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浓雾弥散,整个地区被厚重的灰尘笼罩,探照灯无法穿透,苏军推进速度变慢了。

    如今他是元首面前的红人。气氛全变了,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她用借来的针线赶制出手帕,可惜没勇气拿出来。他身边挤满献媚的人,她甚至连做情妇的资格都没。

    克莱因中尉告诉她,他们会和12集团军汇合向美军头投降。内部成员在为如何策反青年团的极端分子发愁。

    苏军小股部队又发动攻击,雪莉提出让他们打头阵。霍夫曼陷入迟疑,只是说过于冒险,会有幸存者。

    她立马打起精神:“那就以临阵脱逃为由枪决。”

    连克莱因中尉都忍不住称赞。

    决策者没有丝毫欢喜,甚至连呼吸都带着寒气。她不再期盼他的目光,因为多了一种审视的意味。想到又搞砸一桩关系她陷入自责,但是看到七零八碎的人生就释然了。

    ·

    雪莉蜷在黑黢黢的角落,头发披散开,嘴里咬着陶瓷片,血滴在白袍上。

    马尔薇开灯时,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叫。

    她抬起头来,被突如其来的微光刺得睁不开眼。

    “麻烦您去拿些止血药。”霍夫曼对她说。

    “没问题。”她耸耸肩,认为雪莉坏了美事,这回她软磨硬泡才带他来喝茶。

    自从挨了一拳哭泣时会流鼻血,现在喉咙里有黏条惹得她一阵干呕。她对靠近的人异常警觉,争夺过程中她用刀割破了他手掌的肌肉。

    霍夫曼坐在地上,单手压住她的鼻翼,任由刀片落下。血滴很快连成一片,宛如荆棘丛中探出头的玫瑰。

    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手也痉挛成鸡爪状。霍夫曼牢牢握住它,慢慢地,麻木的躯体感应到一阵温热而均匀的呼吸。她试图像从前那样嗅到熟悉的味道,然而却什么也没闻到。

    最后一丝尊严也没了,她想咽下去。正当犹豫之际,他来了。

    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柔软且冰凉。

    有多少回她渴望在这稳重阳刚的庇护下藏身,这种力量为死神侵占的躯壳注入新的活力。像尽兴撒欢后倒在床上的孩子,一边挥手道别白昼,一边带着期待入梦。她开始期待黎明,哪怕它会更糟。

    冬天,是她最喜欢的季节。晚上躺在被窝听着漱漱落下的雪花,一切烦恼都将凭空消散。

    “低头,不要乱动。”

    半梦半醒中,一个优雅而内敛的声音传来。她打了个寒颤,才明白一直陷在窘迫中。

    血止住了。

    霍夫曼伸手抚摸她脸颊,用哀求的口吻说:“你不能不要我。”

    她笑容乖甜,抬手擦掉他嘴巴上的血。

    一年中这个时节,气候异常潮湿。她侧身躺在毯子上缩成一团。

    醒来后脸上的血迹不见了,身边多出一块怀表。

    *

    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新一轮战斗打响。

    喀秋莎火箭炮如雨点般不停啸叫。中尉给分给每人一粒胶囊,这是让人体面死去的玩意儿。俄国人不会快过它哪怕斯大林御驾亲征。

    大家身兼数职,雪莉决定顶替接线员。她把高强度工作完成的很出色。她的身体也有所好转。她每晚用凉水擦身,躲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着。

    失去毒品供养脸上起了许多水泡,雪莉喜欢伸手挤破,以至于留下几颗米粒大小的结痂。自从那天开始,她不怕他了,甚至能够仰起脸来看他。现在她眸子里的光华变得强烈,不再为过去而感到惭愧。

    —

    “你和霍夫曼有交情?”马尔薇问。

    雪莉点燃蜡烛,拨弄着火苗:“没有。”

    “那不应该,他知道你的底细。像你这样十足的婊子。”玛尔薇再次用粗俗的词汇中伤她,一点也不委婉。

    “托你的福,对吗?”

    “不能怪我,他早晚会知道,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雪莉用蜡烛点燃了她的发梢,“信不信我毁了你头发。”

    “别.....是我不好。”

    “我不喜欢刚才的口气,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就杀了你。”

    霍夫曼再次击退敌军,小道消息说他极有可能成为最年轻的少将。她借来动情香水,怕耽误军务,只用了一点点。

    *

    签收完电报,霍夫曼就把自己闷在房间。他掐准会雪莉会来,因为她手上的文件要签字。但没想到她的首要目的是同自己划清界限。

    “你东西掉了。”雪莉掏出怀表。

    他双眼微皱,紧张地笑了下:“留着。”

    平静后能回想起发生的一切,她用温柔的语气说:“把手给我。”

    看着手心多出的伤痕,她感觉咽部血管在跳动。

    “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吗?”

    他在细细品味这份体验,没有立刻回答。他注意到她换了装扮,一身黑色裙子巧妙遮盖了伤痕。

    “我想让你记住我。”

    “回家看过吗?”

    雪莉不习惯煽情场面,故作平静的岔开话题。

    “母亲提到了你,她非常感谢你能伸以援手。”

    “我不是深明大义的人,今天来找你要些补偿。”

    “想要什么,告诉我。”

    她瞄到文件下方的签名,努力许久也施展不出谄媚。要是素不相识就好了,对嫖客她总是热情大胆。

    “你的字很好看。”

    霍夫曼来到身后,握住她的手。她被温热的呼吸戳得心痒,起了一阵微微的哆嗦。

    满脑只顾算着药何时起效,丝毫没有集中精力。猛地她看见文件下压着一张报纸,心不由地一颤,那是关于她的报道。

    “怎么心不在焉?”他问。

    她心中一惊,他终于开始在乎她的想法。她很高兴,但仍习惯性摇头。

    “可你屏住了呼吸。”

    他语气温和,一如往常,指肚却在脖颈间游移。

    她知道,机会来了。

    只有借助药物才能展现她的千娇百媚。可见到他,不用他说挑逗的话,她也羞答答的。雪莉认为自己仍是处女,她没有细致入微的爱抚,有只是老男人的大肚腩和操之过急的粗野。

    她转过身,手环在他腰间。隔着衣服就感受到腹部凸起的一块块精壮肌肉。那些炽盛如火的情感堆积在体内,似是一汪春水,盼着与他融和。

    “怎么了?”他低声问。

    雪莉没回答。她知道,他读过那些报纸,只是不清楚是出于被动还是主动。

    留一个劣迹斑斑的人不亚于一场赌注,想必他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告发他,让雪莉费解的是,他还是这样做了。即便知道她诽谤过人仍然能慷慨地施以恩惠。

    她轻轻的,呓语般地说:“我效忠陆军上校霍夫曼。”

    她没有认真吻过哪个男人,也没有将书上技巧付诸实践。她踮起脚,慢慢吮吸他的耳垂,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隔着衣服,发烫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喘/息萦绕在脖颈间,看他沉沦她有些兴奋。一想到用卑劣的方式引诱,雪莉顿觉羞愧难当。她知道,倘若对方清醒会非常排斥这种行为。

    当进一步探索时,竟紧张到咬破了他舌尖。

    “还以为不会再负伤了。”

    他的声音很魅惑,让她意乱神迷。心中聚集着酥麻柔软的棉团悄无声息冒出来,正在寻找突破口。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所能想到逃避羞怯的方式是将脸颊贴到笔挺军装上。

    “我的病,好了。”她轻轻的,呓语般地说。

    地平线上雷电交加,天空阴沉。房间里飘散着膏药味,雨季以来,她膝盖钻心疼连上台阶也是件麻烦事。

    他指尖温热,掠过她脸庞,几乎没有触及到肌肤。雪莉抓住他的手,平静地说出诉求:“抚摸我。”

    他的确照做了,之后将脸颊埋在布满烫痕的领地。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任由泪珠滑落。积压在心中的爱慕与屈辱,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出来。

    “没事了。”霍夫曼低头为她整理衣服。

    她还是头一次遇见礼貌的嫖客。不过此刻,雪莉很讨厌他的风度。她多想气冲冲地问个究竟,可有些话注定说不出口。

    *

    西尔维亚获得审批前来探望。对霍夫曼她又爱又恨,她将弟弟视为不幸的根源。荣誉、权力、以及父母的偏爱,他都有了。明明她的天资要高出许多,却只能听一群妇人谈论婚外情。

    看到他耳朵上的吻痕,顿觉心生不满。她和丈夫已经和冷战了许久。她已经不知道是该嫉恨雪莉还是霍夫曼。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不能让霍夫曼在事业和爱情上双丰收。

    西尔维亚忍不住敲打:“埃里希,你怎么能和她搅和在一起。”

    霍夫曼眉头微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怎么了。”

    显然,她没兴趣深入了解雪莉,而是信了护士长的话。可笑的是在他知道那女人的罪行后仍处处维护。

    “别装迷糊。”她抓住弟弟的胳膊,语重心长劝解:“她帮过妈妈,你想报答她对不对?我们可以给她钱,你犯不着拿清誉开玩笑。”

    西尔维亚相信他只是一时冲昏头脑。在印象中霍夫曼还和幼年一样,不会接受有污点的事物。

    “我非常清楚在你眼中荣誉高于一切。”他语调里颇有讽刺的意味。

    这是他第一次顶撞,西尔维亚用惊愕的眼光看了他一会儿,抿口一笑:“你居然为了她数落我。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她让施瓦茨当众出丑,她诬告弗兰克夫人,她倒卖军用物资!毫无疑问,你的选择是错误的!”

    “我宁愿一错到底。”

    西尔维亚被噎的说不出话,愤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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