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日,多云转阴

    今天运势甚佳,一觉睡到下午自然醒,且终于等到本书女主苏卿卿来找我耀武扬威。

    她好美,但按书里的流程,她好像是个坏女人。

    但她确实好美。”

    “四月二十三日,多云转阴

    苏卿卿怎么老是在我早饭里加妙妙小道具。

    笑死,天天睡到中午,根本见不到早饭。

    (另,苏憬啊苏憬!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的探查计划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五月一日,晴

    莫名奇妙收到一个杯子,上书‘祝,福如东海千岁客、寿比南山不老松’,落款‘贺妄归’。

    好怪,哥们儿你谁?

    (另,劳动节理应放假。此地虽未有这一风俗,但我以此纪念逝去的故乡。故暂缓作息调整计划,特此申明)”

    “五月十日,晴

    不知道未婚夫叫什么很奇怪吗?哪家皇帝吃饱了撑的给儿子起这种名字。

    便宜爹连骂人都不会,听困了,等会儿早点睡。”

    “五月十一日,阴

    贺妄归你个没品的东西,我……”

    “铛————”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飞了书上鸟雀,也同样把正背地里暗搓搓写人坏话的苏景吓了一大跳。她“啪”的一声合上日记,茫然惊恐地望向窗外:

    刚过四更天,大门空地上就挤挤挨挨站了数十个浓妆艳抹、穿红戴金的喜婆。一众人排队拎着大包小包,热热闹闹地朝府内飞速移动。一路恭喜道贺、锣鼓唢呐声不绝于耳,连趴在路边打盹的狗都被塞了一把喜糖。

    ?

    好大的阵仗,这是苏卿卿要成亲了?

    ……等等,怎么朝我来了???

    在被粉刷糊上脸前的最后一秒,被强行从床上捉出来的苏景终于深刻理解了何谓“天道好轮回,报应总不爽”。

    前几日,贺妄归那家伙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托人送来一套审美奇差的茶具。上头的白虎看起来颇为别致,无他,只因苏景上辈子就没见过秃成这样的老虎。

    想到煜王殿下方及弱冠之年,却同样已是青丝不在、满头雪白,苏景深觉有必要提前为自己未来的住宿搭子操心。遂怀着满腔沉痛从苏见山库房里扒拉出一株何首乌,并随信委婉叮嘱对方,不要仗着年轻天天熬夜,尤其是在熬夜时不用特地赶来右丞府。

    从煜王的表现来看,他确实对此颇为感动。今早凌晨,他就派人在苏景院外敲了小半个时辰的门,口称只为及时送来他家王爷的亲笔回信:

    “苏小姐的心意,本王深有感怀。当夜并未全然相信苏小姐倾慕之语,实在惭愧至极。

    ……只可惜,本王身无长物,诗词画作亦一窍不通。苏小姐一片赤子之心,在下近日竟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唯有给苏小姐一场盛大热闹、令人难以忘怀的婚仪,方不负你情深一片。”

    信上字迹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可称优雅至极——如果它不是出现在一个可以被称为“扰民”的时间点。

    托此人的福,她今早愣是不到四更就被喊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在本中狠狠记上一笔,就正正好撞上了这“盛大热闹”、“令人难以忘怀”的场面。

    虽不知这位煜王日后会有何等传奇经历,但如今看来,作为在本书狗血按缸泼的剧情中披荆斩将、脱颖而出的唯一指定反派,精神状态果然遥遥领先。

    “……姐姐?怎么不说话?”

    “哎呀,难不成真是昨日晚膳吃坏了东西?”

    彼时正在神游天外的苏景抽抽鼻子,只觉这两句话的出现,连带着股淡雅清新的莲香缓缓铺散开来。同时,一股诡异且熟悉的恶寒爬上肩头,激得她一个冷战。

    一众喜婆惊恐的阻拦声中,苏景狠狠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望向那道袅袅婷婷、款款而来的倩影——

    苏家二小姐,本书女主,现苏家嫡女,未来镇远侯府主母候选人,京城第一舞者兼歌手兼琴师,下毒专业一级证书荣誉获得者,永不放弃的人间小白花聚合体——苏卿卿。

    # 喜报,我们苏家有自己的大×老师 #

    见苏景终于肯分她一个眼神,苏卿卿杏眼微眯,回与她一个浅笑,温言软语解释道:“妹妹只是担心。再过一个时辰,姐姐便要嫁去煜王府,代表的可是苏家的颜面。若哪里不适可一定要同妹妹说,好吗?”

    “好吗?好的。”闪身躲过差点把她埋进去的妆粉,苏景只想赶紧把这朵奇葩送走。

    她对原剧情实在所知甚少,对苏卿卿此人自然也了解不深。亏得打扫院落的两个小丫鬟憋不住话,成日在她窗外嘀嘀咕咕,不到半个月,苏景对她这位“妹妹”的了解已然达到了另一个层次。

    她原以为,一本如此标准的古早小说里,反派与女主之间要么有情,要么有仇,更多的是两手抓两手硬、恨海情天我都要。

    然而事实证明,苏卿卿此人确实奇妙。其对苏景的所有针对都和煜王没有半分钱关系——她只是单纯喜欢看别人倒霉,并热衷于趁此时揣上一副慈悲模样,平等地为所有人的悲伤崩溃添砖加瓦。

    正如眼下,她一袭白衣恍若仙子降世,看向苏景的眼神颇为不舍:“妹妹知道,虽然煜王殿下不受圣上宠信,且文成武就一样不占,听说前几日还因发不起饷银裁了府上一大批下人。但是——”

    她上前两步,紧紧握住并强行无视苏景梆硬的拳头,柔声诚恳道:“但是姐姐,他现在有了你啊!你完全可以成为他的贤内助不是吗?”

    “……”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即使你们变得身无分文、或被圣上召进宫严加批斥、甚至……”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姐姐千万不要介怀。”她安慰般冲苏景嫣然一笑,“好歹是嫁入天家,圣上总不忍心让姐姐流落街头。”

    “……”

    “苏卿卿。”

    “?”

    “我就知道你暗恋我。”

    “???”

    “你这么关心我,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苏景一撩刘海,冲她抛了个媚眼,“还是说,你吃醋了?”

    随着话音落下,她惊奇地发现,对方的表情竟与贺妄归那夜仿若见鬼的模样奇妙重合——雅称“颇为触动”,俗称“当场破防”。

    “姐姐真是爱说笑。”该说不愧是从火葬场剧情中全身而退的人,苏卿卿很快调整好表情,顺手拿起一盒胭脂点在她唇上——虽然苏景觉得,对方可能更想把自己这张嘴撕烂。

    “我倒是真心希望,你出了府还能这般巧舌如簧。毕竟——”

    那人缓缓收回手,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莫名变得轻快,“你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跪下,然后亲口向我求救。”

    目送这人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身影远去,苏景无奈摇了摇头。

    换做原主,确实可能会被她这一番话打动,默默垂泪哀叹命运多舛不公。然而斯人芳魂已去,徒然留下一具由她代行人间的躯壳。

    苏景自认严格践行“能活就活不活也行”的处世之道,这场大婚背后所隐藏的谜团亦尚且扑朔迷离。

    但既然她得以借这副身体行过死地、重返人间,便注定要代苏憬透过这双眼观四时八景、千人万面。以及,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这样年轻的一双眼眸中,不该是因望不见未来而一潭死水的深渊。

    苏卿卿倒是说对了一点:无论如何,苏景作为圣上亲赐婚约的王妃,当下已毫无回转余地的和煜王死死绑在一起。

    不论是为了替“苏景”讨回公道,还是单纯为了避免因公然抗旨当场杀青,眼下留给她的都只有一条路:

    乖乖出嫁,成为和煜王大难与共不分离、有福临头各自飞的恩爱夫妻。以能苟且苟为基本战略,再探再报为行动目标;多活一天优势在我,多活两天就算胜利。

    总而言之,身处王权困囿之下,借煜王的权办自己的事是她为数不多的选择——虽然对方可能本也没这东西,但总比“庶出不受宠在家备受欺凌以至于无人在意死活”的苏家大小姐来得有用。

    何况……

    苏景神色诡异地摸摸下巴:单凭她十数年课上躲着老师摸鱼的经验,煜王半夜翻墙时,暗处正藏着数个所属不明、来意不知的探子。不仅窗下、梁上至少各趴了两个,就连屋后狗窝里都窝着一位,更不用说院里那棵平静无风却抖抖筛筛的树上挂了多少人。

    如果他们皆是贺妄归手下亲卫,那么自称“极少出门”“无人在意”的“煜王”是在防备谁?苏卿卿口中“刚裁了一批下人”的煜王府,又为何会在与一闺中小姐碰面时带上如此多的人手?

    但如果暗处这些人不从属于他,那端坐朝堂之上、大手一挥赐下这桩姻缘的皇帝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便更加值得推敲——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皇子,哪里值得各方势力动用如此数量的耳目探听、甚至连最高掌权者都可能参与其中?

    “吉时已到,请新娘登轿——”

    唢呐震天,锣鼓鸣响。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抬着装饰繁复的喜轿热热闹闹行至苏家门前。

    苏景心不在焉地将罗扇覆于面上,任人牵引走下台阶,借着遮掩光明正大跑神。

    当夜那人一副满脸无辜、好似白纸的模样,八成也是应付他人时用惯了的外交面具。想来也是,作为一个想不开和女主作对却还能打个五五开的狠角,哪里可能仅靠着一张脸就颠覆天下?

    前路一片空白,是否为龙潭虎穴尚未可知。但正如煜王所言,命运仍在不停歇地、平等地予以所有人生命与死亡。

    没有人能在到达彼岸前便知晓此生的来路与结局。她不能,“苏景”不能,这场婚事的背后执棋者也不能。但只要她还能睁眼看这世界,还能走在她认为正确的、应行的路上,便已是此间万万人中足够幸运的那个。

    喜轿前,苏景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新婚快乐,殿下。往后的日子里——”

    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里,她笑着冲对方摆摆手,夸张地比了个口型:

    “还请您多、多、指、教。”

    ……

    “老李,咱还是得趁早炖了那何首乌。”

    眼见喜轿晃晃悠悠启程,无人在意的某处灌木丛窸窸窣窣晃动两下,飘出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主子刚刚笑得也太诡异了。别又和上回一样,被苏小姐气得抓我对招一个多时辰。咱们……”

    不等他说完,隔壁就“唰”得伸出只手,狠狠往他头上敲了一记:“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上回在右相府,竟连苏景一个不曾习武的普通人都瞒不过,不怪王爷趁机收拾你。”

    “尤其是你,陆怀。”李澄颇为无语地撇他一眼,“藏狗窝里?真亏你想得出来。”

    陆怀委委屈屈抱着脑袋往远处躲,小声辩解:“明明是苏见山小气到连棵树都不肯多留,你怎么不冲进去给他两下?”

    李澄全当没听见,薅着领子将人一把拽回来:“今日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据苏景所言,她是因落水失忆造成的性情大变。若当真如此,府中自然不会对王爷名义上的妻子予以苛待。”

    “但若她始终受命于人,过去种种表现皆为伪装性情蛰伏于此,甚至或与宫里那位娘娘有所关联……”

    想起此行前王爷的吩咐,她无声叹了口气,略带惋惜道:“王妃既于不久前落水,谁又能保证,不曾伤其根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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