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提供的傅长安的住处,是城西的一家客栈。三人赶到时已是入夜时分,周遭一片寂静,街巷昏暗,唯有客栈门外还点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映得发旧的木梁更显凄凉。

    凤惜决将身形隐在一片黑暗中,侧身倚在巷口迟迟未动,良久才低声道:“沈大人,我担心是个圈套。”

    “圈套?可知道我们在寻傅长安的,只有未央宫的人。他们没必要惹祸上身。”沈亦眠一怔,侧头将不远处的客栈打量一番。

    “也是,那应该是我多虑了。走吧。”凤惜决思虑片刻也觉有理,便随口应了一句,反手抚上腰间检查暗器。沈亦眠一愣,问道:“你的佩剑呢?”

    “今早出门急,忘记带了。”

    沈亦眠心有疑惑,却也没再说什么。凤惜决四下环视一番,确定无人后才迈步出了小巷。然方行了一步,便见一道寒光自半空落下,直向脖颈而来。

    沈亦眠一惊,手中淬尘“噌”地出鞘,提腕挥剑,轻松挡下空中劈下的刀刃,足下发力飞身而上,剑刃裹挟剑气横切而去,带出一串艳丽的血花。

    无影也早已上前,执剑将凤惜决护在身后。

    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好,对视一眼转身便逃。沈亦眠迈步欲追,又堪堪停步,看向凤惜决。后者无奈一笑,道:“去晚了可追不上了。这儿有无影,放心吧。”

    “那你多加小心。”沈亦眠再应一声,运起轻功向那两人追去。

    无影收剑入鞘,回身抱拳一揖:“大人,让您受惊了。可曾受伤?”

    “无碍。不过方才动静可能已经惊扰了傅长安,你去后街窗口底下守着,别让他跑了。”

    “是。”无影领了命,几步间便不见了身影。凤惜决理了理衣襟,步履闲缓进了客栈大门。

    此刻不过戌时,客栈内还有些把酒言欢的客人,方才听了动静,都急急忙忙往门外赶,个个都想看热闹。可真待凤惜决进了客栈,那些人全都低眉垂首故作不感兴趣。

    小二粗略一扫凤惜决身上衣料配饰,料想也是个金主儿,连忙迎上前去招呼:“这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在下谢云逐,来寻位故人。”

    “敢问名姓。”

    “傅长安。”

    此言一出,屋里那些故作事不关己的人忽又感兴趣了,纷纷转头看他。

    “哦,原来是傅公子的朋友。公子是留在中堂等小的请傅公子下来,还是小的领您上去?”

    凤惜决假意思索了一番,又环视四周,笑道:“诸位兄台在此喝得高兴,不便打扰,还是我上去见他吧。”

    瞧这堂内人的反应,似是都与傅长安有些渊源,暂时不明敌友。若是在此与傅长安动起手来,保不齐这些人会不会插手。

    “嗳,好嘞。您这边请。”小二倒是没怀疑什么,一阵点头哈腰,三步一回头地领着凤惜决上了楼,拐向右手边第二间屋子。屋内灯光已暗,那人似乎早已歇下。

    小二笑着道声“稍候”便上前去敲房门:“傅公子,睡下了吗?有位姓谢的公子说要见你。”

    屋内半晌没个动静,倒让人相信那人是真的睡下了。小二几乎快要失去耐性时,屋内忽而又亮了灯,有人应了一声,话音里携着几分懒散:“让他进来吧。”

    “哎好。谢公子,那小的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凤惜决笑着轻一颔首,目送那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这才推门而入。

    身后房门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便有长剑横上他脖颈,耳边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你是何人?为何冒充一个已死之人?”

    “若是不用这个名讳,怕是傅公子不乐意见我。”凤惜决脸上仍挂着笑意,抬指轻触冰冷剑身,“刀剑无眼,傅公子可小心些。”

    “少废话!”傅长安手中长剑更贴近一分,利刃划开肌肤带出些血珠,“你和当初屠杀长留满门的杀手是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了,难道你没查出来是泯天教做的吗?”

    “你是泯天教的人。说,目的是什么!”

    “我只是一枚棋子,就算我想告诉你,也不知道个中缘由。不如我们来谈笔生意。”

    傅长安沉默了,似乎是在考虑凤惜决的提议,片刻后,他才开口道:“你先说说看。”

    还真好骗。

    凤惜决眯起眸子,轻轻一挑嘴角:“我们教主需要你手里一样东西,若是你乖乖交出来,说不定他会告诉你缘由。”

    “什么东西?”

    “你的佩剑,醉雪。”

    傅长安冷笑一声,不屑道:“还以为你们泯天教的人有多神通广大,连这一点都没调查清楚。听好了,我的佩剑不叫醉雪,叫无常。”

    凤惜决顿时一副了然模样,低声呢喃了一句“你不是傅长安”,抬指间便将那柄无常剑生生折断,再一旋身狠狠一掌落在他胸口。

    傅长安一惊,连忙运气试图遏止飞退的趋势,可惜力不从心,身子狠狠撞在木门之上。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浊血,抬眼冷冷望着凤惜决,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不是真正的傅长安。”凤惜决轻笑出声,眼底存了些难以琢磨的心绪,“刚才那话是骗你的,不过是想看看你身后那人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就安心去见阎王爷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傅长安便觉周身凝了一股寒气,他只欲开口,却觉心口一凉,垂首便见三寸寒刃已没入胸口。

    血液染红了衣襟,他不过面目狰狞了片刻,便一阖眼没了动静。

    凤惜决沉默半晌,这才收起匕首踱至窗边,推开窗棂向下望了一眼。无影立在街边,安静等候着。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唇角一扬恢复往日嬉笑模样,这才翻身自窗口跃下。

    沈亦眠追着两名黑衣人,竟一路到了醉春楼附近。望见楼外一片艳丽的灯火时,他的脚步微微一滞。

    若那两人真是醉春楼派来的人,沈亦眠绝对惹不起。可若是此时查不出幕后主使便放虎归山,来日必有接连不断的麻烦。

    几番推量之后,沈亦眠足弓发力蓦地提了速,一个起落之间便已追上两人,手中淬尘迎风发出低沉的哀鸣声。

    眼见着剑锋便要刺破其中一人的衣裳,却听得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沈大人剑下留人。”

    沈亦眠心下不悦,仍是顺意偏转剑锋,剑气擦着那人肩头而过。沈亦眠收剑侧立,偏头去看。

    只见月下廊边立着一位白衣公子,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眉眼自带三分笑,手中纸扇轻摇,更衬得气度非凡。

    他领袖一收纸扇,对着沈亦眠遥遥行了一礼,温声道:“沈大人。”

    “段少歌。”沈亦眠冷冷启唇,话里不携半分情绪,“怎么?这两个杀手是你们醉春楼的人?”

    那段少歌摇了摇头,缓步上前,轻巧地将两人拦在身后,丝毫不被他面上冷意影响,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开口:“这两位姑娘是未央宫的杀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沈大人手下留情。”

    “朝凤惜决下手的时候我可没见他们留情。”沈亦眠不为所动,手中长剑沁起一层薄霜,视线越过段少歌落在两名黑衣人身上。

    段少歌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未央宫只是接了生意来杀人,沈大人若是真想保护那位凤大人,还是想办法找出买凶的人吧。”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

    “我自然知道。不过不能告诉沈大人就是了。”段少歌展开纸扇,悠然道,“另外,那位还让我提醒沈大人,莫要玩火自焚,伤了自己。”

    沈亦眠面色一沉再沉,也不顾眼前这人来路提剑便劈,剑气萦绕于刃口,狠狠袭向段少歌。

    “沈大人脾气可不大好。”段少歌微微一勾嘴角,说话间身形微动,早已退出剑气可以企及的范围。

    他抬手一指,笑道:“凤大人来了,沈大人还是先办正事吧。”

    声东击西?

    沈亦眠自是不信他的话,迈步便想追。不料身后却传来熟悉嗓音:“且慢!”

    凤惜决迈步上前,见到局势便觉头疼,只抬手拽着沈亦眠衣袖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回身对着不远处的段少歌揖了一礼:“莫见怪。”

    “无妨。不过这事你自己也得注意些,我挡不了几次。”段少歌如此应了一句,便领着那两人消失在黑暗中。

    沈亦眠缄默不语,神色颇为不悦,凤惜决飞快望他一眼,低声道:“傅长安已死。消息拿到手了,赶紧回去禀报教主吧。”

    “死了?”沈亦眠微微一愣,垂着眸子半晌未应声,良久,他才轻一点头挥剑入鞘,低声道:“……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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