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气温起起伏伏。

    每到傍晚,天就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雨雾被寒风裹着漫天飞舞,举着的伞只能遮住上半身,下半身一路被雨扑滚着,湿润冰凉。

    教室里的空调开得太暖和,徐雁北差点在课上睡着。

    下课后,她抓起书包第一个冲出去。

    廊上的空气比室内新鲜,旁边的防火门没有关,冷风灌进来将困倦吹散。

    楼梯间传来阵阵嘈杂声。

    听起来像是楼上在举办狂欢派对,吵得楼道的声控灯一直亮着,就没熄过。

    徐雁北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平平无奇的一天而已,并不是什么重大节日。

    电梯口挤了一堆人,有的等不及,三两结伴从步梯下楼。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徐雁北准备上楼看看,却突然被孙成浩叫住。

    “雁北,你校考报名的事定下来没?”

    徐雁北将脚轻挪回来,说:“定下来了,都是沪海那边的大学。”

    “哦。”孙浩成迟疑了一下,才道:“挺好的,沪海也不错,南方孩子去了北方总有很多地方不适应。”

    虽然对于徐雁北的选择有些遗憾,但这是别人的自由和权利,他不强求。

    孙成浩将资料装进手提包,按了电梯,问她,“一起下去吗?”

    徐雁北点点头,下楼后与他挥手告别。

    天一冷,路上的人和车都少了许多。

    隐藏在街头巷里的小吃摊上,雾白的热气从避风的小巷飘出,是烤红薯,烤玉米,还有糖炒栗子的味道。

    前几日,李茂云一直念叨要吃栗子。

    徐雁北便停下来,打算买一袋现炒板栗回去。

    摊主正抡着大铁铲在圆圆的大锅里翻搅,黑色的铁砂和棕色的栗子在翻搅中融为一体。

    高温炙烤下,板栗受热不均,噼噼啪啪地爆开一道道口子,香甜的味道蒸腾,随着北风蔓延。

    不少路人闻着味寻来,将摊子围成一个圈。

    油桶做成的炉子里,柴火烧得通红。

    徐雁北伸手取暖,细长的指尖被橘红的火焰照得剔透红润。

    她抬头,视线刚好与马路对面的罗欢对上。

    罗欢正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也没有回应徐雁北什么,直接钻进去走了。

    这时,摊子旁的几个小女生兴奋地聒噪起来。

    “快看,快看,就是他。”

    “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学长?”

    “嗯嗯,是不是帅呆了。”

    “真的唉,而且气质不是烂大街的那种帅。”

    “是独具魅力的帅!”

    徐雁北好奇地将头一扭,看到了一个头戴白色发套的少年,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COS的某个动漫角色。

    只是隔得远,她还没看清具体是谁,那人就迈着长腿钻进荷花巷里。

    面前的几个小女生,领口都扎着漂亮的领结,那是铭德中学的校服标配。

    徐雁北猜她们讨论的估计是自己学校里的人吧。

    板栗用牛皮纸袋装好,接过来时,还热腾腾的冒着气。

    付了钱,徐雁北沿着熟悉的巷子回去。

    毛毛雨早就停了,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徐雁北剥了颗栗子放进嘴里,眼睛左顾右盼,才等了十分钟的时间,这条巷子几乎没了人迹。

    就连平日里听到有人过路就会狂叫的小狗也没了声响,周遭静得让人窒息。

    旁边一盏路灯年久失修,陈旧的灯泡一闪一闪的,恐怖电影氛围一下就弥漫开来。

    她不由加快脚步。

    老旧的居民楼一栋栋整齐排列着,楼栋之间狭窄的巷子却黑洞洞的,像一道道无底深渊。

    “草,小|婊子,果然是你,害老子好找!”

    咒骂声中,秃头男子从旁边的建筑里冲了出来,凶神恶煞地拦在路中间。

    徐雁北定睛一看,是她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醉汉。

    这次他没喝酒,地中海头顶那道缝合的新疤像条弯弯曲曲的蜈蚣,十分狰狞。

    “你想干嘛?”徐雁北退后两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干嘛?”秃头男指着自己的头顶,“你害老子头上多了那么大条疤,足足养了两个多月,老子当然要找你要钱了。”

    自作孽不可活,这种癞皮狗徐雁北才懒得和他扯,抽身便走。

    那人又说:“是不是你报警把我们这里查了个底朝天?老子就是吃那行饭的,你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笔账你今天必须还。”

    扫黄打非哪是她能干预的。

    徐雁北依旧不理会。

    随后,秃头男扑上前,一把扯住徐雁北胳膊,她手里的糖炒栗子滚得满地都是。

    他嘴里不干不净,“要是没钱,别的我也能接受。”

    男人猥琐大笑,另一只手不老实地往女孩身上钻。

    徐雁北眼疾手快,顺势在花池边捞了块沾满泥浆的板砖,反手就往男子头上狠狠拍去。

    潮湿陈腐的砖头并没有致命的杀伤力,但足以让它在同样的位置炸开一道口子。

    瞬间,醒目的鲜血顺着眉心和鼻梁潺潺而下。

    秃头男疼得双手抱头,破口大骂,“妈的,你今天是跑不了的,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徐雁北扔掉手里的砖头,奋力奔跑。

    不料,被激怒的男子脚下生风,一路穷追不舍。

    徐雁北准备掏出手机报警,却发现没电关机了。

    倏然,一个人影从单元楼里闪出,将她拦腰逮了过去……

    徐雁北整个人贴着墙,冰冷的墙面即使隔着厚厚的毛衣,后背依旧窜起一阵寒意。

    “别出声。”楚钺捂着她的嘴,凑到她耳边说。

    徐雁北身子一僵,将墙面贴得更紧了。

    秃头男骂骂咧咧地追上来,见前面没了人影,他扭头往昏暗的楼道瞥了一眼,里面窸窸窣窣的,像小老鼠躲避野猫发出慌乱的声音。

    男子得意一笑,慢慢靠拢,“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抓不到你了?天真!”

    他跺脚,楼道里的灯泡亮起,昏暗不明,只能将眼下看个大概。

    他捂着头的指缝里,渗出的血迹逐渐有了凝固的迹象。黏黏糊糊的,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滚!”少年冰冷的嗓音骤然响起,平静中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男子脚下一顿,打量眼前的这对小情侣。

    女孩被一件外套遮了头,完全看不清脸。

    男孩身量挺拔,单手撑墙将头埋在女孩修长的颈侧,另一只垂下的手里夹着的烟,正被风吹得明亮猩红,好似发怒的野兽之眼。

    显然,二人甜蜜暧昧的交缠被人打断,少年才会如此不爽。

    男子上下扫了个遍,瞄见地上眼熟的书包。

    他奸笑一声,脚步又朝这面挪过来。

    少年突然抬起头,“老子叫你滚没听见吗?”

    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吓得徐雁北身子跟着一颤。

    他头上的鸭舌帽被压得很低,低得看不清五官,但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并没有因昏弱的灯光而暗淡,反而更加阴沉。

    秃头男定住,虽心有不甘,但眼前的少年要比他高出很多,双耳上戴了对银圈耳环。

    另类、香烟、早恋、痞气,易怒……这些元素组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形象。

    年轻气盛的小混混可不好惹,没准下一刻他就能从兜里抽出一把刀将人捅倒在地。

    秃头男惜命,越想越后怕,只好从楼道里退出来。

    反正他也是拿钱办事,可不能把命搭进去了。

    “年轻娃娃些,一点都不学好,又是抽烟,又是泡妞的,回家去不被你老子打断腿才怪!”

    他边走边骂,最后还将地上硌脚的板栗踢进臭水沟里。

    楚钺将盖在徐雁北头上的外套撩开,女生正乖乖靠墙站着,眼神发直。

    她身上的汗不停往外冒,额头、脖颈、脊背、手心……到处都是,又冰又凉。

    楚钺抬手,温柔地将她凌乱的额发拨顺,她整个人触电般动弹了一下。

    “吓坏了吧?”他问。

    徐雁北僵在原地,将唇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心跳剧烈,连厚厚的毛衣都跟着起伏明显。

    “嗯!”她嗓子干哑地应了一声,随后又连连摇头,“没有。”

    比起秃头男子的追赶,真正让她心脏狂跳的是此刻与她近得连鼻尖都快贴上的人。

    楚钺突然笑出声,站直身子,看了一眼手里的烟,并没有立即熄掉。

    徐雁北有些恍惚,可刚才她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在她心里光风霁月的翩翩少年是如何脱掉自己衣服将她遮住,然后淡定熟稔地点上一只烟,深深吸上一口,装作痞里痞气的样子将她抵到墙上,故作亲吻。

    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桀骜不羁的问题少年。

    不过,即便是逢场作戏,他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保持了应有的异性距离。

    “你……”徐雁北被升起的青烟呛了一口。

    楚钺将烟灭了,转过身时,徐雁北还在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抬手摸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塑造的好学生形象算是彻底崩了。”

    语气好像在自嘲。

    楼道的灯熄了又亮,他将外套随意抓在手里。

    身上只有一件纯白T恤,胸前挂了条看不清图案且略显夸张的银链,和他耳上的那对银色耳环一起在灯下闪着光,亮得像夏日夜空里的星。

    明市一中明文规定,未出校园的学生不允许打耳洞戴配饰,但少数民族和艺术生除外。

    而楚钺偏偏两样都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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