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想清楚的李静训回到公主府,难得没有看整夜书,而是一夜好眠。过了几天,李静训在书房深夜里有个疑惑总想不清楚,准备起来翻看一下父亲李敏的笔记,看见了伺候父亲的一名哑仆,默默整理着李敏的书信。李静训第一次想要了解他识不识字。便拿来笔墨给他,没想到哑仆有一笔极好的前朝瘦金体,风骨隽秀,难得的一笔好字。

    他是伺候李敏最老的仆人,也是伺候李敏笔墨的司书,冬天在书房为李敏端茶递水,乃至入寒夜候碳。李静训有时也称其为老爹。

    李敏走后,最让李静训感觉父亲在而一切无事的人就是老爹。

    但不速之客深夜来临,是独孤皇后派来的太监,深夜要拿老爹的性命入宫交差。李静训护住老爹死求来人的太监回宫复命,

    老爹何罪杀之?

    老爹哆哆嗦嗦的躲在房间一角,简简单单的洗旧的乌衣白袜,增添些许萧条。他已老了,如老鸦衔食一般,艰难的不住的叩首,拼命沾水在地上写着,别杀春荣,断断续续一句我们大魏一辈子给杨家世世代代当奴才...

    李静训听半懂不懂了,好像是一名太监,叫春荣,不知老爹为何这样了还记挂着他。后一句更让李静训生疑。

    马车辘辘,李静训忙带哑仆赶往宫中,深夜宫中长明烛火跳动,青铜之气映衬烛火獠牙阵阵,独孤皇后正半夜不睡,抚着一只白色狸奴的皮毛,太监正灌逼一太监毒酒,那可是叫春荣的太监拼命挣扎,少年人嫩生生的脸上绒毛都没长齐,就是个孩子。身边几个太监,狰狞的捏着他嘴。老爹心疼无比,却不敢伸手去拦,满脸惶急之色。

    却听独孤皇后走下殿,朗声只是一句,你是末代魏室,不要失了大魏皇室的体面。春荣终于不挣扎了,明白自己的结局。

    李静训懂了,这是大魏皇室留下的一根血脉,不过都已经是太监了。正待开口,独孤皇后走过大殿修长凤手抚摸着春荣的头顶。是个俊俏孩子,可惜是不祥之人。转身,来人,赐祖孙俩厚葬。

    李静训听清楚了,但父亲身边的哑仆怎么会跟前朝末代皇嗣有关。此时撒娇苦求都不可能了。她立刻跪下,但没有什么能让独孤皇后收回旨意。她猜着心想着这时只能哄着外祖母,只得进言一句得位必心正,心病至风邪。

    李静训从来没有拿这般抵怒过独孤皇后,但父亲在,不杀哑仆父子,她就不会。独孤皇后回头,凌厉的凤眼狐疑的盯着父死母亡病好后的李静训,李静训静静的垂手垂眼而立,一副听候发落的意思。

    盯了一会,独孤皇后整个人如玉石山松倒下来,精致的金冠,苍老的玉面,繁复的衣袍,包括额角的残妆污渍,提示着这个女人的后宫铠甲,此刻因为李静训一句话全部放下。她放下了多日的紧张。

    永安,你终于好了。独孤皇后抱着李静训啜泣起来,五十年华依然不显老相,好孩子,说与你皇爷爷没有。其他太监大气不敢出,这时也松快了。

    李静训挥挥手叫太监们带哑仆和春荣下去。抱住了独孤皇后,体会外祖母的关怀,皇家亦是小家。

    独孤皇后终于不与哑仆计较,拉着李静训吃新上的蜜枣,说着宫中兴起的马球。李静训借机问独孤皇后身边太监们,原是有方士解命说是有不祥之人埋伏大周皇室之间,独孤皇后终于深夜迷心,认为是魏室有人有心诅咒,来了这一出。

    李静训这一回发现从不了解自己父亲,他的朋友,他的生平,他的同窗,他的毕生心愿,自己身处朝堂中心,也不了解自己的身边人,李静训只知道父亲埋头致力于解决冬狩。

    至于哑仆是什么人,李静训决定留下哑仆。

    李静训找独孤皇后要下了春荣和哑仆,独孤皇后心爱的女儿已芳魂尽碎,对这两个卑贱为奴的魏室之后,并无多少用心,李静训好了的消息更令她振奋,挥挥手就让他们下去了。

    从李静训脚步声进入书房,哑仆就拉着春荣开始在书房青砖地上磕头,直磕的血水一片,李静训觉得就算救了春荣,也不能表现得太好心,她故意轻咳一声。

    “回主子的话,春荣是前朝魏室第十七皇子。但并不受宠,太子已殁,春荣对您并无二心。”春荣已由皇子变太监,早已机灵无比,声声都是讨好。

    老爹立刻拉着春荣伏地,呈给她两张纸,这引起了李静训的好奇,这一破国皇子还有人相帮,老爹不是不清楚,为何拿命救他。

    奴才是当年上安城破一小京官,只一女儿,前太子有次冰嬉瞅中我女儿的美貌,便成了东宫侧妃之一,时日一长,生下十七皇子,并不受宠,城破之日,我拙荆已逝,我女儿以身殉国,我于战乱中找到外孙,只求两人苟活。但仍被守将抓去献俘,李敏大人为求春荣活命,将他变成太监,我无以为报,哑声以身为侍。

    老爹还在磕头,李静训却不觉得新鲜了,这确是父亲的手笔,就为这,她不想与哑仆计较。正待起身,李静训想着人送他们出公主府。

    老爹拼命在地上写画,李静训低头一看,“吾一孤老之身,他一残破之躯,天下之大,有何容身之处,但请公主留我俩在公主府,衣食有着。”

    李静训再次赞叹这一笔好字,挥手让起了,却觉得老爹在父亲李敏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看透她的善心,老爹也是为她找借口。

    过半月后,在书房里的老爹为自己显得有用处,看见李静训在翻找李敏的书和笔记时,以自己在书房这么多年的经验,打手势要李静训去一个地方,稷下学宫。

    李静训非常不解,稷下学宫她也去过,并没有什么,老爹拿出两本厚厚的名册,以朱笔在几个名字上花了钩。

    在李静训手心里写了四个字,可驭之材。

    李静训立刻明白,准备随他前去。看老爹的态度,也就不那么卑下了。

    李静训并不认为那帮鸡鸣狗盗之徒有什么办法,但老爹似乎将她看成自己的少主人了,认为她跟李敏的目的是一样的,抗击冬狩。由于是前朝文臣,什么都懂,李静训很尊重他,让他在书房自由出入。

    她不想辜负老爹的期待,李静训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复仇,野火燎原烧在她心口,老爹的做法李静训根本不放在心上。

    老爹得了出入书房的特权后,为李静训找到一本佛经,上面满满是李敏的批注,李静训看着却是哀恸欲绝,父亲,我该怎么办。

    在书房哭了一宿的结果是第二天发现佛经一角被折了起来,翻来一看,是一句话。强者选择反抗,弱者选择消弭,智者选择忽略。

    李静训抱着佛经擦干净眼泪招来了老爹,咄咄逼问他猜测主人的心思。他耄耋之年半躬身子,谦恭的忍受李静训的质问。

    只写在纸上一句,唤醒了李静训的神志。“还有人带着稷下学宫吗?”

    李静训又清醒,对了,父亲的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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