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自家女儿竟是带了个孩童回来。

    他们本就不会在外常住,终究还是要回到长安城的,平白带了个人,谁知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只是,出乎意料的,梨闻溪对此事格外坚持。梨夫人讶然,于是便问缘由。

    “阿娘,他似乎有些小天赋。女儿方才见他徒手使了石子儿,竟将一只小小的蜜蜂击落在地。便不说那石子儿有多微小,但那准头、力道、反应已是一流,便是侍卫们都不一定能做到。若加以教导,定能发挥更大的实力。”

    梨闻溪振振有词,继续说着自己内心大半的想法:“阿爷说,要为女儿寻一位贴身侍卫,若要信得过,最好是从小养到大的那种。我看他就挺符合的,年龄与女儿应当也相近。”

    梨夫人没再说什么,只叫侍卫去把重新洗漱穿戴好的人带了过来。

    只是,一进门,那小乞丐竟是被猛地往地上一摔。可两边架着的侍卫明显不是故意的,甚至因为那人挣脱的太激烈,险些一同倒下。

    侍卫站稳后,立马拱手认罚,“属下不当,恐是惊了夫人与娘子,自甘认罚。”

    梨夫人道,“不必。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回道,“此子实在难以驯服,更是不配合,属下实在没办法,只好先行将他捆了起来,奈何他反应实在激烈,属下....”

    侍卫倒也难做,虽不知何意,但到底是自家娘子带回来的,恐不得伤到了,故而束手束脚的。只是一个小少年竟也耽搁了一会儿,实在惭愧。

    不说倒也没注意,这会儿,众人才注意到那半倒在地上的小乞丐身上捆着绳索,许是知晓不过无用功,倒也没再挣扎。

    梨夫人叹了口气,吩咐道,“将他扶起来。”

    侍卫照做。只是,方才没来得及细看,此刻端正了位子,便清晰地瞧见这暴躁不驯的小乞丐的模样来。

    因着奴仆收拾过,换上了新衣,虽是素色,可配上那张脸,却非同凡响了。

    这小乞丐竟是生的粉雕玉琢,满含冷酷的眼神下,是极为精致的眉眼。

    五官俊俏,一双桃花眼虽在如此神色下显得无情,可那双眼睛却干净透彻,未被世俗所染。即便还未完全长开,却也已然可见未来相貌之惊艳。

    竟是个玉面小郎君!众人倒吸一口气。

    梨闻溪眼神显然一亮,随即更是坚定了要将此人留下的决心。

    “小郎君,可问今年几何啊?”梨夫人柔声道。

    谁知,那小郎君依旧冷着眉眼,不说话。

    片刻,梨夫人撤下了其他人,屋内便只剩三人,梨闻溪就在一旁,未出声。

    “好了,现在可否告知我你的身份背景了吗?”梨夫人神色依旧和缓,见他不说话,接着道,“漾儿说见到你时,你还在饿着肚子。墨林乡民风随和,却也绝不容忍偷盗抢掠。这偌大的墨林里,除去那几颗果树,便是一些山间野物,但为防事故,向来有人看守。若有狩猎,第一时间便能注意到。”

    至此,那少年终于有了细微的反应。但依旧未曾开口。

    梨夫人不急,只继续道,“所以,前两日山上有人采药时发现了叶片上细微的血迹。一路与人探查,竟是发现埋藏在树底下的野兔毛皮。你说,这个小偷是不是很狡猾,也很聪明?”

    听到这里,梨闻溪总算是猜出些什么来了。不过,前几日阿爷原是去协助此事去了,倒也真是热心肠。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好笑,竟是笑出声来了。

    梨夫人以为她是在笑别人,佯怒道,“阿漾,不可无礼。”

    那小郎君就这么被捆着跪坐在原地,冰冷的视线划过眼前二人,终于开了口,“你们要我做什么。”声音却是有些沙哑。

    此时,梨闻溪见终于到自己了,便扬了扬声,看着他道,“不必担心,既然我将你带回来了,就不会亏待你的。”

    小女郎脸上仍有未完全褪去的稚气,粉唇一张,声音明亮悦耳,“我看你骨骼精奇,许是习武之料,恰逢我缺一贴身侍卫,不知你可愿意担任此职。”

    说是请问,实际却不容置喙。

    梨夫人此刻也出了去,只留下二人在屋内。

    小少年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方低声道,“做不来。”

    梨闻溪问,“为何?”

    他沉声,“我不会武功,也没那本事。你们另请高人吧。”

    梨闻溪一听,倒是扬起了下巴,傲然道,“不会也无事,我这儿多的是武功高强之人,只要你愿意学,就能教会。”

    少年眼底眸色一动,问,“为什么是我。”

    梨闻溪道,“因为你生的好看,又形单影只,不会麻烦。”

    她向来直接,便是将自己所想要的说个一清二楚,不吝于藏着掖着。

    少年讽道,“就不怕我有备而来,目的在此。”

    梨闻溪却是笑了,笑的很好看,旁人见了只觉如沐春风。她道,“我有何担心?身边处处是暗卫,处处是安心。我家人将我保护得很好,有风吹草动便有无数暗卫出现护我周全。比起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会不会被误伤。”

    似是触及到什么,少年视线一暗。

    方才他便知晓了,纵是自认顽强,在那些人的面前却也不过蝼蚁,轻易便能解决掉,悄声无息。

    不自觉的,他渐渐握紧了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们。”

    闻言,梨闻溪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在她的意料之内。

    于是,她便问道,“所以,你几岁了?看起来应当与我差不多大?”

    少年指尖微陷指腹,开口道,“十。”

    梨闻溪问,“今年满十岁?”

    对方点头。

    她便道,“那就是大了我两岁。对了,你叫什么?”

    这回,少年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沉着声吐出一个字,“越。”

    “月牙的月?”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梨闻溪便再猜,“那便是越野的越?”

    对方收回了视线。于是,梨闻溪点了点头,道,“那好,以后便叫你越郎,如何?”

    少年不说话,不像是默许,倒更像是懒得理睬。

    梨闻溪也不管,就这么决定了。之后,又叫仆妇将他带下去认认路,讲讲住处。

    自己便去了阿娘房里,等着阿爷归来。

    此事,尽管阿娘也能做主,但到底还是得告知于阿爷。

    -

    傍晚,梨取贤回来得知此事后,果真皱起了眉头。梨夫人与他在屋内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再推开房门,到底也是垂首,应许了。

    梨闻溪终于了却这一日所有的心事,便也得了闲,回到屋里吃起阿爷带回来的酥饼。

    百枝在一旁添了茶水,刚放下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娘子,听说过几日便是乡里垂钓的好时期,不知娘子感兴趣否?”

    一听,梨闻溪杏眼顿时放光,饶有兴趣道,“还有这般好玩的事儿?”

    说起来,因为五岁那年她到国公府上参宴,与一众同龄贵府子弟玩乐时不幸跌入池中。好在那池水浅,最后没什么大碍,只染了风寒,不过两日便痊愈了。

    也是自那起,当时的梨中令便着重在意府上侍卫的安排和能力,加大了训练力度。

    梨闻溪和“水”倒真是没有什么缘分。

    不过,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她便立马询问了梨夫人,得到应允后,便在第二日开始了练习。

    她这人,年纪不大,心性可不小。做事要么随意应付,要么就做到最好,便是没尝试过的垂钓,也不能落下别人一大截。

    好在,随行的侍卫里倒也有略懂一二的,便担任起了教梨闻溪的事务。

    不过,侍卫可不敢怠慢敷衍,更不敢僭越了这位府上千金,这还属实不是一件好差事啊。

    梨夫人心知,便嘱咐女儿切莫焦急,不要急于求成,应耐心学习。

    .....

    一日傍晚,梨闻溪好不容易掌握了一个基本的要领,正觉得烦闷,忽然想起那个自己捡回来的小郎君,便起意过去看两眼。

    百枝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忽而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出声提醒,“娘子,该用晚膳了,不如用过再去?”

    梨闻溪想了想,没多纠结,大手一挥道,“那便叫人直接送来,一并吃了。”

    百枝一听,虽觉多有不妥,还待再劝,可自家娘子早已潇洒离去。叹了口气,只好招人前来交代,跟了上去。

    -

    梨家初来乍到,便购下此地最大的一座庭院。犹记当时,不少人来此张望,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财大气粗,一来就定下墨林乡多年空置,未有人买得起的地儿。

    此行准备充分,人物齐全,来之前还担心倘若房屋空间不够,这些奴仆下属该定置何处。如今,便也妥妥当当地住下了。

    梨闻溪来到侍卫们居住的地方,经人指引,便走到一间屋子前。

    侍卫拱手道,“娘子,此人平日里除却练功之外,几乎不曾出过屋里,吃饭时也由属下端放到门口。此刻想必便在里头。”

    “知道了,你们退下快去吃饭吧。”

    百枝上前一步,推开房门,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便传了出来。里头光线昏暗,还未点上灯。

    “娘子....”百枝皱眉,为难地看着梨闻溪。

    梨闻溪也却步于此,捂住口鼻,转身叫住预备离开的侍卫,“怎么会有血腥味?”

    侍卫为难道,“回禀娘子,这孩子实在倔,平日里练功受了伤也不叫人帮着上药。一次属下悄悄趁着半夜进了去,还没靠近便被发现,于是又是一通混乱。最后,我们只好将药物照旧放在门口,等他自己处理了。”

    梨闻溪听罢,扭头重新看着屋内,因着光线不好,并未看到人影,如同蛰伏在黑暗里的恶狼,藏匿深处。

    百枝本想说什么,梨闻溪却已先一步跨了进去。

    心想,谨慎孤僻的小狼崽,倒要看看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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