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雍淳哼了一声，在杨令箴身边坐下，拣了块豌豆黄往嘴里扔：“没见我忙得脚不沾地了？歇个脚而已。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呢。”
杨令箴瞥他一眼，没理这话，问道：“许良谟呢？你怎么不跟他腻歪在一块儿？”
“你少说这种话来恶心我，”叶雍淳夸张地搓了搓手臂，“我和许大是君子之交，别说得这么难听，”又笑道，“杨都督可是正使，我自然要先伺候你这个贵人舒心了。”
杨令箴暗自翻了个白眼，姓许的还没来呢，叶雍淳才是特地过来恶心她的。
她懒得再理他，正好见梁胤常过来了，主动打招呼：“梁二哥。”
梁胤常正在侧头问小厮话，顺着声音望向这边，大步走来，笑道：“我还在问你坐哪边呢，可巧了，”朝叶雍淳颔首，“叶兄。”
叶雍淳在金吾卫当差，和梁胤常是共过事的，也严肃了神情，站起来见礼，又去招待客人了。
杨令箴拍了拍右边的椅子：“坐。”
“你怎么总跟他过不去啊，”梁胤常问道，“我瞧着叶世子倒是行事严谨，在金吾卫颇有口碑的。”
杨令箴很无语：“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总帮着许良谟说话，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胤常往四下随意看了看，却注意到了她身后紧紧低头的何纨纨，惊讶道：“这不是……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他去过槐花胡同，认识何纨纨，也知道身份。
杨令箴比了个手势，让他放低声音：“她岁数小，想来看看热闹。无可厚非吧？”
梁胤常摇摇头：“你真是……太护短了。”
杨令箴不以为意，转了话题：“听说令尊令堂在给你说亲事了？”
梁胤常却不很想聊似的：“嗯，杨伯父跟你说的？”
杨令箴点头，好奇道：“有准信了吗？”
梁胤常见绕不过，眼神闪了闪：“我和爹娘说，不想太早成亲，”怕眼前人追问，索性说完了，“我好像喜欢男子，晚几年收了心，再谈成家的事吧——也搏些功名出来。”
啊？
她身上是有什么魔咒吗？怎么认识的一个两个都有这癖好？
杨令箴立刻有些后悔，还有点莫名的尴尬，总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似的，胡乱道：“你真敢说啊……梁伯父没动家法？”
好男风是纨绔做派，梁家这样的门庭，肯定见不得子弟染上这种恶习。
梁胤常苦笑，微微往上撸了袖子：“怎么可能，打得我连告了三日的假，连上峰都来家里问候了——不过我爹总算松口了。”
杨令箴见他小麦色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触目惊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你尽早改掉。”
许良谟带着几个小厮过来了，嘴里嘀咕着：“搞什么鬼，让我跟他坐一桌……”
杨令箴头一回这么高兴能见到许良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许兄，来来来，快坐。叶兄指不定是想你我重修为好呢，可别冤枉了他。”
梁胤常沉默地看着杨令箴，好半晌才恢复了从容。
许良谟暗想这姓杨的撞邪了？还是……姑母‘养好病了’？他没得到信儿啊！往常利索的嘴皮子磕巴了，只憋出一句：“你少来恶心我。”
杨令箴笑道：“你是不是想瑾哥了？他跟着我三叔四叔在后花园游玩，兴许一会儿就能过来。许兄安心坐着吧，不用去找。”
许良谟被她噎得没了话，阴沉着脸，坐得离他远远的，整个席面都没找她一句麻烦。
杨令箴出门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不是被许良谟恶心得早早离席，反而因为身边梁二哥的一番话如坐针毡。
等到中堂里传话说太子妃受册封礼毕，正副使大人已经还宫了，她略吃了几口菜就告辞了。
梁胤常应该是察觉了什么，没有跟上来。
**
养伤都是要清静的，即使是回了槐花胡同，杨令箴也很少去后头打扰四皇子，甚至将自己起居的屋子换到了第一进的小小抱厦厅里。
这会儿刚好过了午时，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她在槐树底下躺着摇椅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回屋看书。
杨鼐进来换了热茶，她一边在书上批注一边问：“纨纨呢？”
“应该在她自己屋里吧。”一听就是很不关注。
杨令箴叹气：“哎，晚饭再哄哄她好了。”今天受了奚落，回来一路上都闷着不说话。
杨鼐不知何时出去了，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身后的窗户被关上，难怪这么久都没吹到风。
伏案太久，眼前都有些模糊。她从太师椅上起身，往屏风后头去。
这里整整齐齐摆着十几盆昙花，枝叶翠绿，潇潇洒洒，只是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开花。她春天才得了这些花，移到抱厦厅里亲自照顾着。
她左右活动了颈椎，提起边上高几放着的花浇，里面的水满满当当的，非常沉，杨令箴双手握着壶柄，细细地浇水。
外面却有人在喊她。
“杨令箴？”
听声音好像就隔了一扇屏风。
**
腿上的伤口虽然深可见骨，但是宫中瞒不了太久，四皇子试探着能下地了，即刻便要回宫。
打扰杨四多时，他总要亲自辞别的。问了隔壁伺候的下人，说是少爷已经回来了，就在前面的抱厦厅中。
他沿着游廊慢慢朝前面去，天井里没有人伺候，这段时间他倒是摸清楚了些杨四的起居习惯，轻易不喜欢人在身边的。
槅门只是虚虚掩着，不过轻推就开了。
四皇子第一眼就看见西边一座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屏面微微透光，此时正是西晒，他能隐约看见之后的人影。
那应该是四，微躬着身子，背对着屏风站立，双手在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耳边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四皇子以为救命恩人在解手，都是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喊了里面的人一声，示意自己过来了，再转开视线打量屋里的陈设。
黑漆退光的家具，四面都张挂着淡蓝色的幔帐，炕桌上金黄娇嫩的大朵大朵芙蓉菊，墙角苍翠欲滴的富贵树，墙上山水花鸟的小挂屏，显得屋内一派轻松自在，生机勃勃。
杨令箴应了声，随手将花浇放在地上，打开盖子捧了点水洗手，快步从屏风后走出。
四皇子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杨令箴看了看他的腿，惊喜道：“殿下能下地走了？”
略过屏风后的小插曲，四皇子笑道：“这段日子多有劳烦，大恩不言谢，铭感五内。我这就要回宫去了。”
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杨令箴也不多挽留，只道：“需要我吩咐车吗？”
“柳如意在巷子后准备好了，”他一时有些贪恋此处幽然，不由自主寻话道，“上午是去了卫国公府吗？很热闹吧？”
杨令箴宴席上心不在焉的，哪里还记得，只好道：“嗯，倒是难得有这样的盛事，想来大婚日更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了，”想到他如今失意，添了一句，“殿下大婚肯定也很热闹的。”
四皇子笑叹道：“没影的事儿，提来做什么。”
杨令箴吃一堑长一智，上午才因为这种话题闹不自在，不敢再问，斟酌着语气道：“殿下回宫之后要多保重，万不能再像这回轻易涉险了……”就算皇上忽视，您到底还是天潢贵胄啊。
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劝一句就够了。
四皇子沉默点头，终于告辞。
杨令箴追上去送回了之前在普恩山上捡到的玉牌。
**
太子妃册封礼之后，皇上似是在西苑过得极为自在，不年不节的，竟然下旨在西苑宴请群臣，同游西苑。
这回御宴足足持续三日，自然是在北海留宿。
东宫这回来西苑是跟随仪仗的，礼程繁琐，不像从前杨令箴陪着太子一个时辰打马的功夫就到，反而耗费整一日的光景才上岛，太子给皇帝请安回来，早已是掌灯时候了。
杨令箴躺在床上，半分睡意没有，反而精神奕奕，索性穿好衣服出门闲逛。
夜空很晴朗，暗色的云彩清晰可见，月光皎洁，人间一片清辉。
不远处的小径忽然转出来一队侍卫，看衣裳制式是夜里巡视的金吾卫，等认出领头的人时，便更没什么疑义了。
隔这么远距离，杨令箴都能瞧见他挑眉的动作。等走进了，他打个手势，示意手下继续前行，自己反而住了脚步，笑道：“哟，杨伴读！真是巧了，这么晚还能遇见你！”
杨令箴看着渐行渐远的金吾卫，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是在渎职吧？皇上跟前也敢这么大胆子？”
叶雍淳不以为意道：“我只是略歇一歇而已，他们又不傻。”国公世子，又是准太子妃的哥哥，正是底下人上赶着巴结的对象。
杨令箴负手往前走，身后人几步跟上：“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呢？今晚得亏是我轮值，若是遇上别人，指不定要捉你下狱审问呢。”
杨令箴手上轻轻一晃，一条宫绦系着的令牌松松垂下，叫叶雍淳瞧了个仔细。
他轻轻鼓掌：“啧，难怪都说东宫看重你，连调兵的令符也能轻易拿给你……”
杨令箴无语道：“想哪儿去了？太子只是让我今晚拿着，好随意行走而已，回去就要归还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叶雍淳笑道：“你还没和我说你去哪儿，我总归是今晚巡查的，你形迹可疑，总要盘问盘问。”
杨令箴指着不远处的水面：“喏，我已经到了。来观赏夜池而已。”
她很喜欢西苑的太池。这时节正值秋冬，太液池面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清雾，月光辉映之下，有如仙境。
叶雍淳不错眼地盯着杨四，见他还真的优哉游哉挑了个池边的大石头坐下，竟然捧着下巴就这么看起来了。
立时大感无趣。
水池子有什么好瞧的？莲花早就谢了，只有满目枯败的荷叶。
他正要转身去追同僚，却见杨四忽然往前倾了倾，身下石头一时不稳，晃动了两下。
叶雍淳心里一紧，正待上前“教导”一番，杨四却站了起来，离湖面更近了，蹲下拨开了近前的一片宽大的荷叶。
杨令箴不可置信地盯着不远处的水面。
那下面竟然漂着一张人脸。
苍白、毫无血色，浮在荷叶之下，嘴唇乌紫，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杨令箴瞥他一眼，没理这话，问道：“许良谟呢？你怎么不跟他腻歪在一块儿？”
“你少说这种话来恶心我，”叶雍淳夸张地搓了搓手臂，“我和许大是君子之交，别说得这么难听，”又笑道，“杨都督可是正使，我自然要先伺候你这个贵人舒心了。”
杨令箴暗自翻了个白眼，姓许的还没来呢，叶雍淳才是特地过来恶心她的。
她懒得再理他，正好见梁胤常过来了，主动打招呼：“梁二哥。”
梁胤常正在侧头问小厮话，顺着声音望向这边，大步走来，笑道：“我还在问你坐哪边呢，可巧了，”朝叶雍淳颔首，“叶兄。”
叶雍淳在金吾卫当差，和梁胤常是共过事的，也严肃了神情，站起来见礼，又去招待客人了。
杨令箴拍了拍右边的椅子：“坐。”
“你怎么总跟他过不去啊，”梁胤常问道，“我瞧着叶世子倒是行事严谨，在金吾卫颇有口碑的。”
杨令箴很无语：“不是我跟他过不去，是他总帮着许良谟说话，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胤常往四下随意看了看，却注意到了她身后紧紧低头的何纨纨，惊讶道：“这不是……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他去过槐花胡同，认识何纨纨，也知道身份。
杨令箴比了个手势，让他放低声音：“她岁数小，想来看看热闹。无可厚非吧？”
梁胤常摇摇头：“你真是……太护短了。”
杨令箴不以为意，转了话题：“听说令尊令堂在给你说亲事了？”
梁胤常却不很想聊似的：“嗯，杨伯父跟你说的？”
杨令箴点头，好奇道：“有准信了吗？”
梁胤常见绕不过，眼神闪了闪：“我和爹娘说，不想太早成亲，”怕眼前人追问，索性说完了，“我好像喜欢男子，晚几年收了心，再谈成家的事吧——也搏些功名出来。”
啊？
她身上是有什么魔咒吗？怎么认识的一个两个都有这癖好？
杨令箴立刻有些后悔，还有点莫名的尴尬，总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似的，胡乱道：“你真敢说啊……梁伯父没动家法？”
好男风是纨绔做派，梁家这样的门庭，肯定见不得子弟染上这种恶习。
梁胤常苦笑，微微往上撸了袖子：“怎么可能，打得我连告了三日的假，连上峰都来家里问候了——不过我爹总算松口了。”
杨令箴见他小麦色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触目惊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劝你尽早改掉。”
许良谟带着几个小厮过来了，嘴里嘀咕着：“搞什么鬼，让我跟他坐一桌……”
杨令箴头一回这么高兴能见到许良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许兄，来来来，快坐。叶兄指不定是想你我重修为好呢，可别冤枉了他。”
梁胤常沉默地看着杨令箴，好半晌才恢复了从容。
许良谟暗想这姓杨的撞邪了？还是……姑母‘养好病了’？他没得到信儿啊！往常利索的嘴皮子磕巴了，只憋出一句：“你少来恶心我。”
杨令箴笑道：“你是不是想瑾哥了？他跟着我三叔四叔在后花园游玩，兴许一会儿就能过来。许兄安心坐着吧，不用去找。”
许良谟被她噎得没了话，阴沉着脸，坐得离他远远的，整个席面都没找她一句麻烦。
杨令箴出门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不是被许良谟恶心得早早离席，反而因为身边梁二哥的一番话如坐针毡。
等到中堂里传话说太子妃受册封礼毕，正副使大人已经还宫了，她略吃了几口菜就告辞了。
梁胤常应该是察觉了什么，没有跟上来。
**
养伤都是要清静的，即使是回了槐花胡同，杨令箴也很少去后头打扰四皇子，甚至将自己起居的屋子换到了第一进的小小抱厦厅里。
这会儿刚好过了午时，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她在槐树底下躺着摇椅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回屋看书。
杨鼐进来换了热茶，她一边在书上批注一边问：“纨纨呢？”
“应该在她自己屋里吧。”一听就是很不关注。
杨令箴叹气：“哎，晚饭再哄哄她好了。”今天受了奚落，回来一路上都闷着不说话。
杨鼐不知何时出去了，等她意识到时，才发现身后的窗户被关上，难怪这么久都没吹到风。
伏案太久，眼前都有些模糊。她从太师椅上起身，往屏风后头去。
这里整整齐齐摆着十几盆昙花，枝叶翠绿，潇潇洒洒，只是不知到底何时才能开花。她春天才得了这些花，移到抱厦厅里亲自照顾着。
她左右活动了颈椎，提起边上高几放着的花浇，里面的水满满当当的，非常沉，杨令箴双手握着壶柄，细细地浇水。
外面却有人在喊她。
“杨令箴？”
听声音好像就隔了一扇屏风。
**
腿上的伤口虽然深可见骨，但是宫中瞒不了太久，四皇子试探着能下地了，即刻便要回宫。
打扰杨四多时，他总要亲自辞别的。问了隔壁伺候的下人，说是少爷已经回来了，就在前面的抱厦厅中。
他沿着游廊慢慢朝前面去，天井里没有人伺候，这段时间他倒是摸清楚了些杨四的起居习惯，轻易不喜欢人在身边的。
槅门只是虚虚掩着，不过轻推就开了。
四皇子第一眼就看见西边一座乌木雕花的刺绣屏风，屏面微微透光，此时正是西晒，他能隐约看见之后的人影。
那应该是四，微躬着身子，背对着屏风站立，双手在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耳边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四皇子以为救命恩人在解手，都是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喊了里面的人一声，示意自己过来了，再转开视线打量屋里的陈设。
黑漆退光的家具，四面都张挂着淡蓝色的幔帐，炕桌上金黄娇嫩的大朵大朵芙蓉菊，墙角苍翠欲滴的富贵树，墙上山水花鸟的小挂屏，显得屋内一派轻松自在，生机勃勃。
杨令箴应了声，随手将花浇放在地上，打开盖子捧了点水洗手，快步从屏风后走出。
四皇子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
杨令箴看了看他的腿，惊喜道：“殿下能下地走了？”
略过屏风后的小插曲，四皇子笑道：“这段日子多有劳烦，大恩不言谢，铭感五内。我这就要回宫去了。”
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杨令箴也不多挽留，只道：“需要我吩咐车吗？”
“柳如意在巷子后准备好了，”他一时有些贪恋此处幽然，不由自主寻话道，“上午是去了卫国公府吗？很热闹吧？”
杨令箴宴席上心不在焉的，哪里还记得，只好道：“嗯，倒是难得有这样的盛事，想来大婚日更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了，”想到他如今失意，添了一句，“殿下大婚肯定也很热闹的。”
四皇子笑叹道：“没影的事儿，提来做什么。”
杨令箴吃一堑长一智，上午才因为这种话题闹不自在，不敢再问，斟酌着语气道：“殿下回宫之后要多保重，万不能再像这回轻易涉险了……”就算皇上忽视，您到底还是天潢贵胄啊。
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劝一句就够了。
四皇子沉默点头，终于告辞。
杨令箴追上去送回了之前在普恩山上捡到的玉牌。
**
太子妃册封礼之后，皇上似是在西苑过得极为自在，不年不节的，竟然下旨在西苑宴请群臣，同游西苑。
这回御宴足足持续三日，自然是在北海留宿。
东宫这回来西苑是跟随仪仗的，礼程繁琐，不像从前杨令箴陪着太子一个时辰打马的功夫就到，反而耗费整一日的光景才上岛，太子给皇帝请安回来，早已是掌灯时候了。
杨令箴躺在床上，半分睡意没有，反而精神奕奕，索性穿好衣服出门闲逛。
夜空很晴朗，暗色的云彩清晰可见，月光皎洁，人间一片清辉。
不远处的小径忽然转出来一队侍卫，看衣裳制式是夜里巡视的金吾卫，等认出领头的人时，便更没什么疑义了。
隔这么远距离，杨令箴都能瞧见他挑眉的动作。等走进了，他打个手势，示意手下继续前行，自己反而住了脚步，笑道：“哟，杨伴读！真是巧了，这么晚还能遇见你！”
杨令箴看着渐行渐远的金吾卫，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是在渎职吧？皇上跟前也敢这么大胆子？”
叶雍淳不以为意道：“我只是略歇一歇而已，他们又不傻。”国公世子，又是准太子妃的哥哥，正是底下人上赶着巴结的对象。
杨令箴负手往前走，身后人几步跟上：“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呢？今晚得亏是我轮值，若是遇上别人，指不定要捉你下狱审问呢。”
杨令箴手上轻轻一晃，一条宫绦系着的令牌松松垂下，叫叶雍淳瞧了个仔细。
他轻轻鼓掌：“啧，难怪都说东宫看重你，连调兵的令符也能轻易拿给你……”
杨令箴无语道：“想哪儿去了？太子只是让我今晚拿着，好随意行走而已，回去就要归还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叶雍淳笑道：“你还没和我说你去哪儿，我总归是今晚巡查的，你形迹可疑，总要盘问盘问。”
杨令箴指着不远处的水面：“喏，我已经到了。来观赏夜池而已。”
她很喜欢西苑的太池。这时节正值秋冬，太液池面笼罩上一层薄薄的清雾，月光辉映之下，有如仙境。
叶雍淳不错眼地盯着杨四，见他还真的优哉游哉挑了个池边的大石头坐下，竟然捧着下巴就这么看起来了。
立时大感无趣。
水池子有什么好瞧的？莲花早就谢了，只有满目枯败的荷叶。
他正要转身去追同僚，却见杨四忽然往前倾了倾，身下石头一时不稳，晃动了两下。
叶雍淳心里一紧，正待上前“教导”一番，杨四却站了起来，离湖面更近了，蹲下拨开了近前的一片宽大的荷叶。
杨令箴不可置信地盯着不远处的水面。
那下面竟然漂着一张人脸。
苍白、毫无血色，浮在荷叶之下，嘴唇乌紫，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