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咖啡店还是英语竞赛成了两人必不可协调的东西。

    陈令禹认为黎芝娴不应该放弃学业,她可以拥有更好前途;而黎芝娴却不愿意为了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掉一层皮。

    也因此,两人对彼此的感情心知肚明可又从来不说出口。

    就这样僵持着,他们还是会一起做题、一起读书、一起看电影、一起放学走一段路聊聊天。

    但是他们也会分开做很多事。

    陈令禹会为了升学准备很多的比赛,黎芝娴则会看心情决定上或不上一节不重要的晚自习;陈令禹吃饭时也在背演讲稿,黎芝娴则是回味刚刚读到的一句名言……

    有时候也会爆发争吵。

    比如黎芝娴因为逃课被骂的时候,陈令禹会劝她,就算不喜欢学习也不要逃课。

    黎芝娴却觉得陈令禹并不能真正理解她逃课的意义,实际上,她并不怕被学校处分甚至是退学。

    争吵的时候,陈令禹也会急,他甩下一句:“如果和你谈恋爱我应该挺累的。”

    黎芝娴也呛回去:“我也没让你和我谈吧?”

    于是一语成谶。

    他们俩自始自终都没谈过。

    后来分别了以后也有后悔过年轻气盛。

    一个不愿理解对方,一个不愿为爱放弃自我。

    但这也正是证明当年他们不合适的证据。

    直到后来,黎芝娴家遭变故,她为了边煦也为了自己,只能选择不断升学,这时候她才明白了爱人与自我的关系。

    直到后来,陈令禹学业事业飞升,忙得脚不沾地,又有父母紧催,他才明白了一个属于咖啡厅的悠闲下午是多么地珍贵。

    只是醒悟太晚了,黎芝娴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愿意理解她的边煦,她只能把自己的幡然醒悟用在她和边煦的未来上。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但现在又重逢了,这才是最令人尴尬的。

    *

    火炉底下燃烧着,不多时就烧没了,成了一团灰烬。

    黎芝娴走过去添柴加火。

    屋里一下又热了起来。

    陈令禹醉意不减,觉得难受,走到窗边拉来了一条缝,让风顺利进入屋内。

    “还是开一点窗吧,有些闷,你不冷吧?”

    黎芝娴摇摇头:“不冷,你开吧。”

    两人突然相顾无言。

    陈令禹看起了手机,问黎芝娴:“后天你有空吗?能送我去机场吗?”

    全天下没有谁比黎芝娴更闲。

    她答:“当然可以,你买了机票了?”

    “买好了,我助理今天买的。”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给你买。”

    不知道为什么黎芝娴这么执着于给陈令禹买机票,可能多少是因为陈令禹没有收她的委托费。

    但陈令禹还是特别自私地不希望黎芝娴这么快还他这份人情,他总觉得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

    “不用了,看你忙边煦后事已经很累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陈令禹说。

    “好吧。”黎芝娴不再与他争论,而是去炕上提起热水壶倒了两杯,“喝点热水吧,今晚可能没办法洗澡了,明天回又苍原再洗。”

    两人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喝水,喝得身体暖暖的。

    黎芝娴拿出手机回了几句孙晴和边怡发来的消息,陈令禹也在时刻关注着李玉兰的情况。

    终于、凌晨两点的时候,李玉兰从抢救室里出来了,暂无大碍,陈令禹和黎芝娴都放了心。

    “走吧,睡觉去吧。”黎芝娴对陈令禹说。

    其实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假如李玉兰今晚真出了什么事,她才是一辈子都要欠陈令禹的。

    陈令禹也累了,和黎芝娴道过晚安后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

    第二天大早,陈令禹是被炊烟里浓烈的木香炙烤味唤醒的。

    他听见院子里传来了黎芝娴和旺姆说话的声音,她们俩正忙着把羊从羊圈里放出来,然后赶到漫山遍野之地去。

    宿醉过后,脑袋还有些泛疼,睡久了反而难受。

    陈令禹便干脆穿好衣服起床,睡眼惺忪地走到院子里,问黎芝娴:“洗漱的地方在哪里?”

    黎芝娴指向旁边一间独立的小屋:“卫生间,给你准备了未拆封的牙刷。”

    陈令禹穿过院子走过去,正好旺姆提着桶从羊圈里回来,见到他笑着打了招呼:“早上好,等下过来吃早饭。”

    “好的,阿佳,我洗漱完就来。”陈令禹笑着回应她。

    草原上的水都是雪山融水,早上没经过太阳的加温,落在皮肤上很冷。

    “忘了给你提热水了。”黎芝娴提着水壶过来。

    她往盆里倒了热水,冷水立马变得温暖起来,陈令禹赶紧洗了脸,拿毛巾擦干净。

    洗漱完他才发现,黎芝娴今天早上穿了一套藏装,是一套绛红色的氆氇袍。

    “怎么穿这个?”有水滑落进了陈令禹的眼睛里,他眯了眯眼。

    “昨天吃饭把衣服弄脏了,旺姆帮我洗了,只能穿这个。”黎芝娴回答。

    陈令禹不再多问,他在旺姆的招待下围坐在了院子里生起的炉火边。

    黎芝娴打开锅盖,随着热气飘出来的还有肉香味,她往里面加了些佐料,又盖上了盖子。

    她已经和这片草原合为一体了。

    陈令禹突然意识到,他们从前的错过还有地不利这一个因素,不仅仅是天不时人不合。

    西城到沪市,几千公里的距离,早就在十多年前注定了。

    旺姆把小达勒和巴桑都叫了起来,小达勒揉着脑袋问陈令禹昨晚睡得怎么样,草原生活怎么样,

    陈令禹都一一回答他。

    他睡得不错,早上这顿羊杂汤送饼也很好吃。

    “我都想留在这里了,像你们老板娘一样。”陈令禹最后总结道。

    “那就来呗,以陈律师你的水平在西城可不缺客户,我给你拉生意。”黎芝娴吞了一口汤,开玩笑道。

    陈令禹看她:“真的?你说的哦?”

    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黎芝娴只当他发神经,不再理他。

    *

    早饭过后,两人开始收拾回又苍原。

    巴桑喂过了梅朵和强巴,才把它们牵出来,把缰绳递给黎芝娴和陈令禹。

    陈令禹从业十几年,见过很多老实本分的可怜人,唯独对巴桑,他觉得巴桑身上的气质带有泥土气。

    感觉欺负他的人都犯了破坏草原环境的罪。

    他和巴桑握了握手,让巴桑要是有需要可以通过黎芝娴找到他,他会竭尽全力帮忙的。

    巴桑笑呵呵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令禹也不在意,总归不会是什么粗鄙的语言。

    小达勒跟着他们一起回又苍原。

    路上,马儿迎着柔和的上午阳光前行,每走一步,马蹄都会翻起新鲜的草泥。

    猛吸一口空气,感觉吸不饱满,而且有些干燥,鼻子不太舒服,但是又能闻到淡淡的湿气,令人神清气爽。

    “如果我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呼吸的是扎拉措草原的空气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冰美式,就能提神一整天。”陈令禹感慨道。

    黎芝娴心情也不错,便跟他犯了个贱:“那你每天早上闻的什么啊?我好久没去大城市了。”

    陈令禹白了她一眼,说:“那要不要赏脸去沪市玩一圈?”

    “不去了,不喜欢。”黎芝娴笑了笑,而后又慢慢收敛了笑容,“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处理遗产。”

    陈令禹赶紧竖起耳朵认真听她说。

    “我爸妈去世的时候就在沪市做生意,我爸是过劳猝死,我妈是抑郁殉情。他们没有别的亲戚,一大笔财产都留给了我。”

    “我没要,那是我爸妈的遗产,我只给自己留够了最基础的生活费,然后都捐给了沪市的一家福利院和养老院,这两家福利院和养老院现在都还把我爸妈的名字挂在感谢墙上。”

    陈令禹问:“为什么不要?”

    “对我爸妈来说,我真的就是一个意外而已。”黎芝娴说得很轻快,也不知道她用了多久的时间才把这份沉重变成了轻快,“那是他们的钱,你回头有空去那福利院和养老院帮我看看呗,看看钱有没有落实到位。”

    在陈令禹的印象中,黎芝娴的父母是她大学的时候才去世的,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她父母在外地工作。

    但因为黎芝娴高中时期的吃穿用度看起来比陈令禹还好,所以他没有想太多。

    更何况,黎芝娴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事情。

    想来,黎芝娴远比陈令禹看到的要过得辛苦。

    这种辛苦不是物质上的,而是一种精神上的不安全感。父母虽然恩爱感情好,但好到连女儿都成了二人世界的累赘,甚至为对方付出生命。

    黎芝娴对爱情的要求就矛盾在这里,她又想要只有彼此的爱情,但又不想因此变得极端。

    所以矛盾着矛盾着,黎芝娴就成了高中时那样的另类,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离开陈令禹的。

    她不想因为自私而伤害他,在他们都还未成熟的时候,毕竟陈令禹也没做错什么。

    好在她没有在这条路上走歪,边煦的出现化解了一切的矛盾。

    他从未逼迫黎芝娴去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也做到了在三十多年的短短生命里只爱她一人。

    边煦和黎芝娴可以靠着他们对彼此的爱和努力,在这片草原上创造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陈令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他喃喃道:“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黎芝娴回得很坦荡:“当时我和你都还没把自己的人生活明白,我又为什么要给你平添烦恼和责任呢?”

    “陈令禹,有个事实我们都得承认,如果没有这十几年的分别、没有边煦的出现,我们到现在都不会像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

    时间就是这样,带来了欢乐、痛苦和阅历,也带来了恍然大悟与释怀。

    陈令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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