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脱开萧璟的手，执意告辞。
“那你路上当心。”
萧璟看着她急行的背影，哑然失笑，他哪里在乎什么清誉，不过是她在意。既然她愿他是那位清风霁月的阿兄，他便只是如此。
他向来不强求于她。
.
月盈一夜未眠，想向谁打听，可终究也不认得什么人，只恨自己没能跟着去。
昨日上元节，圣上大宴群臣，皇后娘娘的掌事恐月盈没经过什么场面，丢了她家主子的颜面，另配了侍女。
可不曾想主子竟一夜未归，急得月盈在暖香阁门前的甬道来回地寻，巴望能遇见她。
这时，远远地瞧见一白斗篷，红绫袄，芙蓉面的女子，踏雪而来，恍若神妃仙子，便知是自家主子回来了，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
“您昨晚去哪了，奴婢真真要吓死了。”
明姝见她两腮通红，发上结霜，知她在外面候了多时，心中一酸，“我吃醉了酒，便在长乐殿的侧殿歇下了。”
月盈歪着头，纳罕道：“这衣裙真是好看，但不是姑娘昨夜穿的那件呀？”
“那件在席上脏污了，皇后娘娘赏我了新的——你可只当我昨夜回了暖香阁，平白不落人口舌。”
月盈心思单纯，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明姝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寒刺骨，“你怎的这样傻，不知在屋子里等着。”
月盈憨直一笑，露出两朵酒窝，“奴婢担心雪天路滑，姑娘不好走，是以在外面寻着，想着兴许能半路接了您呢。”
明姝帮她拨去发间的碎雪，“快回去吧。”
两人便一同进了暖香阁，里间的两个宫婢见明姑娘回来了，张罗起早膳来。
皇后一向厌恶圣上的宠妃，是以丽妃失宠后，皇后便多加苛待她，待她抑郁而终，更大为地打压起明姝来。
逼得明姝身边的宫婢死得死，走得走，末了只剩月盈一人不离不弃。
幸而萧璟入主东宫后，按公主的祖制，给她拨了一批新的宫人，不过她清净惯了，只留下两个做粗使，日子也就这般平淡地过着。
不多时，桌上摆上了几碟小点，厢子豆腐、梅花片汤、葱盐羊肉、桂花糖糕，都是份例里的。
明姝打发月盈先去沐浴，又让她把素日爱吃的桂花糕拣了去。
早膳还未用完，外间走进三名内侍，为首的正是御前侍候的王公公。
“明姑娘，大喜呀。”
明姝面上托出笑，“王公公，这喜从何来？”
“今儿个朝堂上，楚世子向圣上求娶明姑娘——”
月盈此时碰巧走进来，一愣神，手上的荷叶盘跌了个粉碎，她忙着收拾，手反被划破了。
明姝命旁人去收拾，遣月盈下去处理伤口。
“我这婢子毛手毛脚的，让公公受惊了。”
“明姑娘言重了，许是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不知道该如何为主子开心呢。”
王公公徐徐地接过话头，“今日朝堂上，楚世子献了诸多奇珍，向陛下求娶明姑娘，称愿与大魏永结友好，年年来朝。圣上听了龙颜大悦，虽未当面恩准，老奴看着也有八九分了，是以特先来告知明姑娘，让您心里有个预备。”
明姝记起楚泽那日将她压在墙上，身上便一阵寒凉，垂首道：“多谢公公。”
“老奴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先行告退了。”
“好生送公公出去。”
宫人应下，恭谨地送王公公出门。
月盈手上裹着帕子，急慌慌地跑过来，“先前早传闻此番南邵世子来朝，是为求娶安阳公主，怎的又说要娶姑娘了？”
明姝细细地打量起她的手，见没大碍，才开口道：“许是他换了心意。”
月盈叹息，“是了，安阳公主虽也是花容月貌，比姑娘却逊色许多，那楚世子又是个极风流的，难免又看上了您。”
明姝拿起银勺，盛出一碗梅花片汤吃了起来。
“您怎么还有心思吃饭，这楚世子年纪轻轻，已有上百姬妾，那南邵又是蛮荒之地，姑娘还是趁着圣旨未下，去求求圣上才是。”
这饭食是御膳房一同做的，不比有些宫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精细，味道却是好的，只是眼下她吃着木肤肤的。
“安阳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尊贵，如今只需舍掉我，就能换来两邦数年的交好，圣上乐见其成。”
月盈急得额头涨红，忽而她道：“那倒不如去求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监国，与姑娘幼时又亲厚，总该偏心您一些。”
“嗯。”
明姝手上胡乱搅着汤羹，碗里早不清不白地烂糊成一团。
萧璟能费心地让王公公提前告知她，她哪有不去寻他的道理。
他八成正闲闲地坐在鹿角椅上，等着她。
他一贯如此。
.
临近晌午，明姝带着月盈去了东宫。
宫殿檐牙高啄，雕甍画栋，梁枋镌镂着祥纹飞云，晴光下灿若云霞。
她倒没怎么来过这儿，从前萧璟随他母妃住在香云殿，与暖香阁隔岸临着玉清池，都是圣上金屋藏娇的地方。
幼时，她时常有意去香云殿寻他，年岁渐长后她因要远着他些，便不再私下去了，东宫更是极少前往。
嵌着金钉的朱门前，立着萧璟的近卫，他生有一双刀锋般的丹凤眼，总是透着寒意。
明姝走到跟前，他抱拳向她行礼，“青枫见过明姑娘。”
明姝举了举手提着的竹镂雕漆食盒，笑着道：“我给太子殿下做了些点心。”
青枫面无表情地拦住，“太子殿下在跟刘侍郎议事，白日里都不得空。”
明姝微怔，旋即把食盒放到青枫的手上，笑盈盈道：“那这点心你吃了吧，若放到晚上，倒白糟蹋了。”
青枫欲还给她，“我不爱吃点心。”
“我虽厨艺不精，但这枣花糕却是我的得意之作，尝尝看吧。”明姝言毕，也不等他说什么，便走了。
青枫看看雪光下衣裙明丽的少女，又看看食盒，发了一会儿子呆。
夏芷正要出去，见青枫对着食盒发怔，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明姑娘给我的点心。”
夏芷惊愕，“明姑娘给你的？那你千万别吃。”
“为何？难道有毒？”青枫掀开盒盖，拿着银针已戳了进去，“没变色。”
夏芷不晓得怎么跟这个武呆子解释，只道：“不是有毒，只是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
说话的人却是萧璟
两人忙行礼。
青枫道：“殿下已忙过了？方才明姑娘来找殿下，我按殿下的意思，跟她说您白日里不得空。”
夏芷早垂头噤声。
“嗯，刘侍郎家中有事，孤让他先走了。”萧璟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那碟枣糕上，花型的枣糕精巧可爱，气味香甜。
“这是明姑娘赏你的？”
夏芷生怕青枫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正要壮着胆子代答，他却已大剌剌地回道：“原是明姑娘给太子殿下的，但见殿下不得空，明姑娘怕放到晚上白糟蹋了，就送给我了。”
萧璟凤目半垂，缓缓地重复道：“怕白糟蹋了？”
青枫十分性子有九分呆意，自听不出话里的深意，还点头称是，夏芷早吓出一身的冷汗，只恨自己躲避不及。
青枫还在一旁诚恳地捧着食盒：“既然殿下提早议完了事，那仍奉给殿下。”
“既是给你，那你就吃了吧，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萧璟一面走出去，一面轻飘飘道，“你们去一趟方辛司，看看受审的两个内侍吐出新消息没有。”
两人一同应下。
等萧璟转出甬道，夏芷才死命锤了下吃得正香的青枫，他皱起剑眉，“你要吃自己拿便是，打我做甚？”
夏芷气结，偏他还在纳闷。
“不过殿下今日倒是奇怪，方辛司我去也便罢了，怎的还要你跟着去？”
方辛司是内侍监下专管酷刑的地方，如今圣上耽于享乐，荒废朝政，是太子殿下监国，这方辛司已全权归太子管辖。
夏芷虽不曾去过，也早听闻里间阴森可怖，尽是些惨不忍睹的受刑之人。
可青枫一向跟随太子殿下上沙场，何等场面没见过，自是不怕，只是苦了她自个儿。
夏芷痛定思痛，正色嘱咐道：“往后无论明姑娘赏你何物，你一概谢绝，否则我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青枫不解，但夏芷在人情往来上一向机敏，远胜过他，便点了点头。
只是这枣糕甚是好吃，他素来不爱这些个点心，可明姑娘做的却香甜到骨子里，真有十分滋味。
不知不觉竟把一碟六个全都吃进了肚子。
.
入夜，明姝只嘱咐月盈留在暖香阁遮掩些，自己一人悄然去了东宫。
夏芷早在殿外候着，远远瞧见明姝提着小巧的彩穗绣球灯笼，便执着琉璃宫灯迎上去照明。
“姑娘仔细别跌了。”
两下橙黄的灯火交辉，映得明姝云鬓微明，两腮透雪，如秉烛相看古画里的美人一般。
“哪里这样娇气了。”明姝笑了，却忽觉夏芷的脸色不好，像是被什么吓着了，只是不便多问。
殿内，萧璟穿着一件寻常的茶白素袍，散着头发，大约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意。
眼下他靠在榻上，去了些令人却步的不凡，添了份可亲的慵懒。
榻上横置着一张矮几，上有莲瓣青瓷注碗盛着白玉凤柄执壶、两盏高足仰钟杯。
“今夜月色难得的好，适合饮酒。”萧璟一面说着，一面已为她斟了一杯。
“这是蒲州上贡的桑落酒，姝儿试试看。”
明姝不善饮酒，不过一杯便要沈醉，但她并不推辞，反而欢喜地坐在他对面，“阿兄难得有雅兴，我也有福气尝尝。”
她以袖掩着，执杯浅浅地抿了一下，滋味都没尝出来，“果真是好酒。”
萧璟的眼尾浮起薄薄绡红，看上去已有七八分醉意，却还要给自己续上一杯，只是酒壶已见了底。
他垂视着明姝的酒盏，上有海棠色的口脂。
他的声音悠然而舒缓，犹如春水漫溢，“姝儿的这杯酒赏我吃吧。”
明姝惊异，萧璟明面上的言行向来有分寸，一时不敢相信这孟浪话是出自他之口。
萧璟轻笑道：“这酒拢共剩这一份，左右你也不爱吃——不过给我吃，恐怕是白糟蹋了。”
“那你路上当心。”
萧璟看着她急行的背影，哑然失笑，他哪里在乎什么清誉，不过是她在意。既然她愿他是那位清风霁月的阿兄，他便只是如此。
他向来不强求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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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盈一夜未眠，想向谁打听，可终究也不认得什么人，只恨自己没能跟着去。
昨日上元节，圣上大宴群臣，皇后娘娘的掌事恐月盈没经过什么场面，丢了她家主子的颜面，另配了侍女。
可不曾想主子竟一夜未归，急得月盈在暖香阁门前的甬道来回地寻，巴望能遇见她。
这时，远远地瞧见一白斗篷，红绫袄，芙蓉面的女子，踏雪而来，恍若神妃仙子，便知是自家主子回来了，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
“您昨晚去哪了，奴婢真真要吓死了。”
明姝见她两腮通红，发上结霜，知她在外面候了多时，心中一酸，“我吃醉了酒，便在长乐殿的侧殿歇下了。”
月盈歪着头，纳罕道：“这衣裙真是好看，但不是姑娘昨夜穿的那件呀？”
“那件在席上脏污了，皇后娘娘赏我了新的——你可只当我昨夜回了暖香阁，平白不落人口舌。”
月盈心思单纯，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明姝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寒刺骨，“你怎的这样傻，不知在屋子里等着。”
月盈憨直一笑，露出两朵酒窝，“奴婢担心雪天路滑，姑娘不好走，是以在外面寻着，想着兴许能半路接了您呢。”
明姝帮她拨去发间的碎雪，“快回去吧。”
两人便一同进了暖香阁，里间的两个宫婢见明姑娘回来了，张罗起早膳来。
皇后一向厌恶圣上的宠妃，是以丽妃失宠后，皇后便多加苛待她，待她抑郁而终，更大为地打压起明姝来。
逼得明姝身边的宫婢死得死，走得走，末了只剩月盈一人不离不弃。
幸而萧璟入主东宫后，按公主的祖制，给她拨了一批新的宫人，不过她清净惯了，只留下两个做粗使，日子也就这般平淡地过着。
不多时，桌上摆上了几碟小点，厢子豆腐、梅花片汤、葱盐羊肉、桂花糖糕，都是份例里的。
明姝打发月盈先去沐浴，又让她把素日爱吃的桂花糕拣了去。
早膳还未用完，外间走进三名内侍，为首的正是御前侍候的王公公。
“明姑娘，大喜呀。”
明姝面上托出笑，“王公公，这喜从何来？”
“今儿个朝堂上，楚世子向圣上求娶明姑娘——”
月盈此时碰巧走进来，一愣神，手上的荷叶盘跌了个粉碎，她忙着收拾，手反被划破了。
明姝命旁人去收拾，遣月盈下去处理伤口。
“我这婢子毛手毛脚的，让公公受惊了。”
“明姑娘言重了，许是这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不知道该如何为主子开心呢。”
王公公徐徐地接过话头，“今日朝堂上，楚世子献了诸多奇珍，向陛下求娶明姑娘，称愿与大魏永结友好，年年来朝。圣上听了龙颜大悦，虽未当面恩准，老奴看着也有八九分了，是以特先来告知明姑娘，让您心里有个预备。”
明姝记起楚泽那日将她压在墙上，身上便一阵寒凉，垂首道：“多谢公公。”
“老奴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先行告退了。”
“好生送公公出去。”
宫人应下，恭谨地送王公公出门。
月盈手上裹着帕子，急慌慌地跑过来，“先前早传闻此番南邵世子来朝，是为求娶安阳公主，怎的又说要娶姑娘了？”
明姝细细地打量起她的手，见没大碍，才开口道：“许是他换了心意。”
月盈叹息，“是了，安阳公主虽也是花容月貌，比姑娘却逊色许多，那楚世子又是个极风流的，难免又看上了您。”
明姝拿起银勺，盛出一碗梅花片汤吃了起来。
“您怎么还有心思吃饭，这楚世子年纪轻轻，已有上百姬妾，那南邵又是蛮荒之地，姑娘还是趁着圣旨未下，去求求圣上才是。”
这饭食是御膳房一同做的，不比有些宫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精细，味道却是好的，只是眼下她吃着木肤肤的。
“安阳公主是皇后娘娘所出，身份尊贵，如今只需舍掉我，就能换来两邦数年的交好，圣上乐见其成。”
月盈急得额头涨红，忽而她道：“那倒不如去求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今监国，与姑娘幼时又亲厚，总该偏心您一些。”
“嗯。”
明姝手上胡乱搅着汤羹，碗里早不清不白地烂糊成一团。
萧璟能费心地让王公公提前告知她，她哪有不去寻他的道理。
他八成正闲闲地坐在鹿角椅上，等着她。
他一贯如此。
.
临近晌午，明姝带着月盈去了东宫。
宫殿檐牙高啄，雕甍画栋，梁枋镌镂着祥纹飞云，晴光下灿若云霞。
她倒没怎么来过这儿，从前萧璟随他母妃住在香云殿，与暖香阁隔岸临着玉清池，都是圣上金屋藏娇的地方。
幼时，她时常有意去香云殿寻他，年岁渐长后她因要远着他些，便不再私下去了，东宫更是极少前往。
嵌着金钉的朱门前，立着萧璟的近卫，他生有一双刀锋般的丹凤眼，总是透着寒意。
明姝走到跟前，他抱拳向她行礼，“青枫见过明姑娘。”
明姝举了举手提着的竹镂雕漆食盒，笑着道：“我给太子殿下做了些点心。”
青枫面无表情地拦住，“太子殿下在跟刘侍郎议事，白日里都不得空。”
明姝微怔，旋即把食盒放到青枫的手上，笑盈盈道：“那这点心你吃了吧，若放到晚上，倒白糟蹋了。”
青枫欲还给她，“我不爱吃点心。”
“我虽厨艺不精，但这枣花糕却是我的得意之作，尝尝看吧。”明姝言毕，也不等他说什么，便走了。
青枫看看雪光下衣裙明丽的少女，又看看食盒，发了一会儿子呆。
夏芷正要出去，见青枫对着食盒发怔，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明姑娘给我的点心。”
夏芷惊愕，“明姑娘给你的？那你千万别吃。”
“为何？难道有毒？”青枫掀开盒盖，拿着银针已戳了进去，“没变色。”
夏芷不晓得怎么跟这个武呆子解释，只道：“不是有毒，只是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
说话的人却是萧璟
两人忙行礼。
青枫道：“殿下已忙过了？方才明姑娘来找殿下，我按殿下的意思，跟她说您白日里不得空。”
夏芷早垂头噤声。
“嗯，刘侍郎家中有事，孤让他先走了。”萧璟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那碟枣糕上，花型的枣糕精巧可爱，气味香甜。
“这是明姑娘赏你的？”
夏芷生怕青枫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正要壮着胆子代答，他却已大剌剌地回道：“原是明姑娘给太子殿下的，但见殿下不得空，明姑娘怕放到晚上白糟蹋了，就送给我了。”
萧璟凤目半垂，缓缓地重复道：“怕白糟蹋了？”
青枫十分性子有九分呆意，自听不出话里的深意，还点头称是，夏芷早吓出一身的冷汗，只恨自己躲避不及。
青枫还在一旁诚恳地捧着食盒：“既然殿下提早议完了事，那仍奉给殿下。”
“既是给你，那你就吃了吧，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萧璟一面走出去，一面轻飘飘道，“你们去一趟方辛司，看看受审的两个内侍吐出新消息没有。”
两人一同应下。
等萧璟转出甬道，夏芷才死命锤了下吃得正香的青枫，他皱起剑眉，“你要吃自己拿便是，打我做甚？”
夏芷气结，偏他还在纳闷。
“不过殿下今日倒是奇怪，方辛司我去也便罢了，怎的还要你跟着去？”
方辛司是内侍监下专管酷刑的地方，如今圣上耽于享乐，荒废朝政，是太子殿下监国，这方辛司已全权归太子管辖。
夏芷虽不曾去过，也早听闻里间阴森可怖，尽是些惨不忍睹的受刑之人。
可青枫一向跟随太子殿下上沙场，何等场面没见过，自是不怕，只是苦了她自个儿。
夏芷痛定思痛，正色嘱咐道：“往后无论明姑娘赏你何物，你一概谢绝，否则我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青枫不解，但夏芷在人情往来上一向机敏，远胜过他，便点了点头。
只是这枣糕甚是好吃，他素来不爱这些个点心，可明姑娘做的却香甜到骨子里，真有十分滋味。
不知不觉竟把一碟六个全都吃进了肚子。
.
入夜，明姝只嘱咐月盈留在暖香阁遮掩些，自己一人悄然去了东宫。
夏芷早在殿外候着，远远瞧见明姝提着小巧的彩穗绣球灯笼，便执着琉璃宫灯迎上去照明。
“姑娘仔细别跌了。”
两下橙黄的灯火交辉，映得明姝云鬓微明，两腮透雪，如秉烛相看古画里的美人一般。
“哪里这样娇气了。”明姝笑了，却忽觉夏芷的脸色不好，像是被什么吓着了，只是不便多问。
殿内，萧璟穿着一件寻常的茶白素袍，散着头发，大约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意。
眼下他靠在榻上，去了些令人却步的不凡，添了份可亲的慵懒。
榻上横置着一张矮几，上有莲瓣青瓷注碗盛着白玉凤柄执壶、两盏高足仰钟杯。
“今夜月色难得的好，适合饮酒。”萧璟一面说着，一面已为她斟了一杯。
“这是蒲州上贡的桑落酒，姝儿试试看。”
明姝不善饮酒，不过一杯便要沈醉，但她并不推辞，反而欢喜地坐在他对面，“阿兄难得有雅兴，我也有福气尝尝。”
她以袖掩着，执杯浅浅地抿了一下，滋味都没尝出来，“果真是好酒。”
萧璟的眼尾浮起薄薄绡红，看上去已有七八分醉意，却还要给自己续上一杯，只是酒壶已见了底。
他垂视着明姝的酒盏，上有海棠色的口脂。
他的声音悠然而舒缓，犹如春水漫溢，“姝儿的这杯酒赏我吃吧。”
明姝惊异，萧璟明面上的言行向来有分寸，一时不敢相信这孟浪话是出自他之口。
萧璟轻笑道：“这酒拢共剩这一份，左右你也不爱吃——不过给我吃，恐怕是白糟蹋了。”