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中，江暄坐在台阶上，陪王猎户喝着闷酒。
“王叔，我明白你的苦闷，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夕之间全然破碎，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江暄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他也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一朝差错，再无归路。
见江暄手里的酒杯空了，王猎户提起一坛酒塞到他怀里，自己则拿起另一坛畅饮，“好小子，今天晚上咱俩喝个够。”
“好。”江暄提起酒坛，“当啷”一声，碰上王猎户的酒坛。
王猎户想要抬头望月，那月亮却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瞧不到一丝皎洁，“这破日子，就连想在家里看个月亮，也不行。”
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他要把那块破布扯下来，剪碎烧掉。
“王叔，巧妹自那以后便一直在房间了，没有出来过吗？”江暄摩挲着酒坛壁，随口闲谈。
“巧妹一碰到阳光就大吼大叫，为此她娘找人搭了这块布在院子里，过后她倒是出来了一段时间，可最近又闹脾气躲进房间了。”
“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么？”
王猎户猛灌一口，用衣袖抹去嘴角的酒渍，“还不是邻居家新养了一只猫，被她撞见了，哭天喊地的，再也不出来了。”
猫？
江暄暗忖，巧妹对猫这么抵触，也许她看见的妖物真身就是一只猫。
“巧妹的朋友也不来找她吗？”出事以后巧妹对外界很敏感，也许她会把秘密讲给她的朋友。
王猎户摇摇头，“她都这样了，还有谁敢和她玩，谁的父母会让孩子和巧妹接触呢。”
他正准备再喝一口酒，又想起什么，说道：“倒是有一个小孩儿，在巧妹出事一个月后，来找过她。两人说了几句话，那小男孩就跑了。”
“王叔，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江暄问。
“我当时在旁边留意了一下，小男孩问巧妹‘你好吗’，巧妹说‘不好’，然后他就跑了。”
你好吗，这句话有什么隐藏意思么？
江暄瞥见王猎户酒坛里的酒所剩无几，为了避免不协调，连喝几大口，“王叔，你还记得那个小男孩长什么样子吗？”
“长什么样子？让我想想——”王猎户望着门口，尝试回忆当时的情形，“他看起来比巧妹大个一两岁的样子，个头和巧妹差不多，长相普通，好像穿着一件鹅黄色衣服，料子倒是不错，是个富贵人家的娃。”
“哦，这样啊。”江暄停下喝酒的动作，将王猎户的这段话牢牢记在心里。
巧妹房间。
巧妹慢慢靠墙坐起来，灯火下泛黄的头发向脸两边滑开，露出小半张脸，皮肤惨白得骇人，她缓缓抬起眼眸，比常人要大上一圈的黑色瞳孔，比黑夜还要幽暗。
“我倒是情愿自己半年前便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人半鬼，见不得光。”
巧妹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本该有一颗跳动的心，而不是为了像一个人，被塞进去的棉花。
“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和拿走你心的人是同一个吧，你不恨他吗？”林寻安问。
巧妹讪笑一声，“怎么会……不恨呢！”
她日日被梦魇折磨，每每都想将那人拆骨入腹，报仇雪恨。
“可是姐姐，我的心好疼啊。”她摸着不存在的心，控诉，“我也曾将自己的伤疤剖开，去回想那些令人窒息作呕的画面，将身上的伤痕一一讲述，可是最后呢？”
“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只有我……只有我变成了连自己父母看见都会害怕的怪物。”
巧妹突然面目狰狞，眼睛瞪大，双目含恨，想要擦去眼角的泪水，才猛然想起，自己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林寻安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巧妹，她小小一只，像是不仔细找就会被人遗忘的小草。
“你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姐姐一定会抓到凶手，把他交给大理寺。”林寻安慢慢靠近，试探性地将巧妹抱在怀中，“大理寺的少卿段大人，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她这才发现，巧妹的房间是有窗户的，只是被人钉上了七八根木条，封得严严实实，让人喘不过气。
巧妹想要推开林寻安，可是她的怀抱好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温度了，久到她忘记，张开双臂是会有人奔跑着来抱住她的了。
“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阿爹在院里的躺椅上休息，阿娘去了织布坊，我和阿弟同巷子里的其他孩子在不远处的街道玩耍。”
巧妹垂下眼眸，她害怕别人看见她异于常人的眼睛，她已经看够了他们脸上的恐惧和同情的眼神了。
“我玩得很开心，回过头来才发现阿弟不见了，我拿着他掉在地上的草编蚂蚱，到处找他到了一个死胡同。”
她大声呼喊阿弟的名字，回应她的是猛然乍起的阴风。
“那时我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风沙糊住，只感觉有人捂住了我的口鼻，紧接着便将我拦腰抱起，腾空一跃，我便再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来，已经到了一个四面密不透风的密室，被人用锁链拷在木板床上，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着。”
巧妹说到这儿，声音颤抖，右手用力握住左手手腕，指甲掐进了肉里，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回忆下去，理智地讲诉她的经历。
林寻安没有错过巧妹用力到泛白的甲床，她伸出手覆在巧妹微颤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这个孩子。
“密室里照不进来阳光，全靠着几支蜡烛照亮，烛火照在那个女人转过来的脸上，我被吓得惊声尖叫——她长着一张猫脸。”
林寻安和段怀源交换眼神，原来凶手是一只猫妖。
“那个女人举止投足都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我也曾近距离看过她的脸，上面的绒毛栩栩如生，灰耳像是会动一般，真实到不像是一个面具。”
原来巧妹以为凶手是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女人，没有往妖物方向想。
“她喂我喝了水和饭，我想要反抗，可是没有一点力气，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少久，直到有一天，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那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争执的声音。”
小女孩？林寻安心想一个新的人物出现了，“你看见这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了吗？”
巧妹摇摇头，她很想看见，奈何被锁在密室里，看不见外面的一点情况。
“我听见女孩叫女人娘亲，央求女人放我走，等女人进密室喂我喝下水，之后我便陷入了昏迷。”
“我失去了回来的这段记忆，包括在城隍庙的记忆。”
之后的事情林寻安大概可以推断出来，巧妹回来以后神志不清，等她恢复神智，官府循着她的记忆线索，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为了避免素城人心惶惶，卷宗被搁置，案件不了了之了。
段怀源垂眸沉思，“卫江，找到所有素城有女儿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列出一个名单，本官要一个一个严查。”
“是，大人。”桑卫江领命，大声回应，像是要给巧妹一个交代。
段怀源接着对一旁的林寻安说：“我与卫江先行去追查线索了，拜托林姑娘在此陪陪巧妹。”
“段大人放心，我也会和江暄一起帮忙的。”
“好。”
说罢，段怀源带着桑卫江离开王家，直奔府衙。
两人走后，房间重新陷入安静，林寻安握着巧妹的手，轻柔地拨开她的头发，巧妹下意识地闪躲。
林寻安也不强势，放下手，柔声说：“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巧妹慢慢躺下，林寻安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像安抚小婴儿一样，轻拍她的胳膊。
曾经她也是这么哄哭闹的小林寻晞睡觉的，一晃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长大了。
——
林寻安出来便看见两个人手提空酒坛，勾肩搭背，歪七扭八地坐在台阶上。
“江小兄弟，今天我和你喝酒，喝得痛快。”自此他腿瘸以后，每次喝酒都要被自家老婆子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头一次这么酣畅淋漓。
“我心中本来有很多烦闷的事，和王叔你喝了一盅酒，倒是顿开了许多。”江暄拿着酒坛的手晃晃悠悠，显然是醉了。
林寻安走到江暄身后，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江暄回头，脸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一双杏眼笑到眯成一条缝，“好。”
他撑着台阶站起来，迈开长腿向前走，却好似走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
林寻安赶忙跨下台阶，搀上江暄左右摇晃的胳膊，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再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肘。
她一边被江暄带着往前走，一边回头向王猎户告辞。
离开王家，林寻安向着绯序楼的方向，搀着江暄往回走。
江暄足足高了林寻安一个头，又喝到烂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膀上，若不是念在大家相识一场，她真想把这个干正事时喝酒的人，扔在外面不管了。
“巧妹说了什么？”
江暄的头侧靠在林寻安的头上，呼出的酒气让她微微皱眉。
“她说自己被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女人，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里。”难得他醉成这样，还能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猫脸面具？”这和江暄从王猎户嘴里听见的巧妹害怕猫的事情，联系起来了。
“我觉得那也许不是什么猫脸面具，而是凶手为了避免人身长相被记住，一直以真面目见巧妹，她应该就是一只猫妖。”
在人界走动，人面当然比妖面更重要。
“有道理。”江暄带着醉意，重重地点下脑袋，却带着林寻安向前踉跄几步。
“别乱动。”林寻安训斥江暄，叹了口气，又继续讲道：“巧妹说那个女人本来打算杀了她，被一个小女孩劝住了，她听见小女孩叫那个女人娘亲。”
“小女孩——”江暄的尾音上扬，显然是在质疑什么。
“怎么了么？”
“我刚才和巧妹的父亲喝酒，他告诉我在巧妹出事一个月后，有一个陌生小男孩来找过她，两人没说上两句话，男孩便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会有什么联系么，他和凶手又是什么关系？
“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林寻安侧过脑袋，问江暄。
“知道一些。”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他吧，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找到他本人。”林寻安拉着江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肘，用力一扯，大步向前走。
“喂，慢点，我头好晕——”
“谁叫你喝那么多酒的，活该。”
月光撒下巷间小路，照在林寻安和江暄的身上，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慢慢被拉长。
“王叔，我明白你的苦闷，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夕之间全然破碎，任谁都是难以接受的。”江暄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他也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一朝差错，再无归路。
见江暄手里的酒杯空了，王猎户提起一坛酒塞到他怀里，自己则拿起另一坛畅饮，“好小子，今天晚上咱俩喝个够。”
“好。”江暄提起酒坛，“当啷”一声，碰上王猎户的酒坛。
王猎户想要抬头望月，那月亮却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瞧不到一丝皎洁，“这破日子，就连想在家里看个月亮，也不行。”
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他要把那块破布扯下来，剪碎烧掉。
“王叔，巧妹自那以后便一直在房间了，没有出来过吗？”江暄摩挲着酒坛壁，随口闲谈。
“巧妹一碰到阳光就大吼大叫，为此她娘找人搭了这块布在院子里，过后她倒是出来了一段时间，可最近又闹脾气躲进房间了。”
“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么？”
王猎户猛灌一口，用衣袖抹去嘴角的酒渍，“还不是邻居家新养了一只猫，被她撞见了，哭天喊地的，再也不出来了。”
猫？
江暄暗忖，巧妹对猫这么抵触，也许她看见的妖物真身就是一只猫。
“巧妹的朋友也不来找她吗？”出事以后巧妹对外界很敏感，也许她会把秘密讲给她的朋友。
王猎户摇摇头，“她都这样了，还有谁敢和她玩，谁的父母会让孩子和巧妹接触呢。”
他正准备再喝一口酒，又想起什么，说道：“倒是有一个小孩儿，在巧妹出事一个月后，来找过她。两人说了几句话，那小男孩就跑了。”
“王叔，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江暄问。
“我当时在旁边留意了一下，小男孩问巧妹‘你好吗’，巧妹说‘不好’，然后他就跑了。”
你好吗，这句话有什么隐藏意思么？
江暄瞥见王猎户酒坛里的酒所剩无几，为了避免不协调，连喝几大口，“王叔，你还记得那个小男孩长什么样子吗？”
“长什么样子？让我想想——”王猎户望着门口，尝试回忆当时的情形，“他看起来比巧妹大个一两岁的样子，个头和巧妹差不多，长相普通，好像穿着一件鹅黄色衣服，料子倒是不错，是个富贵人家的娃。”
“哦，这样啊。”江暄停下喝酒的动作，将王猎户的这段话牢牢记在心里。
巧妹房间。
巧妹慢慢靠墙坐起来，灯火下泛黄的头发向脸两边滑开，露出小半张脸，皮肤惨白得骇人，她缓缓抬起眼眸，比常人要大上一圈的黑色瞳孔，比黑夜还要幽暗。
“我倒是情愿自己半年前便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人半鬼，见不得光。”
巧妹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本该有一颗跳动的心，而不是为了像一个人，被塞进去的棉花。
“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和拿走你心的人是同一个吧，你不恨他吗？”林寻安问。
巧妹讪笑一声，“怎么会……不恨呢！”
她日日被梦魇折磨，每每都想将那人拆骨入腹，报仇雪恨。
“可是姐姐，我的心好疼啊。”她摸着不存在的心，控诉，“我也曾将自己的伤疤剖开，去回想那些令人窒息作呕的画面，将身上的伤痕一一讲述，可是最后呢？”
“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只有我……只有我变成了连自己父母看见都会害怕的怪物。”
巧妹突然面目狰狞，眼睛瞪大，双目含恨，想要擦去眼角的泪水，才猛然想起，自己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林寻安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巧妹，她小小一只，像是不仔细找就会被人遗忘的小草。
“你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姐姐一定会抓到凶手，把他交给大理寺。”林寻安慢慢靠近，试探性地将巧妹抱在怀中，“大理寺的少卿段大人，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她这才发现，巧妹的房间是有窗户的，只是被人钉上了七八根木条，封得严严实实，让人喘不过气。
巧妹想要推开林寻安，可是她的怀抱好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温度了，久到她忘记，张开双臂是会有人奔跑着来抱住她的了。
“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阿爹在院里的躺椅上休息，阿娘去了织布坊，我和阿弟同巷子里的其他孩子在不远处的街道玩耍。”
巧妹垂下眼眸，她害怕别人看见她异于常人的眼睛，她已经看够了他们脸上的恐惧和同情的眼神了。
“我玩得很开心，回过头来才发现阿弟不见了，我拿着他掉在地上的草编蚂蚱，到处找他到了一个死胡同。”
她大声呼喊阿弟的名字，回应她的是猛然乍起的阴风。
“那时我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风沙糊住，只感觉有人捂住了我的口鼻，紧接着便将我拦腰抱起，腾空一跃，我便再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来，已经到了一个四面密不透风的密室，被人用锁链拷在木板床上，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着。”
巧妹说到这儿，声音颤抖，右手用力握住左手手腕，指甲掐进了肉里，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回忆下去，理智地讲诉她的经历。
林寻安没有错过巧妹用力到泛白的甲床，她伸出手覆在巧妹微颤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这个孩子。
“密室里照不进来阳光，全靠着几支蜡烛照亮，烛火照在那个女人转过来的脸上，我被吓得惊声尖叫——她长着一张猫脸。”
林寻安和段怀源交换眼神，原来凶手是一只猫妖。
“那个女人举止投足都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我也曾近距离看过她的脸，上面的绒毛栩栩如生，灰耳像是会动一般，真实到不像是一个面具。”
原来巧妹以为凶手是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女人，没有往妖物方向想。
“她喂我喝了水和饭，我想要反抗，可是没有一点力气，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少久，直到有一天，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那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争执的声音。”
小女孩？林寻安心想一个新的人物出现了，“你看见这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了吗？”
巧妹摇摇头，她很想看见，奈何被锁在密室里，看不见外面的一点情况。
“我听见女孩叫女人娘亲，央求女人放我走，等女人进密室喂我喝下水，之后我便陷入了昏迷。”
“我失去了回来的这段记忆，包括在城隍庙的记忆。”
之后的事情林寻安大概可以推断出来，巧妹回来以后神志不清，等她恢复神智，官府循着她的记忆线索，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为了避免素城人心惶惶，卷宗被搁置，案件不了了之了。
段怀源垂眸沉思，“卫江，找到所有素城有女儿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列出一个名单，本官要一个一个严查。”
“是，大人。”桑卫江领命，大声回应，像是要给巧妹一个交代。
段怀源接着对一旁的林寻安说：“我与卫江先行去追查线索了，拜托林姑娘在此陪陪巧妹。”
“段大人放心，我也会和江暄一起帮忙的。”
“好。”
说罢，段怀源带着桑卫江离开王家，直奔府衙。
两人走后，房间重新陷入安静，林寻安握着巧妹的手，轻柔地拨开她的头发，巧妹下意识地闪躲。
林寻安也不强势，放下手，柔声说：“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巧妹慢慢躺下，林寻安为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像安抚小婴儿一样，轻拍她的胳膊。
曾经她也是这么哄哭闹的小林寻晞睡觉的，一晃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长大了。
——
林寻安出来便看见两个人手提空酒坛，勾肩搭背，歪七扭八地坐在台阶上。
“江小兄弟，今天我和你喝酒，喝得痛快。”自此他腿瘸以后，每次喝酒都要被自家老婆子念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头一次这么酣畅淋漓。
“我心中本来有很多烦闷的事，和王叔你喝了一盅酒，倒是顿开了许多。”江暄拿着酒坛的手晃晃悠悠，显然是醉了。
林寻安走到江暄身后，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江暄回头，脸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一双杏眼笑到眯成一条缝，“好。”
他撑着台阶站起来，迈开长腿向前走，却好似走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
林寻安赶忙跨下台阶，搀上江暄左右摇晃的胳膊，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再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肘。
她一边被江暄带着往前走，一边回头向王猎户告辞。
离开王家，林寻安向着绯序楼的方向，搀着江暄往回走。
江暄足足高了林寻安一个头，又喝到烂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膀上，若不是念在大家相识一场，她真想把这个干正事时喝酒的人，扔在外面不管了。
“巧妹说了什么？”
江暄的头侧靠在林寻安的头上，呼出的酒气让她微微皱眉。
“她说自己被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女人，关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里。”难得他醉成这样，还能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猫脸面具？”这和江暄从王猎户嘴里听见的巧妹害怕猫的事情，联系起来了。
“我觉得那也许不是什么猫脸面具，而是凶手为了避免人身长相被记住，一直以真面目见巧妹，她应该就是一只猫妖。”
在人界走动，人面当然比妖面更重要。
“有道理。”江暄带着醉意，重重地点下脑袋，却带着林寻安向前踉跄几步。
“别乱动。”林寻安训斥江暄，叹了口气，又继续讲道：“巧妹说那个女人本来打算杀了她，被一个小女孩劝住了，她听见小女孩叫那个女人娘亲。”
“小女孩——”江暄的尾音上扬，显然是在质疑什么。
“怎么了么？”
“我刚才和巧妹的父亲喝酒，他告诉我在巧妹出事一个月后，有一个陌生小男孩来找过她，两人没说上两句话，男孩便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会有什么联系么，他和凶手又是什么关系？
“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林寻安侧过脑袋，问江暄。
“知道一些。”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他吧，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找到他本人。”林寻安拉着江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肘，用力一扯，大步向前走。
“喂，慢点，我头好晕——”
“谁叫你喝那么多酒的，活该。”
月光撒下巷间小路，照在林寻安和江暄的身上，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慢慢被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