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眠第一次见到傅长安，是在七年前。
那是楚连第一次让他独自外出执行暗杀任务。可惜那时的他正值年少，经验不足，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到了那地儿不仅被杀掉目标，还中了圈套，反被埋伏已久的杀手追杀，境况好不狼狈。
就在沈亦眠决心放弃继续逃跑，打算听天由命时，傅长安出现了。
那时的傅长安也只是个少年，一身锋芒不加掩饰，话里话外透着江湖人特有的倨傲，以及与年龄不相符的狠辣。
沈亦眠蜷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傅长安一个个斩去黑衣杀手，随后将其中一个尚且留了口气的丢在他面前。
傅长安提剑斜贴在臂弯，一面擦去剑上血污，一面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警惕的少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放下了所有戒备，鬼使神差地报出了几年前的那个名字：“沈……沈故迟。”
“好，沈故迟。”傅长安收剑回鞘，捡起沈亦眠的佩剑丢还给他，“杀手的剑，不见血不得回鞘。杀了他。”
“我……”
我没杀过人。
“杀了他。你不杀别人，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沈亦眠抬起头，仰望着立在他身前半大的少年，又转头瞧瞧伏在地上的杀手，眼底的犹豫一点点化作决绝。
他拄着佩剑起身，冲着那人亮出了锋刃。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傅长安对此很满意，领他回住处包扎了伤口，还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但沈亦眠只在傅长安处待了一个昼夜便偷偷离开了，除了知道他名为傅长安之外，其余一概无知。
其实只要他开口，傅长安一定就告诉他。
可是他不敢问。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楚连去长留谷，就是为了杀一个叫傅长安的人。
沈亦眠不敢让傅长安知道，自己和抄了长留谷满门的泯天教有所关联。
故而，他也没有奢望自己还能再见到傅长安。
直到楚连吩咐他去未央宫，凤惜决透露真实身份……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怕傅长安认出他，也怕傅长安责怪他，迁怒于他。他更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凤惜决仍是凤惜决，傅长安早已死在那家客栈的厢房里。亦或者，从来就没有什么傅长安，那只是他重伤之后的臆想。
沈亦眠下意识想逃离，目光闪烁几分后猛地一缩身子。
凤惜决探手过去，一把扣住了他的腕骨，笑吟吟问道：“沈故迟，你觉得这是梦吗？”
沈亦眠一时无措，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你……为什么确定是我……”
“如果你不是沈故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替我遮掩？明明那么多破绽，楚连却没有怀疑过我。难道不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暗示？”
“因为那支箭……”
“那是为了救你。”凤惜决悠悠打断他，“你都看出来了，他们中，总会有人也看出来了。”
沈亦眠不语，垂下目光思索措辞。
凤惜决倒是毫不在意，松了手检查伤势，又将周围打量一番，靠在一边运气提神。
“对了。”短暂的缄默后，凤惜决忽而出声，“我中的是什么毒？”
“是楚连给你下的蛊毒。”
“那……你哪儿来的解药？”
沈亦眠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几年前，楚连外出前往苗疆处理事物，带回来一个苗疆姑娘。之后便用她的躯体为温床，养出了一种蛊毒。这种毒刚入体时毫无征兆，一旦发作，便叫人痛不欲生。”
“……那，解药是？”
“他用我培养的解药，我的血，就是药引。”
凤惜决一惊，难以置信地探过身去，捞起他手查看掌心伤痕。
“楚连这恶贼……”他收回目光冷笑一声，“死得太便宜了。”
“都过去了。”沈亦眠深吸口气，眸光竟柔和了几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随我一同出去。”
凤惜决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阖眼靠在一旁调养生息。
沈亦眠也跟着闭了嘴，守在他身边一直候到天色微凉，这才起身出门去寻食物。
有水源便有希望。沈亦眠在水源附近百步处寻得一颗果树，竟密密麻麻挂着一些果实。
他担心有毒，先摘了一颗尝尝。入口甘甜，汁水丰盈。
沈亦眠松了口气，拢着外衣摘了一些回去，唤醒凤惜决，让他吃了几颗下去。然后运功给凤惜决疗伤。
外伤药之前用了个干净，现下也只能依靠这种手段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凤惜决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习惯了凤惜决往日不正经模样的沈亦眠，此时竟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腹诽了两声收功后，沈亦眠挪了挪身子，让凤惜决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凤惜决伤口未愈合，气色倒是好了些，缓过口气来，轻声开口：“沈大人……”
“……嗯。我在。”
“有爹娘在身边，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啊？”
沈亦眠轻一蹙眉，没接话。
凤惜决却似什么也没察觉到，直愣愣瞧着外头的日光，自顾自接口：“在我还小的时候……大概六岁的时候，我记得，他们牵着我到一个闹市，说去给我买糖葫芦。结果我在那等了一天，却再也没等到他们回来。”
“我饿了一整天，没法子了，只好跟着街头那些小乞丐一起乞讨。有时候也吃人家的剩饭过活，甚至和畜牲抢过食。”
沈亦眠动了动身子，反手搂住他，偏头认真听着。
“过了几年，我师父在街上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富家弟子，差点被抓去卖了，还是师父救了我。”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狠下心把自己的亲骨肉丢在街上，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沈亦眠心念一动：“长安……”
“可我不恨他们。”凤惜决低声打断他，“后来我想通了。或许他们是真的有什么事，所以才把我丢下的。好歹这么多年我也活过来了。”
凤惜决顿了顿，又道：“我师父对我很好。虽然他不让我学医术，虽然看着总是很严厉，其实他心肠好着呢。那时候，明知道长留会有大祸，他还将我支出去。所以……”
他话音里的笑意一收，冷冷道：“所以我对楚连恨之入骨。我的命是师父给的，楚连杀了师父，我便杀了他。……现在，我报完仇了，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故迟，你也不用这么费心了，我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命了。”
言罢，凤惜决合上眼，靠着沈亦眠安安分分睡着了。
这天夜里，凤惜决意识迷糊，一度昏睡过去。
沈亦眠摊手落在他额上，入手一片滚烫。
那是楚连第一次让他独自外出执行暗杀任务。可惜那时的他正值年少，经验不足，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到了那地儿不仅被杀掉目标，还中了圈套，反被埋伏已久的杀手追杀，境况好不狼狈。
就在沈亦眠决心放弃继续逃跑，打算听天由命时，傅长安出现了。
那时的傅长安也只是个少年，一身锋芒不加掩饰，话里话外透着江湖人特有的倨傲，以及与年龄不相符的狠辣。
沈亦眠蜷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傅长安一个个斩去黑衣杀手，随后将其中一个尚且留了口气的丢在他面前。
傅长安提剑斜贴在臂弯，一面擦去剑上血污，一面转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警惕的少年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放下了所有戒备，鬼使神差地报出了几年前的那个名字：“沈……沈故迟。”
“好，沈故迟。”傅长安收剑回鞘，捡起沈亦眠的佩剑丢还给他，“杀手的剑，不见血不得回鞘。杀了他。”
“我……”
我没杀过人。
“杀了他。你不杀别人，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沈亦眠抬起头，仰望着立在他身前半大的少年，又转头瞧瞧伏在地上的杀手，眼底的犹豫一点点化作决绝。
他拄着佩剑起身，冲着那人亮出了锋刃。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傅长安对此很满意，领他回住处包扎了伤口，还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但沈亦眠只在傅长安处待了一个昼夜便偷偷离开了，除了知道他名为傅长安之外，其余一概无知。
其实只要他开口，傅长安一定就告诉他。
可是他不敢问。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楚连去长留谷，就是为了杀一个叫傅长安的人。
沈亦眠不敢让傅长安知道，自己和抄了长留谷满门的泯天教有所关联。
故而，他也没有奢望自己还能再见到傅长安。
直到楚连吩咐他去未央宫，凤惜决透露真实身份……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怕傅长安认出他，也怕傅长安责怪他，迁怒于他。他更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凤惜决仍是凤惜决，傅长安早已死在那家客栈的厢房里。亦或者，从来就没有什么傅长安，那只是他重伤之后的臆想。
沈亦眠下意识想逃离，目光闪烁几分后猛地一缩身子。
凤惜决探手过去，一把扣住了他的腕骨，笑吟吟问道：“沈故迟，你觉得这是梦吗？”
沈亦眠一时无措，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低声应道：“你……为什么确定是我……”
“如果你不是沈故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替我遮掩？明明那么多破绽，楚连却没有怀疑过我。难道不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暗示？”
“因为那支箭……”
“那是为了救你。”凤惜决悠悠打断他，“你都看出来了，他们中，总会有人也看出来了。”
沈亦眠不语，垂下目光思索措辞。
凤惜决倒是毫不在意，松了手检查伤势，又将周围打量一番，靠在一边运气提神。
“对了。”短暂的缄默后，凤惜决忽而出声，“我中的是什么毒？”
“是楚连给你下的蛊毒。”
“那……你哪儿来的解药？”
沈亦眠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几年前，楚连外出前往苗疆处理事物，带回来一个苗疆姑娘。之后便用她的躯体为温床，养出了一种蛊毒。这种毒刚入体时毫无征兆，一旦发作，便叫人痛不欲生。”
“……那，解药是？”
“他用我培养的解药，我的血，就是药引。”
凤惜决一惊，难以置信地探过身去，捞起他手查看掌心伤痕。
“楚连这恶贼……”他收回目光冷笑一声，“死得太便宜了。”
“都过去了。”沈亦眠深吸口气，眸光竟柔和了几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随我一同出去。”
凤惜决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阖眼靠在一旁调养生息。
沈亦眠也跟着闭了嘴，守在他身边一直候到天色微凉，这才起身出门去寻食物。
有水源便有希望。沈亦眠在水源附近百步处寻得一颗果树，竟密密麻麻挂着一些果实。
他担心有毒，先摘了一颗尝尝。入口甘甜，汁水丰盈。
沈亦眠松了口气，拢着外衣摘了一些回去，唤醒凤惜决，让他吃了几颗下去。然后运功给凤惜决疗伤。
外伤药之前用了个干净，现下也只能依靠这种手段勉强支撑一段时间。凤惜决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习惯了凤惜决往日不正经模样的沈亦眠，此时竟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腹诽了两声收功后，沈亦眠挪了挪身子，让凤惜决靠在自己肩上休息。
凤惜决伤口未愈合，气色倒是好了些，缓过口气来，轻声开口：“沈大人……”
“……嗯。我在。”
“有爹娘在身边，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啊？”
沈亦眠轻一蹙眉，没接话。
凤惜决却似什么也没察觉到，直愣愣瞧着外头的日光，自顾自接口：“在我还小的时候……大概六岁的时候，我记得，他们牵着我到一个闹市，说去给我买糖葫芦。结果我在那等了一天，却再也没等到他们回来。”
“我饿了一整天，没法子了，只好跟着街头那些小乞丐一起乞讨。有时候也吃人家的剩饭过活，甚至和畜牲抢过食。”
沈亦眠动了动身子，反手搂住他，偏头认真听着。
“过了几年，我师父在街上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富家弟子，差点被抓去卖了，还是师父救了我。”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狠下心把自己的亲骨肉丢在街上，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沈亦眠心念一动：“长安……”
“可我不恨他们。”凤惜决低声打断他，“后来我想通了。或许他们是真的有什么事，所以才把我丢下的。好歹这么多年我也活过来了。”
凤惜决顿了顿，又道：“我师父对我很好。虽然他不让我学医术，虽然看着总是很严厉，其实他心肠好着呢。那时候，明知道长留会有大祸，他还将我支出去。所以……”
他话音里的笑意一收，冷冷道：“所以我对楚连恨之入骨。我的命是师父给的，楚连杀了师父，我便杀了他。……现在，我报完仇了，所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故迟，你也不用这么费心了，我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命了。”
言罢，凤惜决合上眼，靠着沈亦眠安安分分睡着了。
这天夜里，凤惜决意识迷糊，一度昏睡过去。
沈亦眠摊手落在他额上，入手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