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外补课,于观南也会抓紧课余时间帮徐雁北讲数学要点。

    他一番好意,徐雁北便不再推辞。

    也许,她可以试着再努力一次。

    讲题过程中,徐雁北第一次发现于观南这人不仅专注细致,还极有耐心。

    很多题型,她一听就懂。

    “是不是很神奇?”他问。

    徐雁北无奈一笑:“是的,你就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神。”

    受人恩惠,哪有不奉承着的。

    于观南听了,也不想细品话里的深层意味,抿唇一笑后,继续讲题。

    他最近头发好像又长了。

    可额前的碎发依旧爱往上翘,引得徐雁北看得出神。

    于观南发现她盯着自己,故意道:“看我干嘛,被我的优秀吸引了?”

    回过神来的徐雁北没好气的说:“神经病!”

    他也不生气,反而自顾自地闷笑起来。

    楚钺和团委文欣欣从楼上办公室下来,手上还抱了些资料,一路谈笑风生。

    刚进门,文欣欣突然问:“楚钺,你们艺考集训还没开始吗?”

    楚钺:“开始了。”

    “那你不参加吗?”

    “我还用得着参加吗?”楚钺一脸认真。

    文欣欣顿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随后道:“也是,你那么优秀又准备了好几年,艺考肯定没问题。”

    楚钺立刻笑出声,“你还真信啊?”

    “我信啊,难得你会开这种玩笑。”

    楚钺将手里的资料放到座位上,嘴角的笑还未散尽。

    他站在边上第二排的位置。

    抬眼扫视教室一周,最后目光在徐雁北这里定格。

    教学楼后的香樟被风吹得沙沙响,带着树叶清香的穿堂风直奔走廊,将米色的窗帘掀起一层层浪。

    徐雁北恍了下神,笔从指尖滑落,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后滚到桌子下去了。

    下一刻,于观南用笔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

    “不是脑袋笨,不认真听课才是你最大的问题。”

    一句话点出了徐雁北的症结所在,同时也引来旁人的注视。

    她只好埋下身子去捡笔,半天不见起来。

    周五不用去培训班。

    傍晚,徐雁北觉得用脑过度,便趴在桌子上小憩。

    于观南背着墙坐着,正和熊朝他们瞎聊得起劲。

    话题也从今天的篮球赛趣事,逐渐转向大家报考意向以及未来的就业方向。

    熊朝问他,“我们体育生以后的出路是什么?”

    于观南笑:“当体育老师呗,还能是什么!不过你以后要好好保养身体。”

    “为什么?我身体挺好的呀。”

    于观南扑哧一声,“以后你会天天生病,其他老师都争着给你代课。”

    “无语!”熊朝说,“那我不当老师行不行?”

    “不行。”于观南扫了教室一圈,低声道:“必须当老师,像林兮这种美术生以后就是美术老师,潘书是音乐老师,宋頔和汪怡菲她们是舞蹈老师。”

    “还有学播音的那几个,以后是课外培训班老师;准备报考外国语大学的,大学出来多半是英语老师……”

    反正在他嘴里,没人逃得过当老师的宿命。

    熊朝撇了撇嘴,信他个鬼。

    “那学委呢?”林兮边问边在草稿纸上作速写,画的是于观南歪七扭八的坐姿。

    “学委嘛……”于观南想了想,没下定论。

    林兮接话道:“他这个特殊,以后有可能当大明星。”

    “我也觉得,他无论从身高到外貌都无可挑剔。”熊朝遥望隔了好几组的楚钺,叹道,“终于有一个能逃脱当老师的宿命了。”

    于观南摇头,“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老师,表演专业的老师。”

    “咦,嘴贱得嘞!”熊朝说。

    林兮突然问于观南:“那你以后想干嘛啊。”

    熊朝立马抢在他前面回答。

    “于观南从小的梦想就是毕业娶个媳妇,养娃当奶爸。”

    林兮一听,拍着桌子大笑:“真的假的?”

    熊朝和他玩在一起那么多年,最了解他,拍着胸脯说,“消息如假包换。”

    “哈哈哈……”

    徐雁北被笑声惊醒,抬起头,额头上还有两道浅红的压痕。

    她盯着于观南,疑惑的表情似乎在求证熊朝的说法。

    于观南避开她的眼神。

    踢了熊朝课桌一脚,“少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熊朝不服气,回怼:“本来就是,别嘴硬!”

    一旁的林兮转移目标,问徐雁北:“徐美女,你的梦想是什么?”

    于观南笑着看林兮,这小子问了他一直想问又没机会问的话。

    徐雁北想都没想,脱口道:“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哦,好直接的梦想。”林兮缩回脑袋,不再出声。

    于观南趁机问她,“你想考哪个大学?”

    徐雁北答:“还没定。”

    于观南默默点了下头。

    天色暗下来,教室里还是乱哄哄一片。

    徐雁北和李茂云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看见于观南和熊朝又在斗嘴掐架。

    她一言不发,把手里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拍到于观南面前。

    这一举动引来旁边唏嘘的目光。

    “什么东西?”于观南停手,傻愣愣地拿着纸条问她。

    “我也不知道,教室门口一个小学妹让我转交给你的。”

    熊朝和林兮八卦的表情溢于言表。

    “于观南收到情书了,看来今天在球场上的拉风表现又赢得了小学妹的欢心。”

    于观南白了他们一眼,半信半疑地看向李茂云。

    李茂云点头,证明这个东西的确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学妹给的。

    徐雁北漠不关心,拿出语文试卷低头做起来。

    熊朝一个劲儿地怂恿他打开看看。

    于观南瞄了一眼身旁,淡定地将小纸条撕掉,搓成一个小圆球后弹出窗外。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都是那些话罢了。”

    熊朝觉得这个人扫兴得很,“也是,写情书这种事你最熟悉不过了。”

    林兮八卦,“他经常给别人写情书?”

    “那是。”熊朝又来劲了,嘴上没把门,将初中时候的事一股脑地往外吐。

    聒噪中,徐雁北避免不了多听了两句。

    于观南急忙与她解释,“别听熊朝乱讲,那些情书都是帮他写的。”

    关她什么事??

    徐雁北依旧无话,埋头继续做题。

    其实,情书都是熊朝初中时情窦早开,死活缠着于观南帮他送的。

    为了友谊长存和每日一包辣条的承诺,于观南风雨无阻,使命必达。

    结果,女生感动之余竟喜欢上了他,还主动给他回了好几次信。

    当时,他身体发育要比旁人滞后些。

    别人都开始蹿个了,他还像根豆芽菜,又小又单薄。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后来,送情书的事被班主任知道,还请了家长。

    他那个生性风流又不管事的老爸不仅不责备,还夸他儿子得了自己真传,小小年纪就懂得追小妹妹。

    最后,班主任将他和他那个不靠谱的爹一起训了。

    于观南还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做检讨。

    那件事给他埋了不少阴影。

    以至于现在的他阳光少年一枚,面对女孩们的各种示好,他却从不回应。

    铃响,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今晚的自习没有老师来上课,大家自行安排。

    徐雁北做题正做得认真,旁边隐隐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腹鸣,跟猫似的。

    “没吃饭?”她偏头问。

    “是没吃饱!”于观南摸着肚子笑。

    徐雁北从桌箱里拿出一个通红的苹果,递给他,“吃吧,就当谢礼了。”

    毕竟,外面补习班最低也得百来块一节课呢!

    更何况人家有各种竞赛奖杯傍身,含金量极高。

    于观南顺杆爬。

    “居然这么贵?那咱们还是折算成钱吧!”

    徐雁北冷笑一声,“要钱没有,不吃拉到。”

    “我吃,我吃!”

    从她手里夺过苹果,他却没着急吃,而是塞进了书包。

    晚自习后,大批走读生迎着橘黄的路灯往校大门走。

    黑压压的人群摩肩接踵,如群居动物季节性奔赴一场盛大的迁徙,朝朝暮暮,不断重复。

    一路上,于观南将手里的苹果抛起又接住,乐滋滋地往车棚去。

    熊朝突然从后面跑过来,跳起将苹果半空拦截,“不吃给我啊,正好我饿得心慌。”

    于观南急了,掐住熊朝后脖颈,威胁道:“你敢咬,我就把你牙全部打碎。”

    熊朝后脖劲发痒,笑得喘不过气。

    他就喜欢看于观南着急的样子。

    “好了,我还你,你放开我。”熊朝将苹果塞回去,故意埋汰:“一个烂苹果而已,至于吗?”

    于观南用校服衣角将苹果擦了擦,反驳道:“才不是烂苹果。”

    刚骑上车,于观南在人群中锁定了徐雁北的身影。

    他朝熊朝喊了一声,“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熊朝挥手和他告别,骑着车淹没在大街上的车流中。

    徐雁北出了校门往左拐,后面响起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你还不回家,瞎溜达什么?”她边走边问。

    于观南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踩着单车跟在一旁,修长的腿曲着,摇摇晃晃中努力控制着重心。

    “一起吃个宵夜呗?”他向她发出邀请。

    “谢了,我减肥,不吃夜宵。”

    “别减了,现在就挺好。”

    徐雁北头也不回地钻进小卖部。

    隔壁是老板私人开的一间公用电话亭。

    其实就是一个主机连接多个分机,哪个分机通话多久,主机上一目了然。

    2012年,在经济滞后的西南地区,小城市里学生的手机普及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

    不过,那时人们对手机倒没什么执念,用不用都行。

    学校外面的街道是个流动集市,一早一晚最热闹。

    卖的小吃种类繁多,味道也不错。

    于观南买了碗香菇肉丁粉大口嗦起来。

    若不是看见宋頔和汪怡菲一群人跟在徐雁北后面,他早就和熊朝一起走了。

    虽然这段时间大家相安无事,但他还是不放心。

    他也和徐雁北说过,不要和这群人再起任何冲突,可她的性子哪里一下就改得过来。

    好在,无事发生。

    于观南也想过把这些事告诉老师,可是空口无凭,无济于事。

    徐雁北打完电话,出来时,看见于观南正跨在自行车上吃东西。

    他两条长腿撑着地面,自行车便稳稳定住,橘黄的路灯透过梧桐树照在他那一头顺毛上,竟有些奶乖气质。

    徐雁北准备朝他走过去,楚钺却骑着车过来。

    她迅速回缩到粗壮的梧桐树后,做贼似的。

    楚钺和于观南闲聊两句后,一辆黑色轿车靠在路边缓缓停下。

    “哥哥。”轿车后排,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声音清脆的朝楚钺喊。

    楚钺笑着挥手,“不都说了我自己回去,不用你们来接吗?”

    副驾驶上,楚钺妈妈放下车窗,温柔道,“楚钰坚持要过来,我和你爸爸便来接你了。”

    楚钺笑里带着无奈,“那你们走前面,我骑车跟在后面就行。”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于观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看着远去的车尾出神。

    直到徐雁北走过来,他仰头扒光最后一口粉,将手里的空纸碗扔进垃圾桶,用纸巾将嘴一抹。

    “走吧,一起回去。”

    从电话亭到校门口,两百米路而已,但他还是默默骑着自行车跟在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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