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样的话，陈令禹只敢偶尔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
这何尝又不是对黎芝娴的试探呢？
可他是真的不敢光明正大，他现在的行为跟趁虚而入有什么区别。
好在黎芝娴从来没有给他否定的回答，当然也没有给予肯定，但这对陈令禹来说已经是天赐的恩惠了。
陈令禹不想探究黎芝娴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的关系能让他在平淡无聊的生活里多了一份对远方的盼望。
做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期待。
同样的，对于交彩礼这个玩笑，黎芝娴也是装作没有听见，但这却没办法让她忽视自己心里腾起的那抹窃喜。
两人都不再说话。
让电话挂断的是打进陈令禹手机的电话，陈令禹耳边的呼呼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电话铃声。
他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是他父亲陈敬打来的。
陈令禹边接电话边在电脑微信上给黎芝娴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这边来电话了。
“喂？爸？”
陈敬那边听起来很着急：“小禹你现在能不能回家？你妈又进抢救室了！刚刚医生还来给我下了病危……”
陈敬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以前李玉兰也进过icu，也被下过病危，但是每次都还是让人本能的担心和害怕，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都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装出来的。
陈令禹抓起自己的大衣，跟助理交代了一声就下去开车直奔家里，一路上风驰电掣，终于在晚饭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这时候李玉兰都还没有抢救出来，只有陈敬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低着头、阖着眼，看起来很是憔悴。
“爸。”陈令禹走过去，拍了拍陈敬的肩膀。
陈敬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哦，回来了？累不累？吃了晚饭没有？”
陈令禹随口就撒了个谎：“我没事，刚刚在高速服务区随便垫了些吃的，妈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刚刚从手术室出来了，现在正在ICU里观察。”陈敬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我让赵姐先回去休息了，她年纪也不小了，天天陪着你妈这么熬会熬出病来的。”
ICU的玻璃是磨砂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正好这个时候病房的大门打开了，李玉兰的主治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因为李玉兰的癌症，陈令禹跟这个医生也算是老熟人了，是南市内科手术很厉害的医生，就连陈令禹和陈敬都用了不少关系才联系上了她。
医生看陈令禹已经赶回来了，便冲他点了点头。
陈令禹跟陈敬说：“爸，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听听医生说什么。”
陈敬点点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楼下，陈令禹没追上医生，又等了一趟电梯才下去的。
在电梯里，他看见黎芝娴给他连发了三条消息，都是在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陈令禹飞快地打字，跟她汇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但黎芝娴没那么快回他。
正好他已经走到办公室了，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先敲了敲门才进去：“宋医生。”
“坐吧。”宋医生已经给陈令禹倒好了茶水，微笑道，“一路赶回来很辛苦吧？”
宋医生已经快五十岁了，留着齐肩的短发，戴着一副眼镜，虽然忙碌，但每天都给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和她看病一样快准狠。
“习惯了。”陈令禹摇摇头说，“我这点辛苦哪比得上宋医生。”
宋医生拿出病历，说：“说笑了，这是我的工作。不过这次找你呢，是想和你说一下你妈妈的情况，我看你爸爸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才让他急着叫你回来的。”
“嗯，您说吧，没事的。”陈令禹表示理解。
“情况就是，你妈妈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了，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这个我没办法确定。你也知道，现在癌症几乎无药可治，只能减轻和改善。再加上你妈妈当时发现得晚，我们医疗技术干预得也晚，我说实话，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你们全家人努力的结果。”
宋医生说话直白，但话糙理不糙，陈令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陈令禹又问。
宋医生看了看陈令禹，问：“你现在是在沪市工作？”
陈令禹不明白她问这个的原因是什么，但也只能如实回答：“对，是的。”
“我建议让你妈妈转院到沪市那边去，沪市的医院条件比我们这里好太多了，就算现在已经不能治愈了，但沪市的医疗设备也可以以比较温和的方式稳定你妈妈的病情，至少可以减少她的痛苦，而且那边做临终关怀这一套产业也比我们这里要成熟很多。”宋医生建议道。
“临终关怀？”陈令禹重复了一遍。
“没错，其实你妈妈病情恶化快的很大原因是她的情绪不好。”宋医生学的是中西医结合，所以很讲究这些，“如果没有临终关怀的话，我担心她最后会过得很痛苦，而且……”
陈令禹静静地等待宋医生说接下来的话。
“而且我觉得她最大的心病就是你，你还是多理解一下她吧，她都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
陈令禹从医院出来，到对面的超市去买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他有些魂不守舍，宋医生的话一直重复在他的耳边，连过马路都差点儿没看到有车来。
在支付的时候，手机跳出了黎芝娴的消息提醒，也是在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令禹便又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将医生的建议告诉了她，并询问她的意见。
“早上我问你，晚上你问我是吗？”
黎芝娴正在梳理这次活动的策划案，打算明天就发给沈昊霖，然后再进行修改。
陈令禹戴了蓝牙耳机，买了一个中号的塑料袋，把买的东西都装进去：“互帮互助一下，虽然我好像没给你什么实际性的意见。”
“没事，明天我给你看活动的策划案，你明天再给我提提意见。”黎芝娴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喝了一口起泡酒，靠在椅背上和陈令禹打电话，“先来说说你妈妈的事情吧。”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让我妈转院去沪市吗？”陈令禹问。
“转去沪市的话确实方便你照看她，你这样时不时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家也不是解决办法。”黎芝娴分析道，“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与她有隔阂，可她是你的母亲，而且……说得不好听，她只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
“嗯。”陈令禹轻轻地应了一声，“你继续说。”
“你就让她去沪市住一段时间吧，让她了解了解你的工作和生活，别太排斥她，也许这样她就能理解你了，也化解了你们之间的矛盾。”黎芝娴说。
“好，我回去跟我爸商量一下，谢谢你。”陈令禹提着东西，走进了医院。
夜里吃了晚饭，有不少病人趁着查房前到医院里的小花园散步休闲，有个小男孩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到了陈令禹的腿上，陈令禹连忙将他拉起来。
小男孩的妈妈过来，跟陈令禹道歉。陈令禹这才发现他的妈妈坐着轮椅，脑袋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
“怎么了？”黎芝娴在电话那头问。
陈令禹和那对母子说了再见，应道：“没事，撞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妈妈来给我道歉。”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四周都安静了以后，陈令禹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急着上楼，他问黎芝娴：“我……应该怎么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听到这个问题，黎芝娴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该说不说，你问对人了。”
陈令禹拿着手机，苦笑道：“就是知道你经历的多，所以才问你的，我很小的时候很听我妈的话，后来到了青春期，发现她对我的要求太过离谱，于是我开始和她对着干。但无论怎么相处，我都没有想过她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你面对的死亡是慢性疾病，我面对的死亡都是突发疾病。”黎芝娴看着鞋柜上边煦的照片，缓缓地说，“与其说是用无数个谎言骗自己他们其实没走，他们还在，不如让自己学会接受死亡，打败死亡。”
“什么意思？”陈令禹不解地问。
“就这么说吧，把死亡当作一道分别的桥梁。分别前，好好陪伴；分别后，也不要遗憾。你只能学会习以为常，学会不在乎，不然从此以后，死亡都会成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可能会在某一瞬间想起死去的人，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瞬间，它随时可以击垮你，所以你不能被死亡打倒。”
黎芝娴平静地说完了这段话，她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但陈令禹知道她的内心一定在打一场激烈的战争。
“黎芝娴……”陈令禹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他伸直了双腿，头仰着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怎么了？”黎芝娴问他。
“我以前要是没那么犟就好了，我不应该跟我妈作对，应该面上多顺着她的心。”
黎芝娴说：“嗯，没错，你可以不听她的，但是不应该经常惹她生气。”
陈令禹又说：“如果我没有那么犟的话，说不定陪你走到现在的人就是我了。”
“……”黎芝娴还在与相片里的边煦对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天，才道，“陈令禹，，我不希望你是可怜我才这么说的，因为有些事情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是永远都想不明白的。”
“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可怜我。”陈令禹收回了腿，站起身来，“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要上楼去找我爸妈了。”
黎芝娴顿时卸下浑身的紧张，嘱咐道：“别太累了，照顾不来的话还是要请个护工，你吃饭了没？”
陈令禹老老实实答：“没吃，这一路赶回来哪有时间吃啊。”
“那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点外卖，你好好照顾爸爸妈妈。”黎芝娴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的话就我给你挑了，你拿到以后再开盲盒。”
开盲盒这个形容把陈令禹逗笑了，他上了电梯，说道：“那我开盲盒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倒希望你说个想吃的，还得麻烦我给你挑。”黎芝娴给手机开了免提，直接点开外卖软件，把地址切换到南市。
一刷新，赫然出现的是南市的特色小吃，再一看，那些店名后面跟着的地点也都在一霎那唤醒了她的记忆。
黎芝娴微微愣了一下，才继续刷下去。
陈令禹从电梯里出来，给黎芝娴打了医院的名字过去，说道：“这个医院你总该听过吧，好歹你也是南市人。”
黎芝娴看了一眼，确实是南市最好的三甲医院：“知道，只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陈令禹便对她说：“孙阿姨特地交代我，让我有空带你回南市看看的，下次我们找个机会吧。”
“嗯，好。”
说完这句，黎芝娴就说要去给陈令禹点外卖，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正好陈令禹也回到病房里了，陈敬看自己儿子笑着说了句“好的，我等你”，然后才摘下耳机，提着东西进来。
“和那个在西城的女孩儿打电话呢？”陈敬马上就猜到了。
陈令禹也就大方承认了：“嗯，宋医生说，我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了，让我们给我妈转院到沪市去，我问问她怎么想的，毕竟她比较了解。”
“那她怎么说的？”
“她建议是让我妈去沪市，然后让我妈了解了解我的生活，她说，生前尽力弥补，死后不要后悔。”
陈敬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陈令禹也没管他，拿着刚买的水果去洗了。等洗完出来，外卖打了电话，陈令禹跟陈敬说了一声，就下楼去拿。
黎芝娴点的是清淡的米线和辣汤，她想着陈令禹的爸爸应该也没吃，所以点了两份。
陈令禹把外卖拆开，给陈敬递过去：“这是黎芝娴点的，一份你的，一份我的。”
陈敬这一天里确实也没怎么吃饭，他拿起筷子吸溜着米线，说：“我很少吃外卖。”
“我经常吃。”陈令禹掰开一次性筷子。
父子二人都没再说话，等吃完了以后，陈敬才擦着嘴，看似轻松地说：“明天开始和医生商量一下转院的事情吧。”
陈令禹收拾着吃剩的垃圾，问：“您决定好了是吗？”
陈敬点点头：“嗯，毕竟玉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陈令禹，笑着说：“还有，看你十几年了都没放下，应该是真喜欢，喜欢就大胆去追吧，我说过的，你妈妈这边我来搞定。”
这何尝又不是对黎芝娴的试探呢？
可他是真的不敢光明正大，他现在的行为跟趁虚而入有什么区别。
好在黎芝娴从来没有给他否定的回答，当然也没有给予肯定，但这对陈令禹来说已经是天赐的恩惠了。
陈令禹不想探究黎芝娴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的关系能让他在平淡无聊的生活里多了一份对远方的盼望。
做人最怕的就是没有期待。
同样的，对于交彩礼这个玩笑，黎芝娴也是装作没有听见，但这却没办法让她忽视自己心里腾起的那抹窃喜。
两人都不再说话。
让电话挂断的是打进陈令禹手机的电话，陈令禹耳边的呼呼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电话铃声。
他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是他父亲陈敬打来的。
陈令禹边接电话边在电脑微信上给黎芝娴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这边来电话了。
“喂？爸？”
陈敬那边听起来很着急：“小禹你现在能不能回家？你妈又进抢救室了！刚刚医生还来给我下了病危……”
陈敬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以前李玉兰也进过icu，也被下过病危，但是每次都还是让人本能的担心和害怕，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都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装出来的。
陈令禹抓起自己的大衣，跟助理交代了一声就下去开车直奔家里，一路上风驰电掣，终于在晚饭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这时候李玉兰都还没有抢救出来，只有陈敬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低着头、阖着眼，看起来很是憔悴。
“爸。”陈令禹走过去，拍了拍陈敬的肩膀。
陈敬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哦，回来了？累不累？吃了晚饭没有？”
陈令禹随口就撒了个谎：“我没事，刚刚在高速服务区随便垫了些吃的，妈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刚刚从手术室出来了，现在正在ICU里观察。”陈敬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我让赵姐先回去休息了，她年纪也不小了，天天陪着你妈这么熬会熬出病来的。”
ICU的玻璃是磨砂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正好这个时候病房的大门打开了，李玉兰的主治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因为李玉兰的癌症，陈令禹跟这个医生也算是老熟人了，是南市内科手术很厉害的医生，就连陈令禹和陈敬都用了不少关系才联系上了她。
医生看陈令禹已经赶回来了，便冲他点了点头。
陈令禹跟陈敬说：“爸，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听听医生说什么。”
陈敬点点头：“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楼下，陈令禹没追上医生，又等了一趟电梯才下去的。
在电梯里，他看见黎芝娴给他连发了三条消息，都是在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陈令禹飞快地打字，跟她汇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但黎芝娴没那么快回他。
正好他已经走到办公室了，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先敲了敲门才进去：“宋医生。”
“坐吧。”宋医生已经给陈令禹倒好了茶水，微笑道，“一路赶回来很辛苦吧？”
宋医生已经快五十岁了，留着齐肩的短发，戴着一副眼镜，虽然忙碌，但每天都给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和她看病一样快准狠。
“习惯了。”陈令禹摇摇头说，“我这点辛苦哪比得上宋医生。”
宋医生拿出病历，说：“说笑了，这是我的工作。不过这次找你呢，是想和你说一下你妈妈的情况，我看你爸爸状态不是很好，所以才让他急着叫你回来的。”
“嗯，您说吧，没事的。”陈令禹表示理解。
“情况就是，你妈妈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了，多则一年，少则一个月，这个我没办法确定。你也知道，现在癌症几乎无药可治，只能减轻和改善。再加上你妈妈当时发现得晚，我们医疗技术干预得也晚，我说实话，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你们全家人努力的结果。”
宋医生说话直白，但话糙理不糙，陈令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陈令禹又问。
宋医生看了看陈令禹，问：“你现在是在沪市工作？”
陈令禹不明白她问这个的原因是什么，但也只能如实回答：“对，是的。”
“我建议让你妈妈转院到沪市那边去，沪市的医院条件比我们这里好太多了，就算现在已经不能治愈了，但沪市的医疗设备也可以以比较温和的方式稳定你妈妈的病情，至少可以减少她的痛苦，而且那边做临终关怀这一套产业也比我们这里要成熟很多。”宋医生建议道。
“临终关怀？”陈令禹重复了一遍。
“没错，其实你妈妈病情恶化快的很大原因是她的情绪不好。”宋医生学的是中西医结合，所以很讲究这些，“如果没有临终关怀的话，我担心她最后会过得很痛苦，而且……”
陈令禹静静地等待宋医生说接下来的话。
“而且我觉得她最大的心病就是你，你还是多理解一下她吧，她都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
陈令禹从医院出来，到对面的超市去买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他有些魂不守舍，宋医生的话一直重复在他的耳边，连过马路都差点儿没看到有车来。
在支付的时候，手机跳出了黎芝娴的消息提醒，也是在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令禹便又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将医生的建议告诉了她，并询问她的意见。
“早上我问你，晚上你问我是吗？”
黎芝娴正在梳理这次活动的策划案，打算明天就发给沈昊霖，然后再进行修改。
陈令禹戴了蓝牙耳机，买了一个中号的塑料袋，把买的东西都装进去：“互帮互助一下，虽然我好像没给你什么实际性的意见。”
“没事，明天我给你看活动的策划案，你明天再给我提提意见。”黎芝娴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喝了一口起泡酒，靠在椅背上和陈令禹打电话，“先来说说你妈妈的事情吧。”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让我妈转院去沪市吗？”陈令禹问。
“转去沪市的话确实方便你照看她，你这样时不时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家也不是解决办法。”黎芝娴分析道，“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与她有隔阂，可她是你的母亲，而且……说得不好听，她只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
“嗯。”陈令禹轻轻地应了一声，“你继续说。”
“你就让她去沪市住一段时间吧，让她了解了解你的工作和生活，别太排斥她，也许这样她就能理解你了，也化解了你们之间的矛盾。”黎芝娴说。
“好，我回去跟我爸商量一下，谢谢你。”陈令禹提着东西，走进了医院。
夜里吃了晚饭，有不少病人趁着查房前到医院里的小花园散步休闲，有个小男孩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到了陈令禹的腿上，陈令禹连忙将他拉起来。
小男孩的妈妈过来，跟陈令禹道歉。陈令禹这才发现他的妈妈坐着轮椅，脑袋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
“怎么了？”黎芝娴在电话那头问。
陈令禹和那对母子说了再见，应道：“没事，撞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妈妈来给我道歉。”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四周都安静了以后，陈令禹找了个地方坐下，没有急着上楼，他问黎芝娴：“我……应该怎么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听到这个问题，黎芝娴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该说不说，你问对人了。”
陈令禹拿着手机，苦笑道：“就是知道你经历的多，所以才问你的，我很小的时候很听我妈的话，后来到了青春期，发现她对我的要求太过离谱，于是我开始和她对着干。但无论怎么相处，我都没有想过她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你面对的死亡是慢性疾病，我面对的死亡都是突发疾病。”黎芝娴看着鞋柜上边煦的照片，缓缓地说，“与其说是用无数个谎言骗自己他们其实没走，他们还在，不如让自己学会接受死亡，打败死亡。”
“什么意思？”陈令禹不解地问。
“就这么说吧，把死亡当作一道分别的桥梁。分别前，好好陪伴；分别后，也不要遗憾。你只能学会习以为常，学会不在乎，不然从此以后，死亡都会成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可能会在某一瞬间想起死去的人，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瞬间，它随时可以击垮你，所以你不能被死亡打倒。”
黎芝娴平静地说完了这段话，她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但陈令禹知道她的内心一定在打一场激烈的战争。
“黎芝娴……”陈令禹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他伸直了双腿，头仰着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怎么了？”黎芝娴问他。
“我以前要是没那么犟就好了，我不应该跟我妈作对，应该面上多顺着她的心。”
黎芝娴说：“嗯，没错，你可以不听她的，但是不应该经常惹她生气。”
陈令禹又说：“如果我没有那么犟的话，说不定陪你走到现在的人就是我了。”
“……”黎芝娴还在与相片里的边煦对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天，才道，“陈令禹，，我不希望你是可怜我才这么说的，因为有些事情在顺风顺水的时候是永远都想不明白的。”
“我不是可怜你，我是可怜我。”陈令禹收回了腿，站起身来，“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要上楼去找我爸妈了。”
黎芝娴顿时卸下浑身的紧张，嘱咐道：“别太累了，照顾不来的话还是要请个护工，你吃饭了没？”
陈令禹老老实实答：“没吃，这一路赶回来哪有时间吃啊。”
“那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点外卖，你好好照顾爸爸妈妈。”黎芝娴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的话就我给你挑了，你拿到以后再开盲盒。”
开盲盒这个形容把陈令禹逗笑了，他上了电梯，说道：“那我开盲盒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倒希望你说个想吃的，还得麻烦我给你挑。”黎芝娴给手机开了免提，直接点开外卖软件，把地址切换到南市。
一刷新，赫然出现的是南市的特色小吃，再一看，那些店名后面跟着的地点也都在一霎那唤醒了她的记忆。
黎芝娴微微愣了一下，才继续刷下去。
陈令禹从电梯里出来，给黎芝娴打了医院的名字过去，说道：“这个医院你总该听过吧，好歹你也是南市人。”
黎芝娴看了一眼，确实是南市最好的三甲医院：“知道，只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陈令禹便对她说：“孙阿姨特地交代我，让我有空带你回南市看看的，下次我们找个机会吧。”
“嗯，好。”
说完这句，黎芝娴就说要去给陈令禹点外卖，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正好陈令禹也回到病房里了，陈敬看自己儿子笑着说了句“好的，我等你”，然后才摘下耳机，提着东西进来。
“和那个在西城的女孩儿打电话呢？”陈敬马上就猜到了。
陈令禹也就大方承认了：“嗯，宋医生说，我妈的情况不是很好了，让我们给我妈转院到沪市去，我问问她怎么想的，毕竟她比较了解。”
“那她怎么说的？”
“她建议是让我妈去沪市，然后让我妈了解了解我的生活，她说，生前尽力弥补，死后不要后悔。”
陈敬低下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陈令禹也没管他，拿着刚买的水果去洗了。等洗完出来，外卖打了电话，陈令禹跟陈敬说了一声，就下楼去拿。
黎芝娴点的是清淡的米线和辣汤，她想着陈令禹的爸爸应该也没吃，所以点了两份。
陈令禹把外卖拆开，给陈敬递过去：“这是黎芝娴点的，一份你的，一份我的。”
陈敬这一天里确实也没怎么吃饭，他拿起筷子吸溜着米线，说：“我很少吃外卖。”
“我经常吃。”陈令禹掰开一次性筷子。
父子二人都没再说话，等吃完了以后，陈敬才擦着嘴，看似轻松地说：“明天开始和医生商量一下转院的事情吧。”
陈令禹收拾着吃剩的垃圾，问：“您决定好了是吗？”
陈敬点点头：“嗯，毕竟玉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陈令禹，笑着说：“还有，看你十几年了都没放下，应该是真喜欢，喜欢就大胆去追吧，我说过的，你妈妈这边我来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