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苏刚回到住处,侍卫焦急来报,“小林将军,您可算回来了,陈郡守登门拜访,等您一天了。”

    林紫苏气还未消,“让他候着。”

    隔着老远,就听到陈郡守的随从嘴碎道:“这小林将军也太不识抬举了,竟让您在这干等一天,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大概是等得太久,心中不耐,随从开始口不择言。

    他凑到陈郡守耳边,用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到,“我听说小林将军和林将军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她一届女流,从军不过一年就被封为将军,要说不是靠些不入流的手段,我可不信。”

    陈郡守短促地笑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忙收敛住喝止道:“休要胡言。”

    “我可没胡说……”

    “你这满嘴污言秽语,在自家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罢了,都上赶着去别人家里了,也不知道把嘴巴放干净些。”西风厉声呵斥道。

    随从一改之前的嘴脸,跪下扇了自己两耳光,“是下官说错话了,还请小林将军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

    林紫苏没说话,看着陈郡守。

    随从飞快地瞄了林紫苏一眼,转而跪到陈郡守跟前,“大人,求您替小人求求情。”

    陈郡守从椅子上起身,抚了下衣服上的褶皱,却没准备替他开脱,“王郡丞失言在先,小林将军尽管责罚,下官定无怨言。”

    林紫苏拂了拂手,对王郡丞说到:“下去吧。”

    “多谢小林将军。”

    陈郡守原以为林紫苏会来个下马威,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遂眉开眼笑道:“下官听言,小林将军志在东域,今日特意登门造访,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他躬了躬身,“将军若要任何需要,尽管开口,下官愿效犬马之劳。下官这里尚能抽调出一百兵马,将军若是需要,尽管要去。”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陈郡守了。”林紫苏躬身回礼。

    待送走陈郡守,西风倚在门边,翻了个白眼,“乌梅镇最大的父母官,只拿得出一百兵马,也亏他说得出口。”

    “拿下东域,得靠智取,况且我们手底下有三万人马,足够了。”

    “还有,你这样纵容一个小官吏,不过数日,流言就会满城飞了。”

    “清者自清。”林紫苏笑嘻嘻的,“你倒是知道维护我了。”

    西风嘴角一勾,梗着脖子凑到林紫苏耳边,“不过说真的,我也挺好奇,你和林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第一天来军营,我就看到他给你夹菜。”

    “他是我爹。”林紫苏懒得再瞒。

    西风嘀咕道:“林将军姓林,你也姓林。”他惊呼,“你居然是林将军流落民间的私生女?”

    林紫苏被他气笑了,橫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真看不出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将军府大小姐,居然丝毫没有架子。”西风歪着头瞧她。

    “唉,我说,你有这么个位高权重的好爹,好好过你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不好吗?”他接着道,“用得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顿了顿,“况且有哪个亲爹愿意自己的女儿在战场上卖命?我要是能摊上这么个好爹,就出门吃喝嫖赌、回家坐吃山空。”

    居然有人能将“想要吃喝嫖赌”这种梦想说得如此坦率。

    “你管得着吗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不许别人有点梦想。”她步子往外迈,“今天早点睡,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亲眼看看,我们即将攻克的东域,是怎样一座城池。”

    第二天,她和西风一起登上乌梅镇的最高峰。

    “东域地势低洼,背靠高山,三面环水。”林紫苏俯瞰下去,“东夷贼人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东域易守难攻。”

    林紫苏接着分析道:“乌梅镇富足,以东夷的狼子野心,却未出兵攻占,而是屡次派兵骚扰、抢夺物资,除了陈郡守无能,想必是因为兵力不足。况且我走访过,东夷每次出兵,不过数千人,抢完即撤。况探子来报,城内不过四五万军马,我们尚可放手一搏。”

    “我军不善水战,如若强攻,胜算不大。”西风抱臂托腮,“如若敌军隔江以弓弩应对,我军必损失惨重。”

    “东域的西拱门与乌梅镇最西边隔江相对,江面最宽处不过四十米。既然难攻,那不如让敌人主动为我们敞开大门。”

    两人待到天黑,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夜幕降临的乌梅镇就像一幅工整的画轴,慢慢在眼前展开。

    画轴的西边还是温馨的暖黄色,越往东颜色逐渐变得黯淡,直至一片漆黑。

    她满怀信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旭日剑的剑锋刺进东夷莫霖的胸膛,让他们滚出东域,让乌梅镇和东域的每一个角落都万家灯火待天明。”

    “说真的,我挺不理解你们这些英雄主义者,一家人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不挺好得吗,干嘛要逞能打仗?”西风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有那些英雄在前头抛头颅、洒热血,哪来百姓在后头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难得的,这回西风没有反驳。

    “你知道我手上这把旭日剑原来的主人是谁吗?”

    西风摇摇头,“能用这么好的剑,想必绝非等闲之辈。”

    “你可知道刘岁将军吗?”

    “原来你手上拿的是大名鼎鼎的刘岁刘将军生前的佩剑?”

    西风吐掉嘴里的草,站直了身子,“传闻刘将军身长七尺,器宇轩昂。所到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四处逃窜。有一次他经过我家乡,那里正闹饥荒,他拔剑直指郡守,逼迫对方开仓放粮,还自讨腰包为穷人施粥,免了很多家庭逃难乞讨之苦。我哥哥说他连喝了三个月刘将军施的粥,才捡回一条小命。”

    西风叹了口气,“可惜后来被左膀右臂出卖,横死沙场。”

    “就在东域,曝尸荒野。”她指着西边,“跟随他十余年的副将收受敌人贿赂,将刘将军诱入陷阱,全军覆没,三万战士,无一人生还。”

    “为了区区一万白银,背叛了一身忠骨。”她顿了顿,“可怜他身怀六甲的夫人至今下落不明。”

    西风讽刺道,“你说可不可笑,刘将军保得了天下太平,却护不了一心爱之人”

    “心怀天下者,这天下皆是他心爱之人。”

    西风讥笑道:“你可真会安慰自己。”

    他又恢复了往常游戏人间的模样,“不过你想逞英雄,却挑了我这么个没骨气在身边,你就不怕我给你拖后腿?”

    “你可太抬举自己了,放心吧,你还不至于。”

    林紫苏背着手准备下山,走了几步之后,停下来回头看着西风,“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这是林紫苏第一次当主帅,拿下东域势在必行。

    她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让手底下每一个跟着她的兄弟自愿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

    如若不幸战死,她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替他们实现愿望。但林紫苏希望他们可以活着回来,亲自完成自己的愿望。

    林紫苏也写上了自己的愿望。

    接下来,林紫苏让战士们驻扎在东域的护城河边上。

    她将手底下的人分为早中晚三波,分别负责子时到卯时、辰时到未时、申时到亥时,一天十二时辰全天候骚扰东域的守城士兵。

    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有才艺的唱起了山歌,更有性子粗犷者破口大骂。

    一班人马叫喊时,另外两班人马在两里地外休憩,到点换防。

    足足过了十日,十日后的丑时,林紫苏留下几个人继续敲锣打鼓麻痹敌人。她整顿剩余兵马,挥旗出发,渡过护城河。

    敌人不堪其扰,只留少数士兵放哨,放哨的各个呼呼大睡,睡得东倒西歪,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感知。

    待乌云蔽月之时,林紫苏架上云梯,带领士兵静悄悄地爬上了西拱门的城墙。

    此刻守城的正是莫霖本人,他坐在敌楼中央,眼底泛着乌青,大概是累极了,身披铠甲睡着了,佩剑仍紧紧握在手中。

    林紫苏的计谋如此张扬又明显,想必对方早已识破,可实在想不出好的应对之策。

    此刻,林紫苏带领一行人爬上敌楼,已经抢占先机。

    林紫苏以身士卒,她的旭日剑刺破第一个倒霉鬼的喉咙时,一点零星血沫溅到莫霖下颚。

    他猛地惊醒,拔出佩剑,直冲林紫苏刺去,“你终于来了。”

    林紫苏侧身躲过,两人兵刃相向,对战数个回合,难分胜负。

    乘着两人厮杀,西风和其他人一块杀光了敌楼上的守卫,打开城门,城外等候的战士如脱缰野马般冲进城内。

    城内敌军源源不断涌来支援莫霖,但大多因休息不好而精神萎靡,毫无招架之力。有的敌军甚至来不及着衣缕,提着剑光脚跑出来。

    敌军本就失了先机,现在更逐渐露出颓势,有些识时务的小兵不再迷念作战,趁乱偷偷跑出城去。

    起初只有稀疏几个逃兵,后来见败局初现,丢盔弃甲的人越来越多。

    莫霖见手底下的人贪生怕死、弃城而逃,气得呕血,“我养兵千日,尔等宵小却在此时弃我于不义。”

    林紫苏抓住时机,一剑刺进莫霖胸膛,掷地有声,“我持旭日剑告慰刘年将军在天之灵。”

    莫霖应声倒下,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暴起。

    没有时间多做停留,林紫苏赶去支援,西风正和负隅顽抗的敌军厮杀。

    这是林紫苏第一次见到这样认真的西风,这样为了胜利而战的西风。

    他收起往常的嬉皮笑脸,手持柔意,挥出去的刀虽毫无章法,但也毫不迟疑。

    林紫苏嗷了一嗓子,“莫霖已经被我杀死,他的首级在此,你们若能缴械投降,我定会善待你们。”

    剩余顽抗的敌军识时务的投降了。

    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

    用西风的话说就是“干净利落。”

    他手肘搭在林紫苏肩膀上,“看在我这么卖力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你不请我喝顿酒就说不过去了。”

    “喝喝喝。”林紫苏十分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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