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孔陌在书房看书,青晚在一旁烹茶。
他早就看出主子心神不宁,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手上的书还未翻动一页。
果然,孔陌问他:“我们这般图谋,真的做对了吗?”
青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出此下策,孔陌本就多有顾虑,是自己极力劝诫,才说服他的。
如今,越与林小姐交往,孔陌的坚定就越是动摇一分。
“公子,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多谋划,才能多一分把握。”青晚说道,“况且要说做得不对,没有谁比那帮让韦奴陷入今天这般境地的当权者,做得更不对的了。”
“是,他们是做错了,那我们呢?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做错了事伤害了我们的亲人,就转过头,拿起屠刀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所行之事岂不是跟那些当权者一样吗?”
“公子,若我们此行计划成功,林大将军不过是受些责罚罢了。他身居高位、战功赫赫,这点差错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份地位。可我们实属无奈,您忘了小姐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十年吗?十年呀,公子,我们这么多年习武练剑,从不敢松懈一日,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孔陌一想到花花,就痛苦地闭上了眼,“林将军为人忠良,我们向他坦白,或许能够取得他的谅解,到时候他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公子,这么些年您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是坚定地去完成,从未见您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可是为了林小姐?”
孔陌没有答话,这无声的沉默恰恰说明了一切。
青晚顿感心中恐慌,恐多年谋划毁于孔陌一时仁慈,苦口婆心道:“公子,您是主我是仆,有些话我本不该讲。我从小陪您读书写字,风信陪着您习舞练剑,凡事我们从未忤逆过您。风信性子迂腐又耿直,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追之来得晚,又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凡事都是我替您谋划。这些年您的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眼看您取得了林小姐的信任,胜利在望……”说到这,青晚潸然泪下。
“正因为她信任我,我不想再骗她。”
孔陌拍了拍青晚的肩膀,“我都知道,我在家中不受宠,也连累你们低人一等。多亏了有你们陪我,这些年我才熬过来。”
“公子,您这说的什么话,青晚三生有幸,才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子。这么多年,您对老夫人毕恭毕敬,凡事躬亲,绝不违逆一句,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大公子得到的恩宠一日胜过一日。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林大将军。一旦林大将军告发我们,不仅我们多年谋划功亏一篑,届时还会锒铛入狱。不是所有的坦诚都可以换来坦诚的,希望公子三思呀。”
孔陌脑中又浮现出林紫苏在夕阳下吃着烧饼的笑脸。
他“嗯”了一声,“容我再考虑考虑。”
林将军突然归家,他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房。
他跨进门槛,大步往里走,边喊道:“苏苏,爹爹回来了。”
林紫苏正在和孔陌用晚膳,听到林将军的声音,立马放下碗筷,跑出去迎接。林进军见女儿向自己跑过来,连忙张开双臂,将林紫苏抱了个满怀。
他一身铠甲未解,硌得林紫苏生疼。
越过林紫苏的肩膀,他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孔陌。
看到有外人在,不免有几分尴尬,连忙松开林紫苏,“苏苏,有客人在呢?”
“爹爹,这位就是我在信中跟您提过的,教我射箭的师父,孔陌。”
孔陌过来行了一礼。
林将军道:“我看孔公子彬彬有礼,像个读书人,没想到射箭技术也好。我这姑娘平时舞刀弄剑惯了,能被她选上当作师父的,定时有些功夫的。”
“将军谬赞了,在下也只会一点拳脚功夫,比不得将军在战场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战功显赫。”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你和小女师徒感情倒是不错。从前杨倾教她习剑,可从未见他们师徒俩坐在一起用过膳。”林将军笑着说道。
“是在下唐突了。”孔陌连忙拱手道歉。
“哎,孔公子误会了,苏苏从小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像个男孩子一样。我常年不在家,有人陪她吃饭,我很是欣慰。”
林紫苏在一旁辩解:“杨师父天天板着一张脸,我看到他都要消化不良了。” “待我回去跟杨倾说,苏苏久未练剑,技艺生疏了,想让他再教导教导。”
林紫苏一听来了兴致,“那感情好,我好久没和杨师父比试了,就怕到时候爹爹舍不得放杨师父的假。”
“军中事务繁忙,我的确是离不开你杨师父。”林将军摸着胡子,转头对孔陌说道:“看孔公子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必不是为了几两碎银来教小女射箭的。”
“爹爹,孔陌开了一家布料店,叫天衣局。他嫌店子开得不够大,想揽下军中戎服的生意。”不待孔陌开口,林紫苏解释道。
“孔公子,林某一届武夫,只会打仗,别的事我一概不管。军衣采买向来由兵部统一调配,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林将军清廉惯了,不愿插手这些捞油水的生意。
“将军清名在外,孔某早有耳闻。我知将军不愿插手这些,是恐落人口实。若孔某的布料服饰物美价廉,战士穿在身上,也可安心上阵。素闻将军待战士宽厚有加,将军不要急着拒绝,不妨看看我的货,再做决定。”
“倘若真如孔公子所言,我定会呈明皇上,届时由军部统一采购。”
林将军没有想到孔陌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口舌,这一番话不仅恭维了自己,还点明了自己关心战士冷暖,而且此人似乎对自己有些了解。
“稍后我命人将布料成品送到将军府上。”
“我们边吃边说。”林进军让徐婶多做了几道菜,三人边吃边聊。
“我教林小姐射箭有些时日了,将军很少在家,想必军中事务繁忙。”
林进军感叹道:“如今外有敌寇时常进犯,内有韦奴饱受欺压之苦,恐有奋起反抗之时。我等蒙君恩、食君禄,实在不敢松懈片刻。”
“能得林将军守卫这片土地,实乃安城之幸、百姓之福。”孔陌说道。
“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这几年连年干旱,朝廷赋税不减,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更不用说韦奴了。”
“韦奴偏居一隅,且人数不多,不足为患。”孔陌见林将军主动提起韦奴,试探道。
“浮游尚有撼树之志,更何况人呢?如今几千韦奴饱受欺压,他们虽力量薄弱,倘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势必会破坏安城难得的和平。到时候皇上派兵围剿,免不了死伤无数。”林将军感叹道。
“朝廷视韦奴如草芥、如蝼蚁,韦奴心有怨恨,实属正常。”
林紫苏想起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卖糖葫芦的老伯,“安城百姓和韦奴积怨颇深,前些时日我上街去,看到一乞丐欺负韦奴。在安城,就连三岁孩童也敢对韦奴拳打脚踢。”
“这世上的人,最会恃强凌弱。官府带头欺压、奴役韦奴,城中的百姓看到了,更是有样学样、变本加厉。”林将军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多年,未见皇上松口。”
“爹爹,我相信总有一天,韦奴也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在这里安居乐业。”林紫苏安慰道。
三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夜深了,孔陌起身告辞。
他早就看出主子心神不宁,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手上的书还未翻动一页。
果然,孔陌问他:“我们这般图谋,真的做对了吗?”
青晚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出此下策,孔陌本就多有顾虑,是自己极力劝诫,才说服他的。
如今,越与林小姐交往,孔陌的坚定就越是动摇一分。
“公子,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多谋划,才能多一分把握。”青晚说道,“况且要说做得不对,没有谁比那帮让韦奴陷入今天这般境地的当权者,做得更不对的了。”
“是,他们是做错了,那我们呢?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做错了事伤害了我们的亲人,就转过头,拿起屠刀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所行之事岂不是跟那些当权者一样吗?”
“公子,若我们此行计划成功,林大将军不过是受些责罚罢了。他身居高位、战功赫赫,这点差错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份地位。可我们实属无奈,您忘了小姐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十年吗?十年呀,公子,我们这么多年习武练剑,从不敢松懈一日,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孔陌一想到花花,就痛苦地闭上了眼,“林将军为人忠良,我们向他坦白,或许能够取得他的谅解,到时候他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也说不定。”
“公子,这么些年您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是坚定地去完成,从未见您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可是为了林小姐?”
孔陌没有答话,这无声的沉默恰恰说明了一切。
青晚顿感心中恐慌,恐多年谋划毁于孔陌一时仁慈,苦口婆心道:“公子,您是主我是仆,有些话我本不该讲。我从小陪您读书写字,风信陪着您习舞练剑,凡事我们从未忤逆过您。风信性子迂腐又耿直,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追之来得晚,又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凡事都是我替您谋划。这些年您的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眼看您取得了林小姐的信任,胜利在望……”说到这,青晚潸然泪下。
“正因为她信任我,我不想再骗她。”
孔陌拍了拍青晚的肩膀,“我都知道,我在家中不受宠,也连累你们低人一等。多亏了有你们陪我,这些年我才熬过来。”
“公子,您这说的什么话,青晚三生有幸,才能遇到您这么好的主子。这么多年,您对老夫人毕恭毕敬,凡事躬亲,绝不违逆一句,可最后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大公子得到的恩宠一日胜过一日。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林大将军。一旦林大将军告发我们,不仅我们多年谋划功亏一篑,届时还会锒铛入狱。不是所有的坦诚都可以换来坦诚的,希望公子三思呀。”
孔陌脑中又浮现出林紫苏在夕阳下吃着烧饼的笑脸。
他“嗯”了一声,“容我再考虑考虑。”
林将军突然归家,他翻身下马,将马交给门房。
他跨进门槛,大步往里走,边喊道:“苏苏,爹爹回来了。”
林紫苏正在和孔陌用晚膳,听到林将军的声音,立马放下碗筷,跑出去迎接。林进军见女儿向自己跑过来,连忙张开双臂,将林紫苏抱了个满怀。
他一身铠甲未解,硌得林紫苏生疼。
越过林紫苏的肩膀,他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孔陌。
看到有外人在,不免有几分尴尬,连忙松开林紫苏,“苏苏,有客人在呢?”
“爹爹,这位就是我在信中跟您提过的,教我射箭的师父,孔陌。”
孔陌过来行了一礼。
林将军道:“我看孔公子彬彬有礼,像个读书人,没想到射箭技术也好。我这姑娘平时舞刀弄剑惯了,能被她选上当作师父的,定时有些功夫的。”
“将军谬赞了,在下也只会一点拳脚功夫,比不得将军在战场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战功显赫。”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你和小女师徒感情倒是不错。从前杨倾教她习剑,可从未见他们师徒俩坐在一起用过膳。”林将军笑着说道。
“是在下唐突了。”孔陌连忙拱手道歉。
“哎,孔公子误会了,苏苏从小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像个男孩子一样。我常年不在家,有人陪她吃饭,我很是欣慰。”
林紫苏在一旁辩解:“杨师父天天板着一张脸,我看到他都要消化不良了。” “待我回去跟杨倾说,苏苏久未练剑,技艺生疏了,想让他再教导教导。”
林紫苏一听来了兴致,“那感情好,我好久没和杨师父比试了,就怕到时候爹爹舍不得放杨师父的假。”
“军中事务繁忙,我的确是离不开你杨师父。”林将军摸着胡子,转头对孔陌说道:“看孔公子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必不是为了几两碎银来教小女射箭的。”
“爹爹,孔陌开了一家布料店,叫天衣局。他嫌店子开得不够大,想揽下军中戎服的生意。”不待孔陌开口,林紫苏解释道。
“孔公子,林某一届武夫,只会打仗,别的事我一概不管。军衣采买向来由兵部统一调配,这个忙我恐怕是帮不上了。”林将军清廉惯了,不愿插手这些捞油水的生意。
“将军清名在外,孔某早有耳闻。我知将军不愿插手这些,是恐落人口实。若孔某的布料服饰物美价廉,战士穿在身上,也可安心上阵。素闻将军待战士宽厚有加,将军不要急着拒绝,不妨看看我的货,再做决定。”
“倘若真如孔公子所言,我定会呈明皇上,届时由军部统一采购。”
林将军没有想到孔陌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口舌,这一番话不仅恭维了自己,还点明了自己关心战士冷暖,而且此人似乎对自己有些了解。
“稍后我命人将布料成品送到将军府上。”
“我们边吃边说。”林进军让徐婶多做了几道菜,三人边吃边聊。
“我教林小姐射箭有些时日了,将军很少在家,想必军中事务繁忙。”
林进军感叹道:“如今外有敌寇时常进犯,内有韦奴饱受欺压之苦,恐有奋起反抗之时。我等蒙君恩、食君禄,实在不敢松懈片刻。”
“能得林将军守卫这片土地,实乃安城之幸、百姓之福。”孔陌说道。
“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这几年连年干旱,朝廷赋税不减,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更不用说韦奴了。”
“韦奴偏居一隅,且人数不多,不足为患。”孔陌见林将军主动提起韦奴,试探道。
“浮游尚有撼树之志,更何况人呢?如今几千韦奴饱受欺压,他们虽力量薄弱,倘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势必会破坏安城难得的和平。到时候皇上派兵围剿,免不了死伤无数。”林将军感叹道。
“朝廷视韦奴如草芥、如蝼蚁,韦奴心有怨恨,实属正常。”
林紫苏想起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卖糖葫芦的老伯,“安城百姓和韦奴积怨颇深,前些时日我上街去,看到一乞丐欺负韦奴。在安城,就连三岁孩童也敢对韦奴拳打脚踢。”
“这世上的人,最会恃强凌弱。官府带头欺压、奴役韦奴,城中的百姓看到了,更是有样学样、变本加厉。”林将军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多年,未见皇上松口。”
“爹爹,我相信总有一天,韦奴也可以像寻常百姓一样在这里安居乐业。”林紫苏安慰道。
三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夜深了,孔陌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