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占地颇大,殿内有数间空置厢房,慈贵太妃索性拿出来一间专门留给茯苓做诊治用。

    随侍内监被慈贵太妃安排着去准备东西,公西闵推动轮椅,径自往厢房去,茯苓捻着裙角慢悠悠地跟在后方,时不时轻巧躲过探出的花枝。

    见公西闵又被花枝敲到偏头,茯苓笑问:“殿下,可要奴婢推您?”

    男人挺直的背影似是僵硬一瞬,紧接着愤愤推动轮椅,气势汹汹地加速甩开茯苓,仿佛这样便能听不见她声音。

    茯苓无奈摇头,苍天可见,她这次可真是好心。

    宫人们已经将屋内收拾完成,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好在天气渐热,宫门落锁时间也往后推了一个时辰,留给茯苓的时间足够。

    百草扶着慈贵太妃坐在一旁,主仆二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直瞧得公西闵脸色愈发阴沉,偏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茯苓提着药箱在屋中旁若无人地转悠了一圈,时不时伸手检查窗沿缝隙等细微之处,又吩咐宫人将红蜡换为温度更高虫白蜡。

    见一切安排合宜,茯苓指挥内监将公西闵扶到塌上坐下,两位内监闻声出列,先是将公西闵从轮椅上扶起,又递上一只四爪方底竹杖供他支撑。

    见公西闵自行移动到床榻边落座,茯苓点头,朝一旁焦急等待的慈贵太妃温言道:“殿下情况比奴婢预料之中要好上不少,想来这些年也未疏于锻炼,这样便好。”

    慈贵太妃自是激动不已,公西闵则始终眉间郁郁,一言不发,任由茯苓在他双腿上揉捏捶打。

    最后茯苓索性也不问他了,只偶尔与慈贵太妃低声交流几句。

    见公西闵这般不配合,慈贵太妃也无奈,只想着待茯苓走了好好与儿子聊聊,消除些他对茯苓的偏见。

    从前也是,她从宫外寻来的数位名医最后皆被气跑,走前还要来找她诉苦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病人若自己不愿好,大夫再有本事也治不了。

    慈贵太妃被这些名医气个半死,还是付了诊金好生将人送走,转头便头风发作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起不了身,再不提寻什么神医。

    “娘娘,”茯苓停下动作轻唤,“茯苓大概知晓了情况,可否请娘娘与安王殿下约好时辰,奴婢每日上午会来为安王殿下施针。”

    竟然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了。

    公西闵目光微动,转而落在茯苓的背影上,为易于分辨,女官需佩戴绶带,六宫颜色各不相同。

    如今茯苓腰间便挂一碧山绿绶带,与春辰色下裙混在一处,随着女儿家的步伐动作轻柔摇晃,望之一派生机。

    公西闵闷声转头,不再看她。

    不知慈贵太妃是如何与公西闵说的,安王殿下当真答应每天下了朝便来永宁宫,由茯苓为他施针刮治。

    只公西闵依旧态度不佳,上一秒刚在母妃面前有了笑模样,下一秒见她来又挂起一张半死不活的臭脸,沉默地躺回床上拒绝交流。

    茯苓向来与患者关系不错,表现得这么讨厌她的,公西闵是第一个。

    慈贵太妃或许是怕他们相处不来,便也跟着日日早起陪诊,没半个月眼下便因劳累挂上青紫。

    茯苓瞧着老太太眼睛都快闭上了还不忘盯着他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不顾慈贵太妃拒绝直接叫百草扶她回去歇息。

    公西闵冷眼瞧着她举动,茯苓如今在永宁宫中混的如鱼得水,一开口百草便依言照做不说,竟然还颇为感动她对太妃关怀。

    动了动最近半个月,知觉逐渐明显的下肢,公西闵冷不丁发问:“你先前为母妃诊治,下手也如此之狠?”

    他观察过茯苓常用的针,最短的也有一指长,又在火焰尖上滚了一圈,即使消去火光依旧滚烫,自从这几日他知觉恢复,日日都要扎出一身冷汗。

    “当然不是,”茯苓一口否认,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问他怎么会这么想,“后宫女眷施针多为泄寒温养,用细针即可,与殿下您可不一样。”

    公西闵沉着脸转头,把听不懂人话的茯苓权当作空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入夏,茯苓为公西闵治疗也有两月,二人之间相处还是没有变化,只心照不宣的会在慈贵太妃面前假装和睦。

    慈贵太妃还当真以为他们关系改善,儿子终于不再把大夫气的直接撂挑子不干,开心的太妃最近每天都能多吃半碗饭。

    后宫众人本来不知公西闵情况,直到某天早朝两位翰林论学,推搡之间险些撞翻公西闵轮椅,电光火石之间,公西闵舍弃轮椅站了起来。

    据说全场寂静,文武大臣皆瞠目结舌,陛下激动万分当场宣布退朝。

    这下满宫上下无人不知晓,茯苓掌药妙手回春,竟然连安王殿下遍寻名医都无用的双腿都能治。

    一时间司药所中诊疗函纷至沓来,全部都要指名茯苓,顾司药不胜其扰,索性让茯苓全天都去永宁宫出诊,好避开风头。

    早上因为帮助司药处理事务耽搁了些时间,茯苓出门时已经辰时,从司药所往永宁宫还要小半个时辰,看了看日头,茯苓决定从御花园穿行。

    夏日的御花园已是姹紫嫣红无数,最为惊艳的当数荷花池,当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花与叶相连填满一池清波,最近往哪儿赏景的妃嫔都不知有多少。

    就连殿中珍奇花草无数的慈贵太妃也与她提起过,欲往御花园赏荷,可见景致之美。

    茯苓路过之时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却见塘边已站了一群女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簇拥着中心身着湖蓝宫装的妙龄丽人。

    茯苓正欲离开,那女子恰好抬眸,目光相接,二人皆是一怔。

    “茯苓掌药,久仰大名。”女声婉转清丽,闻之便心旷神怡,茯苓心中轻叹,知晓一时半刻怕是走不了了。

    “良妃娘娘万安,”茯苓舒声请安,避开女子湛蓝色的瞳仁。

    茯苓刚入储秀宫时教养嬷嬷教她们了解后宫妃嫔,防止她们当差时遇上了贵人都不知道,因为姐姐的缘故,茯苓在这方面学的格外用心。

    后宫妃嫔数量不少,但嬷嬷讲的细,每人几乎都要花上小半个时辰,满宫妃嫔足足讲了快半月。但作为大皇子生母的良妃,嬷嬷们却匆匆一句话便带过,连带着大皇子也只提了岁数。

    茯苓一直不知道良妃究竟何处特别,令旁人讳莫如深,直到后来有司药所女医闲聊时提到良妃,她们说良妃异族血脉,血统驳杂,纵使身为高门之后也难登大雅之堂。

    茯苓当时装作低头夹菜,权当自己没长耳朵。

    “茯苓掌药这是要去哪儿?”良妃握着一支荷花轻声问道,她确实容色倾城,比荷花也半点不输娇艳,怪不得陛下盛宠,连生一子两女。

    “禀娘娘,永宁宫慈贵太妃遣奴婢看诊。”茯苓恭敬作答。

    良妃似乎说了句什么,风声袭过,恰好掩住她声音,茯苓一时没有听清,再问良妃时她便说没有,不是什么要紧事。

    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瞧时间不早,良妃便贴心与茯苓道别,好不让她误了时辰。

    茯苓走出一截,回头望良妃,良妃又懒洋洋地转了回去倚在栏杆上,无聊地向荷花池中扔鱼食。

    穿行花叶之中的锦鲤聚集而上,争夺那小小的鱼粮。

    茯苓皱眉,良妃瞧见她时神色毫不意外,直觉告诉她,今日的相遇并非偶然。

    茯苓思考了一路有关良妃的事情,偏偏良妃过于低调,宫中只知她与娴妃交好。

    茯苓分析不出,为公西闵诊治时面上忍不住带了几分烦躁。

    慈贵太妃今日恰好有兴致,如今她心情放松不少,连面色也显得红润,今日带来了数枝五颜六色的花朵并只白瓷瓶,说要给这间小屋添添色彩。

    仔细修剪完一只粉芍药,太妃满意颔首,将芍药插于茉莉草叶之中,欣赏片刻后慈贵太妃忽然出声:“茯苓,回神了。”

    捏着银针发愣的茯苓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成了焦点,就连裸背趴着的安王都皱眉看她。

    “抱歉,茯苓走神了。”茯苓抿唇,将已经凉透的银针又去火焰上滚了一遭,落在公西闵背脊正中央。

    “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慈贵太妃也不恼怒,只笑眯眯地问茯苓情况。

    茯苓据实以告,说方才遇上了良妃娘娘,交谈时有一句话没有听清,故多想了片刻。

    慈贵太妃还当是什么大事儿,能教茯苓这般忧愁,却没想到仅仅如此,不由得“欸”了一声,又宽慰茯苓几句。

    茯苓知晓她心中预感说出来不仅无人相信,恐怕还会招惹是非,便顺着太妃的话讲了几句,专心为公西闵施针。

    慈贵太妃又待了片刻便领着宫人们去了正殿,说要找一处漂亮地方放她的花瓶。

    屋内只剩下茯苓和公西闵。

    茯苓来永宁宫治疗已有两月,宫人们了解公西闵不喜屋内有无关之人转悠,而茯苓眼中并无男女只有病患,因此也就遵命不来打扰。

    公西闵通常不怎么说话,只在必要时告诉茯苓感受,茯苓自己心中也有数,二人往往沉默着完成一天的治疗。

    公西闵冷不丁开口,茯苓针都惊得一抖,凑近公西闵仔细一听,茯苓眉心猛地蹙紧。

    什么叫“离良妃远点,她脑子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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