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苏一句话也不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林将军知她是心里难过，本想宽慰几句，又觉得孩子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得靠自己想明白。
他一把抢下她即将送入口中的酒杯，“苏苏今天喝得太多了，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爹爹再接着陪你喝。”
林将军本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军营，林紫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决定在家多逗留一天。
她强打起精神，“爹爹，别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向晚看孔陌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心中一惊。料到他定是没有听劝，向林将军坦露了一切。
如今事情败露，得赶紧连夜出城，正准备转身收拾行李。
只见孔陌从怀里掏出令牌，“林将军把令牌给我了，准备后续的事吧。”
他虽得了令牌，却不见丝毫喜悦。
第二天一早，林紫苏收拾妥当，准备同往常一样练习射箭。
虽然心中难过，可习武不能落下。
她推开房门，看到孔陌背倚着院中的梧桐树，正盯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发呆。
他看到自己出来了，立马迎上前来，也不说话。
林紫苏看到他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朝露，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她懒得理他，走到靶子前自顾自地练习射箭。
许是心中烦躁，今日的准头明显不如往日，甚至还有一箭直接射出了靶子。
孔陌看出她心神不宁，小声提醒，“静心。”
林紫苏哼了一声，心想：要不是因为你，我能静不下心来。
两人待在练箭场，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尴尬。
林紫苏不知疲惫地一下接着一下拉满弓弦，离弦的箭带着主人隐隐的怒火，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向前冲去。
林紫苏弓拉得越来越快，拼命想要忽略孔陌的存在，但还是无济于事。
孔陌怕她伤到手，上前制止。
林紫苏败下阵来，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来教你射箭。”还想取得你的原谅，后半句话孔陌没有说出口。
“孔公子已经教了好些时日，我可以出师了，以后就不用麻烦孔公子了。”
一口一句孔公子的叫着，生分极了。
孔陌装作没有听到这称呼，“紫苏聪慧，一点就通，是可以出师了，但为师偶尔还是能够指点一二的。”
“我不需要。”林紫苏气鼓鼓地拒绝。
“对不起。”孔陌如今自食恶果，想要解释却无从辩解，只能用一句句道歉来粉饰太平。
这人油盐不进的嘴脸彻底惹恼了林紫苏，她连面上冰冷的礼貌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孔公子，想必我身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了，不如就此别过，以后互不打扰，我同我爹爹一起祝愿孔公子，此行一切顺利。”
“紫苏，对不起，都怪我太胆怯了。”
孔陌说了太多的“对不起”，林紫苏听都听烦了。
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今天是不可能静下心来了，她转身准备回房。
孔陌见她想要离开，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解释，“我初到安城，步履维艰，打探了许久才得知我妹妹的下落。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我有一个韦奴妹妹。本来我准备带她硬碰硬直闯城门，无意中看到林将军手持令牌进出无阻，才起了接近你取得令牌的龌龊心思。我鬼迷心窍，一心想着走捷径，对不起。”
“你昨晚说我不相信你，不是的。”
他仍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紫苏，你从小生活的环境简单，没有人欺骗你。你心思单纯，即便是初次见面，对我一个陌生人也不设防。”
“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学会对人防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我家中哥哥挑剩的才轮得到我。即便这样，祖母还要对我说：“我向来一视同仁，对待你们都是一样的公平”。她一边放任奴仆欺辱我，一边对我说：“小孩子要多磨砺，以后才会有出息。”她不想哥哥涉险，让我只身前往安城。”
这些年来无处排解的委屈、肩上的重担，就像身上溃烂的伤口，虽不致命，但因为无法痊愈而疼痛难忍。
孔陌以为自己会把这些童年遭遇深埋心里，永远不会与人诉说，也不会把这些陈年伤疤揭开给人看。
太难堪了。
如今才发现，如果是紫苏，说出口好像也没有这么难。
林紫苏看着孔陌通红的眼眶，满脸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垮的身躯，才惊觉自己一向以微笑示人的师父居然经历了这些沉痛的往事。
她从小在父亲的宠爱中长大，没有尝过多少人间疾苦。幼时随父亲在战场生活过几年，肃杀的战场，让她懂得敬畏生命，也体谅寻常百姓生活的不易。
她像体谅百姓不易一样，体谅着眼前人。
林紫苏想要伸出手抱抱这个可怜的人，给他一点点安慰，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浑身僵硬的孔陌被林紫苏轻轻抱在怀里。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林紫苏傲娇地说道：“我可没有原谅你。”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孔陌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如果你请我吃一顿好吃的，我就决定原谅你。”林紫苏慢吞吞地接着说道。
孔陌紧紧抱着林紫苏，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喘不过气来了。”
孔陌这才松开。
“你马上就要离开了，走之前我们吃一顿饭呗，我给你饯行。”
“不，我不离开。”孔陌坚定地说道，“我让青晚他们带着我妹妹离开，我要留在安城。”
本来孔陌决定，即便林紫苏不原谅自己，也要留下来陪在她身边。如今她能原谅自己，已是意外之喜。
“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我让他们手脚利落些，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紫苏，不要担心。”
林紫苏再三劝诫，但孔陌态度坚决。
在孔陌原先的计划里，和妹妹一起离开安城，到一个安全的偏远地方生活，后半生再也不会回来。
到时候林紫苏于他而言，不过是回忆中的一段往事，一个祝他一臂之力的恩人的女儿。
孔陌问自己：等离开安城之后，一个此生不复再见的人，是否取得她的原谅重要吗？
重要，不仅想要取得她的原谅，还想陪在她身边。
昨夜他一夜未眠，黑暗中，这个答案一次次从孔陌的脑海中冒出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害怕想多了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蹿出来，再也压不下去。
一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
如今天渐渐亮了，他改变主意了。
他决定留下来。
他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将军府。
林将军知她是心里难过，本想宽慰几句，又觉得孩子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得靠自己想明白。
他一把抢下她即将送入口中的酒杯，“苏苏今天喝得太多了，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爹爹再接着陪你喝。”
林将军本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军营，林紫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决定在家多逗留一天。
她强打起精神，“爹爹，别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向晚看孔陌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心中一惊。料到他定是没有听劝，向林将军坦露了一切。
如今事情败露，得赶紧连夜出城，正准备转身收拾行李。
只见孔陌从怀里掏出令牌，“林将军把令牌给我了，准备后续的事吧。”
他虽得了令牌，却不见丝毫喜悦。
第二天一早，林紫苏收拾妥当，准备同往常一样练习射箭。
虽然心中难过，可习武不能落下。
她推开房门，看到孔陌背倚着院中的梧桐树，正盯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发呆。
他看到自己出来了，立马迎上前来，也不说话。
林紫苏看到他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朝露，像是已经等了许久。
她懒得理他，走到靶子前自顾自地练习射箭。
许是心中烦躁，今日的准头明显不如往日，甚至还有一箭直接射出了靶子。
孔陌看出她心神不宁，小声提醒，“静心。”
林紫苏哼了一声，心想：要不是因为你，我能静不下心来。
两人待在练箭场，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尴尬。
林紫苏不知疲惫地一下接着一下拉满弓弦，离弦的箭带着主人隐隐的怒火，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向前冲去。
林紫苏弓拉得越来越快，拼命想要忽略孔陌的存在，但还是无济于事。
孔陌怕她伤到手，上前制止。
林紫苏败下阵来，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来教你射箭。”还想取得你的原谅，后半句话孔陌没有说出口。
“孔公子已经教了好些时日，我可以出师了，以后就不用麻烦孔公子了。”
一口一句孔公子的叫着，生分极了。
孔陌装作没有听到这称呼，“紫苏聪慧，一点就通，是可以出师了，但为师偶尔还是能够指点一二的。”
“我不需要。”林紫苏气鼓鼓地拒绝。
“对不起。”孔陌如今自食恶果，想要解释却无从辩解，只能用一句句道歉来粉饰太平。
这人油盐不进的嘴脸彻底惹恼了林紫苏，她连面上冰冷的礼貌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孔公子，想必我身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了，不如就此别过，以后互不打扰，我同我爹爹一起祝愿孔公子，此行一切顺利。”
“紫苏，对不起，都怪我太胆怯了。”
孔陌说了太多的“对不起”，林紫苏听都听烦了。
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今天是不可能静下心来了，她转身准备回房。
孔陌见她想要离开，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解释，“我初到安城，步履维艰，打探了许久才得知我妹妹的下落。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我有一个韦奴妹妹。本来我准备带她硬碰硬直闯城门，无意中看到林将军手持令牌进出无阻，才起了接近你取得令牌的龌龊心思。我鬼迷心窍，一心想着走捷径，对不起。”
“你昨晚说我不相信你，不是的。”
他仍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紫苏，你从小生活的环境简单，没有人欺骗你。你心思单纯，即便是初次见面，对我一个陌生人也不设防。”
“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学会对人防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我家中哥哥挑剩的才轮得到我。即便这样，祖母还要对我说：“我向来一视同仁，对待你们都是一样的公平”。她一边放任奴仆欺辱我，一边对我说：“小孩子要多磨砺，以后才会有出息。”她不想哥哥涉险，让我只身前往安城。”
这些年来无处排解的委屈、肩上的重担，就像身上溃烂的伤口，虽不致命，但因为无法痊愈而疼痛难忍。
孔陌以为自己会把这些童年遭遇深埋心里，永远不会与人诉说，也不会把这些陈年伤疤揭开给人看。
太难堪了。
如今才发现，如果是紫苏，说出口好像也没有这么难。
林紫苏看着孔陌通红的眼眶，满脸痛苦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垮的身躯，才惊觉自己一向以微笑示人的师父居然经历了这些沉痛的往事。
她从小在父亲的宠爱中长大，没有尝过多少人间疾苦。幼时随父亲在战场生活过几年，肃杀的战场，让她懂得敬畏生命，也体谅寻常百姓生活的不易。
她像体谅百姓不易一样，体谅着眼前人。
林紫苏想要伸出手抱抱这个可怜的人，给他一点点安慰，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浑身僵硬的孔陌被林紫苏轻轻抱在怀里。
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林紫苏傲娇地说道：“我可没有原谅你。”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
孔陌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如果你请我吃一顿好吃的，我就决定原谅你。”林紫苏慢吞吞地接着说道。
孔陌紧紧抱着林紫苏，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喘不过气来了。”
孔陌这才松开。
“你马上就要离开了，走之前我们吃一顿饭呗，我给你饯行。”
“不，我不离开。”孔陌坚定地说道，“我让青晚他们带着我妹妹离开，我要留在安城。”
本来孔陌决定，即便林紫苏不原谅自己，也要留下来陪在她身边。如今她能原谅自己，已是意外之喜。
“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我让他们手脚利落些，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紫苏，不要担心。”
林紫苏再三劝诫，但孔陌态度坚决。
在孔陌原先的计划里，和妹妹一起离开安城，到一个安全的偏远地方生活，后半生再也不会回来。
到时候林紫苏于他而言，不过是回忆中的一段往事，一个祝他一臂之力的恩人的女儿。
孔陌问自己：等离开安城之后，一个此生不复再见的人，是否取得她的原谅重要吗？
重要，不仅想要取得她的原谅，还想陪在她身边。
昨夜他一夜未眠，黑暗中，这个答案一次次从孔陌的脑海中冒出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害怕想多了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蹿出来，再也压不下去。
一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很多。
如今天渐渐亮了，他改变主意了。
他决定留下来。
他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