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太阴星君
第二天是周末，原太阴星君，现宵晖律所合伙人姜仪景女士携男友黄芪来到冀县。
黄芪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开着他新买的超跑，带着未婚妻姜女士去见她的前夫。
车子一直是姜女士开，临上公路前，他才与姜女士互换了驾驶位，然后直奔山沟里的安全部分局。
“从昨晚上你就撅着个嘴，怎么对自个儿一点心信都没有？”姜女士边开车边道，“我跟殷寿那老登早就恩断义绝了，过去式就是过去式，没有人真的爱吃回头草。”
“我没有不自信，就是觉得他毕竟是你两个孩子的父亲。”黄芪想到五弟发来的消息，又是一阵没来由的emo，“虽然他现在想攀附的是我大姐，可你如今的身价也不少，万一他想再续前缘……”
“没有的事，我瞧不上他。”姜女士轻轻亲了黄芪一下，还没开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银色迈巴赫从车边驶过，“你看那辆，是不是你五弟的车？”
一宿未眠的苏梅在银色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打着瞌睡，听到钱老板告诉她旁边那辆是黄芪的车后，无精打采地挥挥手，继续靠着她的狐狸枕补觉。
黄芪打开蓝牙耳机，听从五弟安排，稍稍减速，跟在那辆银色迈巴赫后，七拐八拐地开进一座依山傍水的疗养院里。
“大姐，到地方了。”
钱老板轻轻呼唤着有点睡迷糊了的苏梅，“二哥在后头。”
苏梅打了个哈欠，又掐了掐眉心，慢悠悠地下了车。
“大姐。”黄芪拘谨地牵着姜女士的手，来到苏梅跟前，向她郑重介绍，“她就是姜仪景，是我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苏梅觑眼打量着姜女士，觉得眼前冷冽干练的都市丽人与她记忆里的女德典范简直判若两人。
姜仪景也在打量苏梅。
作为殷商最后一任皇后，她对妖狐苏妲己可谓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扒皮剔骨，以泄心头之恨。
这份恨意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成为太阴星君，执掌月宫，无可避免地知晓了一些三界旧事，才明白那只颠覆殷商社稷的狐妖原也是个身不由己的王，她用自己的血肉灵魂与圣人交易，换取天道对妖族的庇护。
姜仪景看不懂狐妖的操作，但大受震撼。
她想，狐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妖孽，它只想做个好王。
光是这一点，就比殷寿强。
想到一天到晚总是板着张死人脸，不情不愿保媒拉纤的前夫，姜仪景忍不住想笑。
我当初怎么爱上他了？
简直是瞎了眼！
姜仪景觉得自己那三十多年白活了，后来才明白，从古至今，被吃掉的不止是奴隶，还有女人。
想着想着，她对苏妲己的恨意消失了。
女人也好，动物也罢，不过是被敲骨吸髓的可怜虫罢了。
都这样悲惨了，还不允许我彻底躺平，做条无忧无虑的咸鱼吗？
姜仪景就在这样的自我释怀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若非妖魔攻上天庭，将月宫占为据点，她可能会在广寒宫里苟到地老天荒……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天庭之所以会一触即溃，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这波封神上来的神仙。
封心锁情又不是大爱无疆，生死关头谁愿意真的拼命啊！
斗部星君的实力更是参差不齐，太阴星君即便有常仪仙子的月华轮护体，也难逃被打落凡尘，法力全失的命运。
姜仪景很绝望，她什么都不会，要怎么在人间活下去？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从天而降的黄芪帮助了萍水相逢的她。
姜仪景知道男人是黄仙，但她不在乎。
成仙多年，众生平等的觉悟她还是有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不仅帮助她适应了人间的生活，还将她隐藏千年、几乎化石的野心重新激发了出来。
她是姜仪景，是东伯侯最厉害的女儿！
她不在是谁的妻子，亦不在是谁的母亲，她是她自己！
没有人能够再令她委曲求全，她发疯般学习，不停地工作，卷生卷死，只为拿回作为姜仪景的尊严。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我喜欢你眼里的野心。”
苏梅率先伸出手，微笑着说，“终于不再那么木讷无趣。”
“你也变了很多。”姜仪景伸出手，与她握在一处，“和当年的苏妲己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苏梅淡然一笑，“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同一件事。”
“当然。”姜仪景携着她的手往疗养院里走，“我很荣幸和你做同一件事。”
“不过说真的，我是没想到你会瞧上我二弟。”苏梅瞥了跟屁虫一样的黄芪，摇头晃脑地说，“这小子闷得跟葫芦似的，一副文青窝囊样，一点都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你以为我喜欢谁，殷寿吗？”
姜仪景玩笑似的说，“联姻而已。殷商的姜皇后早就死得连灰都不剩，如今的姜仪景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爱谁就爱谁，谁也管不了我。”
“挺好，早该这样。”苏梅大笑着附和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咳咳咳……”
话未说完，迎面吹来一道冷风，应激的苏梅忙捂住嘴，咳嗽起来。
姜仪景轻拍苏梅后背，有些担忧地问：“你的伤还没好吗？殷寿这个时候见你，肯定是有所图谋，你现在的身体挡得住即将到来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吗？”
“对付他绰绰有余。”苏梅清了清嗓子，在她手背上写下两个名字，“俩孩子在我家，你想见见吗？”
姜仪景先是一怔，随后犹豫了片刻，果断摇头道：“算了，他们有他们的未来。我能做的，就是支付他们的生活费。”
说着，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黄芪：“你说呢？”
黄芪都不知她问什么，就顺嘴说道：“都听你的，你决定。”
姜仪景脸上浮起温柔笑意，嘴上却说：“瞧你那傻样。”
苏梅被这俩散发出的黏糊糊的粉红泡泡酸得牙疼，正要扯两句闲篇岔一岔，就看到她的好大侄儿杨瑾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来。
“大姑，你们终于到了。”
“慢着点，别摔着！”
“二大爷，这位便是太阴星君吧？”
“乖，叫二大妈。”
***
与外面热闹的认亲现场不同，一墙之隔的隔离室里，殷寿与刘湘安静得像两具尸体。
刘湘跟他对峙一宿，拿起手边的冰美式抿了一口。
“你不累吗？”
她托着腮，看向对面的眼神如同看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命运到底给了你什么泼天好处，值得你豁出脸面和性命拖着我们。”
殷寿闭着眼，依旧一言不发。
刘湘见状，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打开外勤送来的不锈钢饭盒。
饭盒不大，上下两层，老面包子的香气袅袅升起，伴随着咖啡的香味儿，充斥在两人中间。
殷寿三十多个小时水米没打牙，饿得头晕眼花，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儿后，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他和太阴星君一样，虽保有神体，却失去全部法力，与凡人无异。
刘湘撕开包子一角，朝他递了过去：“吃一个吧，饿一宿了。”
殷寿冷笑，十分硬气地不受嗟来之食。
刘湘见他嘴硬，也不生气，微微笑了笑，拿回来自己吃了。
一个包子的功夫，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刘湘低头一看，是杨瑾发来的短信。
“苏梅来了。”
四个字，令油盐不进的殷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隔离室大门打开，太阴星君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
刘湘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痛快起身，将空间留给这对曾经的夫妻。
“是你呀。”殷寿眼见刘湘离开，全身松弛下来，笑眯眯地招呼道，“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偏到别处。
隔着一张冰冷的长桌，两位互相厌恶的前任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殷寿率先开口：“有烟吗？”
“没有。”姜仪景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如聊聊正事。”
“正事我只同苏梅说。”殷寿眉头一动，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你现在做什么营生？怎么和她混在一起？你以前不是最恨她的吗？”
“她现在是我大姑姐。” 姜仪景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熠熠生辉，闪得殷寿两眼生疼，“我订婚了。你不送一条红线给我做贺礼吗？”
“你是不是疯啦！”殷寿觉得不可思议，张口就道，“居然和一只妖订婚？”
“这有什么，你不也上赶着给狐狸精当小白脸，人家还不稀罕要。”
姜仪景嗤笑一声，淡淡地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苏梅对你毫无记忆，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她，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她上辈子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何必还要死缠烂打的贴上去，放过她不行吗？”
“那是我和她的事。”殷寿无意识地挠着特制桌板，不着痕迹地威胁道，“看在郊儿洪儿的面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我说了，她是我大姑姐，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袖手旁观。”姜仪景撑着桌子，身体略微前倾，一缕淡淡的桂花清香扑到殷寿脸上，“大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若想对付你，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把你从天庭偷的东西交出来，我帮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
“你？”殷寿哈哈大笑，满脸不屑，嘲讽地说，“梓潼啊，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连瞎话都不会编。你我一样的境遇，都是过江的泥菩萨，谁能救得了谁呢？”
姜仪景眸光一闪，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保命的法子？天禧星君，本宫的职位可是在你之上。”
殷寿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狐疑地问：“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话？是太阴星君，还是……”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姜仪景讥讽地笑了下，轻言细语道，“当年你为了活命，利用她的身份向天借运，导致四大狐族只剩青丘一脉，才侥幸逃过天谴。你以为这次还能如当年那般幸运吗？”
殷寿怔愣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姜仪景心说我当然不知道，只是根据当年惨案，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再说。
没想到区区试探，你竟不打自招了。
“我是太阴星君，广寒之主，这普天之下，哪个能逃过月亮的眼睛。”
姜仪景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手心里全是冷汗。
殷寿眯起眼睛，盯了她片刻，神情淡漠地说：“不，你不是广寒之主。真正的月神早在封神前就以身殉道，化作天规戒律，消散于天地之间了。你没有她的实力，不可能了解真相，你在骗我。”
姜仪景面不改色地靠回椅背，与殷寿拉开距离：“是不是骗你，你心里有数。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即便隐瞒得再深，也瞒不过月亮的眼睛。”
她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两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又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招致天谴，打算攀上苏梅故技重施！”
***
监控室里，刘湘看到殷寿面色骤变，就知道姜仪景戳中了他的心思。
她面色瞬间阴沉，拉着苏梅离开监控室。
“妹妹你小点劲儿，疼。”
“对不起。”
刘湘立刻放手。
“没事。”苏梅揉着被她攥得生疼的手腕，微微蹙眉，“别生气，不值当。”
“当真是死性不改！他当年已害了你一回，竟还不知悔改，想要老调重弹！”刘湘气得紧绷下颌，眼底一片阴鸷，“我就知道心慈手软办不了大事，什么人道主义，狗屁！就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我又不是苏妲己，他让我死我就死啊？”
苏梅说着，揉了揉刘湘发青的脸颊。
“你肝火太旺了，去休息一下吧，两只眼睛红的，跟只兔子似的。”
“我不困。”刘湘侧过头，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姐，既然问题出在他身上，不如……”
她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苏梅一脸震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刘湘认真地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个麻烦，虽然有点棘手，却不难解决。命书也好，姻缘簿也罢，毁了可以重新做，不行也没关系，反正现代社会，婚姻和家庭都不再是必需品。”
苏梅：“……”
刘湘继续道：“仔细想想，从古至今的婚姻，剥削的都是女性。他们说什么贤妻良母，不过是商朝奴隶的翻版，人家献祭明着吃，婚姻里的女人被吃了还不自知，继续做伥鬼祸害其他女人……难怪天道会让殷商最后一个王来做这天禧星君！幸好如今时代变了，这些历史糟粕就该扔进垃圾桶，任它发臭发烂。天禧星没了存在价值，自然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这话可不敢乱说。”苏梅惊惧地捂住她的嘴，几近哀求道，“你可是神仙，不是魔王，小心天道劈了你。”
“我怕祂？”刘湘眉宇间尽是俾睨之色，指尖划过唇角，露出一抹阴诡笑容，“祂都自身难保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高兴得太早。”
杨瑾自二人身后探出头，将手搭在刘湘肩头。
——作为人间的第二位魔神，他能明显感觉到刘湘的身体在尖叫，兴奋的尖叫。
几乎同时，刘湘眼中那抹淡淡的血色骤然褪去，杀意爆棚的心神在杨瑾到来后恢复了最初的清明。
“多谢。”她垂着头，不敢看杨瑾的眼睛。
杨瑾暗暗叹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劳永逸的法子多得是，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你的心不清净，很容易被命运趁虚而入。”
“命运？”苏梅好奇地插嘴问，“那玩意儿也能拟人化？”
杨瑾一脸无语地拉过他大姑，耐心地解释着命运为何物。
刘湘在杨瑾远离后，耳中又重启嗡鸣声，烦躁的情绪加上挥之不去的戾气，形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浪潮。
“区区天禧星君，杀便杀了，谁敢说你什么？”
“人会死，神仙当然也会死。”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没人能阻止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刘湘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冰冷得如同坠入深海。
片刻后，她像被什么东西操纵着，推开了隔离室的大门。
眼尖的苏梅瞥见刘湘目光呆滞，当即发出一声狐狸叫，不等她大侄儿反应过来，已经窜过去搂住刘湘的腰身，将她硬生生拖拽出来。
也是此刻，看到狐狸爪子的殷寿扬声喝道：“苏梅，想让她恢复正常吗？来见我，我告诉你答案……”
黄芪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开着他新买的超跑，带着未婚妻姜女士去见她的前夫。
车子一直是姜女士开，临上公路前，他才与姜女士互换了驾驶位，然后直奔山沟里的安全部分局。
“从昨晚上你就撅着个嘴，怎么对自个儿一点心信都没有？”姜女士边开车边道，“我跟殷寿那老登早就恩断义绝了，过去式就是过去式，没有人真的爱吃回头草。”
“我没有不自信，就是觉得他毕竟是你两个孩子的父亲。”黄芪想到五弟发来的消息，又是一阵没来由的emo，“虽然他现在想攀附的是我大姐，可你如今的身价也不少，万一他想再续前缘……”
“没有的事，我瞧不上他。”姜女士轻轻亲了黄芪一下，还没开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银色迈巴赫从车边驶过，“你看那辆，是不是你五弟的车？”
一宿未眠的苏梅在银色迈巴赫的副驾驶上打着瞌睡，听到钱老板告诉她旁边那辆是黄芪的车后，无精打采地挥挥手，继续靠着她的狐狸枕补觉。
黄芪打开蓝牙耳机，听从五弟安排，稍稍减速，跟在那辆银色迈巴赫后，七拐八拐地开进一座依山傍水的疗养院里。
“大姐，到地方了。”
钱老板轻轻呼唤着有点睡迷糊了的苏梅，“二哥在后头。”
苏梅打了个哈欠，又掐了掐眉心，慢悠悠地下了车。
“大姐。”黄芪拘谨地牵着姜女士的手，来到苏梅跟前，向她郑重介绍，“她就是姜仪景，是我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苏梅觑眼打量着姜女士，觉得眼前冷冽干练的都市丽人与她记忆里的女德典范简直判若两人。
姜仪景也在打量苏梅。
作为殷商最后一任皇后，她对妖狐苏妲己可谓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扒皮剔骨，以泄心头之恨。
这份恨意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成为太阴星君，执掌月宫，无可避免地知晓了一些三界旧事，才明白那只颠覆殷商社稷的狐妖原也是个身不由己的王，她用自己的血肉灵魂与圣人交易，换取天道对妖族的庇护。
姜仪景看不懂狐妖的操作，但大受震撼。
她想，狐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妖孽，它只想做个好王。
光是这一点，就比殷寿强。
想到一天到晚总是板着张死人脸，不情不愿保媒拉纤的前夫，姜仪景忍不住想笑。
我当初怎么爱上他了？
简直是瞎了眼！
姜仪景觉得自己那三十多年白活了，后来才明白，从古至今，被吃掉的不止是奴隶，还有女人。
想着想着，她对苏妲己的恨意消失了。
女人也好，动物也罢，不过是被敲骨吸髓的可怜虫罢了。
都这样悲惨了，还不允许我彻底躺平，做条无忧无虑的咸鱼吗？
姜仪景就在这样的自我释怀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若非妖魔攻上天庭，将月宫占为据点，她可能会在广寒宫里苟到地老天荒……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天庭之所以会一触即溃，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这波封神上来的神仙。
封心锁情又不是大爱无疆，生死关头谁愿意真的拼命啊！
斗部星君的实力更是参差不齐，太阴星君即便有常仪仙子的月华轮护体，也难逃被打落凡尘，法力全失的命运。
姜仪景很绝望，她什么都不会，要怎么在人间活下去？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从天而降的黄芪帮助了萍水相逢的她。
姜仪景知道男人是黄仙，但她不在乎。
成仙多年，众生平等的觉悟她还是有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不仅帮助她适应了人间的生活，还将她隐藏千年、几乎化石的野心重新激发了出来。
她是姜仪景，是东伯侯最厉害的女儿！
她不在是谁的妻子，亦不在是谁的母亲，她是她自己！
没有人能够再令她委曲求全，她发疯般学习，不停地工作，卷生卷死，只为拿回作为姜仪景的尊严。
幸运的是，她成功了。
“我喜欢你眼里的野心。”
苏梅率先伸出手，微笑着说，“终于不再那么木讷无趣。”
“你也变了很多。”姜仪景伸出手，与她握在一处，“和当年的苏妲己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苏梅淡然一笑，“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做同一件事。”
“当然。”姜仪景携着她的手往疗养院里走，“我很荣幸和你做同一件事。”
“不过说真的，我是没想到你会瞧上我二弟。”苏梅瞥了跟屁虫一样的黄芪，摇头晃脑地说，“这小子闷得跟葫芦似的，一副文青窝囊样，一点都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你以为我喜欢谁，殷寿吗？”
姜仪景玩笑似的说，“联姻而已。殷商的姜皇后早就死得连灰都不剩，如今的姜仪景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爱谁就爱谁，谁也管不了我。”
“挺好，早该这样。”苏梅大笑着附和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咳咳咳……”
话未说完，迎面吹来一道冷风，应激的苏梅忙捂住嘴，咳嗽起来。
姜仪景轻拍苏梅后背，有些担忧地问：“你的伤还没好吗？殷寿这个时候见你，肯定是有所图谋，你现在的身体挡得住即将到来的明枪暗箭、血雨腥风吗？”
“对付他绰绰有余。”苏梅清了清嗓子，在她手背上写下两个名字，“俩孩子在我家，你想见见吗？”
姜仪景先是一怔，随后犹豫了片刻，果断摇头道：“算了，他们有他们的未来。我能做的，就是支付他们的生活费。”
说着，她扭头看向一旁的黄芪：“你说呢？”
黄芪都不知她问什么，就顺嘴说道：“都听你的，你决定。”
姜仪景脸上浮起温柔笑意，嘴上却说：“瞧你那傻样。”
苏梅被这俩散发出的黏糊糊的粉红泡泡酸得牙疼，正要扯两句闲篇岔一岔，就看到她的好大侄儿杨瑾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来。
“大姑，你们终于到了。”
“慢着点，别摔着！”
“二大爷，这位便是太阴星君吧？”
“乖，叫二大妈。”
***
与外面热闹的认亲现场不同，一墙之隔的隔离室里，殷寿与刘湘安静得像两具尸体。
刘湘跟他对峙一宿，拿起手边的冰美式抿了一口。
“你不累吗？”
她托着腮，看向对面的眼神如同看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命运到底给了你什么泼天好处，值得你豁出脸面和性命拖着我们。”
殷寿闭着眼，依旧一言不发。
刘湘见状，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打开外勤送来的不锈钢饭盒。
饭盒不大，上下两层，老面包子的香气袅袅升起，伴随着咖啡的香味儿，充斥在两人中间。
殷寿三十多个小时水米没打牙，饿得头晕眼花，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儿后，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他和太阴星君一样，虽保有神体，却失去全部法力，与凡人无异。
刘湘撕开包子一角，朝他递了过去：“吃一个吧，饿一宿了。”
殷寿冷笑，十分硬气地不受嗟来之食。
刘湘见他嘴硬，也不生气，微微笑了笑，拿回来自己吃了。
一个包子的功夫，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刘湘低头一看，是杨瑾发来的短信。
“苏梅来了。”
四个字，令油盐不进的殷寿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隔离室大门打开，太阴星君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
刘湘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痛快起身，将空间留给这对曾经的夫妻。
“是你呀。”殷寿眼见刘湘离开，全身松弛下来，笑眯眯地招呼道，“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偏到别处。
隔着一张冰冷的长桌，两位互相厌恶的前任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殷寿率先开口：“有烟吗？”
“没有。”姜仪景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如聊聊正事。”
“正事我只同苏梅说。”殷寿眉头一动，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你现在做什么营生？怎么和她混在一起？你以前不是最恨她的吗？”
“她现在是我大姑姐。” 姜仪景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熠熠生辉，闪得殷寿两眼生疼，“我订婚了。你不送一条红线给我做贺礼吗？”
“你是不是疯啦！”殷寿觉得不可思议，张口就道，“居然和一只妖订婚？”
“这有什么，你不也上赶着给狐狸精当小白脸，人家还不稀罕要。”
姜仪景嗤笑一声，淡淡地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苏梅对你毫无记忆，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她，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她上辈子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何必还要死缠烂打的贴上去，放过她不行吗？”
“那是我和她的事。”殷寿无意识地挠着特制桌板，不着痕迹地威胁道，“看在郊儿洪儿的面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我说了，她是我大姑姐，是我的家人，我不会袖手旁观。”姜仪景撑着桌子，身体略微前倾，一缕淡淡的桂花清香扑到殷寿脸上，“大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若想对付你，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把你从天庭偷的东西交出来，我帮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颐养天年。”
“你？”殷寿哈哈大笑，满脸不屑，嘲讽地说，“梓潼啊，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连瞎话都不会编。你我一样的境遇，都是过江的泥菩萨，谁能救得了谁呢？”
姜仪景眸光一闪，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保命的法子？天禧星君，本宫的职位可是在你之上。”
殷寿听出她话里有话，顿时狐疑地问：“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话？是太阴星君，还是……”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姜仪景讥讽地笑了下，轻言细语道，“当年你为了活命，利用她的身份向天借运，导致四大狐族只剩青丘一脉，才侥幸逃过天谴。你以为这次还能如当年那般幸运吗？”
殷寿怔愣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
姜仪景心说我当然不知道，只是根据当年惨案，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再说。
没想到区区试探，你竟不打自招了。
“我是太阴星君，广寒之主，这普天之下，哪个能逃过月亮的眼睛。”
姜仪景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手心里全是冷汗。
殷寿眯起眼睛，盯了她片刻，神情淡漠地说：“不，你不是广寒之主。真正的月神早在封神前就以身殉道，化作天规戒律，消散于天地之间了。你没有她的实力，不可能了解真相，你在骗我。”
姜仪景面不改色地靠回椅背，与殷寿拉开距离：“是不是骗你，你心里有数。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即便隐瞒得再深，也瞒不过月亮的眼睛。”
她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两秒，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又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招致天谴，打算攀上苏梅故技重施！”
***
监控室里，刘湘看到殷寿面色骤变，就知道姜仪景戳中了他的心思。
她面色瞬间阴沉，拉着苏梅离开监控室。
“妹妹你小点劲儿，疼。”
“对不起。”
刘湘立刻放手。
“没事。”苏梅揉着被她攥得生疼的手腕，微微蹙眉，“别生气，不值当。”
“当真是死性不改！他当年已害了你一回，竟还不知悔改，想要老调重弹！”刘湘气得紧绷下颌，眼底一片阴鸷，“我就知道心慈手软办不了大事，什么人道主义，狗屁！就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我又不是苏妲己，他让我死我就死啊？”
苏梅说着，揉了揉刘湘发青的脸颊。
“你肝火太旺了，去休息一下吧，两只眼睛红的，跟只兔子似的。”
“我不困。”刘湘侧过头，按住她的手，低声说，“姐，既然问题出在他身上，不如……”
她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苏梅一脸震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刘湘认真地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个麻烦，虽然有点棘手，却不难解决。命书也好，姻缘簿也罢，毁了可以重新做，不行也没关系，反正现代社会，婚姻和家庭都不再是必需品。”
苏梅：“……”
刘湘继续道：“仔细想想，从古至今的婚姻，剥削的都是女性。他们说什么贤妻良母，不过是商朝奴隶的翻版，人家献祭明着吃，婚姻里的女人被吃了还不自知，继续做伥鬼祸害其他女人……难怪天道会让殷商最后一个王来做这天禧星君！幸好如今时代变了，这些历史糟粕就该扔进垃圾桶，任它发臭发烂。天禧星没了存在价值，自然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这话可不敢乱说。”苏梅惊惧地捂住她的嘴，几近哀求道，“你可是神仙，不是魔王，小心天道劈了你。”
“我怕祂？”刘湘眉宇间尽是俾睨之色，指尖划过唇角，露出一抹阴诡笑容，“祂都自身难保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高兴得太早。”
杨瑾自二人身后探出头，将手搭在刘湘肩头。
——作为人间的第二位魔神，他能明显感觉到刘湘的身体在尖叫，兴奋的尖叫。
几乎同时，刘湘眼中那抹淡淡的血色骤然褪去，杀意爆棚的心神在杨瑾到来后恢复了最初的清明。
“多谢。”她垂着头，不敢看杨瑾的眼睛。
杨瑾暗暗叹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劳永逸的法子多得是，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你的心不清净，很容易被命运趁虚而入。”
“命运？”苏梅好奇地插嘴问，“那玩意儿也能拟人化？”
杨瑾一脸无语地拉过他大姑，耐心地解释着命运为何物。
刘湘在杨瑾远离后，耳中又重启嗡鸣声，烦躁的情绪加上挥之不去的戾气，形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浪潮。
“区区天禧星君，杀便杀了，谁敢说你什么？”
“人会死，神仙当然也会死。”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没人能阻止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刘湘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冰冷得如同坠入深海。
片刻后，她像被什么东西操纵着，推开了隔离室的大门。
眼尖的苏梅瞥见刘湘目光呆滞，当即发出一声狐狸叫，不等她大侄儿反应过来，已经窜过去搂住刘湘的腰身，将她硬生生拖拽出来。
也是此刻，看到狐狸爪子的殷寿扬声喝道：“苏梅，想让她恢复正常吗？来见我，我告诉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