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舒照例坐在窗边。

    今天是打工的最后一天了。

    大片的云正好遮住太阳,光影迅速撤去,天暗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石椅,文舒突然想起了路景和。

    那天文舒看见路景和接完电话后,一直站着,明明身处阳光底下,却散发着浓郁的悲伤气息。转头时,文舒看见路景和眼眶微红。

    后来,路景和教她写完了剩下的题,没到班车来的时间,他就走了,说有人来接他了。她站在窗外,看着路景和走远。在收拾卷子的时候,一张纸掉了出来,上面写着:

    “谢谢你的关心。”

    跟小时候一样别扭,爱哭。

    如果那个时候让他看到了自己头上的印记,今天他是不是会想起自己。

    文舒的额角有一块红色的印记,大概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小的时候,因为老被幼儿园的小孩盯着看,文舒就经常戴着帽子上学,不敢抬头让别人看到。

    那个时候,文舒还不是一个人,妈妈知道后,取下了她的帽子,说她是蝴蝶仙女变得,头上停留着一只可爱的蝴蝶,别人都没有,所以才会一直看你,他们太好奇了。

    之后,文舒才将帽子取下来,她得以短暂的重新拥抱生活。

    6岁那年,文舒他们要像更远的地方搬家,爸爸在那里找到了新的工作。在路上,却遭遇了地震,山上滚下的石头推翻了他们坐着的班车。文舒活了下来,在父母的怀抱中,但她也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文舒从那以后,又戴上了帽子,没有人会夸她的蝴蝶好看了。

    收拾完东西,把身上的马甲还到办公室,领了工资后,文舒就走了。

    今天结束的早,文舒就坐不上陈姨的三轮车,只能等下午的班车来,才能回去,这会得去停车场旁边的大厅买票。

    “文舒!”

    一道声音猝然响起,文舒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郑观意和郑观祁,他们骑着电动车慢慢从后来过来,停在了文舒旁边。

    “你们怎么来了?”文舒诧异道,她记得姐弟两人在乡下的的奶奶家待着,整个暑假都没回来。

    “当然是想你啦~”郑观意取下头盔走来,身后跟着郑观祁。

    郑观意和郑观祁是一对龙凤胎姐弟,他们的爸爸在孤儿院的食堂当大厨,但是在外面也开着一家饭店,妈妈则是院里的生活老师。

    因为父母的工作都在孤儿院,他们和文舒从小就认识,一直玩得很好。

    “真的吗?”文舒半信半疑,上学的时候,郑观意就经常不回家,跟文舒睡在一起,天天见面,郑观意有的时候还吐槽已经跟她睡腻了。

    还没等郑观意说话,后面的郑观祁就率先接了话茬,看向比着闭嘴手势的姐姐,挑着眉揶揄的说道:“就是听我爸说,你今天发工资,所以特地来找你,想让你请吃饭。”

    “郑观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这么想过!”郑观意恼羞成怒,伸手给了郑观祁一巴掌,看着自己弟弟捂着胳膊噘嘴说疼,才没有打第二下。

    “我来接你回去嘛。”郑观意撑着电动车挪动到文舒旁边,拍了拍后座,“我问过我妈,她说你今天可能要早点回,我们就掐着点过来了,这样你就不用等班车啦。”

    “那我们去哪里吃饭?”文舒坐到后座,戴上头盔问道。

    “当然是去学校后街那里,我请客,郑观祁付钱。”郑观意自然而然的接道,“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咱要去吃饭。”

    文舒相对无言,找她来不就是要去吃饭嘛。这会郑观祁倒是不乐意了,斜着眼阴阳怪气道 :“你给我说你要请吃饭,我才过来的,现在又要让我付钱,门都没有,谁先到谁不用付钱。”

    说完就骑着电动车先走一步,留下郑观意叽里呱啦的大喊臭不要脸。

    即便是暑假,学校后街的生意还是很好,尤其是小吃店,便宜量大,除了学生以外,也有很多上班族会来这里吃饭。

    玉海的学校不多,而且学校之间也分的很开,小学在一个块,中学又在一块。文舒他们上的是玉海一中,是个老牌中学,靠近市区的边缘,但是听说今年高三毕业后,所有学生就会搬到市中心的新校区,旧的教学楼留下让隔壁的初中使用。

    “快走快走,去晚了就得排队了。”郑观意脸上带着兴奋,拉着文舒在人群中穿梭,一身轻松,郑观祁就不好过了,提着一堆东西,还要注意不能跟丢前面的两人。

    他们这会要去吃车轮饼,这段时间算是学生的人气top小吃,但每周没固定的时间出摊,能吃到全凭运气。

    幸好人还不是很多,文舒松了一口气,刚刚跑得太快了,自己都差点没跟上郑观意。扭头看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郑观祁,文舒伸手准备帮他提几个袋子。

    郑观祁把右手的东西递过去后,向上吹了吹自己的头发,抬眸示意文舒弄一下自己的刘海。看她整理完后还是有点乱,便伸手替文舒压了压。

    “谢谢。”文舒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发卡,就把刘海别到了耳后,把额角的印记遮了一半,刚刚跑着跑着就又松了。

    文舒排着队,无聊的到处张望,可能是听到要搬校区的风声,学校的后街还是少了一些营业的门店,估计是不打算续房租了,早点去新校区附近置办了。

    一辆黑色的车从学校的后门驶出,车头的标志锃光瓦亮,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懂车的人认出这是今年某品牌新上的限定车,国内很难买到,居然在这个小城市看到了。

    在经过人群聚集的小吃摊时,好像是为了隔绝周边传来的味道,车窗缓慢上升,随着前面的车驶离。

    很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辆未见过的车上,车窗还未完全升上去时,文舒却看到车里坐着的人像是路景和。

    他表情默然,靠着椅背,半阖着眼睛,透过缝隙看向窗外,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旁边的中年男人也同样默不作声,宽敞的空间却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两个人的目光并没有半点交集。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诶,看什么呢。”郑观意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文舒,“你要吃什么味的?”

    文舒回神,看见已经排到他们了,连忙看了眼菜单,犹豫的说道:“那……我吃芋泥咸蛋黄味的吧。”其实她有点想吃抹茶味的。

    郑观意选择性的忽略了后面的郑观祁,他不爱吃甜的。

    “老板,我要两个车轮饼,一个抹茶味的,一个芋泥味的。”郑观意付完钱,向文舒眨了下眼睛,她知道文舒想吃哪个,“咱俩一人一半。”

    文舒是一个经常犹豫的人,她会习惯性的考虑任何事的后果,但是幸好郑观意懂自己的别扭,每次都会猜到她的心思。

    “好啊,等会带你去买奶茶。”

    “买了可不许再让我提了啊。”郑观祁一脸苦涩,他姐真把他当壮汉了,提了一路这么累。

    “就不就不,略略略。”郑观意做了个鬼脸,钱都让她付了,做个苦工就喊累。

    两个人又开始掐架。

    文舒已经习惯这样的场面了,装作不认识这跟猴一样的两人,越过他们,伸手接过车轮饼,先一步离开。

    另一边,豪华的轿车里,气氛却沉到了低点,前面开车的司机时不时的看一眼后视镜,生怕父子两人打起来,自己好劝阻。他从今天被派过来给老板的侄子去参观新学校开始,就没见到后座的两人有什么交流,古怪的场面让他坐如针毡。

    但他显然多虑了。

    “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就跑到这边来了,最起码跟我讲一声啊。”中年男子,也就是路景和的父亲,路淞延。他本打算早点过来,但是手中的项目还要他跟进,离不开公司半步,一拖就拖了半个多月,只能先让他叔叔照顾一阵。

    路淞延捏了捏鼻梁,他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儿子相处,小时候还是那么的可爱,见到他就吵着要抱,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他知道那件事对小时候的路景和打击很大,有一段时间,路景和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喊也不出来。路淞延想了很多办法,路景和还是谁都不搭理。按部就班的上学、回家、吃饭、睡觉。

    春天过去,路景和才开始与人交流,但再也不粘着他了,每天见到面就只有平常的问候,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话说。

    小学正是孩子玩心重的年龄,路景和本来也是,从他妈妈走后,就与其他小孩不怎么来往了,人也渐渐变得沉稳。

    “我想找路星宇玩一段时间。”

    ……

    “嗯。”路淞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出口,就只说了一句,“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路景和应了一声,眼睛闭着继续假寐。

    车速平稳,车窗完全闭合住,嘈杂的人声顿时消失不见。极好的隔音效果不止隔绝了车内和车外的世界,也将这两人再次分隔开。

    八点,北方的天还没完全黑,天空一片紫,太阳几乎消失,月亮慢慢取而代之。

    福利院门口,路灯已经亮了,门卫坐在看守亭里喝茶,电视咿呀咿呀的声音若隐若现。

    “那我们走了,开学再见!”

    文舒在门口站着,等两人走远后才进了院门。

    “呱!”

    文舒一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旁边跳了过来。没有任何防备,吓得身上一激灵。

    “姐姐有没有被吓到啊。”二楼的扶手边蹲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哈哈笑着。

    “哇,当然被吓到了。”文舒弯下腰夸张的说道,揉了揉面前小孩的头发,“小佳这么厉害呀。”

    “嘻嘻,我们等姐姐好久了。”小佳是一个女孩,今年4岁,平时古灵精怪的。

    文舒抱起小佳,走上了二楼,院长奶奶就站在楼梯口等着她,慈眉善目,笑盈盈的接过小佳,说:“他们都在这等半天了,喊着去洗脸也不去,非说要等你回来一起。”

    “我去给他们买礼物了,观意他们也在,就多待了会。”文舒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地毯上,又递给了院长奶奶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院长奶奶放下小佳,拍了拍她的屁股,让她带着其他小孩赶快去睡觉,然后才面着走廊的灯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条浅绿色的丝巾。

    “你老围的那条不是破了嘛,我想给你换个新的。”

    奶奶嗓子不好,一吹风就会止不住的咳嗽,只能每时每刻系着条丝巾。春去冬来,也不见换,前一阵子被刮破了,也不舍得买条新的。

    “哎呦,你这丫头,老给我买什么东西。”话语虽然有责怪的意思,但语气中还是有掩不住的高兴,“你现在大了,赚到钱自己存下就行了,奶奶还有。”

    文舒娇憨的笑了笑,上前挽着院长奶奶的胳膊,说:“我就想给你买嘛。”

    奶奶照顾了她快十二年,当初地震过后,就只有她一个小孩活着,文舒在父母的怀里待了整整两天,直到救援队过来,才把她从废墟里拉了出来。

    文舒被吓傻了,别人跟她说什么,她也不回话,而且地震发生时,有一个石块砸到了她的头,导致她能记住的东西不太完整,都是断断续续的,脑海里面闪过很多张人脸,但却分辨不出谁是谁,除了父母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家人。问她要去哪,她也不知道。

    等她身上好的伤差不多,医院就联系了最近的福利院,但是孩子太多了,无法再继续收养,就把她送到了另外的城市。那天护士牵着她的手,在门口等着,院长奶奶和观意的妈妈来接她。

    奶奶放下手里的行李,上前抱起她,摩挲着她的背,贴了贴她的脸颊,什么话也没说,但那怀里温暖而又安心的味道,文舒到现在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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