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醒得早,我今天到单位的时间也格外的早。

    办公室里我是第一个到来的人。想起上周和这周接连请了那么多的假,不自觉感到一些心虚和理亏,于是主地给办公室所有的开水壶都打上了热水。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可能骨子里确实比较叛逆,但是除非实在忍无可忍,我都不会去表现。刚入职的时候,有一些前辈也旁敲侧击地教育过我一些行为准则和处事方式。

    他们说的我都懂,只是我不想做。

    于是我就假装起来很迟钝的样子。不反抗,不反驳,不会不给面子,很认真的在装糊涂。一些无伤大雅的阿谀奉承,做了就做了。其他再多的我是真的不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了越来越多的同事,我都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

    孟主任关心我,特意问起我的病情,我也装作虚弱的样子礼貌地回应。

    年后的工作主要是围绕着复工复产的安全问题。昨天同事给我发信息也是围绕这个工作展开的,我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相关的文件,对接了其他同事下村督导的相关材料,开始忙碌了起来。

    单位的办公设施一向都不太好用,比如打印机,就经常性的时而缺墨时而卡纸。下午的时候,打印机就坏掉了,于是我只能到隔壁办公室去借用打印机。

    文件是比较多的,我需要单独的扫描后,再进行复印。

    正忙活着却看到熟悉的人走了进来。

    是闫程的爸爸,闫庆。

    他手里拿着些文件,在办公室开着的门上礼貌的敲了敲,“这边是人社部门,是吧?”

    坐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一下他,“你办什么业务的?”

    闫庆好像腿脚不好,蹒跚地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颤颤巍巍地把手里那一堆纸张放在了桌上,“我妈前段时间去世了,村里让我到这里来领丧葬费。”

    闫庆提溜着眼睛,突然就看到了我,大着嗓门就跟我打招呼,“卓主任也在这里啊,卓主任还记得我吗?”

    我很难将眼前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可怜的人和像闫程施暴的恶魔联系起来。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望着他浑浊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害怕。

    我点了点头,“我记得你,龙庄村的。”

    他听到我肯定的回复好像变得十分高兴,低头跟人社的工作人员说道,“我是龙庄村的,我们家是低保家庭,我认识那边那个卓主任。”

    我突然感到无法自已的羞愧,我算是什么人物吗?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幸好工作人员并没有搭理他,只低头去看手边的文件。

    按照我们当地的规定。残疾人,低保户等困难人群参加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都是有相应补助的。其中城乡特困供养人员和重度残疾人更是可以享受百分百的代缴服务。按照闫庆的家庭情况,他的母亲确实是拥有着农村居民养老保险的,而参加基本养老保险的个人因病或者非因工死亡的,其遗属就可以领取到丧葬补助金。

    我手边的东西已经打印的差不多了,于是便离开。

    我不喜欢闫庆,不单单是我不喜欢,而且因为闫庆。我不知道闫庆具体的人品,但是我一定可以肯定的是他对闫程不好,他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下班的时候我又遇到了崔瑞佳,就是下午给闫庆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

    我们俩正好一块儿坐电梯,他问我,“你认识那个闫庆?”

    我尴尬地对他笑了笑,“之前去村里核查过低保,我就去了他家,他家确实挺困难的。”

    崔瑞佳不置可否的样子,“不太清楚,反正那老头儿身上的味儿不好闻,熏死我了。”他忽然注视我,很认真的样子,“小卓,你上班时间不长,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离那些群众还是要远一点。就像是老师和学生,医生和病人。我们和他们之间也最好是有些距离的。因为我们手里掌握了权力,我完全没有说我们高他们一等的意思。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能明白。”

    “叮咚”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的打开。

    他先我一步走出来电梯。

    我跟他道谢,“我知道的,谢谢你。”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至少我的周边从来没有人会和他们,发生像我和闫程这样的关系。一旦被人发现我和闫程这样奇怪的关系后,我大概会被当成异类。

    所以我一定要再小心一点。

    姐姐和弟弟。只是姐姐和弟弟。

    许雯晴告诉过我她的梦想。是想自由的生活,不受过多规则的拘束,能够随心所欲地组织自己的人生。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的梦想,应该也是我的,但是每一次别人问我梦想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张开嘴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和我们闫程一样,他也会说,未来的事情他不敢想。

    如果人生是一个不能存档,不能重来的游戏,那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存在的意义。我的意义是什么呢?太遥远的我也不敢想,那就着眼于现在吧。隐藏我和闫程的关系,偷偷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他幸福吧。

    我想让闫程能够拥有属于他的梦想。

    后来的几个工作日,我都会去看扬帆起航班级群里的一些视频和照片,我窥视着关于闫程的零零碎碎的这些信息,一点一点去拼凑关于他的生活。

    每一天我都知道有一个人他也在努力着,哪怕生活在泥泞里他都在坚持着。

    我突然就感觉到了幸福。

    我在自己的电脑里新建了一个文档,没有去重命名什么特殊的名字,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样子。

    但是我打开它,认真的敲下了标题:让闫程幸福的企划书。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来,让闫程幸福的必要性、让闫程幸福的可行性、让闫程幸福的预计成效……开始仔细的去构想,实事求是的去设计相关的举措,下一步的计划。

    中专和高中一样,两周放假回家一次。中间那个星期的周六家长是可以进去探视的,我正好休息在家,闲来无事,于是便决定到学校里去看看闫程。

    我在学校门口的汉堡店买了些汉堡,薯条,还有炸鸡之类的东西。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吃这些吧?高热量的油炸食品。

    我和其他很多的家长在教学楼外面等着他们下课。11:50下课铃刚一响,就有很多少年飞奔着从教室里窜了出来。急匆匆地就奔向了食堂,速度之快,犹如猛虎下山。

    我觉得很好笑,真的就是一群小孩子,还是说食堂的饭有那么好吃,所以大家都趋之若鹜吗?我一会儿得问问闫程。

    过了一会闫程从楼上下来了,他冷淡着表情,身高腿长,即使和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可就是显得卓尔不群,好看的特别突出。

    直到他看到了我,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楞,但是很快又变得生动起来。不再面如冰霜,仿佛雨霁初晴。

    他大步朝我飞奔而来。

    “你怎么来了?”他伸出手举在了我的头顶,为我遮挡着阳光。

    已经到了三月,温度还没有彻底的升高,但是今天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现在临近晌午,阳光绚烂刺眼。

    “没事,不用遮。”我有些害羞,怎么能让一个学生去为我遮挡太阳,明明我是家长,我是来看望他的。我去拍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我来看看你。”被人关心会感觉到幸福吗,闫程?

    我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了他的怀里。

    他看着汉堡店的袋子还是愣愣的,“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笨蛋闫程,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往前走,他黏黏糊糊的贴了过来,想去拉我的手。太放肆了吧,大庭广众之下的。我一再地推开他,他一再地贴过来。

    我恶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警告道:“别黏黏糊糊的。”

    他终于收敛了起来。

    闫程宿舍里,萝卜头的妈妈也来了。其他学生的家长没有来,所以他们都去了食堂吃饭。

    萝卜头妈妈给他炒了几个菜,都是比较费功夫的荤菜。看来确实是实打实的想给自己瘦弱的儿子补充营养。我看了看我给闫程买的那些垃圾食品,突然有点儿自惭形秽。

    萝卜头的表现却不是这样,他看到闫程拎着好大一袋汉堡进来,眼睛简直都放了光。

    “闫程姐姐,你也来看学生了啊。”

    我跟萝卜头的妈妈寒暄道:“是的,您做了这么多菜呀。可真厉害呢。”

    她笑了两声,“我跟子贝爸爸都是独生子,子贝也是唯一的孩子,家里人都疼他。我倒是羡慕你家呢,你和闫程两个孩子多好。这个姐姐长大也能照顾弟弟,父母能省不少心。”

    “子贝妈妈,我不是闫程的亲姐姐。他是我亲戚家的弟弟。”我突然觉得尴尬。上次见面她问我的时候,我只说了我是闫程的姐姐,竟没想到他把我当成了闫程的亲生姐姐。

    萝卜头的妈妈表情错愕了起来,喃喃道:“那我搞错了吗?”

    我小心翼翼的去看闫程的表情,他应该也会觉得尴尬吧。我回头看他,他却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只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之后,双眼变得柔和,对我小幅度的笑了笑。

    谁规定没有血缘关系就不可以彼此照顾了?我就是要照顾他,我要让闫程变得幸福。

    萝卜头还在吃着碗里的盯着闫程的。

    我想,他可能真的很想吃汉堡吧。我买的也很多,闫程一个人估计也吃不完。于是我从袋子里掏了一盒鸡米花递给了萝卜头。他妈妈见状连连的摆手拒绝,萝卜头却欣喜若狂,接了过去,一再的表示感谢。

    我笑了笑说没事,却感觉背后的气压突然降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发现闫程这小子的表情臭的不行。

    不是,这么护食的吗?莫非他也很喜欢吃鸡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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