在保育院和幼儿园一天天长大。
代爱莲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坚信如果妈妈不亲手带孩子，那么亲子双方的人生都会遗憾残缺。
于是，做完月子的代爱莲并没有回去上班，一家人的配给完全由丈夫一个人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