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对不同的人意义大不相同。

    比如2012年12月21日,对一部分人来说是世界末日,对另一部分人而言就只是一个撞上了周五的冬至。

    局里一位女警的父亲生病住院了,谢巾豪主动接过了她那部分的审讯工作,好让她早点去医院。所以这天下班比平时晚了约么一个小时。

    尚未出大门,她就看到了谢剑虹和她的红色敞篷车,太夺目了。

    夕阳西下,干练成熟的短发女人一身军绿色长风衣,笑意盈盈地站在豪车旁边望着她。

    旁边还杵着个耷拉着脸的,像被拉了壮丁来服苦役的校服少年。

    她恍惚觉得这一幕特别有归属感:家人在你乏意袭来的傍晚接你回家,就连车头那串车牌号都是你的生日。

    画面美好的像是电影的结尾。

    谢剑虹:“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找你们领导去要人了。这是什么劳动法的法外之地吗?爸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一旁的少年点点头:“没错,我感觉你再晚出来半小时,她就要替你劳动仲裁去了。”

    夏纯钧顺手把书包扔进了敞篷车里,正要拉开副驾的位子,手就被谢剑虹挡了回来。

    “小孩坐后面去!”

    然后谢巾豪被一把按进了副驾的位子,刚系好安全带就听到车主宣布了他们第一个目的地——菜市场。

    “不是,我们有病吧?开法拉利去买菜?”后排的夏纯钧把头挤进两人中间,抗议这个荒唐的行为。

    “怎么了?开法拉利的就不需要吃饭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开上豪车了,还需要亲自买菜吗?”

    “妈给家里所有员工放了个小长假,到元旦过完才回来呢,现在家里就她和爸两人。你要是还想吃上顿好的,就给我闭嘴。”

    驾驶座上的女人打开车载音响,选了首《第一天》。

    孙燕姿的歌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一起灌进了夏纯钧的耳朵。

    他有些无奈地避过了路人望向车内的目光,问谢剑虹:“你这也,太招摇了……你这样真的不会被怀疑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吗?”

    “小屁孩,懂得倒不少。无所谓,反正我一直是怀着做慈善的心去上班的。”

    “……我们真的不考虑低调一点吗?起码先把歌关了?你不觉得回头率有点高了吗?”

    “坐不坐?不坐你现在跳车。正好车是敞开的,方便。”

    “……”

    谢巾豪被二人有来有往的争执逗笑了,她早就习惯了谢剑虹低调上班高调下班的风格。

    毕竟姐姐曾经给出过理由——“人生得意须尽欢,万一下辈子投不了今生这么好的胎了呢?”

    她承认自己被说服了。

    但她不知道姐姐是怎么顺利接到夏纯钧的。

    因为打从她来夏家的那年,他就不喜欢自己接送,上学放学都不需要。

    她好奇地转头问后排的少年:“你怎么在校门口怎么乖乖上车了?我还以为你会装不认识她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充满怨念的声音幽幽地从后排传来:“我敢吗?她在校门口举个牌子,上面写着我名字还有班级,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存的我的照片……”

    谢剑虹得逞地扬起头道:“体面吧?我去机场接爸妈都没给过他们这待遇。”

    这个傍晚的谢巾豪十分感谢孙燕姿歌声里的青春澎湃,盖过了她猖狂的笑声。

    三人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春城的冬天也是有暖意的,谢家花园里的冬樱已开了大半。

    樱花树下,已经飘有点点落樱的游泳池里谢英姿在仰泳,王昌平在岸上研究咖啡萃取。

    看到归来的儿女们,他们暂时停止了自己的事情。

    从泳池里湿淋淋爬上来的谢英姿震惊于姐弟三人手里的大包小包,问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你刀姨她们走之前汤圆和饺子都做好了,冻冰箱了。拿出来就一煮就行。”

    她口中的刀姨名叫刀敏,傣族人,今年四十多岁,是谢家的当家主厨。

    她烧地一手好菜,不止傣族菜做地好吃,其他民族的口味也信手拈来,刀功更是一绝。

    说“她们”是因为谢家的员工,具体到厨师、保洁、司机、园丁等岗位都是女性。

    因为谢英姿主观上认为女性更细心,更负责,同等情况下她更愿意提供就业机会给女性。

    就连刚刚买下这栋别墅时请的设计师、装修工和电工等都是女性团队,她们也很出色地完成了所有工作。

    虽然从当初到如今,一直有人建议她非要坚持用女员工的话也要防患于未然,不要用太年轻的,用年轻的也不要用太漂亮的,因为家里还有王昌平。

    饮食男女,保不齐至死是少年的男人萌发春心,也保不齐雇来的人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

    谁道谢英姿只是冷淡地道:“没必要,要是防贼我一开始结婚干吗?他若是生了出轨的心,我还能给他裤腰带上把密码锁?真有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我一起换。”

    夫妻二人平静地过了三十多年,至于风平浪静之下是否也有过惊涛骇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也。

    谢剑虹:“妈,不用,刀姨的那份我完了带回家吃。有人扬言他今天要露一小手,我可等着呢。”

    谢英姿:“谁?”

    她看向谢巾豪:“你妹妹?开什么玩笑?她包的饺子什么时候闭上过嘴?一下锅全散了。”

    穿过众人径直向厨房走去的夏纯钧认领了:“我。”

    “小夏?”谢父谢母异口同声道。

    众人跟进了厨房,纷纷表示可以给夏总厨打下手,请他发话分配工作。

    “我打算——做樱花饺子!”夏总厨向众人宣布道。

    谢剑虹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你脑子瓦特了?樱花有多好看,樱花味的东西就有多难吃。不然你猜为什么以前没人吃这个馅的?我们云南人都绕开的花能是什么好吃的花?”

    谢英姿勾脚轻踹了大女儿一下,道:“怎么和弟弟说话呢?”

    谢巾豪望着花园里那棵樱花树,一本正经地问他:“哦。那要我帮忙摘花吗?我爬树可快了。”

    王昌平心里连连叫苦,早知道不等你们三个回来了,早知道直接煮现成的正常饺子吃了。

    他实在不忍见证樱花饺子的翻车过程,便借口离开了厨房:“你们先做着,我去烧炭支架子,把烧烤的食材串好,待会再过来帮你们忙。”

    在无人期待中,夏纯钧又道:“我说是樱花味的了吗?就不能是樱花模样的吗?”

    他拿出了在市场买的紫甘蓝和柠檬。

    他把紫甘蓝切丝煮水捞出,然后在紫色的汁液中挤入了柠檬汁,这样就得到了一碗由紫变粉的天然染料。

    “我大概懂了,然后呢?把调好色的面团捏成樱花形状?上锅蒸?”谢剑虹在心中感叹,她从前倒没看出他下厨很熟练的样子,这倒是意外的惊喜,至少妹妹在他家有改善伙食的可能了。

    “嗯,馅呢?你们想吃什么馅的?”

    “荠菜的吧,叶子爱吃。我和爸妈吃汤圆多一点。我再去炒个茉莉花煎蛋,你快好了的时候我再煮汤圆。”

    “叶子?你是说——谢巾豪?”

    “嗯,她小名。不过呢,她小名我们这些大人叫就行了,你呢,还是给我老实叫姐!一天天的直呼其名,我还没说你呢。”

    “叶子?为什么叫叶子?”夏纯钧继续追问。

    本人开口回答了他:“茶叶的叶。不过你还是正常叫我全名吧,反正这几年我都习惯了。”

    在他的示范下,谢巾豪也学会了如何把一块掌心大小的面团捏成一朵花的形状,她希望这次自己做了标记的那朵樱花在出锅时没有散架。

    谢剑虹取出阿姨走时分袋装好的汤圆:玫瑰、火腿、芝麻、核桃四种各几颗,然后上火煮开,舀出后倒入普洱茶汤,几碗普洱汤圆便做好了。

    等谢家人把吃的陆续做好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堪称艺术品的樱花饺子出锅的时候,没有一只变形,淡淡的粉色,比院中树上的还要惊艳。

    谢巾豪伸手便要去抓,在被烫到之前被夏纯钧的手打开了,“不许动,叔叔阿姨都还没吃呢,你饿死鬼投胎啊?”

    “可那只是我包的!我必须亲手吃到我包的第一只饺子!”

    “我可没答应你。一会谁先吃到是谁的缘分。”

    等饺子和汤圆一道摆在院中时,王昌平的烧烤也陆续好了。

    他先给谢巾豪烤了一份乳扇,“来,叶子,你最喜欢的。爸今年新做的玫瑰酱,尝尝,是不是比去年的好?”

    然后好的是卷了牛肉的饵块,一一递给谢英姿和谢剑虹。

    最后好的是夏纯钧喜欢的包浆豆腐:“来,小夏,叔叔知道你口味淡,辣椒放的少。”

    “叔叔,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想吃什么自己烤。”

    夏纯钧在如今法律意义上的父母面前一直未改口,也一直保持一种生疏的礼貌。

    “你们想喝布朗族的烤茶吗?”谢巾豪借着炭火味问众人。

    “今天就先别喝茶了,来,试试爸朋友带来的咖啡。我们云南自己种的咖啡。普洱的,精品豆!”

    “啊?精品?我怎么记着咱的咖啡豆品质一般都是卖到国际上做速溶咖啡的?雀巢不就这么干的?”谢剑虹问父亲。

    “你翻的那都是老黄历了。我们云南也要种自己的精品豆啊,我们的咖农也是要赚钱的好吧?来来来,你爸我鼓捣一下午了,你们尝尝。”

    王昌平递给每人一杯咖啡杯,倒上他煮好的咖啡,满怀希冀地问众人:“好喝吗?有没有品出葡萄、威士忌、榛果的余韵?”

    “啊?”谢巾豪努力想尝出父亲说的味道中的任何一种,却只感受到了酸和苦。

    谢英姿不忍扫他的兴:“嗯,好喝,就是没尝出太具体的风味。可能是我的问题。”

    王昌平仍不死心:“真的没有那几种风味吗?”他求助般地看向夏纯钧。

    但少年避开了他的目光,似乎是不想撒谎欺骗他。

    谢剑虹:“爸,想听实话吗?”

    “你说……”

    她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用微带调侃的语气道:“爸,这么说吧。这咖啡的风味就像男人的闪光点,若有似无,你不能说它完全没有,但基本全靠想象力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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