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零并未出席五条家的新年大典,即便五条家主在典礼上宣布了六眼的婚约对象——也就是她。

    她拒绝了“替命”以外的任何事宜,包括但不限于在她眼中沦为全职保姆兼免费陪X的婚姻关系。

    五条家正好也不想将六眼神子正室夫人的位置,给到一个落寞家族的孤女。

    所以,作为利益交换,双方心知肚明的“假未婚妻”,她并不需要去找存在感。

    她非常需要钱,十亿円,远远不够。

    定下束缚后,她便由五条家的女侍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她拒绝了仆人的贴身服务,每日有专人固定时刻送来三餐,需要的一众生活用品,只要提要求都可以满足。

    不出意外的,她被名为“保护”,实则软禁了起来。

    这也没什么不好,可以有足够多的时间收集跟咒术界相关的一切。

    既然暂时出不了院落,那么首要的一点,就是找到可以获取外界消息的渠道。

    于是就安装网线和电脑一事,与五条家上层进行了轰轰烈烈的拉锯战。

    最终因六眼神子也好奇外界非术师的生活及娱乐游戏,搭上了东风,成功在小院里安装上了电脑。

    她流落的这颗星球的科技十分落后,甚至在30年前才第一次登月成功。

    人类连太阳系都没有探索完,更遑论空间跳跃到数十光年以外的其他星系。

    不过寄生一族的生命十分漫长,距离自我意识解离至少有几百年的时间——前提是不被寄生物所“污染”。

    她像一块干枯了100年的海绵,通过网络,疯狂摄入各类人类社会知识。

    根据在上任和这一任宿主的记忆摄取,以及这段时间在五条家的所闻所见,她不太喜欢人类这种物种。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贪婪无度,自私狠毒的生物。

    但她必须要了解人类,这样才能扮演好角色,维持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的身份。

    屋脊上的鸱吻高扬,豆大的雨水敲打着黑瓦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汇聚于出檐的沟壑中,往下流淌如珠帘。

    零安坐在和室中,一方木质方几上放了碟时令的和菓子,用两片山茶花叶包裹的白色椿饼,散发着糯米和豆沙的香甜。

    捻起一枚送入口中,有一股绵密的清淡甜味。

    其实她对人类的食物并没有需求,不过维持身体的使用需要热量,而她一向很珍惜高契合度的身体。

    隐约的吵嚷声从院落外传来,她敏锐地觉察到外面的结界似乎被人破开了,是来杀她的吗?

    因为没有一击击杀六眼神子的把握,所以决定先干掉他的“另一条命”?

    黑云沉沉,伴随着轰隆的雷声,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小池塘里的金鱼们游来蹿去,浮在干枯的莲叶旁吐着泡泡。

    庭院里萦绕的雨后特有的泥土腥气,此刻也混杂了另一股来自血液的腥膻。

    五条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来的。

    他穿着一袭薄荷绿的折鹤纹羽织袴,撑了把靛蓝色的番伞,脚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每一步,都在庭院的石板上留下一个血色脚印,又被暴雨冲刷成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猩红。

    “原来是悟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嘴里说着不胜惶恐的话,零始终安坐在长几前,手里稳稳捧着一本心理学书籍,浏览着文字。

    五条悟将撑开的番伞随意搁置在屋外的长廊里,蹬掉木屐,踩着雪白的足袋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室内。

    他懒散地往垫子上一坐,双手后撑,高抬起下巴:“外面突袭的咒诅师有16个,已经全部解决了。”

    零翻了下书页,声音淡淡的:“哦,五条家的实力让人非常安心。”

    “我亲手宰了十个。”

    不满被忽视,他坐直了身子,头凑近她的身侧,如天鹅绒蓝色宝石般的眼睛扫过书页。

    “人格心理学?嗯,精神分析流、人本主义流……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五条悟来这一趟,其实是抱着看好戏,吓唬她的心理来的。

    一开始,在得知那便宜未婚妻谢绝搬到靠近他主院边的院子时,他觉得她还还算识趣。

    又有些怀疑,她是否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后来听闻侍从禀报,她近一个月都未踏出夭采院,又隐隐生出了些被忽视的别扭感。

    在五条家,向来都是所有人捧着他。

    这会儿遇到了一个斩断了后路,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未婚妻,似乎也不担心自身的处境,更遑论贪恋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这大大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闲来也无事,不如找本书看打发打发时间。”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后脑勺有小撮银色头发翘起:“你真不害怕?”

    零明白,在打发走对方之前,这书是看不成了。

    不过,恰好也可以试一试这些时日学到的理论。

    抬手,行云流水地为对方添上一盏清茶:“悟君是特意来叫我别害怕的?”

    “才不是。”

    五条悟一口否决,随着咒力的与日俱增,他的乖张性情也愈发不加掩饰。

    其实除了好奇之外,他是故意来吓唬她的。

    初见时,她便是一副冷清自持的模样,明明都被家族给卖了,还能不卑不亢地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反坑五十岚家一把。

    许是身体里自带的恶劣因子作祟,他特别想要看到那张皎洁如月脸,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零端起清茶,啜饮了口:“悟君真是个温柔的人。”

    “都说了不是了。”

    面对“好人卡”,五条悟别扭地挪了下屁股,方才的杀戮使他觉得喉咙略显干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随后,他又反客为主地捻了枚菓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吞咽下肚:“你这里的菓子太淡了,不好吃。”

    “以后让侍从多备些甘甜的,一点品味都没有。”

    零自然不会将小鬼头的口无遮拦放到心上,她泰然自若地将茶盏放到离对方茶盏更近的位置:“我可不像悟君,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五条悟挑眉:“有人苛待你?”

    零缓缓摇头。

    “啧,六眼神子未婚妻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下面的人小心对待吗?”

    屋檐下的雨水流淌不停,透过潺潺的雨幕,五条悟目光停驻在庭院左侧,那棵据说有四百多年树龄的桃树上。

    三人合抱的树干往上,延伸出若干粗细不一的枝桠,一月中旬的光景,竟已经生出了绿意。

    零注意到他并没有挪动茶盏的意思,心下满意。

    杯子效应,如果在交谈中对方并不抗拒你的杯子靠近他杯子的距离,那么可以证明,对方对你并没有“安全距离”一说。

    同理可以证明,在对方眼中,对你是有好感的。

    “我以为和悟君的婚约,在整个五条家是心照不宣的事。悟君能想到我的处境,我很开心。”

    再顺着对方的话头,巧妙引导下一次的见面。

    “不过我并不噬甜,如果悟君下次再来,我一定提前吩咐好侍从,备上符合喜好的菓子。”

    夭采院少有人烟,他六眼带来的副作用也会随之减轻,这让他生出了些懒散的惬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啧,怎么越来越热了?

    “好,看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孤零零的挺可怜。”

    五条悟来了兴致,他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不在意他。

    这不,只要给个梯子立马就往上爬了。

    登门槛效应。

    一个人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为了避免认知上的不协调,或想给他人以前后一致的印象,就有可能接收更大的要求。

    “那悟君的手机号可以给我一个吗?”

    五条悟报出了一串数字后:“不过别总是给我发消息,我很忙的。”

    “知道了。”

    她当然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而送上来的六眼神子,就是她最合适的保护伞。

    不过,为什么小鬼头的体温开始升高,呼吸频率加快,面部血管也随之扩张,脸色潮红……发烧了?

    “悟君,你有感到不舒服吗?”

    五条悟收回涣散的意识,伸手抚了抚滚烫的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发烧了。

    他本想说没事,可下一秒,黑暗瞬间袭来,他晕了过去。

    零只得从卧房里拿了枕头出来,塞到他脖子下面,再打了盆凉水,用蘸湿的布巾进行物理降温。

    什么啊,说着自己很强,不过杀几个人就累得病倒了?

    好在离晚饭送餐的时间不远,负责送饭的女侍一来,见到五条悟的情形,放下食盒匆匆而去。

    很快便有五条家专设的医务人员来访,做了一系列紧密的检查后,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六眼接收的信息过载。

    六眼,是可以以非常精细的程度看见咒力的眼睛。

    “所以,还是把悟君的眼睛遮起来会比较好吧。”

    零缓缓提出建议,“悟君随着年岁增长,咒力也会不断变强,六眼过度使用的后遗症会更加凸显。”

    反正经过这段时间的情报搜集,她知道六眼即使被遮住,也能像红外线探测仪一样看到东西。

    这个小鬼暂时还不能出事,五条家的责备到是另说,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搞来的身体,最后因为发烧触发“替命”而身死。

    医者点头:“我已经跟五条少爷提过这个建议,不过没有强制执行,这次之后,我会跟家主反应的。”

    “夜间8点,五条少爷还有体术课的实战,这边我先带他回去,先不打扰零小姐您了。”

    说罢他略一抬手,涌进来两名侍从,将五条悟扶进了软轿里。

    零微妙地感觉到了割裂感,五条家仿佛也不是那么在意六眼神子的死活——

    不,确切来说,是并不在意他过得“好不好”。

    他更像是一个极具威慑力的强力武器。

    巧了,跟她一样,都被家族给“物化”掉了。

    啧,她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竟然试图……感知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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