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九跟着探魂铃指示,一路来到了城外一处茂密的森林中。

    这地方周边也没村子,荒无人烟,入眼一片阴森森的荒凉。

    悯九绕着林子找了一圈,别说成群结队的亡魂了,连个野鬼的影都没见着。

    周围尽是些上了年龄的参天古树,大约有几百多株,个个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风一吹,叠在一起沙沙的响,朝天望去,只能望到明月一角,白光夹着黑气,诡异极了。

    可探魂铃仍一直晃动,比之在鹤宅响的更激烈了,那就说明此地必有厉鬼所在,还不是一般的厉鬼。

    悯九耐着性子,一棵树一棵树地找过去,行到林子正中央,发现了一大片空地。

    探魂铃大响,红月当空,黑气弥漫,阴风大作,种种迹象全都表明此地因为某种东西变得至阴至邪。

    越是表面风平浪静的地方,越是有鬼。

    悯九站在空地中央,屏息凝听,耳边除有狂风掠过,之外没有什么异样,他又听了一会,只听呼呼风中好像夹杂了一种□□狂叫的声音。

    不等他有所反应,突然在他左侧的那一矮木林中,窜出了几个形似孩童的东西,尖叫着朝他扑来,正是刚才听到的怪异声响!

    悯九来不及思考,纵身跃上了一棵稍矮的古树,站在枝杈上俯看,才发现那几个东西不是形似孩童,而是‘真的’孩童。

    四名孩童有男有女,白瞳青面,黑气缠身,围在树旁,龇牙咧嘴的盯着悯九。

    双手指甲尖锐细长,抓着树皮发出难听的呲啦啦的响声,同时嘴里大声嚎叫,在寂静深夜格外凄厉渗人。

    悯九脑海闪出两个字——蛊童。

    在四十多年前被用鸡血腌制入罐的两百名童男童女!

    这一群蛊童中,最大的是三岁,最小的才刚出生没几个月。

    蛊童和平常孩童外表没什么两样,差别在于一个阳气旺,一个阴气盛,一个吃五谷,一个吃生人。

    蛊童炼制过程十分残忍。

    一个人死前有多惨,往往决定了他死后怨气有多盛,是否能成为厉鬼。

    蛊童比一般死于非命的人的死状还要惨绝人寰的多,化成厉鬼后,怨气和攻击力自然不可和平常厉鬼同日而语。

    悯九听他哥哥说过,蛊童生得一嘴尖牙利齿,嚼碎铜铁不在话下,更别说生吃活人了。不过,虽然听他哥哥讲过,但他对蛊童的了解仍只有一知半解。

    炼制人是谁,炼制目的又是什么?统统不知,只知道形貌和攻击力。

    但这些足够用了。

    悯九还发现,腰间的探魂铃在蛊童到来后更加响了,难道三十年前,两百名蛊童也在二三十万流魂里面?

    可蛊童炼制成功明明是在四十多年前。期间出了什么差错,悯九没时间细想,这探魂铃实在是震得太烦人了,再任它挣扎下去,绳子都要被挣断了。

    悯九没好气地伸手在探魂铃上拍了两拍,渡了一点法力以示安抚,倒还真安静了下来。

    再往脚下看去,发现树下蛊童数量是愈来愈多,在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足足有三四十个。

    他心底清楚,自己虽是有着无上法力的阎王,但如果真要对战起来,胜算并没有太高。

    这蛊童的怨气之重,悯九是能切身感受到的,三四十个蛊童的怨气沿着古树往上,源源不断地向他施加过来,当下还真有些喘不过气。

    双方僵持了一会,悯九见蛊童大军又加了十多个,心想一直僵持着下去不是法子,得尽快脱身才是,但目前又没想到绝佳的对策。

    只清楚,今晚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这些蛊童一网打尽了。

    所幸蛊童们不会爬树,说是不会爬树,实则只是它们认为自己不能爬树。

    放在人间,让三岁小童会爬树,且快速敏捷,实在是一个难上加难的问题,几乎不可能实现。

    蛊童们则不一样,他们年纪虽小,但被炼制者炼制成功后,十指如鹰爪,长半尺有余,威力形同一件上好的宝剑灵器,削铁如泥。

    它们自然能爬树,且攀爬速度堪比闪电,鲜少有人能比。不过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久了,便成了事实。

    换句话来说,它们就算不会爬树,也能用几十双利爪,生生将一颗百年古树挖空折断。

    仅仅需要一个时辰。

    古树剧烈摇晃,叶子如断珠般簌簌下落。

    悯九抬手扫落身上的叶子,身子半蹲,使力欲往下跳落。忽感左臂一痛,一看袖子竟然被利爪划了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往外流。

    再抬头,蛊童龇牙咧嘴的模样出现在面前,血口大张,牙齿上还残留着不知是畜生还是生人的腐肉,散发着浓臭恶气。

    悯九伸出右掌,重重朝蛊童左胸击落。

    他这一掌使用了十成十的灵力,只见那名蛊童‘嗷’的大叫一声,身子飞出数米开外,落在地上溅起一股浓郁的黑烟,气味腥臭刺鼻,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原来众童见树太高爬不上去,挖树又太费爪子,于是四十个小童咿咿呀呀商量了一会,真给它们想着了法子。

    几个童合托一名较轻小童,先用力荡,后使劲一抛,稳稳上树。

    接连不断。

    当真难缠。

    悯九一掌一个,眨眼间击落了十几个蛊童,后来蛊童加大力度,一次竟丢上两三个。

    悯九以一敌三,加之左臂受伤,伤口处灼热难忍,似有无数小虫在上面撕扯啃咬,使不上半分力气,猜测蛊童的爪子上多半是喂了剧毒。

    自己虽有不死之身,但这蛊童爪子上喂的是什么毒,尚摸不清楚,不敢掉以轻心。

    当下只得运起灵力阻挡一阵,可悯九频繁出掌后,惊然发现体内灵力在慢慢消散,直至掌心连最低阶的明火都放不出来。

    坏了,灵力...被收走了!

    体内仅存的一点,也在刚才尽数耗光!

    神没了灵力,跟废人无二般模样。悯九低声骂了一句,没有灵力注入的右掌,打在蛊童身上,犹如给它挠痒痒一般。

    情况一再陷入绝境。悯九顾不上许多,打是打不成了,那只有甩掉了。

    他纵身一跃,跳下古树,双脚轻点地面,脚底生出一道劲风,踏土朝西疾奔,所到之处,拉出一阵浓厚的尘烟。

    飞沙迷眼,蛊童跟在后面疼得啊啊大叫,脚上速度却不减,稳稳地跟在悯九身后十尺之内。

    悯九又跑到了一片空地,见身后蛊童仍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追着他不放,心想:“作为一代阎王,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

    心底不禁大生嘲弄。

    失去灵力后,体力也大大不如先前。悯九见打打不过,甩甩不掉,索性破罐子破摔,立在原定不动了。

    蛊童见状,迅速分散围成了一个包围圈,但悯九此状突然,蛊童害怕其中有诈,不敢上前。

    民间有俗话,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说的就是悯九此时的境况。

    堂堂五殿阎王被一群小童围困,丝毫无反击之力。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默了一阵。蛊童见悯九迟迟未有动作,逐渐相信眼前之人不再能构成威胁,两个大点的蛊童相互对视一眼,抬脚缓缓朝悯九靠近。

    距离一再缩小,悯九见蛊童离自己不过三尺之隔,存心泄愤,抬脚往右首蛊童头上踢落。

    这一脚含着悯九无尽怒气,没有灵力的施加,蛊童同样愣生生地跌出两丈远,翻了个大跟头。

    见状,群童激愤,皆獠牙大张,利爪乱舞,嗷嚎着朝悯九扑去。

    悯九又抬脚踹了几个,但毕竟蛊童人多势众,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抵挡,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就在心灰意懒之际,一阵快马踏地声自东向西疾速奔来,由远及近。悯九眉头一挑,深更半夜又是何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等他想到,胸口一痛。

    “嘶—!”悯九低呼,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小童在啃咬他胸口,胸前绣的四爪龙的龙头,被小童牙齿撕咬地已看不出样子,只孤零零地剩下两只眼睛。

    这件袍子就穿了三天!悯九怒火大烧,大手掐着小童的脖子,朝旁边树身上狠狠一扔,噗的一声,又是一阵黑气。

    再听,马蹄声已到了附近,差不多几丈之隔,悯九双手挡着蛊童攻击,视线却马蹄声处望去,只见几棵粗而高的古树挤在一起,留有小道刚巧够一匹马穿行而过。

    风声飕飕,绿叶纷落,转眼间那匹马长啸一声,回声荡荡。

    悯九眼前一闪,那匹黑马便穿林来到眼前,马背坐着一位身穿黑衣女子,头戴黑纱斗笠,黑夜之中却又蒙面,用意昭然若揭,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清他的面容。

    只见那女子手拉缰绳,微往后仰,双脚一抬,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接着右脚往后一踢,脚踩树身,借力一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双手摸到大腿外侧,一伸一拿间,几道银光唰唰飞出,直直奔着蛊童而去。

    皮开肉绽声如狂风般大作。

    这黑衣女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套使出来不过瞬息之间,却打出了雷霆万击的气势!

    几道银光回旋镖在蛊童中来回打了几招,蛊童便招架不住,哀嚎连连,乱做一团。

    黑衣女子趁混乱之际,疾步跃回马上,唤着马儿到悯九身后方向,右手执缰绳,左手则递给悯九,低声说了两个字:“上马。”

    声音虽压着,但仍能听出清澈如山涧溪水。

    悯九看着面前白嫩纤细的手,愣了两秒。

    在黑衣女子又一声的催促中,悯九才回过心神,随后无视掉面前的手,只身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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