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宴让锦华大开眼界,以前在冷宫顶多感到拘束和烦闷,出去溜达一圈后只觉得这座皇宫更让她恶心了,彻底断了追寻自由的念想,直言还不如不出去。

    接下来数日,锦华都没有再踏出宫门一步,赵秧秧就更别说了,二人在冷宫优哉游哉自得其乐。皇上又加派了许多宫女太监来此当差,一点儿也不冷的冷宫更热闹了,锦华玩性大发学着摆了个“秋风宴”,宾客便是那些宫女太监。

    “来来来,冷宫没有丹桂,也没有权贵,大家薄酒配秋风,饮个痛快!”锦华一脚踩在凳上,一脚踏上石桌,高举酒杯俯视众人。

    宫女太监们起初还战战兢兢的,但见四皇子没一点架子后也渐渐胆大起来,有的还会说几句玩笑话回应。

    而这和谐的宴会被一声嘹亮的“圣旨到”终止了。

    太监总管刘公公带着皇帝诏书跨过冷宫大门槛,一同前来的还有不少朝中大臣,上一刻还谈笑风生的宫女太监们即刻跪倒在地,恭听圣旨,连赵秧秧都出门迎旨了。

    锦华不仅没有跪,还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笑盈盈道:“公公好大的阵仗。”

    “锦华不许胡闹!”赵秧秧抬头怒瞪她一眼,“还不赶紧跪下接旨?”

    锦华这才从桌上跳下来,不情不愿地跪在地上,比起圣旨的威严,她还是更怕母妃的戒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皇子兰锦华自幼天资聪慧,品行端正厚德载物,乃天意所属、民心所向,特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昭告天下。钦此。”

    刘公公话音刚落,匍匐在地的官宦们就齐声道:“恭喜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入主东宫!”

    正努力憋笑的锦华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讶异地抬头看她。

    锦华当然觉得好笑,施压把她们打入冷宫的是这群人,来请她们的也是这群人。她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缓缓说道:“诸位是忘了十七年前的星象了吗?荧惑守心,天下易主,此乃大——凶。”

    官宦们的身子伏得更低了,“请太子殿下入主东宫!”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红墙绿瓦间,若非这宫中只有锦华一位皇子,怕是谁也不会来请她,她心里明白得很,宫中皆是尔虞我诈,又怎会稀罕去听那朝堂的阿谀奉承。

    她不应声不接旨,他们便长跪不起一遍遍的重复着,后来还是在赵秧秧的死亡凝视下跪谢领旨。

    闲杂人等一走,锦华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他们知道太子殿下其实是个女人,会不会吐血身亡呢?

    忽然间,锦华想起巴兰的一个传说,说实在两百年前的建国大典上,国师以命问天,得寓言一则:巴兰三世而兴,龙吟天下;六世则变,凤起河山。

    有人说那是革新之变,也有人说是亡国之变,总之吵了百余年了。

    锦华的父皇,是第五世帝王兰重衍。

    据说桂花宴上皇后娘娘得知了冷宫大门敞开后,气得差点把桌子给掀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在椒房殿当当差的宫女太监几乎都领过罚。锦华当上太子之后,她更是摔了先皇御赐的玉如意,彻底惹怒了皇上。

    天子一怒,直接废黜国后并将其禁足于宫内,引得朝中大臣有所不满,锦华幸灾乐祸天天逮着宫人给她讲八卦。

    “太子的言行被千万只眼睛盯着,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得三思,你父皇的妃子也敢妄议,真不怕引火烧身?”赵秧秧一脸愠色。

    “我啊,自打在母妃肚子里时就身处火海,一生下来又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如今父皇推我做太子,更是把我放在火堆上炙烤,还哪来的引火烧身一说。”锦华不以为然。

    小时候锦华不听话,赵秧秧掏出戒条她就哇哇哭,但现在她怕归怕,打完了照犯不误。

    赵秧秧拿她没辙,“本宫是管教不了你了,到时候让你父皇好好约束你。”

    赵秧秧不知道的是兰重衍对锦华更是宠溺,尽管表现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庄严模样,但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锦华是皇上的心头肉,背后可娇纵她了。

    锦华一听赵秧秧要拿父皇治她,心里更得意了,连徐公公来喊他回东宫念书都不那么抗拒了。

    “太子殿下,太傅已恭候多时,今日还给您带来个伴读。”

    “哦?可是世家子弟?”锦华饶有兴趣。

    “是您上次在御花园问的那位小穆将军。”徐公公如实答道。

    锦华笑了,“不知道这一介武人是怎么想到上我东宫来念书识字的。”

    京城内设有太学府,世家子弟大多都在那儿读书习字,锦华也不曾听说有哪个五大三粗的将军那么好学。不过锦华细想一下,苍术长得确实不像那些糙汉子,倒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会打战了。

    东宫离冷宫不算太远,但同样清冷,尤其是那栽在院中成片的梧桐树,满眼望去尽是秋日的萧瑟。锦华刚一进宫门,便看见梧桐林间伫立着一人,错落的光影像星点般打在他身上,看得她有些恍惚。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子殿下”,院中人转过身来。

    这是锦华第三次见到苍术,却是苍术第一次恭恭敬敬向她行礼。

    初见时的狼狈还在锦华脑中挥之不去,恰巧太傅从屋里走出。太傅四十出头,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听说这胡子养了二十多年,可宝贝了。

    胜负欲让锦华生出点灵感,于是笑问太傅道:“先生,我听闻您今日给我带来位伴读?”

    太傅点点头,“不错,皇上见太子殿下一个人读书无趣,想着给你添个伴。他是穆将军之子,又与殿下年纪相仿,是不二人选。”

    朝中有子嗣的大臣不少,和她同龄的世家子弟也不少,兰重衍偏偏派了将军府的人来,显然是为了让她的太子之位坐得更加稳固,就是不知道穆将军要是得知真相,会不会亲自提刀上门。

    锦华依然笑着,眼底的笑意却不见了,“原来是小穆将军,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英气逼人,叫人挪不开眼啊。”

    苍术看起来有一丝疑惑,锦华装作没看见,转身朝屋里走去,“学生有事耽误了些时间,先生不会生气吧?”

    “太子殿下案牍劳形,我理应高兴才是。”

    锦华稍稍一愣,别过头去苦笑。

    别人都说她玩世不恭,只有太傅愿意相信她助理万机,为巴兰劳心费神,感动得两眼噙泪。

    当然,她是真的在玩。

    下学后,锦华拦住苍术的去路,“将军请留步。”

    苍术眉头一皱,“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对将军一见如故,不如移步御花园,喝壶小酒聊聊天?”

    “在下今日还未练剑,恕不能奉陪。此外,将军是我父亲,还请太子殿下莫要喊错。”

    锦华猜得出自己会被拒绝,但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不仅拒邀还指正她的称呼,反倒把她整不会了,忘了要寻机羞辱他一番。

    苍术见锦华迟迟不说话,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太子留点颜面。

    锦华也不生气,故意朝着那身姿挺拔的背影喊道:“那本宫该喊你什么呢?将军——”

    苍术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略显不悦,“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

    锦华见他那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心里终于舒坦了几分,想着总算是扳回一局,命人取了一壶琼花酿,独自坐在院里喝。

    没多久,门口便吵吵嚷嚷的,锦华半醉半醒的竖起耳朵去听,原是来了两位官宦要见她,被徐公公拦下了。

    自从她当上太子,时不时地就有人来巴结她,有不少还是废后南荣氏曾经的党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南荣氏一不受宠二无皇子,他们便转身把宝押在她身上。

    锦华虽不喜欢墙头草,但很欣赏聪明人,从不明着拒绝他们,也不急着答应他们,就这么吊着。

    有了对比,就知道能在宫中见到苍术那样的人是如何难得,锦华又给自己灌下两杯酒,希望能醉过去,一觉睡到第二日天亮,便又能见着他了。

    多亏了那两杯酒,锦华果真倒头就睡,若不是宫女喊她起床上朝,她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锦华打着呵欠,张着手臂任她摆布,朝服笨重还繁琐,她站着又快要睡着。

    “殿下快醒醒了,您这副模样去上朝,又该被那些大臣弹劾了。”宫女真珠替她系上腰带,盯着她叹了口气,又她戴上冠冕。

    真珠是从冷宫里带出来的,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锦华身份的人,胆子大、什么话都敢讲,被掌事姑姑说教许多回了。来东宫时,赵秧秧怕她说错话惹上麻烦,不让跟着来,是锦华去求着掌事姑姑好不容易才带出来的。

    锦华清醒了,伸手弹她脑门,“你说说你,都被姑姑罚跪多少回了,怎么学不乖?”

    真珠摸了摸脑门,嬉皮笑脸道:“奴婢知错。”

    “罢了不说你了,太阳都出来了,再不出门就真该被弹劾了。”锦华正了正冠冕,大步流星赶着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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