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考结束好几天了,徐雁北躺在床上对着床板放空。

    那件事的误会不能一直拖着,她应该找个机会和楚钺解释清楚。

    打开手机,看着扣扣上与楚钺的对话框。

    框里除了好友通过的信息,任何聊天记录都没有,纯白的背景干净得像一片空茫的雪地。

    她打了几行字,最后又全删了。

    当面解释会更好吧!

    天气放晴的时候,校考预报名陆续开始。

    大课间,楚钺拿了报名表给班上的艺考生填写。

    到了徐雁北这里,他将表格平放在桌面,依旧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的平视都没有。

    看着空白的表格,徐雁北心里的话像被按下了删除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光扫过后面,楚钺拿表格给汪怡菲她们时,大家就报考院校谈论得火热,好像所有的芥蒂单单只针对徐雁北一个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

    拿着笔,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痛下决心,全部填写了沪海的高校。

    这段时间她仔细想过,只要那帮人不再过分,所有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事她都能忍。

    现在的她只想努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待风降临时,展翅高飞,与这里的烂人烂事彻底切割。

    然而,下定决心时,楚钺的身影闪现在脑海里。

    想到往后要连他一并从心底抹去,徐雁北顿时心如刀绞。

    江陈之前和徐雁北聊天时,话里话外一直希望她报考北城的中民传媒大学。

    那可是国内最顶尖的传媒大学,一定比去沪海更有前途。

    徐雁北也动摇过,特别是得知楚钺要报考北城电影学院这件事后,她还查过这所学校,该校的编导类专业实力也很强。

    很快,一个小目标在她心底偷偷发芽。

    她不求这场单恋能有回声,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也是件令人幸福的事。

    可现在,这个念头淡了。

    也许是从楚钺看见那一幕开始,也许是此时此刻。

    既然注定成不了同路人,那就借此彻底断了对他的痴心妄想。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填好表格,徐雁北没有交给楚钺,而是自己拿去六楼的办公室。

    还未进门,二人就撞个正着。

    楚钺穿了件灰蓝色毛衣,柔软的质地看起来十分温暖。

    但熟悉的香味让她没了从前的悸动,反而像一把刀划在心头,绞痛无比。

    男生挡在门口,没有主动退步的意思,深邃的双眸直直落在她身上。眼神也退却了往日的温润,蒙了一层淡如薄冰的冷气。

    徐雁北垂下眼睫,自行退了一大步,让他先走,但他却站着不动。

    “楚钺,报名表都收齐了吗?”陈卉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楚钺抬手,抽走徐雁北手里的报名表转身往里走,将表格放到陈卉办公桌上。

    “都在这里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落在最上面那张表格上,神色有些难看。

    徐雁北没进去,而是扭身折回。

    上课铃响起,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声,她也跟着加快脚步,小跑回了教室。

    这节是江陈的课。

    她很喜欢徐雁北,相比她语文成绩好,江陈更欣赏她对语文细腻的理解力。

    尤其是在古诗词赏析上,分解的情感以及描绘出的意境细腻鲜活,如临其境,作文也颇具个人特色。

    她一如既往让徐雁北起来做诗词赏析,那是昨天测试的试卷题目。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出自唐代骆宾王的《在狱咏蝉》。

    作者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关于自身的无辜与清正,但苦于没有证据,无人相信,只能借物抒怀。

    江陈问她:“你来分析一下作者的困境以及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徐雁北站起来,周围的人都将目光抛向她。

    虽然她早已习惯这种凝视,但此刻的她却像浩瀚大海里的一座孤岛,迷茫得没有方向。

    半晌,她摇头,“我不知道。”

    江陈嗯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困惑。

    她睨着眼打量她,安慰道,“没关系,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徐雁北手指在笔杆上抠了又抠,终于憋出一句,“人的清白难以自证,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如果我是作者,我也会感到无能为力,甚至绝望。”

    她语气里的失落毫不遮掩,就连叹惜声里都充斥着一股无力感。

    底下的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大多赞同她的说法。

    清白是最难洗清的。

    就好比一个人好好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神经病泼了一桶大粪,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要被经过的人嫌臭嫌脏。

    江陈觉得以徐雁北的思路,这个问题随便套个模板就能回答得很好。

    显然,她真正的答案有点钻牛角尖了。

    “既然如此,谁能帮她补充一下?”江陈扫了教室一圈。

    底下瞬间安静,个个埋着头,生怕被江陈点名。

    “我来吧!”

    这句话响起时,两个高挑的身影同时站了起来。

    这种巧合的默契让教室底下发出窸窣的笑声。

    于观南回头,这才发现后面站着的楚钺。

    二人愣了一下后,却僵持住了,丝毫没有要谦让的意思。

    江陈也颇感意外,于是她点名道:“楚钺来吧。”

    她朝于观南摆手,示意他坐下。

    于观南无奈,慢慢坐了回去。

    楚钺挺拔的背影让后排几个女生你推我攘地犯花痴,然后托着下巴准备洗耳恭听。

    这时,徐雁北发声道:“不必了,江老师,我自己说吧。”

    底下顿时一片唏嘘。

    江陈只好道:“行,你自己说吧。”

    徐雁北讲了自己刚上幼儿园没几天,就动手打人的事。

    记得那时是课间,一群刚认识的小孩子牵着衣服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徐雁北和发小从洗手间回来,二人正常走路,发小却被迎面而来的队伍撞倒在地。当她蹲下去扶自己的小伙伴时,后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都是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拳头。

    但力量的冲击感丝毫不弱,疼得徐雁北小心脏都跟着颤。

    她回头,为首的那个小男孩正头颅高昂的盯着她。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道歉,而是一句埋怨:“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吗?真是活该。”

    见徐雁北不说话,模样看起来也很好欺负,男孩攥紧的小拳头又举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双手捂脸,嘴里发出一句撕心裂肺的哭吼。

    教室里顿时乱作一片,后来老师来了。

    徐雁北因将男孩的脸挠出三道痕而被罚站一节课,而男孩却因伤得到了所有小伙伴的慰问和关心。

    年幼的徐雁北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有错,为什么受罚的只有她自己?

    现在,她明白了。

    她可以以牙还牙,但不能授人以柄。

    因为人们更多时候宁愿相信自己看到的,没工夫去找所谓的证据,证明谁是最清白的那一个。

    楚钺默默听着,心里沉闷得难受。

    课间,于观南听说了徐雁北校考报名的事。

    他问:“你都报了哪几所院校啊?”

    “怎么了,你也要报啊?”

    于观南笑说:“好啊,你说说看,没准咱俩以后还能继续当同学呢。”

    “你以后会认识更多新同学的。”徐雁北语气颓丧,“再说我们专业方向都不同,怎么读同一所大学啊?”

    “也有综合性大学啊,不能同专业,但能同校啊。”

    好像有点道理。

    徐雁北将填写的三所大学讲给他听。

    于观南将其中一所名字写在草稿本上,用手指点了点,“看吧,这所我的分数就能上。”

    沪海,那可是国际大都市唉,谁不向往呢?

    徐雁北看着于观南,认真道:“你真的喜欢这所大学吗?”

    “嗯!”于观南使劲点头,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喜欢。

    徐雁北闷笑一声,没再说话。

    “那就这样说好了,咱俩以后一起报这所大学。”

    于观南乐滋滋地拿起英语书背单词,徐雁北故意恼他,“谁和你说好了,要去你自己去。”

    “我偏不。”于观南将头埋低些,直白道:“我就要追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徐雁北听了,耳尖竟有点泛红。

    林兮美术联考过后,也正式回归课堂,不用在集训期间偷偷跑出来透气了。

    他给熊朝使了个眼色,熊朝立马捏着嗓子和他唱起双簧来。

    “哎呀,同桌,你以后要考哪个大学啊,咱们一起呗?”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呢。”

    “我不管,反正我这辈子都是你的跟屁虫,你是甩不掉我的。”

    二人一唱一和,旁人也跟着笑出声。

    徐雁北只感觉一团火由耳根烧到了脸上。

    统考过后,培训班的人骤然少了一大半,留下的基本都是要参加后面校考的人。

    孙成浩将两个班剩下的人全部凑到一起,进行针对性更强的冲刺复习。

    时间也由原来的变成了周二至周四,每晚两个小时。

    徐雁北倒没有感觉生活有太大的变化,每天都过得按部就班。

    路过校外的小卖部,她随手买了瓶牛奶和面包,边走边吃。

    天凉了,玻璃瓶装的牛奶被贴心的老板放到温水里泡着,喝起来暖暖的。

    楚钺戴了个黑色渔夫帽走在前面,同色系的大衣与初冬的萧索相得益彰,将他身形衬得更加挺括颀长,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超逸的清冷。

    徐雁北努力不去关注他,仰头看着铅色的云层。

    偶尔,几只鸟飞过,她试图从冬日的灰败中找到一些意趣。

    但寒风刺骨,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趣。

    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低头的瞬间,她发现楚钺双手插兜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脚尖正随意地拨弄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块,看样子好像在等人。

    徐雁北定住,此刻的她不想再往前,只想找个洞钻进去、躲起来。

    半晌,她又改变主意了。

    既然要离开,就该清清白白的走,她必须向他解释清楚。

    徐雁北做了几分钟的自我心理建设,将要说的话打了几遍腹稿。

    终于,她鼓起勇气朝楚钺走去,还有一两米距离时,她心率一下就全乱了。

    准备叫住楚钺时,几个男生突然从她身后冲了过去,大家热切地和楚钺闹腾起来。

    原来,楚钺等的人是他们。

    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被冲散,徐雁北像只受惊的小鹿,咻地一下钻进了旁边的小店。

    那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懦弱。

    面对伤害自己的人,她会毫不留情的反击。

    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她却像只敏感的蜗牛,总把自己蜷缩在壳里。

    说到底,她还是太过稚嫩,对人生的经历和见解都过于浅薄,无法以理性的思维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矛盾和关系。

    那就快点长大吧,成熟了就好了。

    此刻的小店里几乎没有人。

    徐雁北透过玻璃窗,直到看见楚钺和几个同伴走远,她才随手买了板奶片,慢吞吞地走出来。

    前面的人影越来越小。

    她将手里的奶片全部剥开,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冷风袭来,她裹了一下身上宽松的毛衣,将手揣进兜里,仰头望着灰茫茫的天空。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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