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足足有一面墙高,石壁又凉又滑,杨溪惊了一跳,直直栽了下去。得亏是落到了中央的石块上,否则她非得摔个半死不成。

    究竟是谁,非得突然大声出现在她身后!

    本是装病,这下好了,果真没个十天半月她是好不了了。

    “姑娘,您没事罢。”

    小丫鬟飞奔过来蹑手蹑脚扶起杨溪,是副生面孔,圆圆的脸蛋,眯成缝的小眼睛却很是有神,略显臃肿的身材显然伙食不错,并不太高只到杨溪肩上,瞧着年纪不大和她相仿,她在西院并未见过这人。

    “奴婢叫春花,太子吩咐,叫奴婢前来伺候姑娘。”

    杨溪揉揉生疼的屁股,抿唇勉强扯出个算得上是笑的弧度,无奈道:“春花,蛮好听的。房中烦闷我出来透透气,不想不小心摔了下去,恐怕要麻烦你扶我回房了。”

    她左胳膊剐蹭出不小的伤痕,靠近胳膊肘处那片皮肤有个深深的口子,赫然漏出鲜红的血肉,甚为骇人。腿也使不上劲儿,一瘸一拐勉强还能走几步路。

    春花屈身行礼,受宠若惊恭敬道:“姑娘您莫要客气,奴婢本就是来伺候您的。”

    杨溪笑笑,总觉得哪里不对,朱庭盛已派来不少人照顾她,何必又专门派来一人,莫非这丫鬟同常人有何不同?

    朱庭盛忙碌一日,傍晚才得知杨溪受伤,天色渐黑趁着无人便来偷偷瞧她。

    刚进房门,看见为杨溪端水擦足的春花,朱庭盛先是呆愣停顿了一下,继而紧紧蹙眉似是有些生气,当着杨溪的面,却是什么也未说。

    “你下去。”朱庭盛声音冷淡,敛起笑容。

    待春花走后,朱庭盛毫不避讳男女之嫌,竟直接坐在杨溪床边。

    杨溪有些尴尬,还有些不知所措和害怕,她只好轻咳几声以示不适。

    “怎么,嗓子不舒服?我去给你倒些水喝。”他的声音很温柔,全然不似方才。

    杨溪那声“不用”还未出口,朱庭盛已麻利得将水端了过来,硬是要她喝下去。他又问了许多诸如身体如何,为何会摔下去之类的问题,甚至有些荒谬的怀疑到石佳佳身上。

    他说着说着愈来愈近,两人之间不过两拳之隔。

    他想干什么?

    杨溪有些慌了,身子不由得向后退了退,可他却不依不饶,直向前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忽然就想到了江霁,他知道朱庭盛对她有意,还是很放心将她推到了朱庭盛身边,他一点不担心她是不是会被欺负。

    她心里有些怨,不是有些,是很多,并且掺杂着酸涩的感觉,怪怪的,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阿溪,我一直心悦于你,你跟我罢,我保证会好好对你,你再不会过一天苦难日子。我的心,永远无条件偏向你。”

    月色倾洒而下,透过窗棂能清晰的看见半弯的月亮。她多想眼前人是江霁啊,愈是这样的时刻,她便愈想他。

    朱庭盛见杨溪低头不语,也猜出她的意思,她这是又拒绝了他。没关系,他可以等。

    帷帐之下安静极了,恍惚间,她想起了沈青,想起了很多很多,似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破碎了。

    他惊讶的发现,她竟然哭了!

    朱庭盛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道歉,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满是歉疚,见她越哭越凶,也知今日着实是冒犯了她,嘱咐她好好歇着,终于过了半晌便离去。

    杨溪分不清,她会流泪究竟是演的呢,还是情绪所至。

    她只是难过了一瞬,便抹干泪,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绝对不是该沉溺于情绪的时刻,少耽误一刻便多一分胜算。

    地龙将房间烘得极暖,暖洋洋的使人生困。

    夜半丑时,夜色四合。西院寂静无声,整个太子府陷入了梦乡。

    杨溪揉揉太阳穴,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腿上的不适已然好了许多,她悄悄推开房门,探出头左右瞅了瞅,很好,没人。

    不对,为何没侍卫值守?杨溪又进去关了房门,她背抵着门,认真思索,白日还有不少侍卫值守,总不能夜里便都去睡大觉了?难道不该更提高警惕。

    算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没人对她来说更是件好事。思及此,杨溪又重新出了门。

    月亮高悬,清辉洒下满地。杨溪一路摸黑进了前院,她躲在茂盛冬青树后,躲过了两名值班的侍卫。翻过矮墙靠近书房,杨溪举头瞧去,中间赫然悬着一个红底金字大匾,“慎言堂”三字在月色下泛着金光。她以圆状木柱做隐藏偷偷溜进了书房。

    今日本是欲来试探环境,未想到能如此顺利,顺利的让她心底很不安。

    书房插架数百,满是各式各样的藏书书卷,借着月色,杨溪穿梭其间,看花了眼。

    不是,这朱庭盛看上去傻傻的,还会看书?如此多的藏书,只怕是从出生起到现在都看不完。

    她不知从何找起,索性瞎翻起来,随机抽出一卷翻看,是《兖朝国历》,记录从建国初至今发生的所有大事,杨溪看到了江全慎的名字后仍是标着罪臣二字,不是圣上已为他平反冤屈了吗,为何会如此。

    正想着,杨溪一不小心没握紧书卷,啪一声砸在地上,于这寂静的夜里尤显突兀。

    “谁!谁在里面?”

    门外传来侍卫的高呵声。

    杨溪赶忙将书卷恢复原位,躲到了靠西侧的书案下,方形书案上罩着红色丝绒桌布,她向前扯到足够将她完全遮挡的角度。

    “嘎吱”——

    房门被推开,有光照了进来,侍卫提着煤油灯四处细细寻找,一面找一面炸人,对着空气道:“谁在那里?我看到你了,滚出来。”

    杨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内心千万次祈祷莫要被发现。

    有脚步声离她愈来愈近,一名侍卫提着灯朝向书案走了来,他看到了因拉扯而有些歪斜的绒布,瞬间起了疑心,最终脚步落在了她面前。

    侍卫一手提着煤油灯,另只手已经碰上绒布,下一秒便能将其掀起,杨溪便会完全暴漏在他视野里。

    “滚出去。”

    这一声若及时雨,救了危在旦夕的杨溪。

    朱庭盛不知何时悄声出现在侍卫身后,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冽的似是要吃人。

    “王爷,方才我听见书房有声响,想必是进了贼,特来查看。稳妥起见,还是……”

    “本王说滚,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侍卫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第一次见朱庭盛如此冷峻深邃暗沉的眸色,也识趣的道了句“是”便麻利离开。

    朱庭盛面不改容,只是眼神死死盯着书案方向,他眼角微红,眼底泛起层层涟漪。脚步却似定在了原地,分毫未动。

    终于半晌后他转身离去,静静带上了门。

    杨溪长舒了口气,感叹自己运气真好,只差一点,就一点,她便要被发现了。她战战兢兢从桌底爬出,不怕死的继续翻找,身上的疼痛似是因方才在桌底的姿势所致,愈加剧烈。

    只是找了很久,都是些正常的书籍,并无太大收获,杨溪只得偃旗息鼓,改日再寻。

    或许这物本就不在书房。

    ——

    东院内,夜已很深了,正房仍亮着灯盏。

    石佳佳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我早说那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接近你定然是有目的,你偏不信。如今春花亲眼所见那杨溪半夜去你书房,好端端的去书房做劳什子?你还要装死不闻不问吗,王爷,莫要妇人之仁,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自打杨溪入太子府第一日起,石佳佳便知晓了,她是太子妃又有谁能瞒得住她。她早便对杨溪怀恨在心,包括先前的虎疮病毒是她所为,只是她没想到,杨溪如此命大。

    朱庭盛又拼了命的护着她,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不惜冒犯圣上,救下当初身患时疫危在旦夕的杨溪。

    如今他们许久未见,石佳佳本以为朱庭盛会渐渐忘却她,终究是她失算了,他未有一刻忘却过杨溪。

    朱庭盛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口气,却是不接她的话,反问道:“谁让你把春花安插在她身边的?佳佳,我奉劝你一句,莫要管的太宽。我对你已是足够宽容了,莫要挑战我的底线,你有何事冲我来,与杨溪无关,离她远些。”

    即便是他亲眼所见杨溪的的确确去过书房,可她从未亲口承认过她有何坏的意图,若非亲耳听她说出,否则他绝不信她会害他。

    已经失去过一次了,现在他只想好好把握机会,珍惜眼前人。

    石佳佳气急败坏,顺手将桌上带水的茶杯丢在他身上,道:“你真是没救了!你想死可以,别带上我!”

    说着又忍不住痛哭起来,她不明白,那杨溪有何好的,为何能将一个两个迷的团团转。

    朱庭盛着实厌烦,他根本不愿去理石佳佳,或许他今日就不该来此听她撒泼,他抬步便要往外走。

    手碰触房门的那刻,身后的石佳佳抽泣着道:“王爷,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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