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明明体内蛊虫翻搅的她四肢百骸都如万蚁啃食，痛不欲生，却许是求生的欲望着实太过强烈，徐婉然抬手猛然就要揪住他的衣摆，却被他后撤一步冷淡避开。
她却犹是不死心的出声：“我……不能死，我若……死了，你的蛊虫……当、如何……”
黎为暮本已抬手想要直接取了她的性命，闻言却是顿了顿。
倒不是为了他的蛊虫。
毕竟这世间阴时阴历出生之人无数，没了她也会有别人，就算没了阴时阴历之人的血肉，也会有其他方法供养他的蛊虫们。
只是虞丘渐晚特意派遣他来巍亥处理徐家之事，显然早已看透一切。
看透他给徐婉然下了蛊虫，助纣为虐不说，更是准备以徐婉然作为容器，饲养蛊虫。
他其实大可拿着“惩恶扬善”的名义，直接杀了徐婉儿这个本就手染鲜血之人，勉强挽回自己的错误。
可这样一杀了当，定然不是虞丘渐晚愿见。
徐婉然本已痛不欲生，恍惚觉着自己怕是当真要命丧今日，未曾想腹中的剧痛突然停了下来。
她愕然抬眼。
却又清晰察觉腹中的蛊虫竟是顺着血脉一点一点上爬，爬上胸口，爬上脖颈，又猛然冲上她的大脑——
她满是惊恐眼神登时一空，神情也随之呆滞了下去。
黎为暮蹲在她面前。
控制吃饱喝足了的蛊虫，从她耳中一点一点慢慢爬出，滚落在地。
他眯起眼眸，见她虽是呆板无神却又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愉悦地轻笑了声，眸光温和而缠绵，像是在凝视自己珍重万分的宝贝。
“你要好好活着，康健活着，更要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
虞丘渐晚赶到巍亥城中时，恰逢一旬一次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黎为暮孤身静立。
他的对面，徐婉然跪在人群之中，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正在不断扇着自己耳光，更是痛哭流涕，一件一件忏悔自己的罪行。
诸如那流落在外的母女根本不曾陷害她们，她娘之死，是因为想要下药害死那对母女，未曾想自己阴差阳错服下了混着剧毒的汤粥，暴毙而亡。
再如她的确恨父亲徐晋年深恶痛绝，尤其在娘死后，不惜在他腰上荷包藏了慢性毒药，徐晋年发现之后，这才一气之下想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了三个妻子的鳏夫。
故而她回到徐府之后，用邪术控制徐晋年神志，让他发狂咬人，逼得偌大的巍亥城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也好败坏徐晋年的名声。
徐晋年后来神志清醒，自知家风不严教子无方，自己更是发狂失智，伤了不知多少人，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于是自尽而亡。
诸此种种。
边说着，边毫不留情扇自己耳光，又向众人叩首，泪流满面。
虞丘渐晚在旁沉默望着，耳边很快浮现出雪团子，与她絮叨。
“徐婉然体内没有蛊虫，正常得很！”雪团子喃喃，“我之前见她还凶神恶煞毫无悔过之心，今日怎就这般回头是岸了……黎为暮还真这么厉害？就跟佛陀似的劝人一劝一个准？真能引人忏悔普度众生？”
虞丘渐晚眉梢未动。
徐婉然突然向善，必然是黎为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不过徐婉然如今既已忏悔，徐家之事业已平定，倒也无甚细究的必要。
瞧着百姓纷纷私语徐婉然的确恶贯满盈不得好死，更是将烂鸡蛋烂菜叶一股脑往她身上砸，虞丘渐晚缓步走上前，劝声：“既已认罪，便自去官府请罪。”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婉然恍然大悟，喃喃着“对对我还要去请罪”，匆忙起了身，也顾不得拂开身上的脏污，踉踉跄跄起身往官府而去。
“师尊！”
人群中的黎为暮“正巧”瞧见了她，眉飞色舞着欢喜迎上前，拱手作下一揖，“徐家之事已然处理妥当，子昼不敢辜负师尊所托！”
虞丘渐晚点点头，目光从他向来乖巧讨喜的面容上划过，倒也没有多做盘问，而是抬目望向对面的一个卖糖画的摊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站在糖画手艺人的面前，鹅蛋脸，正瞪着一双鹿眼瞧着手艺人栩栩如生画下的糖画。
这个小姑娘，便是徐晋年流落在外的小女儿，徐枝儿。
手艺人正在画着一条蟠龙。
黎为暮自是能瞧出虞丘渐晚对徐枝儿的重视，缓步上前，给手艺人递了块银子，接过糖画，递给小姑娘。
徐枝儿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眸光略带惊惧地望着黎为暮，许久都不敢伸手去接。
最后好像实在喜欢糖画喜欢得紧，猛然上前一把夺过糖画，匆忙说了一句“谢谢哥哥”，便转身仓皇而逃。
黎为暮面上笑意不减，却是心神微凉。
他分明洗去了徐枝儿脑中关于他在徐府的一切记忆，不论是他见死不救，还是折磨徐婉然，照理说徐枝儿都不会记得。
可徐枝儿如今的神情，怎么像是全然记着他。
否则为何畏惧他畏惧到了这个地步？
果然不如直接杀了稳妥。
心思流转，黎为暮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他看向凝视着徐枝儿远去背影的虞丘渐晚，抬眉询问：“师尊似乎识得她？”
虞丘渐晚倒是不曾隐瞒：“她是我一位故人……寻了将近千年的姑娘。”
……
徐枝儿抢来糖画仓皇而逃，最后站定在一处戏台前。
戏台上正在演绎千年前楼兰古国灭亡的一出戏。
戏子们扮演的是一位公主和一位侍女，二人正坐在马车上，像是正在赶路。
那侍女打扮的戏子开了口：“公主，我们已经在外将近两旬了，还是尽快回到皇城吧，不然王上也会担心的。”
那公主打扮之人无声而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等去完乌城，我们便折返皇城。”
“乌城那边毗邻中原，本就属于中原管辖。”侍女无奈劝阻，“中原那边应当有人去救，何必劳烦公主呢？”
说着，侍女起身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大意是荒漠一贯少雨，人民饱受干涸苦楚。
许是天公作美，三个月前，荒漠突然连续降了半个月的雨水，一时间绿洲萌发，生机勃勃。
然而，兴许是气候倏改，人体一时不适，也兴许是湿潮易生灾疫，雨水之后，荒漠各处都出了疫病，不少百姓因此丧命。
也正因此，公主才会出了皇城，游走各处，为百姓医病。
但是，便算救治也是救治楼兰子民，公主何苦千里迢迢去往中原边境的小镇，为中原人医病救命呢？
“既是那人命关天，怎可区分国界？”
那公主打扮的戏子亦是站起了身，与她解释，“师父亦是那中原之人，若非多年前呀，师父替我医治那心病，我怎能安然活到今日？”
“侍女”又唱——
公主自幼患有心疾，如今可以安然，的确要感谢那名来自中原的神医。只是公主千金圣体，心病又非痊愈，随时可能爆发，如此在外奔波操劳，实在令人忧心。
那“公主”瞧出她的不豫，咿呀唱着要安抚，余光不经意一瞥，突然瞧到不远处的仙人掌下，一名男子坐在那里，登时抬指诧异。
“那里怎地坐了个公子？”
跟上前来的黎为暮瞧见戏台上这般景象，目露蔑然。
那些或是英雄救美或是美救英雄的烂俗戏码，可谓百演不爽，偏偏即使是这烂到骨子里的戏剧，这些庸人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虞丘渐晚已经走到徐枝儿的身侧，温声询问：“可是喜欢这出戏？”
小姑娘望望她，又望望她身后的黎为暮，向后退了一步，慢慢点了点头：“嗯。”
瞧出徐枝儿对黎为暮的畏惧，虞丘渐晚沉默片刻，还是与黎为暮缓声：“子昼，你且先去探探徐婉然是否往官府请罪。”
黎为暮知晓她是借机遣走他，眸色幽深地望过徐枝儿一眼，仍是面色温和着与虞丘渐晚行下一礼，折身离去。
虞丘渐晚已经蹲身在小姑娘面前，继续先前的话题：“为何喜欢这出戏剧？”
没有了黎为暮在侧，徐枝儿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她握紧手中的糖画想了想：“公主是个好人，我想像她一样。”
虞丘渐晚闻言笑开，刚欲再言，身侧忽而响起众人惊呼。
原是戏台上的“公主”被猛然掐住了脖子。
瞧见男子坐在仙人掌下面，“公主”以为他是昏迷，探手想要去试他的呼吸，没成想对方其实是在调息，猝然感觉身边生人气息，下意识地伸手掐住“公主”！
好在男子很快睁眼，歉意松开手。
他对着少女微微躬身，缓声致歉：“是我之过，冒犯姑娘。”
“公主”摇头一笑，“习武之人，调息之时本就是防备最强之刻，本就是我们冒犯在先。”
男子长久看着她，低眼一瞬，他抬起手，取出一株水蓝色莲花。
他将莲花递到少女眼前：“姑娘聪慧，临危不乱，能得相识，实为幸事，好花配美人，还望姑娘笑纳。”
少女一时怔愣。
他柔声又笑，“也为我的无心之过，而致歉。”
“公主”低眼望了莲花半晌，也未扭捏，抬手接过，缓声，“我名唤汝溪，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温和而笑：“我名唤煜琢。”
煜琢，玉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真是极其适合公子的名姓。”
……
徐婉然身上被黎为暮动了手脚，是否前往官府，黎为暮再清楚不过，自是没有特意前去探查的必要，于是坐在戏台后方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
徐枝儿正眼眸不眨望着戏台上的节目，又因为戏中变故，无意识一把抱上虞丘渐晚的手臂。
黎为暮眸光不动，只是信手折下一片杨树叶，又随手丢下。
杨树叶飘摇落上地面时，地上数十只齐整排队外出觅食的蚂蚁，仿佛陡然间迷失了方向，而后又疯了一般自相残杀。
地面上很快出现了一具蚂蚁尸体，两具蚂蚁尸体，三具，四具……
更是将四周的蚂蚁都吸引了过来，彼此决斗，尸体越堆越多，最后黑压压地竟是堆了能有上千只蚂蚁尸体。
黎为暮托腮侧卧树上，兴致盎然瞧着树下景象。
偶尔心情不好时候，欣赏他人自相残杀倒是个不错的纾解之法，只是若是活人自相残杀，必会引起师尊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远不如蝼蚁方便。
微不足道，甚至都不需动用蛊术，只需轻轻抬手指，便可置于死地，更是便纵死伤无数也难以引起注意。
黎为暮不由得弯起眉眼，心情愉悦了不少。
然而瞧见站在虞丘渐晚身侧的小姑娘，神色再次阴郁下去。
他再次丢下一片树叶，看着叶片落地的瞬间，蚂蚁的尸体顿时焚为一炬，仿若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歪过脑袋。
怎么办，还是想杀了所有碍事之人，将师尊拢入怀中。
她却犹是不死心的出声：“我……不能死，我若……死了，你的蛊虫……当、如何……”
黎为暮本已抬手想要直接取了她的性命，闻言却是顿了顿。
倒不是为了他的蛊虫。
毕竟这世间阴时阴历出生之人无数，没了她也会有别人，就算没了阴时阴历之人的血肉，也会有其他方法供养他的蛊虫们。
只是虞丘渐晚特意派遣他来巍亥处理徐家之事，显然早已看透一切。
看透他给徐婉然下了蛊虫，助纣为虐不说，更是准备以徐婉然作为容器，饲养蛊虫。
他其实大可拿着“惩恶扬善”的名义，直接杀了徐婉儿这个本就手染鲜血之人，勉强挽回自己的错误。
可这样一杀了当，定然不是虞丘渐晚愿见。
徐婉然本已痛不欲生，恍惚觉着自己怕是当真要命丧今日，未曾想腹中的剧痛突然停了下来。
她愕然抬眼。
却又清晰察觉腹中的蛊虫竟是顺着血脉一点一点上爬，爬上胸口，爬上脖颈，又猛然冲上她的大脑——
她满是惊恐眼神登时一空，神情也随之呆滞了下去。
黎为暮蹲在她面前。
控制吃饱喝足了的蛊虫，从她耳中一点一点慢慢爬出，滚落在地。
他眯起眼眸，见她虽是呆板无神却又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愉悦地轻笑了声，眸光温和而缠绵，像是在凝视自己珍重万分的宝贝。
“你要好好活着，康健活着，更要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
虞丘渐晚赶到巍亥城中时，恰逢一旬一次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黎为暮孤身静立。
他的对面，徐婉然跪在人群之中，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正在不断扇着自己耳光，更是痛哭流涕，一件一件忏悔自己的罪行。
诸如那流落在外的母女根本不曾陷害她们，她娘之死，是因为想要下药害死那对母女，未曾想自己阴差阳错服下了混着剧毒的汤粥，暴毙而亡。
再如她的确恨父亲徐晋年深恶痛绝，尤其在娘死后，不惜在他腰上荷包藏了慢性毒药，徐晋年发现之后，这才一气之下想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了三个妻子的鳏夫。
故而她回到徐府之后，用邪术控制徐晋年神志，让他发狂咬人，逼得偌大的巍亥城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也好败坏徐晋年的名声。
徐晋年后来神志清醒，自知家风不严教子无方，自己更是发狂失智，伤了不知多少人，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于是自尽而亡。
诸此种种。
边说着，边毫不留情扇自己耳光，又向众人叩首，泪流满面。
虞丘渐晚在旁沉默望着，耳边很快浮现出雪团子，与她絮叨。
“徐婉然体内没有蛊虫，正常得很！”雪团子喃喃，“我之前见她还凶神恶煞毫无悔过之心，今日怎就这般回头是岸了……黎为暮还真这么厉害？就跟佛陀似的劝人一劝一个准？真能引人忏悔普度众生？”
虞丘渐晚眉梢未动。
徐婉然突然向善，必然是黎为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不过徐婉然如今既已忏悔，徐家之事业已平定，倒也无甚细究的必要。
瞧着百姓纷纷私语徐婉然的确恶贯满盈不得好死，更是将烂鸡蛋烂菜叶一股脑往她身上砸，虞丘渐晚缓步走上前，劝声：“既已认罪，便自去官府请罪。”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婉然恍然大悟，喃喃着“对对我还要去请罪”，匆忙起了身，也顾不得拂开身上的脏污，踉踉跄跄起身往官府而去。
“师尊！”
人群中的黎为暮“正巧”瞧见了她，眉飞色舞着欢喜迎上前，拱手作下一揖，“徐家之事已然处理妥当，子昼不敢辜负师尊所托！”
虞丘渐晚点点头，目光从他向来乖巧讨喜的面容上划过，倒也没有多做盘问，而是抬目望向对面的一个卖糖画的摊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站在糖画手艺人的面前，鹅蛋脸，正瞪着一双鹿眼瞧着手艺人栩栩如生画下的糖画。
这个小姑娘，便是徐晋年流落在外的小女儿，徐枝儿。
手艺人正在画着一条蟠龙。
黎为暮自是能瞧出虞丘渐晚对徐枝儿的重视，缓步上前，给手艺人递了块银子，接过糖画，递给小姑娘。
徐枝儿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眸光略带惊惧地望着黎为暮，许久都不敢伸手去接。
最后好像实在喜欢糖画喜欢得紧，猛然上前一把夺过糖画，匆忙说了一句“谢谢哥哥”，便转身仓皇而逃。
黎为暮面上笑意不减，却是心神微凉。
他分明洗去了徐枝儿脑中关于他在徐府的一切记忆，不论是他见死不救，还是折磨徐婉然，照理说徐枝儿都不会记得。
可徐枝儿如今的神情，怎么像是全然记着他。
否则为何畏惧他畏惧到了这个地步？
果然不如直接杀了稳妥。
心思流转，黎为暮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他看向凝视着徐枝儿远去背影的虞丘渐晚，抬眉询问：“师尊似乎识得她？”
虞丘渐晚倒是不曾隐瞒：“她是我一位故人……寻了将近千年的姑娘。”
……
徐枝儿抢来糖画仓皇而逃，最后站定在一处戏台前。
戏台上正在演绎千年前楼兰古国灭亡的一出戏。
戏子们扮演的是一位公主和一位侍女，二人正坐在马车上，像是正在赶路。
那侍女打扮的戏子开了口：“公主，我们已经在外将近两旬了，还是尽快回到皇城吧，不然王上也会担心的。”
那公主打扮之人无声而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等去完乌城，我们便折返皇城。”
“乌城那边毗邻中原，本就属于中原管辖。”侍女无奈劝阻，“中原那边应当有人去救，何必劳烦公主呢？”
说着，侍女起身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大意是荒漠一贯少雨，人民饱受干涸苦楚。
许是天公作美，三个月前，荒漠突然连续降了半个月的雨水，一时间绿洲萌发，生机勃勃。
然而，兴许是气候倏改，人体一时不适，也兴许是湿潮易生灾疫，雨水之后，荒漠各处都出了疫病，不少百姓因此丧命。
也正因此，公主才会出了皇城，游走各处，为百姓医病。
但是，便算救治也是救治楼兰子民，公主何苦千里迢迢去往中原边境的小镇，为中原人医病救命呢？
“既是那人命关天，怎可区分国界？”
那公主打扮的戏子亦是站起了身，与她解释，“师父亦是那中原之人，若非多年前呀，师父替我医治那心病，我怎能安然活到今日？”
“侍女”又唱——
公主自幼患有心疾，如今可以安然，的确要感谢那名来自中原的神医。只是公主千金圣体，心病又非痊愈，随时可能爆发，如此在外奔波操劳，实在令人忧心。
那“公主”瞧出她的不豫，咿呀唱着要安抚，余光不经意一瞥，突然瞧到不远处的仙人掌下，一名男子坐在那里，登时抬指诧异。
“那里怎地坐了个公子？”
跟上前来的黎为暮瞧见戏台上这般景象，目露蔑然。
那些或是英雄救美或是美救英雄的烂俗戏码，可谓百演不爽，偏偏即使是这烂到骨子里的戏剧，这些庸人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虞丘渐晚已经走到徐枝儿的身侧，温声询问：“可是喜欢这出戏？”
小姑娘望望她，又望望她身后的黎为暮，向后退了一步，慢慢点了点头：“嗯。”
瞧出徐枝儿对黎为暮的畏惧，虞丘渐晚沉默片刻，还是与黎为暮缓声：“子昼，你且先去探探徐婉然是否往官府请罪。”
黎为暮知晓她是借机遣走他，眸色幽深地望过徐枝儿一眼，仍是面色温和着与虞丘渐晚行下一礼，折身离去。
虞丘渐晚已经蹲身在小姑娘面前，继续先前的话题：“为何喜欢这出戏剧？”
没有了黎为暮在侧，徐枝儿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她握紧手中的糖画想了想：“公主是个好人，我想像她一样。”
虞丘渐晚闻言笑开，刚欲再言，身侧忽而响起众人惊呼。
原是戏台上的“公主”被猛然掐住了脖子。
瞧见男子坐在仙人掌下面，“公主”以为他是昏迷，探手想要去试他的呼吸，没成想对方其实是在调息，猝然感觉身边生人气息，下意识地伸手掐住“公主”！
好在男子很快睁眼，歉意松开手。
他对着少女微微躬身，缓声致歉：“是我之过，冒犯姑娘。”
“公主”摇头一笑，“习武之人，调息之时本就是防备最强之刻，本就是我们冒犯在先。”
男子长久看着她，低眼一瞬，他抬起手，取出一株水蓝色莲花。
他将莲花递到少女眼前：“姑娘聪慧，临危不乱，能得相识，实为幸事，好花配美人，还望姑娘笑纳。”
少女一时怔愣。
他柔声又笑，“也为我的无心之过，而致歉。”
“公主”低眼望了莲花半晌，也未扭捏，抬手接过，缓声，“我名唤汝溪，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温和而笑：“我名唤煜琢。”
煜琢，玉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真是极其适合公子的名姓。”
……
徐婉然身上被黎为暮动了手脚，是否前往官府，黎为暮再清楚不过，自是没有特意前去探查的必要，于是坐在戏台后方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
徐枝儿正眼眸不眨望着戏台上的节目，又因为戏中变故，无意识一把抱上虞丘渐晚的手臂。
黎为暮眸光不动，只是信手折下一片杨树叶，又随手丢下。
杨树叶飘摇落上地面时，地上数十只齐整排队外出觅食的蚂蚁，仿佛陡然间迷失了方向，而后又疯了一般自相残杀。
地面上很快出现了一具蚂蚁尸体，两具蚂蚁尸体，三具，四具……
更是将四周的蚂蚁都吸引了过来，彼此决斗，尸体越堆越多，最后黑压压地竟是堆了能有上千只蚂蚁尸体。
黎为暮托腮侧卧树上，兴致盎然瞧着树下景象。
偶尔心情不好时候，欣赏他人自相残杀倒是个不错的纾解之法，只是若是活人自相残杀，必会引起师尊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远不如蝼蚁方便。
微不足道，甚至都不需动用蛊术，只需轻轻抬手指，便可置于死地，更是便纵死伤无数也难以引起注意。
黎为暮不由得弯起眉眼，心情愉悦了不少。
然而瞧见站在虞丘渐晚身侧的小姑娘，神色再次阴郁下去。
他再次丢下一片树叶，看着叶片落地的瞬间，蚂蚁的尸体顿时焚为一炬，仿若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歪过脑袋。
怎么办，还是想杀了所有碍事之人，将师尊拢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