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翠殿外，风雪未停。
荣昙就在殿侧跪下，几息功夫，她已觉得骨头都被冷风打透，轻轻呼吸也从唇畔溢出一缕白烟——
而绮雯这时候领着小宫人走过来，叹道：“姑娘这是何苦，其实很多事儿，咱们做奴婢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荣昙静默不语，看在绮雯眼中，俨然是不识好歹。
“劳驾。我们娘娘近日心火旺……”绮雯冷笑着眼风轻扫，身后的小宫人忙捧着手中银盆上前，盆里装着滚烫的水，冒出蒸汽熏人眼睛。
“这水要在室外，凝成了冰，再添了药材熬上几个时辰，才算圆满。所以……姑娘得伸长了手，端端正正举着，吸收天地灵气。”
荣昙苦笑一声，只得依言照做，心想说不准今天她的苦日子就真的到头了，这天冻死人也平平常常，若侥幸冻不死——人多半也是要废了……那还不如死了，免得再受这些零碎折磨，也再不用承那便宜兄长的人情。
雪大如斗，寒风吹来，激得荣昙支撑艰难，眼见着撒扫宫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殿外就剩个看着她的小丫鬟。
殿内暖意融融，绮雯将切好的蜜瓜插上银签，端到贵妃榻旁半跪下，见张德妃纤手取过吃了一块，绮雯方好奇开口：“娘娘，这荣昙不识好歹，将她撵回她掖庭不就得了，左右她也出不来。要是死在咱们这，传到那位耳朵里……多少对娘娘名声……”
虽说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可除却张德妃，同理后宫事宜的还有郑淑妃。
绮雯侍奉德妃多年，也随着一同烧香供佛，只觉得娘娘的好名声要是这么葬送了，多少不划算。
“你懂什么。”张德妃瞥她一眼：“你看她生得那个模样，任这宫里谁管事都容不下她，莫不如这么死了，大家都心安。”
绮雯方恍然大悟，只是心里头还是觉得娘娘过分敏感。不过她也清楚张德妃爱听什么，便顺着话头奉承几句：“娘娘高瞻远瞩，不过奴婢多嘴，陛下是明君圣主，忙于朝政之际也就对您算关心。昨儿还遣陈公公送来羹汤，是淑妃那边没有的……”
张德妃听过冷笑一声。绮雯是她入宫前的贴身侍女，虽然也见多了花团锦簇，可奴婢到底是奴婢，许多事看不清看不透。
张家在世家门阀里排不上号，到现在还被嘲讽是靠胭脂水粉起家的。缘由就在家中的男子于才干上实在捉襟见肘，可论揣摩帝王心意倒是一等一的精明，细数几代帝王后宫，总有张氏女的痕迹，宠冠一时也不少见，这也算一种能耐。
是以帝王会喜欢什么，张德妃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叫荣昙的奴婢抬起脸的一瞬间，她天性中的警觉顺着脊梁攀爬到脑海，那般样貌……活在这宫里就是让人寝食难安。所以荣昙必须得死。
如果这时能往后看十年，绮雯就会明白张德妃的想法是再正确不过了。
可惜没什么奇人异士，也没人知道这时候帝王的辇乘正在赶往拾翠殿的路上。
昭宁帝如今年过而立，曾经染过战场杀伐，如今这太平盛世，越发显得天威难测，海水难量。
都说要逢迎天子，可昭宁帝生活简素的几乎不像个天子，朝臣和属地官员也都觉得棘手和隐隐惧怕。
人这一辈子，酒色财气总归要喜欢点吧？什么都不沾，这人得可怕到什么地步。
昭宁帝的后宫也清净，现如今的几个宫妃多是他当王爷时的侧室，今儿也是想起来再过十几天就到冬至，该交代张德妃办宴的事宜——
偏这辇乘到了拾翠殿外，远远瞧见殿门处跪着个纤细人影，大冷天那人穿得单薄，几乎也被覆上一层雪色。
昭宁帝瞥见，就叫辇乘停下，唤陈宝近前来吩咐：“去问问，犯了什么错？”
陈宝弯腰应了，一路小跑过去，昭宁帝瞧着也就说了两句话，又见陈宝跑回来笑着回话：“那奴婢说……没犯错，是德妃娘娘赏的。老奴瞧着倒是知情识趣的人。“
昭宁帝闻言笑了声，说：”难得你会这么评价，德妃也不是个刻薄人哪，年节当下，怎么这么拎不清。”话音一顿，余光见那人影踉踉跄跄甚是可怜，于是又道：“叫那奴婢过来，朕看看。”
陈宝忙应了，他从王府时就侍奉，年岁比昭宁帝还要大，倒真是难得见帝王有这样兴趣，可见那奴婢有点缘法。待他领了荣昙回来，昭宁帝居高临下瞧着那青色身影朝自己行礼，却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就道：“抬起头来。”
只见荣昙轻轻抬头，却是面如雪色，唯脸颊边一道火燎的红，像雪里一段红梅，也像白绢溅上的血痕……她生得太好了，配上这点红，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艳色。
昭宁帝目光落在荣昙脸上，神情虽不见喜怒，却也隔了半晌才问道：“有名字么？”
这话音方落，少女却眼睫轻轻一合，整个人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般朝旁倒去——
亏了陈宝手快，直接将人一扶，老内侍的手隔了几层衣服碰着，朝帝王解释道：”呦，烧起来了，估摸是冻的不轻……陛下，您看……？“
昭宁帝手指原轻轻点着辇乘车窗，听这话看了陈宝一眼，几乎没做什么思考：“带着吧，回长生殿。”
陈宝应是，心道这怀里的姑娘真是妙人，喜从天降了。
荣昙就在殿侧跪下，几息功夫，她已觉得骨头都被冷风打透，轻轻呼吸也从唇畔溢出一缕白烟——
而绮雯这时候领着小宫人走过来，叹道：“姑娘这是何苦，其实很多事儿，咱们做奴婢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荣昙静默不语，看在绮雯眼中，俨然是不识好歹。
“劳驾。我们娘娘近日心火旺……”绮雯冷笑着眼风轻扫，身后的小宫人忙捧着手中银盆上前，盆里装着滚烫的水，冒出蒸汽熏人眼睛。
“这水要在室外，凝成了冰，再添了药材熬上几个时辰，才算圆满。所以……姑娘得伸长了手，端端正正举着，吸收天地灵气。”
荣昙苦笑一声，只得依言照做，心想说不准今天她的苦日子就真的到头了，这天冻死人也平平常常，若侥幸冻不死——人多半也是要废了……那还不如死了，免得再受这些零碎折磨，也再不用承那便宜兄长的人情。
雪大如斗，寒风吹来，激得荣昙支撑艰难，眼见着撒扫宫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殿外就剩个看着她的小丫鬟。
殿内暖意融融，绮雯将切好的蜜瓜插上银签，端到贵妃榻旁半跪下，见张德妃纤手取过吃了一块，绮雯方好奇开口：“娘娘，这荣昙不识好歹，将她撵回她掖庭不就得了，左右她也出不来。要是死在咱们这，传到那位耳朵里……多少对娘娘名声……”
虽说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可除却张德妃，同理后宫事宜的还有郑淑妃。
绮雯侍奉德妃多年，也随着一同烧香供佛，只觉得娘娘的好名声要是这么葬送了，多少不划算。
“你懂什么。”张德妃瞥她一眼：“你看她生得那个模样，任这宫里谁管事都容不下她，莫不如这么死了，大家都心安。”
绮雯方恍然大悟，只是心里头还是觉得娘娘过分敏感。不过她也清楚张德妃爱听什么，便顺着话头奉承几句：“娘娘高瞻远瞩，不过奴婢多嘴，陛下是明君圣主，忙于朝政之际也就对您算关心。昨儿还遣陈公公送来羹汤，是淑妃那边没有的……”
张德妃听过冷笑一声。绮雯是她入宫前的贴身侍女，虽然也见多了花团锦簇，可奴婢到底是奴婢，许多事看不清看不透。
张家在世家门阀里排不上号，到现在还被嘲讽是靠胭脂水粉起家的。缘由就在家中的男子于才干上实在捉襟见肘，可论揣摩帝王心意倒是一等一的精明，细数几代帝王后宫，总有张氏女的痕迹，宠冠一时也不少见，这也算一种能耐。
是以帝王会喜欢什么，张德妃是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叫荣昙的奴婢抬起脸的一瞬间，她天性中的警觉顺着脊梁攀爬到脑海，那般样貌……活在这宫里就是让人寝食难安。所以荣昙必须得死。
如果这时能往后看十年，绮雯就会明白张德妃的想法是再正确不过了。
可惜没什么奇人异士，也没人知道这时候帝王的辇乘正在赶往拾翠殿的路上。
昭宁帝如今年过而立，曾经染过战场杀伐，如今这太平盛世，越发显得天威难测，海水难量。
都说要逢迎天子，可昭宁帝生活简素的几乎不像个天子，朝臣和属地官员也都觉得棘手和隐隐惧怕。
人这一辈子，酒色财气总归要喜欢点吧？什么都不沾，这人得可怕到什么地步。
昭宁帝的后宫也清净，现如今的几个宫妃多是他当王爷时的侧室，今儿也是想起来再过十几天就到冬至，该交代张德妃办宴的事宜——
偏这辇乘到了拾翠殿外，远远瞧见殿门处跪着个纤细人影，大冷天那人穿得单薄，几乎也被覆上一层雪色。
昭宁帝瞥见，就叫辇乘停下，唤陈宝近前来吩咐：“去问问，犯了什么错？”
陈宝弯腰应了，一路小跑过去，昭宁帝瞧着也就说了两句话，又见陈宝跑回来笑着回话：“那奴婢说……没犯错，是德妃娘娘赏的。老奴瞧着倒是知情识趣的人。“
昭宁帝闻言笑了声，说：”难得你会这么评价，德妃也不是个刻薄人哪，年节当下，怎么这么拎不清。”话音一顿，余光见那人影踉踉跄跄甚是可怜，于是又道：“叫那奴婢过来，朕看看。”
陈宝忙应了，他从王府时就侍奉，年岁比昭宁帝还要大，倒真是难得见帝王有这样兴趣，可见那奴婢有点缘法。待他领了荣昙回来，昭宁帝居高临下瞧着那青色身影朝自己行礼，却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就道：“抬起头来。”
只见荣昙轻轻抬头，却是面如雪色，唯脸颊边一道火燎的红，像雪里一段红梅，也像白绢溅上的血痕……她生得太好了，配上这点红，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艳色。
昭宁帝目光落在荣昙脸上，神情虽不见喜怒，却也隔了半晌才问道：“有名字么？”
这话音方落，少女却眼睫轻轻一合，整个人像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般朝旁倒去——
亏了陈宝手快，直接将人一扶，老内侍的手隔了几层衣服碰着，朝帝王解释道：”呦，烧起来了，估摸是冻的不轻……陛下，您看……？“
昭宁帝手指原轻轻点着辇乘车窗，听这话看了陈宝一眼，几乎没做什么思考：“带着吧，回长生殿。”
陈宝应是，心道这怀里的姑娘真是妙人，喜从天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