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明知道妈妈肯定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早。她顶着鸡窝头，在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中爬起来，打开门。
“你在家怎么还把门反锁了……”
柳月明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我刚送你弟去学校，顺便就过来了。”她妈一边说一边往餐桌那里走。
顺便？柳月明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弟弟学校在城南吧，我这里可是城中。哪里顺便。
她靠着房间门，任由她妈在家里东看看西看看，后来应该是终于没有发现什么，走上前来问，“你准备回家发展？”
柳月明摇头，“应该不回来。”
应该不回来吧，按照普通人的想法，见惯了大城市的繁华，肯定不愿意回这穷乡僻壤。
“不回来也好，那这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不是说行情不错，可以卖了。”柳月明也不遮遮掩掩，事到如今，她和父母之间的关联，也就只剩这套房子了。
处理了也好。
处理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这两年行情是很好，听他们说，还会继续涨。”
“你去联系中介吧，把这房卖了。”柳月明揉揉眼睛，“我只有一个要求，卖房的钱，你，我爸，我，我们三个人分。”
“这……”她妈欲言又止，“行吧。”
三个人分，从此再无关联，各不相欠。
“我爸，你去联系吧。”柳月明翻了翻手机，“卖房那天让他也来签字，顺便把分房款的合同也签好。”
签字分款，画押诀别，柳月明抬头看了看房顶，沈涤，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明明是他们不对，为什么我还要原谅他们。就像你当初执意要回青田一样，你就当我也任性吧。
我只想快些做个了断，快快地离开我的家乡，就像你当初想要快快地回到家乡一样。我快快地离开，你快快地回去……
殊途同归。
母亲看了眼桌子上的小龙虾，嘴里有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走到门口时，可能还是舍不得，“月明……”
柳月明看着她笑，“快回去吧，等会弟弟要放学了。”
其实她知道，弟弟午饭是在学校解决，中午不需要接。只是她再也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和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
没关系，她曾经奢望过的，幻想过的，期盼过的父母的疼爱和关怀，在另一个世界，彭氏和柳善德都给她了。
母亲转身关门的时候回头说，“那妈让中介找人过来看房子了。”
柳月明点头，额间刘海散落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好。”
母亲应该是想不到她会回家的，她前几天来打扫卫生，可能只是上一个租客刚结束租期，下一个租客还没找到。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睡意全无，柳月明拎起桌子上的小龙虾，走到厨房。还好没坏，还能吃。
她就着那瓶啤酒吃了半盆小龙虾，可能是肠胃太娇气，刚吃完就咕咕咕的，她躲在洗手间里，一边释放一边玩手机。
翻开朋友圈，几个室友都已经到家，她们晒家里的美食和美景，还有父母为她们顺利毕业准备的庆祝仪式。
柳月明起身，按了下马桶上的冲水按钮，瞬间一泻千里，空无一物。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切进展的如此顺利。照此进度，过不了几天，她就能回去看年年了。
柳月明开始看火车票。
因为是在市中心，地段好，房子很快就卖出去了。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除去手续费等等，还剩九十多万。
三天后，房款到账。
柳月明叫上父母，一家人去市里最繁华的喜来登大酒店，吃最后一顿团圆饭。
刚进门母亲就一直啰嗦，说来这么贵的地方吃什么饭，纯粹是浪费钱。见包厢里还有服务员在，又自觉闭上嘴，坐下来。
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姗姗来迟。
柳月明也没怪他，他就这个样，她早习惯了。
服务员给三人各倒了一杯酒，关上门退了出去。柳月明端起酒杯，“爸妈，今天是自你们离婚后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我长大了，硕士也毕业了，以后我可以养活自己，你们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的家庭就行。”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为了分房款。你们当年留给我的那个老房子，卖了，房款上午刚到的账，总共九十多万。”
“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容易，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我们把房款分一分，明天我就要离开家去上班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我的意思是，爸妈，你们各拿35万，剩下的归我。要是没有异议，就在这纸上签字。签完字，我就把钱转给你们。”
柳月明说完，从包里掏出早就备好的合同，笔和印泥。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列举了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将纸和笔送到母亲面前。
35万，虽然不够买新房，但在这座四线小城，怎么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两人很快签了字，收了房款。
柳月明收好合同，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吃吧，难得吃这么好，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母亲拿起筷子，欲言又止。
“我记得弟弟爱吃虾，等会让服务员打包，你给他带回去。”
柳月明笑着说。
“那个，月明，妈家里还有事，你看，今天这顿饭，妈就不吃了，你改天到家里来，妈做糖醋排骨给你吃。”
柳月明笑着夹起面前的北京烤鸭，“好啊，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打包的，一起打包带回去给弟弟和叔叔吃。”
她说完喊服务员拿打包盒。
服务员进来送了三个打包盒，母亲很快打包了北京烤鸭、红烧鸡翅和清蒸虾，回家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柳月明和父亲。
多年未见，父亲老了很多。上次见面，柳月明看见他鬓角的白发，着实有些吃惊。生活已经将那个曾经高大的男人变得不像他了。
听母亲说，父亲这些年过的不太好，家里的小女儿得了什么肿瘤，他也一直想要那个房子……
“爸。”柳月明有些哽咽，“要是我得了重病，你会给我治吗？”
像给妹妹治病那样，不顾一切，倾家荡产。
父亲明显有些迟疑，“月明，这么多年，是爸欠你的。”当年离婚，是他有错在先，也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管这个大女儿。
他没想到，这个多年未见的大女儿，主动提出要给他分房款。
够了！
有这句话，够了！
柳月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你看看有没有要打包的。”
“你吃吧，你是爸的好女儿，你别怪你妈，她也是不得已。”说完将面前的糖醋排骨转到柳月明面前。
柳月明看着一整盘的糖醋排骨。
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不得已就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连逢年过节的问候都不舍得给吗！
柳月明抬头看父亲，眼角里都是泪水。不过这些，那些，所有和家乡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计较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吃完这顿饭就去火车站。
“你不打包，那我就都吃了。”
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嘴里，又塞了一嘴饭到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咽下去。
真好笑。
她从来不喜欢吃糖醋排骨，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连沈涤都知道的事，生她养她的父母竟然不知道。
“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柳月明擦擦眼泪，“妹妹肯定在家等你。”
父亲欲言又止，起身又坐下，“那我，回去了。”
柳月明点头，“走吧。”
包厢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为了这顿饭，特意点的红酒，还剩下大半瓶。
柳月明一杯一杯地喝进肚子里。
她的行李箱就放在门旁边，他们都没有发现。
柳月明将她最喜欢的四季豆转到面前，就着吃了大半碗米饭。然后付账，推着行李箱，打车，直奔火车站。
像逃离般，离开家乡。
因为喝了酒，在火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还是被乘务员叫醒的。
“柳月明，该下车了……”
柳月明，该下车了。
柳月明猛然惊醒。那时候，她和沈涤一起去青州的路上，沈涤也曾这样唤过她。
她睁开眼，火车就要开了，从床铺底下掏出行李箱，飞奔到出口。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柳月明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学校已经去不了，导师家里？她准备先去商场转转，给导师的家人买点礼物。
顺便给她导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回来了，想去看看年年。
她导很快回信，“晚上见。”
柳月明坐车去最近的商场，给她导买了一支钢笔，又给他家小女儿买了一个毛绒玩具，最后又去宠物店给年年买了猫粮和罐头。
然后选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最喜欢的馥芮白。
有钱了真好！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钱！
柳月明打开银行卡的app，扫了眼余额，又速度隐藏起来。握着手机，猛吸一口咖啡店里的香气，呀，都是金钱的味道。
“你在家怎么还把门反锁了……”
柳月明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我刚送你弟去学校，顺便就过来了。”她妈一边说一边往餐桌那里走。
顺便？柳月明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弟弟学校在城南吧，我这里可是城中。哪里顺便。
她靠着房间门，任由她妈在家里东看看西看看，后来应该是终于没有发现什么，走上前来问，“你准备回家发展？”
柳月明摇头，“应该不回来。”
应该不回来吧，按照普通人的想法，见惯了大城市的繁华，肯定不愿意回这穷乡僻壤。
“不回来也好，那这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不是说行情不错，可以卖了。”柳月明也不遮遮掩掩，事到如今，她和父母之间的关联，也就只剩这套房子了。
处理了也好。
处理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关联了。
“这两年行情是很好，听他们说，还会继续涨。”
“你去联系中介吧，把这房卖了。”柳月明揉揉眼睛，“我只有一个要求，卖房的钱，你，我爸，我，我们三个人分。”
“这……”她妈欲言又止，“行吧。”
三个人分，从此再无关联，各不相欠。
“我爸，你去联系吧。”柳月明翻了翻手机，“卖房那天让他也来签字，顺便把分房款的合同也签好。”
签字分款，画押诀别，柳月明抬头看了看房顶，沈涤，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明明是他们不对，为什么我还要原谅他们。就像你当初执意要回青田一样，你就当我也任性吧。
我只想快些做个了断，快快地离开我的家乡，就像你当初想要快快地回到家乡一样。我快快地离开，你快快地回去……
殊途同归。
母亲看了眼桌子上的小龙虾，嘴里有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走到门口时，可能还是舍不得，“月明……”
柳月明看着她笑，“快回去吧，等会弟弟要放学了。”
其实她知道，弟弟午饭是在学校解决，中午不需要接。只是她再也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和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
没关系，她曾经奢望过的，幻想过的，期盼过的父母的疼爱和关怀，在另一个世界，彭氏和柳善德都给她了。
母亲转身关门的时候回头说，“那妈让中介找人过来看房子了。”
柳月明点头，额间刘海散落下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好。”
母亲应该是想不到她会回家的，她前几天来打扫卫生，可能只是上一个租客刚结束租期，下一个租客还没找到。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睡意全无，柳月明拎起桌子上的小龙虾，走到厨房。还好没坏，还能吃。
她就着那瓶啤酒吃了半盆小龙虾，可能是肠胃太娇气，刚吃完就咕咕咕的，她躲在洗手间里，一边释放一边玩手机。
翻开朋友圈，几个室友都已经到家，她们晒家里的美食和美景，还有父母为她们顺利毕业准备的庆祝仪式。
柳月明起身，按了下马桶上的冲水按钮，瞬间一泻千里，空无一物。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切进展的如此顺利。照此进度，过不了几天，她就能回去看年年了。
柳月明开始看火车票。
因为是在市中心，地段好，房子很快就卖出去了。七十多平的两室一厅，除去手续费等等，还剩九十多万。
三天后，房款到账。
柳月明叫上父母，一家人去市里最繁华的喜来登大酒店，吃最后一顿团圆饭。
刚进门母亲就一直啰嗦，说来这么贵的地方吃什么饭，纯粹是浪费钱。见包厢里还有服务员在，又自觉闭上嘴，坐下来。
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姗姗来迟。
柳月明也没怪他，他就这个样，她早习惯了。
服务员给三人各倒了一杯酒，关上门退了出去。柳月明端起酒杯，“爸妈，今天是自你们离婚后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我长大了，硕士也毕业了，以后我可以养活自己，你们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的家庭就行。”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为了分房款。你们当年留给我的那个老房子，卖了，房款上午刚到的账，总共九十多万。”
“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容易，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我们把房款分一分，明天我就要离开家去上班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我的意思是，爸妈，你们各拿35万，剩下的归我。要是没有异议，就在这纸上签字。签完字，我就把钱转给你们。”
柳月明说完，从包里掏出早就备好的合同，笔和印泥。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列举了一些可能出现的情况。”
她将纸和笔送到母亲面前。
35万，虽然不够买新房，但在这座四线小城，怎么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两人很快签了字，收了房款。
柳月明收好合同，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吃吧，难得吃这么好，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母亲拿起筷子，欲言又止。
“我记得弟弟爱吃虾，等会让服务员打包，你给他带回去。”
柳月明笑着说。
“那个，月明，妈家里还有事，你看，今天这顿饭，妈就不吃了，你改天到家里来，妈做糖醋排骨给你吃。”
柳月明笑着夹起面前的北京烤鸭，“好啊，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打包的，一起打包带回去给弟弟和叔叔吃。”
她说完喊服务员拿打包盒。
服务员进来送了三个打包盒，母亲很快打包了北京烤鸭、红烧鸡翅和清蒸虾，回家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柳月明和父亲。
多年未见，父亲老了很多。上次见面，柳月明看见他鬓角的白发，着实有些吃惊。生活已经将那个曾经高大的男人变得不像他了。
听母亲说，父亲这些年过的不太好，家里的小女儿得了什么肿瘤，他也一直想要那个房子……
“爸。”柳月明有些哽咽，“要是我得了重病，你会给我治吗？”
像给妹妹治病那样，不顾一切，倾家荡产。
父亲明显有些迟疑，“月明，这么多年，是爸欠你的。”当年离婚，是他有错在先，也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管这个大女儿。
他没想到，这个多年未见的大女儿，主动提出要给他分房款。
够了！
有这句话，够了！
柳月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说，“你看看有没有要打包的。”
“你吃吧，你是爸的好女儿，你别怪你妈，她也是不得已。”说完将面前的糖醋排骨转到柳月明面前。
柳月明看着一整盘的糖醋排骨。
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不得已就可以不管自己的孩子，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连逢年过节的问候都不舍得给吗！
柳月明抬头看父亲，眼角里都是泪水。不过这些，那些，所有和家乡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计较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吃完这顿饭就去火车站。
“你不打包，那我就都吃了。”
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嘴里，又塞了一嘴饭到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咽下去。
真好笑。
她从来不喜欢吃糖醋排骨，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连沈涤都知道的事，生她养她的父母竟然不知道。
“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柳月明擦擦眼泪，“妹妹肯定在家等你。”
父亲欲言又止，起身又坐下，“那我，回去了。”
柳月明点头，“走吧。”
包厢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为了这顿饭，特意点的红酒，还剩下大半瓶。
柳月明一杯一杯地喝进肚子里。
她的行李箱就放在门旁边，他们都没有发现。
柳月明将她最喜欢的四季豆转到面前，就着吃了大半碗米饭。然后付账，推着行李箱，打车，直奔火车站。
像逃离般，离开家乡。
因为喝了酒，在火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还是被乘务员叫醒的。
“柳月明，该下车了……”
柳月明，该下车了。
柳月明猛然惊醒。那时候，她和沈涤一起去青州的路上，沈涤也曾这样唤过她。
她睁开眼，火车就要开了，从床铺底下掏出行李箱，飞奔到出口。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柳月明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学校已经去不了，导师家里？她准备先去商场转转，给导师的家人买点礼物。
顺便给她导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已经回来了，想去看看年年。
她导很快回信，“晚上见。”
柳月明坐车去最近的商场，给她导买了一支钢笔，又给他家小女儿买了一个毛绒玩具，最后又去宠物店给年年买了猫粮和罐头。
然后选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最喜欢的馥芮白。
有钱了真好！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钱！
柳月明打开银行卡的app，扫了眼余额，又速度隐藏起来。握着手机，猛吸一口咖啡店里的香气，呀，都是金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