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进入寺门，举目而望，朝阳中三圣殿闪着熠熠金光，炫人眼目，雄伟宏壮。
时间尚早，来祈福的人还不多，僧人们正在殿内念经。
靡靡梵音中，香烛窈窕，青烟缭绕，绿树成林，鸟语和鸣，木棒槌儿敲钵盂的声音犹为神秘又特别吸人心神。
因为崔氏不良于行，完全靠那有轮子的座椅行动，故而大家跟着她也行走缓慢。
从三圣殿到大雄宝殿，再到毗卢殿，元家数十口人一路烧香，跪拜。
最让元无雨喜欢的是——大雄宝殿里金色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那么多手，那么多眼睛，让肉体凡胎的她看了犹觉得自己渺小如尘，而无比敬畏。
而元无需最喜欢的毗卢殿里的五百罗汉像，这些罗汉约一尺高，形态各异，陈列在大殿内的数排台阶上。
他每次来都必定要把这些罗汉，从第一个数到第五百个，还会说哪个罗汉和他长得像。
今日亦是同往常一样，他举着小手，指着那些罗汉一个个地数，非常有耐心。
元无雨、溪清、大壮陪着他数，而元老爷和崔氏他们则先去了别的殿敬拜众神。
估摸花了半炷香时间，元无需才把五百罗汉数完，然后他双腿夹紧说内急，要去嘘嘘。
于是元无雨他们就欲带他去如厕，哪知他说不要溪清和大壮跟着，只要二姐陪。
元无雨无奈，笑着独自带他去如厕。
他憋得慌，还没有到茅房，就叫嚷着憋不住了，便找了墙角的一个位置解内急。
墙角有一棵桂花树，他将尿柱子对着桂花树撒，还调皮地晃着圈。
元无雨又尴尬又好笑地看着弟弟，暗暗感叹这真是一泡够分量的尿，他为了把罗汉数完，竟然能憋这么久。
突然，也不知从何处蹿出个黑影子来，一把抱住还在撒尿的元无需，凄厉叫嚷着，“儿啊，我的儿啊，娘总算是找着你了……”
受惊的元无需吓坏了，连尿都给吓了回去，但衣衫还是不能避免地湿了一片，他先是面色苍白僵滞，继而恐惧到嚎啕大哭。
只见这将他紧紧抱住的疯婆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黑如锅底看不清容颜，身瘦如芦柴棒……
元无雨先是大惊，错愕到脑海一片混沌，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追着那抱起弟弟就跑的疯婆子，喝斥道，“站住，别跑！”
别看那疯婆子上了年纪，还抱着一个娃，可腿脚敏捷到元无雨根本追不上。
元无雨一边追又一边呼救，“来人啊！救命啊！疯婆子抢我弟弟啦！”
大家都望向她，却并没人伸出援手，只是冷漠而惊愕地看着。
元无需已经是吓破了魂，哭到要断气，哪里还知道挣扎。
尽管元无雨用尽全力追逐，也只能眼看着那婆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关键是，溪清大壮他们都不在身边。
而此刻，寺里的人比开始多了，人多眼花的，她连那婆子都要认不清了。
她一边追一边哭喊，“把那疯婆子拦住，她抢走了我弟弟……”
边跑边哭，跌跌撞撞，可根本没人来帮她，这一刻她内心无比恐惧慌乱，无法冷静，却知道不能让那疯婆子把弟弟掳走。
她已经腿软，依然大步向前跑，不敢懈怠，累到眼冒金星，要昏过去一般。
差点儿跌倒……却被人扶住了。
她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要去把弟弟夺回来。
她欲推开扶住她的那只大手，却被紧紧拽着，她疑惑而无奈地仰头而望……
这人身量很高，她犹觉得一座大山屹立于眼前，再看他的模样，又觉头顶乌云散去，露出一片天光。
这人竟然是草莓君，而他的另一只胳膊里抱着元无需，她眨巴着如蝴蝶翼翅的睫羽，说不出话来。
“二姐……”元无需撅着嘴，撒娇地朝她伸出双臂。
她赶紧接住弟弟抱在怀里，并对草莓君道谢，“谢谢恩公，太感谢您了，不然我弟弟就被那婆子掳去了。真的谢谢您。”
豆大的泪珠儿跟着滑落，她又感激又感慨，刚才那一瞬间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她轻抚弟弟的脸颊，温声道，“快跟恩公道谢。”
“谢谢恩公。”元无需脸上挂着泪珠儿，眼眶里还有闪亮的泪珠儿摇摇欲坠，说完用力挤了挤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他搂着姐姐脖颈的两只小手更加用力，哽咽道，“二姐，我们回家吧，外面太危险了。”
朱修远看着姐弟二人，疑惑道，“为何就你二人？”又似有责备之意。
“刚才本来和大家一起的……”元无雨结舌难言，她见到他就无来由地紧张，说话能力似乎都要丧失了。
“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他脸上没有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不知何时右手里已经抓着两只黄豆粒把玩着。
元无雨想也没有想地就拒绝了，“我等家人一起回去，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您先去忙吧，耽误您时间了。”
她明明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可说出口的话并非动听，也不是她真正想说的，暗暗着急。
他唇线紧绷，眸光深邃，转身迈脚欲走，却又回头问，“你认识那疯婆子？”那表情和言语让人不可琢磨。
“不认识。”元无雨摇摇头，轻抚弟弟的后背，叹讲，“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那婆子是真疯，还是装疯。今日若不是遇到你，只怕我弟弟被掳了去。”
她感慨到热泪盈眶，“真的很感谢你，恩公。若您明日有空，来百叶斋吃杯茶吧。还有那本书的事，我一定会仔细打听的……”
他眉峰紧锁，幽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旋即又笼上一层冷酷，仔细听她说着，缄口不言。
“姑娘，姑娘——”溪清叫嚷着，和大壮从人群中小跑而来。
元无雯和元无盈也跟在后头，还有几个婆子丫鬟。
他们起初听说这边有人抢小孩子，并没在意，又听人说一个姑娘家带着小孩子，也没有在意……
是听到元家仆人说二姑娘和小少爷不见了，他们才寻了过来。
朱修远见元无雨的家人赶到，旋即转身，步履轻盈优雅，消失在人潮中。
哎，怎么就走了！还没有问他名字呢！
每次都是待他走后，元无雨才想到忘记问他的名字。
元无盈见到二姐抱着弟弟，惊诧道，“二姐，怎么了？无需怎么了？”
“刚才有个疯婆子抢走了无需，真的太可怕了。”元无雨心有余悸，见到家人又热泪盈眶了。
元无雯睖了二妹和小弟一眼，“这个扫把星，迟早倒大霉！雨儿，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偏护着他？”
“大姐，你别说了。无需被吓着了，你就不要再骂他了。”元无雨语气平和。
元无雯面带愠怒，反唇相讥，“你真是木鱼脑袋不开窍，你对他好能得到什么？”
“无需，我们走。”元无雨无心和大姐争执，大姐口无遮拦的性格她知道——或许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恶意，只是嘴巴厉害图图爽快罢了。
元无需自然知道是在说他了，又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哇哇哇——”
元无雨赶紧牵着弟弟的手往旁边走，不理会元无雯，又安慰弟弟道，“无需是男子汉，不要总是哭，别人说话不中听，我们不听便是。”
“我知道大姐讨厌我，呜呜呜——二姐，我真的好怕大姐，她好凶！”元无需哭得更甚，抽抽噎噎着喘着气。
哭声引来了路人的目光，元无雯急得跺脚，冷啐一句，“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说着便往寺里走，去找爹娘。
元无需愤懑地瞪着大姐的背影，止住了哭泣，面容由悲伤渐渐变得呆滞。
见弟弟受了惊吓，又被责备，元无雨万分痛心，搂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很想顶大姐两句，可她没有这么做，一来是怕大姐记恨而报复，二来是想到自己可能不是这个家的人，而大姐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她就气短一截。
她也跟着弟弟一起落泪，溪清半懂半不懂小主人为何难过，倚在小主人身边，连连叹气，狷怒道，
“要是下次让我看见那疯婆子，我要跟她拼命！简直没有天理！”
元无雨含泪默默望向溪清，在心里轻问：
如果有天我不再是这个家的女儿，你还会愿意跟着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溪清，我好怕……
而溪清迎上小主人的眸光，似乎是在说：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时间尚早，来祈福的人还不多，僧人们正在殿内念经。
靡靡梵音中，香烛窈窕，青烟缭绕，绿树成林，鸟语和鸣，木棒槌儿敲钵盂的声音犹为神秘又特别吸人心神。
因为崔氏不良于行，完全靠那有轮子的座椅行动，故而大家跟着她也行走缓慢。
从三圣殿到大雄宝殿，再到毗卢殿，元家数十口人一路烧香，跪拜。
最让元无雨喜欢的是——大雄宝殿里金色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那么多手，那么多眼睛，让肉体凡胎的她看了犹觉得自己渺小如尘，而无比敬畏。
而元无需最喜欢的毗卢殿里的五百罗汉像，这些罗汉约一尺高，形态各异，陈列在大殿内的数排台阶上。
他每次来都必定要把这些罗汉，从第一个数到第五百个，还会说哪个罗汉和他长得像。
今日亦是同往常一样，他举着小手，指着那些罗汉一个个地数，非常有耐心。
元无雨、溪清、大壮陪着他数，而元老爷和崔氏他们则先去了别的殿敬拜众神。
估摸花了半炷香时间，元无需才把五百罗汉数完，然后他双腿夹紧说内急，要去嘘嘘。
于是元无雨他们就欲带他去如厕，哪知他说不要溪清和大壮跟着，只要二姐陪。
元无雨无奈，笑着独自带他去如厕。
他憋得慌，还没有到茅房，就叫嚷着憋不住了，便找了墙角的一个位置解内急。
墙角有一棵桂花树，他将尿柱子对着桂花树撒，还调皮地晃着圈。
元无雨又尴尬又好笑地看着弟弟，暗暗感叹这真是一泡够分量的尿，他为了把罗汉数完，竟然能憋这么久。
突然，也不知从何处蹿出个黑影子来，一把抱住还在撒尿的元无需，凄厉叫嚷着，“儿啊，我的儿啊，娘总算是找着你了……”
受惊的元无需吓坏了，连尿都给吓了回去，但衣衫还是不能避免地湿了一片，他先是面色苍白僵滞，继而恐惧到嚎啕大哭。
只见这将他紧紧抱住的疯婆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黑如锅底看不清容颜，身瘦如芦柴棒……
元无雨先是大惊，错愕到脑海一片混沌，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追着那抱起弟弟就跑的疯婆子，喝斥道，“站住，别跑！”
别看那疯婆子上了年纪，还抱着一个娃，可腿脚敏捷到元无雨根本追不上。
元无雨一边追又一边呼救，“来人啊！救命啊！疯婆子抢我弟弟啦！”
大家都望向她，却并没人伸出援手，只是冷漠而惊愕地看着。
元无需已经是吓破了魂，哭到要断气，哪里还知道挣扎。
尽管元无雨用尽全力追逐，也只能眼看着那婆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关键是，溪清大壮他们都不在身边。
而此刻，寺里的人比开始多了，人多眼花的，她连那婆子都要认不清了。
她一边追一边哭喊，“把那疯婆子拦住，她抢走了我弟弟……”
边跑边哭，跌跌撞撞，可根本没人来帮她，这一刻她内心无比恐惧慌乱，无法冷静，却知道不能让那疯婆子把弟弟掳走。
她已经腿软，依然大步向前跑，不敢懈怠，累到眼冒金星，要昏过去一般。
差点儿跌倒……却被人扶住了。
她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要去把弟弟夺回来。
她欲推开扶住她的那只大手，却被紧紧拽着，她疑惑而无奈地仰头而望……
这人身量很高，她犹觉得一座大山屹立于眼前，再看他的模样，又觉头顶乌云散去，露出一片天光。
这人竟然是草莓君，而他的另一只胳膊里抱着元无需，她眨巴着如蝴蝶翼翅的睫羽，说不出话来。
“二姐……”元无需撅着嘴，撒娇地朝她伸出双臂。
她赶紧接住弟弟抱在怀里，并对草莓君道谢，“谢谢恩公，太感谢您了，不然我弟弟就被那婆子掳去了。真的谢谢您。”
豆大的泪珠儿跟着滑落，她又感激又感慨，刚才那一瞬间吓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她轻抚弟弟的脸颊，温声道，“快跟恩公道谢。”
“谢谢恩公。”元无需脸上挂着泪珠儿，眼眶里还有闪亮的泪珠儿摇摇欲坠，说完用力挤了挤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他搂着姐姐脖颈的两只小手更加用力，哽咽道，“二姐，我们回家吧，外面太危险了。”
朱修远看着姐弟二人，疑惑道，“为何就你二人？”又似有责备之意。
“刚才本来和大家一起的……”元无雨结舌难言，她见到他就无来由地紧张，说话能力似乎都要丧失了。
“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他脸上没有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不知何时右手里已经抓着两只黄豆粒把玩着。
元无雨想也没有想地就拒绝了，“我等家人一起回去，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您先去忙吧，耽误您时间了。”
她明明想要和他多说几句话，可说出口的话并非动听，也不是她真正想说的，暗暗着急。
他唇线紧绷，眸光深邃，转身迈脚欲走，却又回头问，“你认识那疯婆子？”那表情和言语让人不可琢磨。
“不认识。”元无雨摇摇头，轻抚弟弟的后背，叹讲，“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那婆子是真疯，还是装疯。今日若不是遇到你，只怕我弟弟被掳了去。”
她感慨到热泪盈眶，“真的很感谢你，恩公。若您明日有空，来百叶斋吃杯茶吧。还有那本书的事，我一定会仔细打听的……”
他眉峰紧锁，幽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旋即又笼上一层冷酷，仔细听她说着，缄口不言。
“姑娘，姑娘——”溪清叫嚷着，和大壮从人群中小跑而来。
元无雯和元无盈也跟在后头，还有几个婆子丫鬟。
他们起初听说这边有人抢小孩子，并没在意，又听人说一个姑娘家带着小孩子，也没有在意……
是听到元家仆人说二姑娘和小少爷不见了，他们才寻了过来。
朱修远见元无雨的家人赶到，旋即转身，步履轻盈优雅，消失在人潮中。
哎，怎么就走了！还没有问他名字呢！
每次都是待他走后，元无雨才想到忘记问他的名字。
元无盈见到二姐抱着弟弟，惊诧道，“二姐，怎么了？无需怎么了？”
“刚才有个疯婆子抢走了无需，真的太可怕了。”元无雨心有余悸，见到家人又热泪盈眶了。
元无雯睖了二妹和小弟一眼，“这个扫把星，迟早倒大霉！雨儿，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偏护着他？”
“大姐，你别说了。无需被吓着了，你就不要再骂他了。”元无雨语气平和。
元无雯面带愠怒，反唇相讥，“你真是木鱼脑袋不开窍，你对他好能得到什么？”
“无需，我们走。”元无雨无心和大姐争执，大姐口无遮拦的性格她知道——或许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恶意，只是嘴巴厉害图图爽快罢了。
元无需自然知道是在说他了，又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哇哇哇——”
元无雨赶紧牵着弟弟的手往旁边走，不理会元无雯，又安慰弟弟道，“无需是男子汉，不要总是哭，别人说话不中听，我们不听便是。”
“我知道大姐讨厌我，呜呜呜——二姐，我真的好怕大姐，她好凶！”元无需哭得更甚，抽抽噎噎着喘着气。
哭声引来了路人的目光，元无雯急得跺脚，冷啐一句，“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说着便往寺里走，去找爹娘。
元无需愤懑地瞪着大姐的背影，止住了哭泣，面容由悲伤渐渐变得呆滞。
见弟弟受了惊吓，又被责备，元无雨万分痛心，搂着弟弟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很想顶大姐两句，可她没有这么做，一来是怕大姐记恨而报复，二来是想到自己可能不是这个家的人，而大姐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她就气短一截。
她也跟着弟弟一起落泪，溪清半懂半不懂小主人为何难过，倚在小主人身边，连连叹气，狷怒道，
“要是下次让我看见那疯婆子，我要跟她拼命！简直没有天理！”
元无雨含泪默默望向溪清，在心里轻问：
如果有天我不再是这个家的女儿，你还会愿意跟着我吗？
如果有一天，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无所有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溪清，我好怕……
而溪清迎上小主人的眸光，似乎是在说：我永远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